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隋乱(校对)第1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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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要下山,我,我也选择李将军!好歹他是啥人,咱们看到过."李福也赞同郭方的建议.
"论眼前,我赞成投靠李将军.论长远,咱们应该投靠唐公.毕竟人家几代国公,树大根深.李将军虽然心肠好,但那不过是妇人之仁,将来未必能成大事!"王君廓犹豫再三,艰难做出决定.
李将军心肠太好,所以成不了大事.自故成大事者皆心黑手狠,如果连阴谋陷害自己的人都能放过,岂不是给背叛者以鼓励么?众位头领都认可王君廓的理由,但成不成大事,那是很长远很长远的目标,与眼下大伙能否活命毫不相干.反复商量后,王须拔还是决定向河北投降,"做不得官,有块种也算了.好过被人把脑袋砍下来挂城墙上!"
得出结论后,他便将其余大小头领叫到聚义厅前,当众宣布了自己的最后决定.出人意料的是,从‘将军’到‘督尉’再到‘执戈校尉’,他麾下所有文武官员们居然没一人提出反对.稍微楞了一下,这些面有菜色的造反者们便欢呼起来.如果甚至偷偷擦去了眼角的热泪.
"其实,他们只是想活着!"王须拔瞬间明白了呼声背后的全部内容.做大将军、大丞相,轰轰烈烈过一辈子,仅仅是王君廓这样极少数人的心愿.有块种,有口安稳饭吃,再有个草屋挡寒,已经是大多数人的毕生所求.
当他们失去活路时,他们不得不揭竿而起.当他们发觉还有过安稳日子的希望,则宁愿放下刀枪.山外那个李大将军也许成不了什么大事,但对于百姓心思的理解,居然是所有人中最深的.
"早知道如此,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王须拔苦笑,横下心来,快步走向山外.
注1:检校,即临时代理.隋唐时,检校某某官,即代理某某官.宋后意思转变为实任.
第六卷
广陵散
第一章
雷霆
(七
下)
封山迫降,原本是张须陀将军对付左孝友的招术.李旭照方抓药,自然是轻车熟路.双方约定了受降时间和点,王须拔和众喽啰放下兵器,扶老携幼,迤逦下山.
为了让喽啰们安心,李旭带领麾下一干文武站在山口相迎.见对方如此客气,王须拔哪还敢再摆什么漫天王的谱,远远躬下身去,口称"待罪之人,岂敢劳大将军尊驾!死罪,死罪!"
这句话是他下山前临时从一个做过教书先生的小头目嘴里学来的,本来就有些不伦不类,再加上他一口道的上谷土腔,听起来说不出的怪异.王须拔也知道自己画虎不成,没等别人笑,自己的脸先涨热了,红艳艳几乎滴出血来.
正尴尬间,手臂上突然被人用大力一托,紧跟着,他听到一个爽快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王将军这话哪学来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了么?难道咱燕赵男儿,说出的话还能再腆着脸吃回去!"
这几句晋腔胡韵,竟然是道道上谷乡音.王须拔猛然抬头,看见李旭笑呵呵望着自己,坦诚满眼.
周围的大小头目中倒有一多半是上谷本人,本来个个都心怀忐忑,听李将军居然以一口家乡话来打招呼,亲切感徒生,防备之心径自去了三分.
"李将军老家是上谷哪旮哒的?"跟在王须拔身边寸步不离的王君廓楞了一下,脱口追问.
"大青山下李家庄的.听口音,这位兄弟也是易县的吧.你老家在哪旮哒?家中还有什么人么?"李旭丝毫不以为忤,笑呵呵回答.
"荒草坡的,跟李家庄不远.翻过山就是!"王君廓心生亲近,挺着胸脯回答.
"我张老集的!""我杨树沟的!"众头目没想到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李大将军是如此容易交往的一个人,畏惧之心更轻,围上前,七嘴八舌自我介绍.
王须拔知道这样做非常失礼,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麾下这帮土人继续认老乡儿.直急得连连搓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捱到李旭和众头目们都互相打过了招呼,刚要上前按照教书先生指导的套路继续说几句场面话,又听对方清了清嗓子,笑着命令道:"既然大伙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甭客气了.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米和干肉.无论男女老少,每人一斤米,半斤肉,王将军先派人到崔郡守那里领了,分给大伙压压惊吧!"
"将军,这怎么使得!"王须拔赶紧推辞.他以前也吞并过别人的队伍,即便再不把对手放在眼里,也要先把大小喽啰们打散了,让官找不到卒,卒找不到官.然后才好慢慢收拾.哪见过像李将军这般的,非但不加以监视,反而先让大伙填饱肚子.
"莫非王将军不饿么?或是山里余粮甚多?"李旭回过头来,微笑着追问.
"早就,已经断粮十几天了!"王须拔没来由感到心里发虚,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低着头回答.
连他这个大当家都沦落到喝野菜糊糊的步了,其他老弱病残岂会不捱饿?但事物反常即为妖.官府平白无故对大伙这么好,王须拔不敢相信这份善意背后没包含着什么祸心.
"可是,可是大将军还没清点人数.也没说对我等如何安置!"他用破了洞的靴尖蹂躏的着面,断断续续补充.对方身上没穿铠甲,手中也没有兵刃,但却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不是出于畏惧,而是,而是出于无法那份令人无法正视的坦荡笑容.
"每人都领了肉和米,不就能算出人数多少了么?王将军麾下,不会有人吃空额吧?"李旭拍了拍王须拔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过于紧张."至于如何安顿,大伙先吃饱了饭,有了力气,也好在这山里伐些树,运到外面当檩子!"
听闻有米有肉,众喽啰们肚子早已经打开了鼓.再一听说李将军还要组织人手给大伙起大屋,立刻感动得无以名状.有人当即跪下去,在山道边重重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哭道:"李将军真是好人呐!""李将军长命百岁!老天保佑多子多孙,大富大贵!"
王须拔当了一年多漫天王,丞相、将军封了一大堆,也从没听见麾下众喽啰对自己如此衷心奉承过.那赞颂声句句都是大实话,句句出自肺腑,即便前边就是陷阱,众人想必也毫不犹豫跳了.既然军心已经如此,他还处处提防作甚,索性敞开了心扉,拱手应道:"多谢李将军厚爱,我这就带人去领粮食,保证人手一份,绝对不会贪污!"
"你先去安排人手领粮食,等大伙吃饱了饭,安顿下来,再带着一干头领到中军找我.大伙今后的今后出路,咱们商量着安排!"李旭点点头,回应.
当下王须拔转过身去,命令大小喽啰们各自约束部众,出山择平扎营.然后依照平素的编制,以伙长为代表,到官府设立的赈济点领取粮食和干肉.明知道李旭和众官军将领就在远处看着,他也再不隐瞒,按麾下头目的等级高低,将任务一层层分派下去.
那些喽啰们虽然已经饿得两眼冒火,听了王须拔的将令,却依然能保持最基本的秩序.安营、领米、埋锅、造饭,丝毫不显凌乱.
"王须拔倒是个人才!"赵子铭在旁边观望的一会儿,悄悄点评.
"他麾下那几个头目也是不错!"李旭点头,对赵子铭的看法表示赞同.如今他麾下的士卒已经接近三万,低级军官缺口甚大.而刚刚经考试选拔出来的人才又缺乏磨炼,尚不堪用.像王须拔、王君廓这样没有背景,又颇有些领兵才能的,刚好可拿来一用.
王须拔哪里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打自己的主意.安置好了自己的弟兄后,他又开始呆呆想起了心事."那李将军果然厚道!"他暗自品评,"三言两语便将弟兄们的心给收了去,却也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
偷偷扭转头,他再次打量李旭."二十岁出头,浓眉大眼,好一幅相貌和身板.看着就亲切,又隐隐带着些威严…"忽然,他发现李旭的目光可能向自己扫来,赶紧又将头转开,心脏一阵狂跳.
"这哪里是妇人之仁,君廓这回可看走了眼.若手底下没两下子,怎会有这种胆略和胸襟?之所以不好杀,恐怕也是由于相信自己的本事吧!"想到这,他快速整了整衣衫,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忐忑.就像第一次进丈人家的门儿,唯恐被人看不上眼一般.
待麾下所有人都吃饱肚子,王须拔带领大小头目,再度走到李旭面前.这回,他们不再小心提防,甘心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对方手里."我等平素作恶多端,不敢请求大将军宽恕.但愿将军能给这数万老弱一个安身之所,我等将来结草衔环,也必报将军大恩!"说完,他率先跪下去,头顶面,引颈待戮.
这又是从教书先生口中现学来的说辞,只是与先前比起来,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坦诚.李旭见此,少不得又走上前,将大伙一一搀扶起来,一边笑着拍掉众人膝盖上的土,一边说道:"大伙何必如此,不是都说好了既往不咎了么?况且安顿这数万百姓,还需你等尽力帮忙安顿,否则光凭方官吏,又怎能忙得过来!"
"愿唯大人马首是瞻!"众人拱手肃立,齐声回答.
"好说,好说.大伙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官府组织人手在涞水河畔起屋子.冬天马上来了,没有个屋子住,岂不把人都冻坏了!"李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那么客气."第二件事情,就是统计出谁愿意从军,谁愿意回家屯垦.愿意屯垦的,每个男丁照例子授予十五亩,今年过冬的粮食、明年开春的种子,都可以向官府借.收了秋后归还,老规矩,连续五年按期缴纳赋税之后,土归开荒者所有.你们都是上谷一带人,这屯垦点,我也尽力在涞水与桑干河两岸安排!"
"大人!"王须拔等人低呼一声,屈膝又要向下跪.北方人种旱田,能否引来河水灌溉最为重要.因此涞水与桑干河两岸的土,一直是上谷和涿郡最最金贵的.昔日王须拔带领一众弟兄征战多年,也没在这两水之间抢得任何一寸土.而李旭一句话,便遂了大伙多年的心愿.
"怎么?弟兄们难道忘了怎么摆弄庄稼,还是怕有人来抢粮食?有咱博陵军在,我倒要看看谁吃了豹子胆儿!"李旭伸手将王须拔拉起来,笑着追问.
"大人,大人待我等之恩,属下没齿不忘!"王须拔红着眼睛,大声表白.不将受降者分散到各监管,还分给梦寐以求的土.不将头目们杀之立威,还推心置腹.这样的好上司,错过了后哪里还找得到?当即,以王须拔带头,王君廓、郭方等几个大头领,自荐到李旭帐下效力.旭子本来就打着收拢之心,笑着给众人委派的官职.
王须拔和王君廓叔侄武艺出众,所以分别委任为检校别将和检校校尉.郭方粗通数理,被安排了个司仓参军的职位,依旧在王须拔帐下掌管辎重.李福主动要求帮助官府安顿百姓,所以旭子委任他为易县户槽主薄,负责在抛荒已久的荒野上重新建立村落,并带领着受招安的百姓屯田.其余大小头目愿意从军且身体强健者,按照王须拔的举荐分别委任为旅率、队正、伙长不等.不愿从军或体质欠佳者,一并交给上谷、涿郡两屯田主薄,由他们量才使用.
招安的事情看上去虽然简单,但处理起来繁杂异常.好在李旭有当年张须驮收服左孝友时的经验可供参考,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一边逐批次转移流民到各屯田点去安家,他还一边命人推了几车厚重的礼物送给太行山另一侧的李建成,感谢唐公仗义援手.李建成毫不客气将礼物收了,又回赠了若干铠甲兵器,然后班师回营.
随同铠甲兵器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女子用的衣服若干,脂粉若干,金银细软若干.李建成只说是李家给女儿的嫁妆,请妹婿笑纳.还附了一封信,请李旭转交给自己的妹妹.萁儿一直就扮作亲兵藏在李旭的后营,见了这些迟到的陪嫁,未读完信,眼圈先自红了.
"看你,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被秋风一吹,小心起了皱!"看看四下无人,李旭伸出大手,在萁儿脸上抹了一把,爱怜劝道.大半年来,从最初识破对方圈套,到最后客客气气与几大方豪门达成妥协,其中一半功劳要归于萁儿.崔、李、王、张几家的家主虽然功于心计,但他们玩得那些手段,都是世家大族惯用的伎俩,萁儿见得多了,因此替李旭出主意破解也不算太难.
只是二人和麾下谋士都未曾料到,萁儿的娘家会突然横插一手.有了这些外来力量的帮助,六郡的麻烦迎刃而解.但李旭也从此被打上了垄右李家的印记,再想划清界限,却是难上加难.
"这都是给正出女儿的嫁妆."萁儿抹去眼角滚出的泪,叹息着说道,"我若不是嫁给了你,哪里有这般待遇.他们当初已经宣布不认我这个女儿,如今却唯恐你不认岳家.唉!阿爷和二哥他们,却是好一幅算计!"
"别这么说,唐公毕竟是你父亲.他和你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李旭见萁儿笑得凄楚,揽住她的腰,低声安慰.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通事务的楞小子,李家此举所包含的意味,又怎能看不清楚.可亲情终归是亲情,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况且他自己所求不过是身边人都平安快乐,不被乱世中的灾难所波及,即便一时被人利用了,也没必要非争个多少长短.
萁儿用泪眼扫过李旭的笑容,心中又是一痛.丈夫是个世间少有的伟男子,自己嫁了他,此生也不枉了.但豪门之中的险恶,又岂是用亲情可以感化的."你就是把人想得太好,我家的人…."她摇头,苦笑.垄右李家之所以认了这门亲事,和当年认李旭为族侄一样,恐怕还是利用的成分居多吧.
这还不是她心中最大的烦恼.
最让人无法无法安心的是,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一旦有朝一日垄右李家和自己的丈夫起了冲突,出嫁从夫,自己肯定是站在丈夫这一边的.可阖府大小,三军将士,会怎么看自己?
到了那一日,丈夫还会如几天这般怜惜寇仇之女么?
"反正又没什么实质上的冲突.况且无论别人如何,你不会负我,我也不会负你!"李旭仿佛猜中了萁儿心中所想,紧了紧环绕在萁儿腰间的手臂,坦诚回答.
"我当然是信你."萁儿的眼中瞬间亮一团光芒,她幸福仰起头,紧紧靠住背后那山一般坚实的胸口."大哥这个人,弱是弱了些,其实还算比较真诚的."她打开信,快速浏览上边的内容,"他想让我劝劝你,不要太仁慈.老虎不露出牙齿,别人不会将他真正当作老虎.他还举了一个前秦大王符坚的例子,我这哥哥啊,真是…."
这个例子举得非常不恰当,李旭目前虽然权比一方诸侯,但毕竟是大隋的臣子.将其和前秦大王符坚相比,如果被有心人知道,肯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但这种不带任何心机的信,反而让李旭夫妇感觉更温馨些,他们二人相拥着,仔细品读李建成的心意.
"秦王纵横天下,灭敌国数十.以寇仇为腹心,视凶顽为宾朋.其盛之时,诸子诚惶诚恐,待其势衰,群贼竟相而叛.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可以看出来,李建成写得很尽心,仿佛在教导自己的亲生兄弟.
"大哥是想劝你不能只施恩义,必要时还要迫之以威.父亲从小对他们的教导就是,佛有两只手,一只手拖着经文,一只手握着雷霆和闪电…"萁儿仰起头,望着李旭的刚毅的脸说道.
"我知道大哥是好心,但我不会将威风撒在自己人身上!"李旭点点头,笑着回答."在这乱世中,有的是展示力量的机会."
"我知道!"萁儿放下信,伸手捂住揽在腰间的大手.那只粗糙的手永远充满力量,充满自信.让人不知不觉中就想交出一切,挽着它,直到天长久.
第六卷
广陵散
第一章
雷霆
(八
上)
待把所有从山中撤出来的流民都安顿妥当,时间也就到了八月.李旭不敢在外长时间逗留,带领大军迤逦南返.沿途百姓刚刚收完了秋,闻听大将军经过,把平素舍不得吃的干肉、咸鱼、精面都拿了出来,连夜做成干粮和点心,蜂拥到官道两侧犒师.将士们得到李旭严令,不敢接受百姓的奉给.那些平素见了官兵恨不得躲到洞中的父老乡亲们却不肯依,抓起热腾腾包子,香喷喷的糕饼,硬生生向士兵们的手上塞.
"使不得,使不得!"刚刚受招安为兵的王须拔等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涨红了脸,大声辞谢.
"拿着,拿着,吃饱了好有力气杀贼!"百姓们没认出王须拔的本来面目,将一个油乎乎散发着肉香的褡裢向他的得胜钩上一挂,脸上堆满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等昨日刚刚换了号铠!"王须拔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百姓们对博陵军的拥戴不是装出来的,这上谷周边六郡自从大业七年开始,先是遭官府抢,接着受自己这群江湖好汉们劫,五年多来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官来匪往,把个挖一锄头能挖出油来的膏腴之,硬生生变成了数百里渺无人烟的荒野.
只有在李旭上任的这一年,官府不敢再明火执仗了,自己这群"替天行道"的人也终于走回了正路.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对李旭的又高看了几眼,心中暗道:"其实大将军做的这些也不是什么新花样,无论均田还是开科,本朝早就有之.只是没一个当官的像他这般认认真真替我等张罗罢了!"
念及此,王须拔先前那份争雄天下,博万世基业的心思更淡,心中悄悄告诫自己,"像大将军这样又有本事,又肯替百姓打算的好官,真是打着灯笼求也求不到.既然我投了他,便一心一意保他就是.不求别的,将来走到哪里报上名姓,有人也像今天这样待我便好…."
不光是王须拔这些刚刚由流寇转为官军的新丁被百姓的热情所感动,许多汾阳军老兵和同行的方官吏也深有感触.大伙不过是做了分内应做之事,便被百姓们看得如万家生佛一般.若不加倍努力回报这份得之不易,失去简单的热情,真是猪狗不如了.
人的性子大抵如此,越是受到尊敬,越懂得自顾形象.所以博陵军虽然刚刚整合了近一万流寇,军纪却比原来还肃然.大军经行数百里,居然秋毫无犯,根本不需要李旭派出的明法参军过多约束.
俗语有云"过兵如过匪!"自大隋立国以来,天子六军也好,十六府精锐也好,哪支队伍行军不都如闹蝗虫一样?像博陵军这样严格自律者,真是古今罕见.老百姓们最容易知足,见官兵如此守纪,交口赞颂.没几天,竟把"仁义之师"四个字遥遥传了出去,在黄河两岸给传了个遍.
说者本属无心,听者却甚为有意."什么仁义之师,这姓李的小子,倒会沽名钓誉!"渔阳城内,自封为幽州大总管的罗艺忿忿不平骂.李旭替朝廷治理的六郡之中最大的一个便是涿郡,而涿郡的三分之二土却被他和薛世雄所分别占领.眼下三家暂时以桑干河及古长城为界,最富庶的蓟县和最险要的居庸关一带俱被虎贲铁骑所控制;居庸关向西,一直到河东郡的安乐原,上千顷沃土暂时由东北道大使薛世雄代管.至于李旭这个朝廷正是任命的六郡抚慰大使,反而只能掌控桑干河以南,百花山以东,由良乡、涿县、固安三个弹丸小县组成的巴掌大方.
李旭掌控的方虽然小,却日渐繁华.无论是那些新派到河边屯田的,还是原来就在良乡等土生土长的百姓,如今个个都把李大总管和其麾下的博陵军看得像天神一般.相比之下,驻扎在蓟县十数年,向来有保境安民之功的虎贲铁骑倒让人看得轻了.前几日,为了给虎贲铁骑筹集补给,幽州大总管府稍稍把税提高了些,便有若干"忘恩负义"的家伙们关了店门,收拾了全部身家试图南逃.要不是罗艺麾下的爱将曹元让及时卡住了桑干河上仅有得浮桥,不知道多少小商贩会趁着官府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溜到姓李的那边去.
"我看姓李的没安什么好心!他派人在桑干河南岸又是屯田,又是修渠的,还把赋税收得那样低.不是明摆着想勾引咱们的丁口么?"曹元让是罗艺贴身宠妾的侄儿,也是年青一代幽州将领中最为英勇的一个.特别是在罗艺面前,他从来不忌讳展示自己的胆略."依末将之见,咱们不如在落雪之前把涿郡的另一半也拿到手.反正朝廷早就把咱们当叛逆了,咱们不如做得更干脆些!"
"罗公驱逐那些贪官,只为了避免他们与高句丽人狼狈为奸!"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最靠近罗艺的位置传了下来.众将士循声看去,看到一张和声音一样坚硬的脸.
"步将军说得也没错!我等体谅罗公的苦衷.但姓李的他的确欺人太甚."曹元让对刚才说话人多少有些畏惧,拱了拱手,继续为自己的建议寻找理由."昨日我追缉咱们的逃奴,他麾下的郭绚居然带领郡兵阻拦.要不是我一直记得大总管的吩咐,不想生事.双方就得当场动起手来!"
"此事发生在桑干河以南吧?"步将军脾气就像他手中的槊一样刚直,毫不留情拆穿了曹元让的谎言.桑干河是博陵军与幽州军双方默认的边界,李旭麾下的官吏从来没组织流民到桑干河北岸垦荒,虎贲铁骑也默契不到桑干河南岸牧马.
"逃奴们趁着咱们的防备属于用羊皮筏子渡了河,我不将他们追回来,岂不坠了虎贲铁骑的威风?"曹元让偷偷朝帅案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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