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精校)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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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英台道:“多谢,我从不惯与人聚饮——英亭,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祝英亭看了兄长一眼,摇头道:“阿兄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陈咸听说这两位是上虞祝氏子弟,便道:“陈某有一女嫁给上虞徐氏,听说徐氏有一女嫁给祝氏,不知贤昆仲识得否?”
  祝氏兄弟对视一眼,祝英台答道:“祝氏旁支甚多,而我兄弟这数年来都是在外游学,并不知哪位从兄娶了徐氏嫂嫂。”
  陈咸见祝英台神色有些冷淡,想起祝氏是士族,而陈氏、徐氏都是庶族,也就不再多问,岔开话题道:“可恨那陈流趁乱溜走了,要当堂严惩才是,这败类竟敢在庾大中正面前进谗言,若非操之博览典籍、应对自如,这回真要被陈流陷害了,那败类肯定还要回钱唐的,我必上门殴之。”
  刘尚值问:“子重,后来堂上似乎大乱,怎么回事?”
  陈操之道:“庾中正服五石散,行散不当,在堂上突然发作起来,是以乱成了一团。”
  祝英台听了,微笑道:“服五石散,最忌积怒郁结,庾希以其最擅长的《周易》也没把子重难住,已经恼羞成怒了吧,后又得知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急火攻心,是以病发,子重兄这回更是要名扬江左了,把恃才放旷的庾氏家族的庾希气得半死,大司马桓温得知后也要拍手称快吧。”
  祝英亭道:“庾希受小人蒙蔽,是为不智;辩难不如子重,是为不才,庾希是庾冰的长子,不智不才又无雅量,真可谓是虎父犬子,难怪保不住父辈基业了。”
  祝氏兄弟对庾希殊无敬意,言语间更是肆意批评,丁春秋听得暗暗咋舌,上虞祝氏与他钱唐丁氏一样,都不过是末等士族,但祝氏兄弟竟敢如此肆评庾氏高门,真是大胆。
  陈咸有些担忧,问陈操之:“操之,若那庾希就此一病不起,只怕你定品之事又要起波澜。”
  陈操之心想:“服五石散暴亡的似乎没有吧,不然的话,五石散也不会那么风行了,服散只会得慢性病。”说道:“他自服散,与我何干!伯父不用担心。”
  祝英台道:“无妨,狂躁就是行散,不会有碍的——这事情传扬出去,子重兄定品更能确定不移。”
  陈咸一想,对啊,这些世家大族最重名声和雅量,若为这事挟私怨报复,不让操之定品,庾氏家族真要声名扫地了。
  回到桃林小筑,陈操之展看那两幅《虎丘芍药图》,画的是虎丘剑池旁的芍药,取景角度略有不同,但一看就知画的是同一株芍药,画上的芍药花色鲜艳,绿叶滴翠,细看,一幅有雍容华贵气象,另一幅则清新明丽。
  祝英台奇道:“怎么有两幅,不会都是陆花痴所画吧?”
  陈操之道:“其中一幅是陆葳蕤所画,英台兄试看是哪一幅?”
  祝英台不假思索地指着那幅清新明丽的《虎丘芍药图》说道:“自然是这一幅。”
  陈操之问:“何以见得?”
  祝英台道:“且不论另一幅笔力老到一些,单从这幅看,这花瓣点染就很受子重兄画那桃花的影响,而且其笔法既有卫协的情思精巧,也有张墨的风范气韵,不是陆花痴所画,又能是谁!”
  祝英台的精于赏鉴,让陈操之大为佩服,却听刘尚值道:“花痴陆葳蕤、咏絮谢道韫,这南北世家两大名媛,貌且不论,以免被讥轻薄,论才,不知到底谁高谁下?”
  祝英亭道:“无论才貌,陆都是远远不及谢的,好事者把她二人相提并论,只是因为门第相当,年龄又相近尔。”
  陈操之微笑不语,这没什么好辩的,他没有见过谢道韫,谢道韫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传名后世,但在他印象里还是苍白如纸,哪里有陆葳蕤鲜活可爱,即便谢道韫才高十倍又如何,山茶花下低眉垂睫让他插上金步摇的女郎是无人能及的!
  刘尚值却是不服,说道:“不说其他,单说陆葳蕤这幅兼具卫、张两家之长的芍药图,谢道韫就不及吧——还不知道谢道韫会不会作画?”
  祝英亭鼻子出气,冷笑不止,似乎不屑一辩。
  丁春秋看不惯祝英亭那样子,便问:“陆氏女郎我们是见过的,才貌俱佳,英亭兄说谢道韫更胜陆葳蕤,难道英亭兄见过谢道韫?”
  祝英亭赶紧道:“未曾见过。”
  丁春秋大笑道:“既未曾见过,如何言之凿凿说谢一定胜陆,道听途说乎?”
  祝英亭语塞,眼望其兄祝英台,祝英台只专心看画。
  丁春秋从未在言辞交锋中胜过祝英亭,今日驳得祝英亭哑口无言,大悦,呵呵而笑,而且奇怪的是祝英台也不帮其弟争这口舌,往日祝英台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祝氏兄弟离开后,阿林与阿娇斟酒上菜,众人饮酒畅谈,说起上午经术考核之事,刘尚值诙谐善谑,把个庾希形容得极其可笑,又道:“子重,你那《一卷冰雪文》也应这事写进去。”
  陈操之笑道:“岂敢,且为尊者讳。”
  午后,徐藻从郡城回来,说庾希并无大恙,陆太守又已派人去请广陵名医杨泉来医治,让陈操之不必忧虑。
  夜里,陈操之以为祝英台会过来与他下棋,等等却不来,直到亥时才见祝氏兄弟姗姗来迟,却只立在檐下,祝英台道:“子重兄,明月尚圆,如此清夜不踏月漫步,歌吹啸傲,能无憾乎?”
  众人都觉意兴盎然,除了年近六十的老族长陈咸困倦欲睡之外,其余陈尚、徐邈、刘尚值、丁春秋都一起出了桃林小筑,往小镜湖方向漫步而行。
  明月微扁,清光满地,众人各顾其影,引以为笑,忽闻清亮的竽声悠悠而起,却是祝英亭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支竽,是那种古制的三十六管竽,一边行一边悠悠吹奏。
  祝英台与陈操之并肩而行,身量与陈操之一般高矮,比陈操之清瘦一些,轻声道:“英亭这是在抛砖引玉。”
  陈操之笑道:“岂敢,英台兄这样说,我等下都不敢吹箫了。”
  祝英台道:“子重兄何必自谦,桓参军听你一曲即解笛相赠,这是何等的知音妙赏,我何幸焉,这些日子时时得闻子重兄雅奏。”
  小镜湖畔,水气泠泠,花香幽幽,月影婆娑,待祝英亭吹罢一曲,陈操之取出柯亭笛,缓缓而行,箫声悠呜,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吹的是后世名曲《良宵引》,原是古琴曲,用洞箫吹奏也很适合,浓淡合度,意韵深长,让人顿感天地虚静、良宵苦短、友情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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