第五部队(精校)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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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虽然已经是一月份,天寒地冻,但是正午的阳光倾洒到军营的操场上,还是带着了一股久违的温暖。就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一群军人静静的坐在他们亲手铲干净。又用铁锹拍平的操场上,面对着一面用木架支起来的黑板,在一位连长的带领下,不知道在做着些什么。
  “我按照团长的指示,每天不但照常进行各种操练,而且由各连连长带领,教他们读书写字。”
  杨瑞符营长向谢晋元报告道:“大概老天也知道团长您要回来了,也难得的放了一次晴,所以轮到今天讲课的连长,在大家的要求下,把今天的文化课,直接挪到了露天教室里。”
  谢晋元点了点头,他望着雷震,突然问道:“我们已经被流放到这个不是军营的军营里,手里除了一面国旗,连武器都被人收缴了个干干净净。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求他们,每天必须准时操练,还要学习各种文化知识吗?”
  雷震略微思考后,迅速回答道:“您曾经告诉过我,在古代的战场上,自己防守的城池如果被敌人四面包围,哪怕是面对百倍于己的敌人。一流的守城大将,也会不定时在夜间派出精锐部队突袭敌营。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对敌人造成什么致命的重创,来扳回战局。而是守城大将清楚的知道,城池四面被围,就等于是一潭死水,再精锐的部队,再高昂的斗志,也经不住困守孤城,日复一日的消耗,一旦士气低落到一定程度,就会城破人亡。而不断的在夜间打突袭战,不但可以消磨敌人的士气,让他们在夜间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影响第二天的攻城,更可以让自己的部队活动起来,通过一次次小规模的主动攻击和小规模的局部胜利,再加上守城大将稍加引导,就可以在他们心里,重新点燃对胜利的希望!”
  转头望着在操场另一侧,正在练习阵列的士兵,雷震沉声道:“您说过,在淞沪会战时,你们这支部队老兵阵亡率高达八成,大部分都是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让他们在军营里不间断操练,通过队列练习,让他们感受团体的力量,是迅速提升凝聚力的好办法。马兰告诉我,看一支陆军部队,是否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部队,只要在远方看他们脚步踏在地上,扬起的灰尘就足够了,个人再强悍,实战能力再强,如果没有一个高凝聚力的团队,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样的部队在一帆风顺时,可以将进攻力发挥到极限,但是一旦进入执持久战,他们的弱点就会暴露,一旦处于劣弱,这样的部队就会不攻自破!”
  “还有……”
  如果说雷震刚才说出来的话,已经让杨瑞符营长和周围的二十多个陪同的军官,有了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的话,雷震后面说出来的话,就真正让他们惊诧了。“以局棋的眼光来看,您因为重伤而在医院里整整休养了两个半月,主帅脱离棋局,这里就是一支没有凝聚力的部队。而每天被关在这样一个军营里,等于是固守孤城,时间长了又没人管束,那些白俄士兵看起来又够可恨,他们很容易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每天让他们读书写字,一方面可以增加个人修养,另外一个方面,也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的日子更容易过一点。”
  说到这里,雷震对自己的判断,做出了最后的总结:“让他们坚持操练和学习,就和古代守城的大将。夜间派突袭队,您防守四行仓库时,明明知道敌人很多,仍然坚持在右侧放置一支小部队,是相同的道理!说到底,就是要努力让一潭死水,重新活起来!就算四面是墙,不能再流动。至少我们还可以转动!”
  谢晋元回味着雷震说出来的话,他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一个就算不能再流动,至少我们还可以转动,当真说得入木三分!雷震,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在短短两个半月时间里,你就可以进步得这么快。学到什么都可以举一反三。都可以那么快地融会贯通。原来你根本就是把那间医院,当成了四面围攻的绝境,你就是用学习。让自己拼命转动起来,来保持自己身上的锐气!”
  当谢晋元巡视到军营的另外一个角落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狐疑的望着在两个半月前,还没有搭起来的几个草棚。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他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嗡嗡”声,而在一个草棚的屋顶上,甚至还垒出来一个砖头砌成的烟囱,现在根本不是炊事班准备伙食的时间,可是这个草棚屋顶的烟囱里面,却不停的冒着白烟。
  谢晋元大踏步走过去,当他掀开草棚的门帘时,谢晋元突然惊呆了。
  当跟在谢晋元身后的雷震,目光跳过谢晋元的肩膀,落到草棚里的时候,在大山里孤独地生存了三年时间,早已经学会用淡漠的态度,来面对一切的雷震,也惊呆了。(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就是在这个依托营房的墙壁。建立起来,大概有四五十平方米大小的草棚里,竟然密密麻麻的坐了四十多个人,在这些坐在小马扎上的军人面前,上更摆满了大大的箩筐。而谢晋元站在外面,就能听到的“嗡嗡”声,赫然来自一台需要人用双脚踏在踏板上,才会不停转动的纺织机!
  看着在编织机上不断转动的棉线,看着那些在战场上拿惯了钢枪,现在却拿起了勾针的双手,看着在箩筐里那一只只还没有完工的半成品,谢晋元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推开站在自己面前,想说些什么的杨瑞符营长,走出了这个已经变成工房的草棚。走到第二个草棚前时,望着屋顶还冒着袅袅浓烟的烟囱,谢晋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空气中飘动着的,不仅仅是木柴或煤炭燃烧散发出来的浓烟,更翻滚着一种更加刺鼻的味道。
  谢晋元掀开了第二个草棚,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外面飘荡的气味会那么难闻,在草棚地正中央,放着一口大大的铁锅,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几个戴着口罩的士兵,正在用铁铲在里面不停的搅拌着。而在这个草棚的另外一个角落,还有几排用木棍钉起来的支架,上面放满了砖头般的块状物体。
  “杨瑞符!”
  谢晋元终于愤怒了,他劈手抓住了杨瑞符营长的衣襟,他伸手指着那一口在草棚里,架在炉子上还在冒着刺鼻气味的锅,指着在墙角那一排排已经凝固的砖头状物体,嘶声狂吼道:“是你把我送进医院的,是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你能带好这些兵,你能管好他们,教好他们。杨瑞符,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条一言九鼎的汉子,我相信你对我的承诺,我相信一个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结果呢,我回来的时候,你竟然让我的兵窝在一起,却像一群苦力似的织袜子,去做肥皂!我要你在这个孤军营里,带领所有兄弟,向全世界做出我们军人的表率,你就表率出了一个织袜子,做肥皂!你、你、你……你他妈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砰!”
  谢晋元一拳重重砸到了杨瑞符的脸上,鲜血猛然从杨瑞符的嘴角飞溅出来。面对这绝对意外的一幕,看着暴怒如狂的谢晋元,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这些部下,甚至包括凌维诚在内,都从来没有见过谢晋元这样!
  “您不用去看了,另外一个草棚里面也是一个作坊,有一个排的兄弟,正在里面织毛巾。”杨瑞符甩掉自己唇边的血迹,在这个时候,这个为了让谢晋元撤出四行仓库,毫不犹豫拔出刺刀,对着自己大腿上狠狠刺下一刀的军人。这条有情有义的汉子,全身都在发颤。
  痛苦、悲伤、歉疚、无奈各种复杂的情绪,更在杨瑞符营长的眼睛里不断的转动。突然他双膝一软,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跪倒在谢晋元地面前。
  “团长,是我辜负了您的希望,是我下令建起了这三个草棚,是我让所有兄弟轮班来这里工作。是我丢了军人的脸!可是……”杨瑞符营长猛然抬起了头,他盯着谢晋元,嘶声叫道:“可是兄弟们怎么能看着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仅仅因为什么狗屁医药费,就被他们像对待乞丐一样赶出了医院?我们的面子是重要,我们是很想给全世界做好中国军人的表率,可是面子就能比我们的团长更重要吗?就能比雷震小兄弟,和那个救了我们的马兰更重要吗?!”
  谢晋元霍然动容,他盯着杨瑞符,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团长你带着我们在四行仓库。和日本人打了四天五夜。现在全中国都把您当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连兄弟们也跟着沾了光。呆在这个军营里,虽然没有了人身自由。但是每天都有人来探望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手里捏着女孩子偷偷送的情书,大家还能一起读书写字,有时候我们甚至还会暗中庆幸,这样总好过去了南京,死得不明不白的强。但是……”
  杨瑞符营长说到这里,一拳重重砸到了脚下坚硬的土地上,艳丽的血花猛然在他的手上绽放,“团长您就算是得到一个青天白日勋章怎么样,兄弟们都成了英雄。被称为‘八百勇士’又怎么样?现在政府面对南京的惨败乱成了一团,又有谁还能顾得上我们这区区三百多个连枪都没有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英国人地盘里的小部队?又有谁会记得,再定时把我们的军饷发过来?又有谁记得,把团长你们三个人在医院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交的医药费,再定时发过来?!”
  谢晋元猛地睁大了双眼,他霍然转头,望着自己的妻子凌维诚,他在医院的这两个半月时间。就是由凌维诚往返于医院和孤军营之间,为他代领军饷。突然间谢晋元觉得自己的嘴唇变得沉重起来,他涩声道:“难道说……”
  只说了三个字,谢晋元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凌维诚轻轻点了点头,“你们到了孤军营后,只有在最初,你得到青天白日勋章,又被称成团长上校的那一个月,才领了一次军饷,后面的几个月,大家把脖子都等长了,但是什么也没有等到。你们在医院里,需要有营养的东西来补充身体,医院又不停的向我们催交着医药费,我去找过租界的人,他们却要我们自己解决。大家把自己领到没有舍得花的军饷都交给了我,但是从几年前,你们发的军饷一率减半,这样也只撑了不到一个月。瑞符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托人在外面找回了材料,招集所有人换班,在三个草棚里工作。”
  嗅着空气中散飘着刺鼻的味道,凌维诚道:“杨兄弟把赚到的所有钱,都交给了我,可是医药费仍然越欠越多,是杨兄弟不停的打着欠条,又用这三间草棚里弄的工厂作保证,医院才勉强没有把你们三个人赶出来。他们都是一群粗手粗脚的大男人,没有一个人懂纺织,更没有人会做肥皂,可是他们这群大男人,硬是在那三个草棚里,弄出了上几千双袜子,两千多块肥皂和四五千条毛巾,如果真的可以选择的话,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谁愿意做这些女人的工作啊!”
  “还有,”凌维诚看着杨瑞符,低声道:“杨兄弟腿上的伤,也一直没有愈合好,前一段时间恶化得很厉害,他却坚持不让大家把他送进医院。他说……他已经答应了你,要好好看着所有人,他如果也住进了医院,就是临阵逃脱,就是最可耻的逃兵!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害怕四个人都住进了医院里面,医药费实在太多,医院真的会把所有人都赶出来的。”
  谢晋元呆住了,他真的呆住了。他静静的望着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的杨瑞符营长,静静的望着杨瑞符那条在几个月前,为了逼他活着撤进租界,而狠狠自刺一刀的大腿。杨瑞符明明可以向那些每天来孤军营探访的上海市民求助,只要他一开口,相信上海各界的捐款就会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飘进他们的手中。
  但是杨瑞符没有!他也许没有谢晋元身上的那种精神领袖魅力,也许他和谢晋元站在一起,总会被谢晋元的光芒所掩盖,但是他也是一个英雄,一个有着军人尊严与骄傲的英雄!
  眼泪,慢慢的从谢晋元的眼睛里无声的流淌出来,但是在他的脸上,却缓缓的扬起了一个如此快乐,又是如此开怀的笑容。他突然蹲下身体,双手一伸就把杨瑞符营长紧紧的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谢谢你,兄弟。”谢晋元紧紧抱着杨瑞符,他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兄弟!”
  杨瑞符营长用力的摇头,两个人就那样紧紧的抱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瑞符营长才轻轻吸着气,在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放声叫道:“马兰呢,那丫头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她还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吗?医生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才能伤愈出院?我杨瑞符还得向她当面道谢,谢谢她救了我们三条命!”
  面对这个问题,谢晋元、凌维诚还有雷震,三个人突然都一起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不是吧?”杨瑞符营长瞪大了双眼,“上次嫂子回来时还告诉我,马兰那丫头看起来病情好转得不错,不是就连她的主治医生都说,她很快就可以痊愈出院了吗?”
  谢晋元轻叹了一声,道:“她的身体,是很快就能康复,估计两周之后,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她的伤势太重,两条腿也不只是被水流冲断那么简单,再加上南京保卫战中,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在下关全军覆没的消息,面对这种双重打击,到现在她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从轮椅上站起来。我看这样下去,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办法再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用双腿去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杨瑞符营长不由皱起了眉头,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像她那么优秀的军人,要真是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她还不如干脆死在战场上。至少,那样她不用死在病床或轮椅上,还能成为一个马革裹尸,光荣战死的烈士!”
  谢晋元轻轻点了点头。
  “雷震你是一个聪明人,你看到这样的,军营,应该清楚的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你既然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我欢迎。我会把自己懂的,知道的,毫无保留的教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新的目标,想要离开的话,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行。”
  带着谢晋元的叮嘱,雷震和凌维诚,一起住进了这座不是军营的孤军营,成为整个孤军营里面,少数不用受到白俄士兵限制,可以自由出入军营大门的人。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五十九章
大丈夫(上)
  
  “雷震……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杨惠敏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站在面前的雷震,住在医院里几个月时间,在凌维诚的照料下,他每天享受着美味的食物,营养调配合理,身体明显又高出了一截,就算是和那些租界里的英国士兵站在一起,也不会显出东方人特有的“玲珑”。
  在医院里住了那么久,他身上那种不驯的野性仍在,看着他的双眼,杨惠敏敏锐的捕捉到雷震的双眼中,那一缕原来不曾拥有过的深沉与隐忍。就是因为这一缕突然多出来的光芒,让雷震显得更加危险。而在他的脸上,更带着大块、大块青紫色的淤痕,就连他的嘴唇上,都有一条清晰可见的裂口。
  也多亏了雷震不喜欢多说话,更不喜欢笑,否则的话,他只要一笑,估计嘴唇上的伤口就会重新裂开,大颗、大颗的血珠,就从里面渗出来。
  望着脸上带着难看的浮肿,腰肢却挺得像是一杆标枪的雷震,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杨惠敏的内心深处不住翻腾,她以为自己来这个军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面对这个男人时,她的声音却再也无法保持必要的平静。杨惠敏涩声道:“是那些当兵的欺付你了吗?这样的话,你可以告诉谢晋元,找他为你出气啊!”
  “大家对我都很好。”雷震沉声道:“而且,谁想欺付我,就要先做好和我生死相搏的准备!”
  杨惠敏轻叹道:“是啊,我听说谢晋元团长把你收成徒弟了,你又在四行仓库那里为他们死死守住了右边的战场,大家都应该喜欢你,尊敬你才对。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你找了一个盖世英雄做了自己的师父。”
  雷震点了点头,谢晋元并不没有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创造出什么千秋伟业的功迹,但是他活得坦坦荡荡,他仰不愧对天,俯不愧对地,当真对得起“盖世英雄”这四个字!
  “我这次来,是向你道别的。”
  杨惠敏转过了头,她不敢看雷震的脸,她真的不知道。看着雷震那张太过于英挺,太过于坚硬地脸庞,看着雷震那双犹如暗夜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她还能不能说出道别的话。直到这个时候,杨惠敏才知道,就是在那一天的清晨,隔着一条苏州河雷震举手向她道别的时候,她属于少女的纯真感情,已经牵挂在了这个叫雷震的大男孩身上。
  “就是因为我给四行仓库送国旗的事情,国民政府地第一夫人宋美龄想要见我。表彰我的这种行为。我马上就要动身。去战时首都武汉了。在电函中,政府部门清楚的告诉我,我很可能会被选为党国宣传抗战的,形象大使,。在接受几个月的礼仪训练后,参加今年八月份在美国纽约华沙镇举行的世界第二届和平大会。”
  杨惠敏低声道:“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再回到上海,我也不知道,我还要多久,才能再……再到你了。”
  望着杨惠敏的背影,聆听着她的低语,雷震沉默了。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在说完这些话后。她应该再说句“请你保重”,就离开这个男人,用时间慢慢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慢慢抹除的。但是在杨惠敏却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想说地话:“雷震,把国旗送进了四行仓库你也有份,你还留在四行仓库右侧,和日本人血战了整整一天,你比我更有资格获得邀请。你,和我一起去武汉吧!”
  雷震没有说话,他就那样一直沉默着。
  杨惠敏也没有回头。她就那样一直背对着雷震,遥望着孤军营附近,那座胶州公园,遥望着他们头顶,那一朵如此洁白,又是如此飘渺无方的白云。就是在静静的遥望,与痴痴的等待中,任凭那袭而过的北风,将她眼睛里不能自抑流淌出来的泪水,一点点的吹干,一点点的抹净。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是因为她吗?”直到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泪痕,慢慢品尝着一个少女第一次初恋失败后的苦与涩,杨惠敏低声道:“是因为那个在所有人的嘴里,都坚强得无懈可击,更崇拜得像个女战神,却会躲在你怀里哭地女人,你才不愿意离开这里,对吗?!”
  雷震凝望着杨惠敏仍然在轻轻抽动的双肩,他知道杨惠敏哭了,那个坚强而爽朗的女孩子,那个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难民,就可以带着他风风火火的四处募捐,为了挤出眼泪,甚至要用力掐自己的胳膊的女孩子,在为他而哭!
  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抵挡这样的眼泪,又有几个男人,看到一个彼此喜欢的女孩,在为自己而哭泣,而能无动无衷?!
  只要他走过去,用双臂轻轻抱住这个女孩子的肩膀,只要他点头同意,他就会走进一个崭新的世界,就会因为他的经历,而被国民政府联同杨惠敏,塑造成英雄。只要他点头同意,也许他这一辈子,就可以一直挽着杨惠敏的手,看着她的笑脸,让她再也用去品尝眼泪的味道。
  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又有好感的女孩;一个光明的前途;一个成为万众欢呼的偶像,翻开历史书都能找到名字的机会……突然命运之神,在雷震的面前,展开了一条用黄金铺就的坦荡大道。
  轻轻的吸了一口长气,又慢慢的将它们从自己的肺叶里吐出去,过了很久很久,雷震才抚摸着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伤痕,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是的,她是我的责任!”
  “砰!”
  杨惠敏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砸成了无数碎片。杨惠敏霍然转头,她死死的盯着雷震,任凭她伤心而绝望的泪水,毫无顾忌的从她的双眸中疯狂的涌出,任凭她最软弱的一面,彻底的暴露在这个拒绝了她的男人面前。
  “雷震,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听到了没有,我恨死你了!我这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你!!!”
  说到这里,杨惠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哭泣着跑了,还没有跑出多远,她脚下一绊,不由自主的狠狠扑倒在坚硬的土地上。
  “就连老天你也欺付我?连破地也欺付我?你们都欺付我!”
  杨惠敏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坚硬的地面,直打得砰砰有声,就在附近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终于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伤心的哭泣声,雷震闭上了眼睛。
  无论在他的身上,有多少的野性,有多少的坚强,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渴望得到别人关怀的人!
  “对不起了,杨惠敏。”
  雷震低声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因为她,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娘从小就告诉我,一个男人这一辈子可以一事无成,可以老老实实的活到老,混到老,但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至少绝对不能忘恩负义!马兰是为了救我们的命,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就是我雷震必须负起的责任。在她重新站起来之前,无论面对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离开她!如果她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话……我这辈子,就是她的腿!”
  说到这里,雷震的身体都在微微的发颤,在杨惠敏痛哭着逃掉的时候,他不知不觉中产生的好感,他朦胧的憧憬,在瞬间又何尝不是变成了无数碎片?
  当雷震慢慢走出孤军营的时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对他侧目而视,有些跟着谢晋元时间久了的军官,看着雷震,脸上更是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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