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精校)第4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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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骐禀道:“桓刺史,属下在平舆苏家堡有三百苏氏私兵可以听用。”
  桓熙道:“甚好,苏军曹可速速回平舆率众前来。”桓熙成军之心迫切。
  陈操之道:“两淮、河南之地,颇多悍勇的流民宗部,桓公早有明示,必须全力招揽,桓州君何时前往,在下愿意随行。”
  桓熙道:“北伐在即,不容拖延,我为一州刺史,自然要坐镇京口,以便流民丁壮前来应募,陈司马与吾弟石秀分赴两淮和晋陵招募兵将,勿辞辛劳。”
  来京口之先,桓温曾密嘱桓熙、桓石秀兄弟二人,晋陵、京口乃是侨民密集地,而且民心归附,其兵可用,桓熙、桓石秀一定要亲往招募兵将,示以恩信,结为心腹,至于两淮,那些流民帅往往桀骜不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服归顺的,陈操之善辩,就让陈操之去努力吧,知人善用,各尽其才,这是桓温的想法,现在绝不是妒贤嫉能的时候,而且桓温认为自己完全能掌控北府局势,待北伐成功,他就要威逼朝廷封他为王、加九锡,陈操之追随他将会有更大的利益,桓温相信陈操之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陈操之躬身道:“遵命,在下后日便与苏军曹同道北上。”
  刘牢之道:“桓州君,卑职是彭城人,与淮北诸坞堡有些交往,愿与陈司马同行,助一臂之力。”
  桓熙允了。
  孙无终也说要与陈操之去淮北,桓熙不肯,因为孙无终是晋陵人,桓熙命孙无终随桓石秀去晋陵诸侨郡招募兵将——
  二月二十二日,陈操之与刘牢之、苏骐一行数十人离开京口,准备渡江北上,去建康报讯的何谦、左朗还没有回音,却先传来客居暨阳的庾希渡江逃往海陵的消息,庾希心知桓温狠辣,不会放过他庾氏,他不能束手待毙,便率族人、门客、旧部、私兵千余人逃往海陵,海陵多陂泽,追捕不易,又濒临大海,一旦事急可乘船出海前往广州,广州刺史是庾希二弟庾蕴——
  随庾希一起出逃的有其弟庾倩和庾邈,以及庾希之子庾攸之——
  陈操之立在北固山下,遥望大江,庾希一党就是前夜渡江逃往海陵的,追捕庾希这个难题就让桓熙去解决吧,陈操之叮嘱沈赤黔,努力练兵,年底让沈赤黔率部去洛阳与其父沈劲会合。
  就在陈操之一行渡江赴彭城的次日,朝廷诏旨与大司马军令同时下达,诏废庾希为庶人,命东海太守周少孙与平北参军刘襫率部追捕庾希,解赴廷尉问罪——
  东海太守周少孙与平北参军刘襫即率两千军士前往海陵追捕庾希一党,庾希逃至海滨,略取渔人船准备出海,旧部武遵道:“庾将军,那周少孙素未领过兵,而且也不过两千军士,我何畏之,敢请五百人伏于陂泽中,必大破之。”
  庾希依其计,伏兵陂泽荒草中,周少孙、刘襫不察,中伏大败,死伤近千人,率残部逃往姜堰——
  武遵对庾希道:“郗愔移镇淮阴后,京口空虚,桓熙在京口募兵尚未成军,将军何不夜袭京口,掳掠桓熙为质,然后矫称海西公密旨,讨伐废帝之逆贼桓温,诛除凶逆,京口有流放为兵户的囚徒数百人,将这些人全部放出来,授以甲兵,再招聚北府旧部,以迅雷之势攻取建康,然后传檄寿州袁真将军,袁真将军素与桓温不睦,与我等联手,未始没有诛除桓贼的机会!就算事不成,就叛逃归燕,有何不可?”
  庾希怦然心动,他心里清楚,若逃往广州,广州地僻人稀,庾蕴手下只有数千军士,若桓冲率江州之众来剿,实难抵挡,若趁此胜周少孙之势,袭取京口,京口距建康不过一百五十里,急行一日可到,卢竦数百乌合之众都能破城,他庾希又为何不能?若能挟持皇帝司马昱与崇德太后,就可聚众对抗桓温!
  年近五十的庾希双拳紧握,身子微微发抖,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咬牙道:“好,就拼这一回,夜袭京口!”
  第二十二章
荒唐之痿
  三月初二,缉捕庾希一党的东海太守周少孙与平北参军刘襫尚未有消息传回。与海陵隔江相望的京口平静如昔,黄昏时分,夕阳斜挂北固山南端,暮春天气,草木滋长,风中传来谷物生长的清香,大麦将熟,大旱已经过去,生活的希望重新燃起——
  京口城西门一片宽阔场地上,数百侨民正各围圈子,两两角抵为戏,影子被拉得很长,司州刺史兼安北将军桓熙骑着高头大马踏着残阳人影而来,平北司马卞耽、司州长史谢琰,还有何谦、沈赤黔等人伴随左右,而桓石秀与孙无终早几日已去了晋陵诸侨郡招募兵将——
  京口侨民聚集,民风剽悍,好勇斗狠,每年端午日会自发举行规模浩大的斗力之戏,今年因为北府军募选兵将,所以斗力大赛提前到三月十五。桓熙已张布榜文,要从普通民众中挑选伍长、拾长、屯长,勇力超拔的可授部曲督,晋陵侨民闻风而动,那有勇力的都想要博取一个军职,平民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军旅一途是捷径,若能在北伐中建立功勋,得授品官,岂非光宗耀祖之事!
  桓熙一路策马缓缓行来,场上民众纷纷让道、躬身施礼,桓熙看到丁壮角抵就驻马观看一会,摇摇头,又继续催马走,桓熙志大才疏,他希望招募到的都是陈操之的族弟陈裕或者刘牢之、孙无终这样的猛士,对这些武艺一般的流民丁壮不甚重视,这些不过是兵卒而已——
  夕阳落山,暮色四起,桓熙行到人迹稀疏处,翘首西望,久久不动,谢琰、卞耽诸人还以为这位桓刺史在为良将难求而忧虑呢,孰不知他是想起了李静姝,李静姝对陈操之的亲近让他很难释怀,所以那日他会借着酒劲说出要纳鲜卑公主为专宠的话,为的是给陈操之一个警醒,他父亲桓温纳了李静姝,而若灭了燕国,那以美貌扬名的鲜卑公主自然非他莫属,他日后是要代晋为帝的,陈操之有何资格与他争!
  桓熙其貌不扬、才智平庸,但偏偏心高气傲,陈操之比他俊美、比他多才,已让他颇为嫉妒,更可恼的是陈操之竟然要娶陆、谢两大门阀女郎为妻,这可是连他都不敢想的事,陈操之竟然做到了、订婚了,桓熙愤愤不平,但其父桓温却一再叮嘱他要与陈操之友好相处、要常以恩义拉拢陈操之,所以桓熙表面上对陈操之是极为看重、陈操之的建议他基本上都予以采纳,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鸟尽弓藏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卞耽提醒道:“桓刺史,城门将闭,我等回城吧?”
  桓熙“嗯”了一声,带转马头回城,回到安北将军府,桓熙觉得长夜漫漫、无以为欢,遣人问卞耽,这城中可有美貌的歌舞妓?
  卞耽对桓熙极为奉承,便命胥吏差役去寻了两个色艺俱佳的歌妓送至安北将军府,桓熙一看,其中一个歌妓肌肤白皙、容貌与李静姝有几分相似,大喜,便问那歌妓可会唱挽歌《七哀诗》?
  《七哀诗》是阮籍之父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写的一首挽歌,李静姝自被桓温带出蜀地,每年成汉亡国日还有七月七都要唱这一曲,桓熙比李静姝小一岁,少年时便听惯了这曲挽歌,白裙窈窕,歌声凄婉的李静姝让桓熙深深迷醉——
  那歌妓畏缩道:“贱妾不会唱,贱妾只会唱《蒿里》。”
  桓熙有些失望,又看了看那歌妓,眉目间的确有李静姝的影子,惹他怜爱,便又温言道:“我来教你——”
  那歌妓受宠若惊,便用妖妖娆娆的嗓音一句句跟着桓熙唱道:
  “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
  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
  ……”
  谢琰、沈赤黔都住在安北将军府,听到桓熙教女妓唱挽歌,不禁大摇其头,魏晋名士多怪僻异行,高平大族张湛喜欢在屋舍前栽种松柏,松柏多植于墓地,所以时人谓之“张屋下陈尸”。而另一个大名士袁崧出游时喜欢让僮仆与他齐唱挽歌,时人谓之“袁道上行殡”,这二人都是闲居林下,行事无论怎么怪僻荒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桓熙是在任的刺史、将军,正着手重建北府军,却在这里教歌妓唱挽歌,实在是荒悖可耻,这样的人如何能镇一州、领一军?
  那桓熙耐着性子教了六、七遍,那歌妓唱得熟了,桓熙便让她在室内边走边唱,桓熙兴致勃勃跟在后面,突然一把抱住,便欲行欢——
  正这时,忽听有军士急报,贼人攻城,已攻破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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