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精校)第4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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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氐秦人往往不肯承认东晋政权奉西晋正朔的地位,只以吴地、吴人相称呼,把东晋等同于三国时的东吴。
  苻坚听了仇腾此言,眉头皱起,说道:“这倒是不可不虑,朕爱陈操之之才,想留他为朕所用,若是由此影响朕与王尚书既定的国策,那就不可取了。”
  仇腾道:“谅那陈操之乳臭未干,有何实干之才?无非充一太学博士之职而已,何必为他大动干戈,况且陛下有王景略足矣,诸葛武候岂在多乎!”说到最后这句话,仇腾颇有酸意。
  苻坚沉吟未决,说道:“再拖延一些时日,看江东对此有何反应吧——仇仆射还得继续与其商谈。”
  仇腾坚辞,又不便说是因为陈操之轻慢他,只推说近日身体不适,又说陈操之不过是七品太子洗马,只须派遣一名丞相长史与其谈判便可,他堂堂一品尚书仆射与其谈判有失身份——
  苻坚笑道:“陈操之乃是持节大使,代表的是晋国,当然不能以七品官视之。”见仇腾坚辞不肯去谈,只好作罢。命阳平公苻融与陈操之商议和谈结盟之事,苻融乃苻坚季弟,未弱冠便有台辅之望,现任侍中、中军将军。
  苟太后遣侍者来问苻坚,说陈操之这几日都未进宫讲经,派人到鸿胪邸去请,陈操之却不肯奉召前往——
  苻坚对苻融笑道:“即便朕不想留陈操之,母后也要留陈操之啊,朕原想派人去襄阳请漆道人道安大师来长安说法,现在看来不必了。”
  五月二十九日午后,阳平公苻融亲自来请陈操之赴甘露宫拜见其母苟太后,苻融与苻坚是同胞兄弟,但二人相貌体格大异,苻坚头大腿短,而苻融则魁伟美姿度,陈操之愈信苻坚非苻雄之子,就不知苟太后游漳水西门豹祠时与哪个大头汉子私通成孕的?
  苟太后见到陈操之,便问陈操之为何接连几日不来宫中?陈操之以忙于谈判为辞,苟太后这才想到陈操之是晋使,是要回江东的,不禁愀然不乐,恳请陈操之留在长安,陈操之便从儒家的《孝经》讲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再以《父母恩重难报经》和《盂兰盆经》来讲孝道,更追忆亡父亡母,此时真情流露,陈操之不禁泪下——
  佛告阿难:“汝今谛听,我当为汝。分别解说:母胎怀子,凡经十月,甚为辛苦……颂曰:‘父母恩情重,恩深报实难,子苦愿代受,儿劳母不安。闻道远行去,怜儿夜卧寒,男女暂辛苦,长使母心酸’——”
  一边的苻融听了也大受感动,拜倒在母亲苟太后膝下,苟太后连称“善哉善哉”,眼含泪花,神色却有另有些异样,不知联想起了什么?又命苻融急召苻坚来,一齐听陈操之讲经。
  苻坚对母亲苟太后甚是孝顺,听此经文甚是入心,频频点头,也知道陈操之是以此来说服他母后,看来这陈操之是留不住了。
  陈操之告辞后,苟太后对苻坚道:“邺城是汝出生地,汝应早日攻取邺城,这也是尽孝道。”
  苻坚不明白为什么攻取邺城就是尽孝,只有唯唯称是。
  那苟皇后不知陈操之今日会来,待得知消息赶来时,恰在甘露宫外遇见陈操之,赶紧合什施礼,问:“陈使臣已讲过佛法了?可惜可惜,本宫竟未与闻。”想请陈操之现在去她的厚德宫再为她说一次法。
  陈操之对这个苟皇后的心思岂有不知,心道:“我往日在甘露宫讲经时也未见你如何专心听,厚德宫如何去得,简直就是盘丝洞。”口里道:“外臣改日还会来为太后解说佛经的,届时请皇后一起来听吧。”说罢,施了一礼,匆匆随内侍出宫去了。
  那苟皇后看着陈操之矫矫的背影,真觉得心头火热,心想太后阿姑有李将军,她又如何不能有一个私密之人?只要陈操之留在长安,那就有的是机会,因为苻坚经常出巡、出征——
  苟皇后并不知道,苻坚次日就派人知会王猛,决定让苻融正式与陈操之举行和谈,既然苻坚决定了,王猛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在王猛看来,陈操之去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有他王景略辅佐秦王,足矣,何必强留一个心不在焉的陈操之。
  陈操之与阳平公苻融的谈判甚是顺利,于六月初二日达成协议,秦晋两国保持现有疆界,不相攻夺,秦国将以三千匹骏马向晋国交换三万件定制的精良兵器,以及其他货殖贸易互通有无之事,苻坚又派丞相长史席宝随陈操之去江东见皇帝司马奕,呈递两国友好盟书。
  三千匹骏马当然不能现在就由陈操之带去江东,陈操之向苻坚提出请求,请先赐三百匹良马,作为他随行的三百军士的代步,以免数千里跋涉之苦,这三百匹马就从日后交易的三千匹骏马中扣除——
  苻坚为示大度,答应了陈操之的请求,若是王猛在长安,恐怕就没有这么顺利。
  冉盛手下的三百步卒绝大部分不会骑马,还在长安南郊训练了两日,勉强可以骑着上路,六月初六,陈操之、冉盛、苏骐等三百人与氐秦丞相长史席宝率领的氐秦使团三百人,一共六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宣平门,却无人察觉苏骐手下的两名苏氏私兵悄悄留在了长安近郊。
  过灞桥、经临潼、出潼关,因为都是骑马,秦晋两国使团不须十日便到了新安渑池,出渑池便是沈劲镇守的洛阳领地。
  六月十四日秦晋使团出了渑池关口,冉盛及手下军士心怀大畅,现在出了秦境了,可以安下心来,那些军士这一路骑马行来,又向秦国骑兵请教骑术,一个个在马上骑得顺溜,恨不得纵马急驰,一气回到江东。
  才出了渑池三十里,便遇到洛阳晋军。
  第二十一章
金墉城北唱童谣
  燕军来得如此之快,当然是因为晋使陈操之出使秦国的缘故。
  鲜卑慕容儁于永和八年僭号称帝,遂蔑称秦、晋为二寇,常有兼并之心,所以当慕容恪得知晋国遣太子洗马陈操之出使长安、欲以江东的兵器交换关陇的战马,慕容恪即征调骑兵三千、步卒八千,以太宰司马悦希为前锋,准备一举攻下洛阳,直逼渑池、灵宝和潼关,饮马渭水,威慑氐秦都城长安——
  当今燕、秦、晋三国,燕国最强大,燕国把都城由塞外的龙城迁到中原腹地的邺城,其问鼎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作为总揽燕国军政大权的太宰、大都督的太原王慕容恪,岂肯让秦、晋联手来对抗他大燕,五月间他从龙城迁宗庙、百官至新都邺城,得知晋使陈操之去了长安,大为惊讶,东晋一向以正统自居,对建国称帝的秦和燕都是视之为伪政权,庾亮、桓温辈也都是以北伐来提高声望,如今为何肯屈尊以平等国家来对待氐秦?
  慕容恪甚是疑惑,难道是江东的国策已变,是甘心偏安,还是另有所谋?不管怎样,慕容恪决定先取洛阳再说,洛阳守将陈祐已经弃城奔陆浑,只有沈劲的八百弊卒留守,此时不取,必被氏秦所得,是以于六月初四率步骑七千出邺城,西征洛阳。
  陈操之从哨探口里得知的只有这些,邺城距洛阳约千里,燕军本月初四出发的,今日是十四,燕军前锋现在已经快要抵达洛阳城下了吧?
  陈操之对氐秦使臣席宝道:“洛阳城弊人稀,守军不足千人,慕容恪却以精锐步骑数万来攻,如此气势汹汹,其意仅在小小洛阳乎?饮马渭水才是慕容恪的真正所图,席使臣应遣使飞报苻天王,华阴、临潼一带应早为之备。”
  官居氐秦丞相长史的席宝也知一旦晋军守不住洛阳,那么渑池、灵宝一带势必要承受燕军的压迫,当即遣使快马回长安,报知燕军攻洛阳之事,同时知会屯兵灵宝的建节将军邓羌早为之备——
  席宝对陈操之道:“燕军势大,沈劲定然守不住洛阳,我等只是使臣,如何还要去那危城?不如转道向南,经陆浑、汝阳,径赴建康吧?”
  陈操之道:“此去洛阳不过七十里,快马疾驰,不需两个时辰,我要赶去洛阳,若实在不能守,就劝沈将军弃城——席使臣若是畏燕军势大,可自行往汝阳而去,我派两名军士为你向导。”
  席宝不悦道:“鲜卑白奴,我何畏之!”
  陈操之赶紧逊谢,道:“那席使臣就随在下同赴洛阳吧,左右不过半日时间。”
  席宝无奈,只好率众跟着陈操之继续往东,于当日午前进驻洛阳,沈劲、沈赤黔父子来迎,陈操之先问燕军动向,沈劲道:“哨探昨日来报,燕军前锋于初九日开始在温县渡河,估计两日可跨河而至巩县,巩县距此不过百里地。步卒急行亦一日可到,但近哨在偃师县以西未发现燕军踪迹,远哨尚未回报,预计燕军前锋是要等慕容恪亲率的大军渡河后再一起进逼洛阳。”
  陈操之请秦使席宝少作歇息,随行的三百秦军亦安排好酒好肉款待,他自己则与沈劲入金墉城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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