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精校)第4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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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心道:“陶渊明才三岁啊,史载其九岁丧父,随母住外祖家,难道陶逸只有六年寿命了!”说道:“曾听人言,陶侃有曾孙聪颖异常。”便岔开话题道:“久不与幼度论玄,今夜要一试谈锋。”
  谢玄笑道:“固所愿也。”
  二人围炉夜话,谈兴甚浓,不知东方之既白。
  次日一早,谢玄去大司马府侍候,随桓温入台城觐见皇帝司马昱,禀报平司马勋叛乱之事,司马勋一党百余人尽皆斩首,叛党妻女赐给兵户为妻,谢玄因功擢升五品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
  午后,谢玄陪同陈操之去清溪门东陶逸寓所,陶逸见到陈操之,致仰慕之意,陈操之谦逊道:“在下年幼学浅,于医道一途所知甚少,实不敢为他人治病,坊间虚名,不足为信。”
  陶逸来京一日,已听多了关于陈操之的奇闻,笑道:“陈司马不必过谦,望陈司马施救。”
  陈操之便为陶逸诊脉,又细问病情起因和经过,断定陶逸是胃出血,想起陶渊明嗜酒如命,便问:“使君好酒乎?”
  陶逸果然道:“无酒不欢。”
  陈操之摇头道:“使君胃疾严重,酒是不能再喝了,我书先师稚川先生一养胃方,使君按方长期服用,虽不能痊愈,当无大恙。”
  陶逸听陈操之要他戒酒,颇不以为然,他最推崇的是竹林七贤的刘伶,刘伶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陈操之让他戒酒,这医者之言也是听不得的——
  谢玄道:“使君小公子何在?子重也闻小公子慧名,愿求一见。”
  陶逸奇道:“犬子既愚且稚,有甚慧名!”心里却是很高兴,即命侍者去抱陶潜来。
  不移时,一名仆妇牵着一个三岁幼童进来,这幼童身高不足三尺,披发、短袄,脸形稍显狭长,眼睛颇为有神,前日在船上感了些风寒,正流着鼻涕,仆妇进厅之前给他抿了鼻涕,这没走两步,又清涕双悬,忽伸忽缩——
  陈操之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靖节先生流鼻涕,与心目中的高士形象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心里直想笑,拉着小陶潜的手问了一些话,小陶潜倒也吐字清晰,陈操之夸赞了几句,便与谢玄告辞出来——
  谢玄道:“这三岁小童也未见得如何聪慧,值得这般看重!”
  陈操之微笑道:“小小孩童前程都是不可限量的,看其际遇吧。”
  第十一章
湖畔旖旎
  冬月十五望日辰时,陈操之启程回钱唐,陆氏眷属及婢仆随从近百人与他同日离建康,陆夫人张文纨带着尚未过周岁的陆道辅回华亭祭祖,陆葳蕤自然同行,陆湛的妻子朱氏和儿子陆道煜也要回吴郡海虞故宅,陆道煜与顾悯之之女已经订婚,六礼行其四,只等请期和亲迎了——
  前一日,陈操之分别去向皇帝司马昱和大司马桓温辞行,皇帝和桓温俱是好言嘉许,祝陈操之来年婚姻得偕、建功立业,陈操之又为苏骐送别,苏骐回平舆苏家堡过年,与陈操之约定明年仲春中旬在京口相见,苏骐因平定卢竦叛乱有功,授九品司州军曹,又获赐钱帛若干,可谓是衣锦还乡,明年陈操之招揽两淮流民宗部,苏骐更有用武之地——
  冉盛自然也要回钱唐,陈尚则留在京中,因为明年初陈尚的妻儿和老父陈咸、还有幼微嫂子诸人入住建康需要添置大量的起居器物,陈尚现在手头宽绰,十六弟此次出使归来,先是桓大司马赐钱五十万、绢八百匹,其后因平定卢竦叛乱有功,皇帝司马昱赐钱百万、绢八百匹、布八百匹,加上陈操之从长安、邺城带回的礼物,陈氏兄弟再也不像初入建康时那般拮据了,而且据荆奴说陈家坞庄园今年虽遭旱灾,犹盈利在五百万钱以上——
  这日天气晴朗,谢安、陆纳、郗超、桓熙、贾弼之、谢玄、刘尚值诸人都来为陈操之送行,谢道韫也乘牛车而来,因送别之人实在太多,所以也未能与陈操之多说上几句,只命婢女柳絮将一个锦盒交给小婵,请小婵亲手交与陈操之——
  巳时初刻,车队启行,因数日前“沙门左太冲”支法寒来见陈操之,说其师支道林欲与陈操之一晤,所以陈操之便与冉盛数人快马先行,赶去汤山东安寺,见到支道林,陈操之致歉道:“操之回都两月有余,俗务缠身,未有暇前来拜见林公聆听教诲,望林公见谅。”
  支道林呵呵笑道:“陈檀越既勤于国事,也不忘家事,诚然忙碌。”
  因过禅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陈操之与支道林、支法寒师徒谈佛论玄,不觉日已西斜,便告辞下山,于暮色中赶到梅龙小镇,陆府车队就在镇上歇夜,梅龙湖畔原属天师道场的数排茅屋被本地里正征作驿舍,陈操之一行二十余人就住在这里。
  冬月十五之夜,月如银盘,寒辉澄澈,与梅龙湖水上下相映,皎洁可爱,陈操之感月色之美,遂驾牛车去镇上接陆葳蕤来湖畔赏月,陆葳蕤向继母张文纨请示,陆夫人张文纨笑道:“去吧,早些回来,夜里风冷,小心着凉。”
  陆葳蕤带了短锄、簪花二婢乘车来到梅龙湖畔,陈操之扶她下车,二人牵手在湖边散步,欢喜得好半晌默默无言——
  陈操之道:“葳蕤,我吹竖笛给你听吧。”
  陆葳蕤喜道:“好。”
  陈操之命隔着数丈跟着的黄小统去取柯亭笛来,黄小统受伤的左臂已基本痊愈,这几日又开始纵鹰戏耍了。
  陈操之执柯亭笛,试吹了几个音,笑道:“好久没吹这竖笛了,有些手生。”
  陆葳蕤没有答话,看着陈操之,神情温柔恬静,静候竖笛声响起。
  ——悠缓清亮的箫音缭绕而出,仿佛月光倾泄流淌,一唱三叹,回环往复,此时天高月远,湖静波平,寒山静穆,四野无声,只有爱恋之心缠绵悱恻——
  一曲毕,陆葳蕤轻声道:“那年我来陈家坞,陈郎携我登九曜山,在山巅为我吹奏的就是这支曲子,那以后我常常在梦里听到它,早上起来,似觉笛音犹在枕边,所以去年在曲阿陈郎在我窗外吹笛,把我唤醒,我还疑心是梦中呢。”
  陈操之道:“我再吹两支曲子。”吹的是《忆故人》和《青莲曲》,深情和感伤如水一般流淌,隐含母慈子孝、浓浓亲情——
  陆葳蕤静静倾听,眼泪盈眶,待陈操之吹毕,伸手覆着陈操之的手背,柔声道:“陈郎思念母亲了吗?”
  陈操之道:“我很快活,我终于可以娶葳蕤为妻了,这是我母亲一直盼望的事,可惜母亲看不到了!”
  陆葳蕤没再多说,只是紧紧拉着陈操之的手,身子轻轻偎依着,两个人就这样立了好一会——
  波光月影,飒飒风来,寒浸肌骨,陈操之察觉陆葳蕤身子微微颤抖,手也有些凉,便道:“葳蕤,夜深寒重,我们回去吧。”
  陆葳蕤低声道:“陈郎,你抱我一抱,就不冷了——”声音细若蚊鸣。
  陈操之将柯亭笛搁在足边一块青石上,拉着陆葳蕤走到湖畔一株古柳后,伸双臂将陆葳蕤揽在怀里,这美好的身体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胸前双峰颤颤起伏,小腰圆臀,曲线有致,伏在她怀里却是处处熨贴,两个人不自禁的口吻相接,唇舌互渡,交流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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