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校对)第5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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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豫让第一个下拜拱手道:“定当全力向前,不辱君命,此生能得主君赏识,已经是豫让最大的荣耀,纵死,犹不悔!”
  “定当拼死向前,不辱君命!”知瑶纵然与贵族子弟们多不对付,可对待壮士却极好,不知不觉,身边已笼络了大批忠士。
  他有些自得,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眯起眼,抬手指着东面道:“善!得诸位忠士一诺,瑶心中甘甜,胜过琼浆百壶。明日此时,我若不是站在泫氏城下对着赵无恤耀武扬威,便已是沙场上一具枯骨,知氏的存亡,赳赳武夫的生死荣辱,都在此一战了!二三子,共勉之!”
  ……
  “我军五万步卒分布在战场各处,再加上万余随时可以上阵的丁壮民夫,在人数上多于敌军。在座的将吏都是追随我许多年,试问武卒立军以来,我举旗在鲁国立足以来,何时打过人数比敌方占优的战役?”
  “无论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已经占尽优势,两年的休养生息使得军粮充足,源源不断,耗得起!时间在我们这边。长子夺回来了,北面的晋阳也有邮无正的一万偏师,随时准备南下,空间也在我们这边!我军上下一心根基稳固,知瑶却是内忧外患君臣掣肘,各卿大夫间相疑,再加上诱敌深入之计,若是如此还不能一鼓作气荡平敌军,我就算死了,也要用头发蒙着脸,无颜见我父亲,见为此战奠定胜局的赵武子!”
  与此同时,泫氏邑,赵氏家主无恤头戴铮亮的青铜头盔,全身上下都被铜甲包裹,只可惜不是全身甲,而是不同部件组合而成的。甲上的浮雕也不是泰西那些希腊裸男喜欢的胸肌腹肌,而是中原审美更能接受的家族徽记,护心镜被做成一轮燃烧的太阳,肩甲上立着两只三足金乌,乌黑的大氅如瀑布般从上面泻下!
  他手下的亲随将吏们,皆须发皆张,杀气腾腾地站在帐中,甚至连韩虎,也目光崇敬地看着赵无恤,他的热血,也不由被今日的气氛激发起来了。
  主帅的装扮,也是提升士气的一种方式,赵无恤需要将士们将自己当成神,顺着自己的手臂而动,哪怕要他们诈败,要他们牺牲,也得毫不犹豫地执行。
  赏如日月,信如四时,令如斧钺,利如干将,士卒不用命者,未之有也!这就是赵无恤的掌兵之法。
  他们能闻见呛鼻的味道,泫氏城燃起了狼粪制作的浓烟,这是决战开始的信号,斥候和旗帜不断传播来自丹水沿线的消息,在田贲部出色的演技下,敌军一部已经深入长平后方,而知瑶的三军大旗,也开始陆续从夯土石垒中走出,朝东方前进。
  有知氏之旗,魏氏之旗,范氏之旗,梁婴父之旗……但凡赵无恤数得出的敌人,都能在对面找到。
  反观赵军这边,乍一看没什么章法,可实际上,一个紧密的大网正缓缓张开!共有三军参与作战,加上韩氏初到的一军,足以铺满整个丹水河谷……
  “诸将听令,敌军已经入瓮,汝等寰甲束兵多日,定然忍耐难当,只等两翼伏兵得手,泫氏的大军便随我出击,让晋国卿大夫们好好见识一番赵氏军威,已经不是他们能匹敌的了!”
  将吏们在这弹丸之地顿兵三个月,早就憋急了,都恨不得快点打一仗,此刻皆呼:“赵氏万胜!”
  赵无恤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此外,我的史官左丘明在传统的国别、纪年作史之余,也在另作一种传纪体裁的史书。今日之战,大功之臣死后能位列云台,不仅如此,他的事迹还会被写入列传中,永垂青史!”
  一时间,众人都听呆了,尤其是穆夏、漆万等出身低微者,还有石乞这种求身前身后名者。
  春秋时代士人的追求,除了得封地为封君与国同休外,无非是留名于世,不要让自己的名字湮灭在时间长河中。食邑田产,赵无恤从不吝啬,他还放话说此战后若能执掌晋国,甚至还会开始实封领邑!
  反正连邯郸附近都有一大片荒地,晋阳、河间也一片荒渺,正需要人去开发,更别说在晋国旧疆域外,还有大片辽阔的疆土等着好男儿去建功立业呢!作为后世来人,赵无恤的眼光可从未被局限。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无论过上多少代,这都是华夏有志向男人们的梦想……赵无恤不求万里,有生之年,能用一个封君的名头,让手下几代年轻冒险者们的目光和足迹再向外三千里就不错了……
  相对物质上的满足,另一种理想就有些可遇而不可求了,鲁国叔孙豹说过,人生三不朽而留名,立德、立功、立言,要求太过严苛,范鞅指望了一辈子也达不到这标准,只能遗憾而终。相对而言,赵无恤的为功臣立传就相对简单多了,是一种激发他们骁勇作战的好手段,众人都大喜过望。
  等他们各自下去后,赵无恤又邀韩虎一同下了城,两人分别上车,分别之前对他说道:“史书会为功臣作传,世代相传的卿族则为《世家》,将来史家为赵氏、韩氏撰写世家时,会说我两家四季轮回之后的极盛,始自今日!子寅,就此暂别,等硝烟散尽,你我聚会于光狼城头,用知瑶的头颅做酒器痛饮!”
第794章
壁垒
  长平村邑后方,在浓云密布的天空下,是一段缓平的上坡道路,丹水的滩涂苇草在此止步。作为上党山地的边缘,这里的农田本就稀少,战争来临后,抛荒的田地也差不多要完全退化成草地了,大约人高的枯黄苇草一眼望不到边际。
  突然间,数不清的麻履从上面匆匆踏过,田贲带着从长平村“溃败”的轻兵一路小跑,轻兵擅长徒步前行,在山地间,他们甚至比成建制的骑兵走的更快,所以一直将后方紧追,打算把他们歼灭在此的敌军吊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内。
  他们的目标是目光所及,高出地面数百尺的小丘“韩山”,据说过去讨伐此处的赤狄潞子国时,韩厥在此驻军而得名。
  数百步外,士鲋的偏师正奋起之追,因为前面的敌人看上去很疲惫了,似乎再加把劲就能咬住。
  士鲋虽然有勇,可谋略却不太够,没有想到关键的一点:如果赵军真的战败,他们败退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的泫氏邑,那是大本营所在,也是辎重存放的地方,而且也只有这个方向能撤出丹水谷地通往长子。
  可如今,赵军败退到一条死路的韩山来,显然大有文章,若是一位深谙军旅的老将,应该会在击退田贲部后稳扎稳打,探明形势后再做决定,但赵军如此的败退在士鲋看来,显然是慌不择路的结果。
  士鲋一心想要歼灭眼前的赵军,过去三个月,田贲驻扎在他对面,每次骂战,这些由轻侠、恶少年组成的轻兵口里喷出的话最难听,若非知瑶严令不得贸然出击,他早就忍不住要来教训这支毫无贵族精神的军队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带着手下紧追不舍,正面战场自然有各家主力解决,他只需要将田贲,这个赵无恤的悍将在此歼灭,大挫对方锐气,就算完成战略任务了。
  于是他尾随赵军开始上坡,看起来,士鲋只要逐渐推进,无路可走的赵军就将在抵达半山腰后被全歼,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本来热血上头的士鲋猛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追的太深了。
  一回头,他们已经越过长平村邑,追了整整两里地,丹水一线,己方大军如同一根三叉戟,分三支阵列渡水,开始徐徐向东岸进攻,而赵军泫氏邑的狼烟也越来越浓,从这里看去,不断有兵卒从各处汇聚,在泫氏集结,然后整装出发。
  “赵军井然有序,不像是突然受挫后惊慌的样子,与眼前这支残兵完全不同……”
  他位于韩山西麓,所以许多关键性的东西无法看到,但或许是出于为将者的本能,士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
  然而这时候回头已来不及了,突然间,前方逃窜的千余赵兵突然像波分浪裂般向两旁分开,几根巨大的圆木从小路上滚落下来!
  ……
  “少将军!士司马追击赵军上了韩山!”
  “这个士鲋!先前白夸他勇锐了,为何如此冒进!快让他速速归来,保护梁婴父和范氏的侧翼。”
  知瑶气得狠狠抽了一下鞭子,手臂有时候总不听大脑指挥,喜欢自行其是,尤其是,他们与知氏只是同盟,而非生杀予夺都由他的家臣下属。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知氏自己的军队靠谱,知瑶此刻位于三军里的中军,丹水很浅,所以可以直接趟过来,虽然弄湿了鞋履不太好受,再闷上一天可能会得足病,但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指挥了大军持续向前,赵军简陋的河边阵地看上去同样是猝不及防,大概是没料到出于劣势的晋军敢于进攻,和长平村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这里的守卒同样溃败而逃。他们退到了离丹水一里外的第二条防线处,知瑶让人沿着丹水西岸建墙垒防御,赵氏也有样学样,反正兵卒闲着也是闲着,三个月下来,东西两岸,两条土黄色的土石墙垒一直在默默对峙着。
  随着晋三军的同时推进,赵军墙垒已近在眼前。
  中军这边如此,那两翼呢?知瑶偏头向北看去,虽然士鲋的冒进,那支三千人的前锋如今在韩山的半山腰上被赵军纠缠,进退不能,但梁婴父和范皋夷二人已带着一万大军过来了,步伐比中军稍微领先,他们随时可以接应士鲋部,所以北面不足为虑。
  他又将头偏向南面,魏驹的动作同样比中军快一些,那些复制了赵军装备的“魏武卒”是作战主力,穿重甲,背着厚厚的大橹,有的甚至还使用弩——这种发源于楚国,近几年在赵军手中大放异彩,渐渐被诸侯卿大夫学习接纳的新式武器,魏军中甚至还有骑兵,但仅仅是零散的斥候。
  整个作战体系,依然是两翼包抄,中军压上的老把戏,有点像邲之战里楚军的打法,但这一次,关键在于三个字,快、准、狠!
  随着离赵军第二道防线越来越近,知瑶让人将豫让唤了过来。
  “你可知道吾等一会可能面临什么?赵氏除了坚韧的武卒和神出鬼没的骑兵外,最出名的,莫过于他们在朝歌和汶水使用的机巧了,此物这两年间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据从朝歌回来的探子说,其实也没那么神秘,只是能发石达两百步的利器,一会抵达两百步时,汝便要带着家臣组成的死士冲锋,想办法越过那矮矮的土垒,让赵军无法持续发石。”
  豫让点了点头:“唯!臣一定不负君望。”
  “下去准备罢,胜负在此一举,万万不能像齐军一样,被发石器乱了军心。”
  半刻后,他们抵达了赵军防线外三百余步,随着一声呼啸,赵氏防线上的守卒开始发射石弹,十多斤重的石头从那里被弹射出来,划出一个角度较大的抛物线,落到了知瑶中军前方,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这还只是试射。
  看到那骇人的飞石,众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虽然没砸死人,但不仅知氏的兵卒们有点慌,就连知瑶也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有斥候驾着传车,匆匆过来报道:“少军将,梁大夫那边让小人来传话,士司马在韩山遭到了伏击,是去救,还是继续前进?”
  “什么!?”知瑶站在车上踮起脚,朝数里外的韩山看去,他看不清细节,甚至分不清山上人和草木的区别,只能看到那边乱糟糟的,穿着不同号色服饰的两支军队正战成一团,正难解难分。
  斥候复述道:“士司马在山坡上遭到巨木袭击,退往山下时,又遭遇两支千人的徒卒,大概是从韩山背面过来的……”
  “赵无恤在那座山的背面留了伏兵?亦或是巧合,刚好撞上的巧合……”知瑶咬着牙,这是个需要时间思考的问题,可如今他已经没时间再想了。
  因为迟疑,北边的军队陷入停顿,没能跟上中军的脚步,已经被拉开数十步的距离。而南边,魏氏也在等中军的旗帜挥动,再发动进攻,豫让更是早已集结了死士们,准备冒着敌军石弹和箭雨,开始冲击矮矮的土垒防线。
  没时间犹豫了,知瑶下令道:“让梁、范二位派出两千人去接应,听我鼓声,豫让率死士先冲,其余人继续前进到百步内再行冲锋,掌旗官,挥动大旗,请魏氏配合豫让,开始进攻敌垒南段!”
  知瑶心里知道,只需要在泫氏的援兵抵达前,突破这道防线,就能占据丹水边的开阔地,将赵无恤的战线压缩,让他们失去反攻的空间,最终被逼进泫氏邑挤死,或者逼出这片盆地,在退往长子的小道上败亡!
  但为将者,不能只虑胜,不虑负。知瑶心中是有计较的,知氏一族的家底,不能全部搭在这里,若进攻失利,那便只能抛弃前锋士鲋,乃至于梁、范和魏氏做垫背。确保知氏族兵在堂弟知国的率领下,退回丹水以西,撤到新绛,为家族保全留下一点火种……
  至于他?
  知瑶握住鼓椎,感受上面木柄的粗糙,看着在自己指挥下向着一个目标迈进的大军,嘴角露出了一丝自负的笑。
  他对豫让等家臣坦言,若败,自己会和手下将士一起浴血到底,做战场上万千枯骨中的一具,又岂是嘴巴说说而已的?
第795章
士为知己而搏
  “忠心侍主,不敢生贰心,这是吾等为臣的本分,豫让,你可记住了?”
  十年前的豫让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他当时茫然地抬头问叔叔道:“若主君待臣不好呢?”
  叔叔板起了脸:“那你也得尽力做事,委质效忠,不止是说说而已,吾等虽然是穷士,却也有穷士之义。”
  叔叔的话,他不认同,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而搏,身为士人,应该有一定的选择之权。
  风沙让脸蛋粗糙,上面覆盖了一层胡须,常年使用兵器让手磨起了厚厚的老茧,昔日少年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豫让年纪不大,却已经走马灯似的侍奉过范、中行、知三家,范氏视他为路人,中行视他为弃子,直到三年前,他终于在灭仇由一战中,遇到了自己的明主。
  知氏君子信任他,赠他衣食美女,名马貂裘,更重要的是连续不断的升迁和重任,他也信赖知氏不会辜负于他,可以将性命妻子相托。这才是豫让理想中的“君臣以义合”: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
  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愿意为知瑶而死!
  豫让所在的位置是知军前锋,两军交战,压力最大的显然是前排。放眼望去,对面那矮矮的壁垒之后究竟有什么?持兵刃的敌人?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弹射飞石的可怕器械?是个人,便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若是胆小的,战前肃杀压抑的场面就会吓得他们两腿发软,毫无斗志了。
  但豫让身边的三千死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俱是勇锐敢战的老卒,跟着知瑶转战南北,打过很多场仗,不惧眼前场面。
  “轰隆隆!”响应他们的战意,鼓声从后方传来,此时若回头,还能看到中军的掌旗官们手持旗帜,左右前后摇动不止。
  豫让熟悉旗鼓,听在耳中,比自己新婚妻子的呼唤还要亲切,他不必回头看旗,通过鼓声已明白了知瑶的命令,当下拔剑在手,直指前方。
  “这是主君在亲自擂鼓,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丹水东岸的战场之上,站在稀疏枯黄的草间,豫让发出了一声大喝!旁边的人随之一起高呼!
  知军每一百人结成一个战斗序列,五百人一阵列。在豫让带领下,第一排开始向前行进,第二列紧随跟上,接着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第六列,战车在后面压阵。如果让战车居前,那么马儿就会被敌方的箭矢和飞石所惊,使之脱离阵列,或反过来冲乱队伍,不利整体作战,因此豫让把他们留在后边,作为的预备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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