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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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新洲,即现在的扬中。在宋末开始加速成形,元末明初位于江道正中,将长江一分为二。徐达曾经在岛上练兵。清代,淮河北归,扬中岛日渐向南增大,才形成现在的轮廓。
  注2:施耐庵与罗贯中的师徒关系,出自明代淮安王道生《施耐庵墓志》和清代胡应麟《少室山房
笔丛》等书中。真实性存疑。但从二人的年龄,以及水浒与三国演义的成书时间推断,施耐庵是罗贯中老师的这一传说,有可能成立。
第268章
沈万三(上)
  “正是江湖豪客列传!”唯恐宾主双方之间冷场,扬州政府罗本走上前,笑着接过话头,“恩师尝说,古来史书皆言帝王将相,然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所以才写了这本江湖豪客列传,以期我汉家儿郎读了此书,能激起一腔热血,不再甘心受蒙古人欺辱!”
  “好,好一个能让帝王将相睡不安枕者岂能无传?先生有此奇志,此书必定流传千古!”朱重九听罢,刚刚平静下去一点儿的心情再度激荡。
  另一个时空的朱大鹏读水浒,只是读得痛快,读得扼腕,却未曾想到,这本书的立意竟如此高远。想来从元末之后,那些被官府和劣绅压迫得活不下去的人,从此便有了一个效仿的对象。既然你不给老子公道,老子就如梁山好汉般,自己杀出一个公道来。哪怕最后落个玉石俱焚!(注1)
  “当不起大总管谬赞。后世若有人看到此书,知道施某未曾甘心为鞑子猪狗,足矣!”平生第一次被人没完没了地夸赞,施耐庵多少有些脸红。笑了笑,故作平淡地回应。
  “那是自然。甘心为奴隶者,岂能写出如此酣畅文字?”朱八十一笑了笑,由衷地赞叹。
  “恩师此书,写尽天下男儿气!”罗本也点点头,满脸叹服。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见如故。把个捐了十万石粮食的沈富晾在旁边,可是好生尴尬。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了个机会,大声插嘴道:“耐庵先生的大作,沈某也曾拜读。只是当日光顾看着热闹,却没发现其乃号召天下豪杰起来造反的檄文!此番回去之后,一定偷偷找人雕了板子,印上几万册,令其刊行天下。想必总有一些读到此书的人,能明白耐庵先生的良苦用心!”
  “不可!”施耐庵立刻扭过头,大声阻止。“施某这半年来,已经让沈兄破费太多了。可不敢再让沈兄再花钱帮施某扬名!!”
  “怎么算破费。耐庵先生的书,又不愁卖!”沈富的目的就是把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至于花钱印几万册书,以他现在的身家,的确是拔一毛以利天下。
  况且如果此事操作得当,也未必就是个赔本买卖。比如请眼前这位朱总管给做个序,再给写一首与《沁园春》差不多级别的词作为开篇。甭说几万册,就是十几万册,也未必愁卖不掉。至于买书的人里头,有几个能读懂施耐庵的初衷,那就不是他所操心的事情了。在商言商,能赚钱的买卖都是好买卖,不在乎什么糟蹋不糟蹋。
  “其实倒不用弄得那么复杂!”猛然想到一个来自另外时空的好办法,朱八十一笑了笑,大声提议,“我淮安军原来有一种东西叫做报纸,不知道二位看过没有?眼下正准备把它从每旬一期改为五日一期。如果耐庵先生不嫌弃的话,不妨把手稿交给报馆,让他们定期连载。就像茶馆里的平话一样,每期只刊发一小段儿。一则不会催稿太急,耐庵先生可以有时间把手稿重新修一次。二来报纸的流传甚广,凡是运河沿岸,眼下几乎都可以看到。也不会让先生的好文字明珠蒙尘!”
  “这……”施耐庵低声沉吟。他如今已经年近花甲,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将平生著述重新整理一番,以流传后世,的确符合心中所愿。然而淮扬这个地方能不能留,可不可留,却是一件未知的之事。所以实在没勇气立刻就做出决定。
  “先生担心润笔之资么?你可以问一问令徒清源,我淮安报官给的润笔,够不够买酒一醉!”受朱大鹏的灵魂影响,朱八十一很容易地就误解了施耐庵的意思,笑着给对方透底儿。
  “如果,如果稿子被报纸采纳的话,每篇,每篇至少有两贯钱的润笔可拿!”罗本被弄了个大脸红,用非常小的声音解释。然后,又赶紧偷偷给朱八十一使了个眼神,笑着补充,“不敢有瞒大总管,家师乃世外高人,素来喜欢四处游历。此番来扬州,只是为了看一眼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子,具体在扬州停留多久,何时离开,还没确定!”
  “哦,如此,倒是朱某唐突了!”朱八十一立刻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讪笑着摇头。“不妨,不妨,耐庵先生尽管在扬州四下多留几天,让令徒陪着四下转转。眼下正值早春,是一年里风光最好的时候。好了,大伙都别站着说话了,且坐下饮一杯清茶!”
  说着话,便伸手将客人往身边的石桌旁让。施耐庵和沈富两个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也不过多客气。拱手道了声谢,先后在桌旁的石头凳子上坐了下来。
  须臾,侍卫将茶水奉上。却不是什么名贵奢华的龙团,凤团,而是采了当地的新叶,粗炒而成。茶汤里透着一汪娇嫩的绿色,茶叶的天然香味,也被沸水完全给冲了出来!
  施耐庵饶是半生颠沛,见朱八十一用新茶待客,也忍不住悄悄皱眉。心中暗自嘀咕,“这朱总管是故意装样子给我等看呢,还是真的简朴?居然连像样一点儿的茶团都不肯用,随便抓了一把树叶子就来糊弄人!”
  那豪商沈富,见识却远比普通人广博。先端起茶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水汽,然后眉头猛地一挑,诧异地说道:“这恐怕又是大总管的独创吧。保留了茶味儿的纯正,却去掉了新叶的苦涩。光是闻上一闻,就令人心旷神怡!”
  说着话,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在嘴里回味了片刻,将茶水咽下去,放下茶盏,以右手轻轻拍案,“好茶,好茶,生津解渴。若是读书倦了时来上这么一盏,恐怕比饮一大碗醇酒还要自在!”
  “嗯?”听沈富说得夸张,施耐庵低下头去,细细慢品。果然,比起香味浓重的龙团来,少了几分俗浊,多了几分清冽。让人隐隐有出尘之感,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茶?施某以前好像从来没喝过?”他是个放任不羁性子,嘴里尝出了味道,立刻就想刨根究底。
  “就是扬州当地产的新茶叶子,找口砂锅,随便炒干了便是!”朱八十一笑了笑,低声解释。当杀猪屠户时,他根本没钱买茶喝,所以也分不出什么好坏。而在两个灵魂融合之后,他却又受了朱大鹏的影响,欣赏不了团茶里边那些添加物的浓重味道。所以,干脆让侍卫们自己去采了新叶,随便炒制了一番,然后在晾干了对付着喝。没想到歪打正着,将后世普遍被人们接受的绿茶给鼓捣了出来。(注2)
  对于拥有后世几百年记忆的他来说,炒茶很简单的工艺,不值得一提。但是,施耐庵和沈富二人听在耳朵里,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
  ‘富贵却不失本心,这是成大事者模样。比起朱佛子,徐寿辉、布王三、花马王等人,果真是豚狗之辈尔!’
  ‘连个茶叶,都能弄出别人没有过的新花样。这朱屠户,好在没去做生意。否则,这天下钱财,岂不都被他一个人给赚光了!不行,此人厉害,沈家无论如何都必须搭上关系!’
  “比起市面上常见的团茶,此物喝起来舒爽得多!”罗本也喝了一口茶水,不失时机地插嘴。“眼下商号已经组织了灾民去山上采摘新叶,估计用不了太久,沿河各地就会有这种新茶可卖。如果能流传开来,百姓们便又多了一条生路,淮扬商号,也又多了一种进项!”
  “色润,香雅,品相完整!”沈富花了十万石米,才给硬自己砸出来一碗清茶喝,所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想了想,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神物,想不流传开也难。如果罗知府肯将此物交给沈家操弄,三年之内,沈某保证你扬州新茶,名满天下!”
  “这个……”罗本看了一眼朱八十一,讪讪摇头,“实不相瞒,淮扬商号虽然位于扬州,但官府却无权干涉其日常运作!”
  “嗯?”沈富立刻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满脸难以置信。临来之前,他曾经多方探听过。淮扬商号的七成以上股本,都掌控在朱屠户、淮扬官府和淮阳军手里。所以先前才想做个顺水人情,帮助商号将新茶打入江南各地。谁料对方却信誓旦旦的说,官府不干涉商号运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罗本罗清源,也太会糊弄人!
  “官府只管给各家商号立规矩,的确不干涉商号的日常运转!”在座中人,受到后世影响的朱八十一,此刻反而是最能理解沈富思路的。见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浓重的怀疑之色,立刻接过话头,笑着解释道,“即便是淮扬商号,也不能例外。否则便成了官商勾结,其他商家就全都没了活路,后患无穷!”
  “那,那火炮等神兵利器?岂不,岂不全都会流落到敌人之手?”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非但沈富满头雾水,连施耐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愣了愣,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朱八十一放下茶盏,非常耐心地补充,“淮扬商号负责造炮,造兵器铠甲,并且酌情定价。但可以卖给谁不准卖给谁,却由官府说得算。各个港口都有专人负责检查,如果发现有商家刻意违背规矩,立刻追究到底。该罚金地罚金,该杀头的杀头,绝不宽恕!其他,凡与战事有关的物资,规矩也是一样。”
  这个规矩,在当初他决定创建淮扬商号时,就已经跟逯鲁曾等人多次解释过。所以重复起来,轻车熟路。施耐庵和沈富听到之后,眼睛里的困惑稍解。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有无数个惊雷在连续炸响。
  “明明是官办,官府却不得干涉商号日常运作。商家自负盈亏,官府只管定规矩,逼着商家遵守,并且一视同仁!这是哪朝哪代的做法,哪朝哪代有此先例?真的能照此执行下去,那商家……”
  对于商家来说,这简直是古今第一大变!毕竟是全天下数得着的巨商,很快,沈富就发现了新规则的好处在哪。激动之下,手中的茶盏再也端不稳,将青绿色的茶水晃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大总管,大总管真乃奇人也!”顾不上擦身上的水渍,他猛地站起来,冲着朱八十一深深俯首,“请受沈某一拜。望淮扬之法,早日推行天下!”
  这马屁,拍得可是够水平。淮扬之法推行天下,那岂不是意味着朱重九要一统江山?施耐庵的思路立刻被同伴的无耻行径给打断,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而沈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待朱八十一站起来搀扶,就快速后退一步,又来了个及地长揖,“草民听闻大总管以炮换米,只为给扬州六十万百姓疗饥,好生钦佩。故而,草民自不量力,愿在三个月之内,再运二十万石粮食到扬州。全部捐给大总管府,以解扬州百姓燃眉之急!”
  “嗯?”朱八十一悚然动容。如果说,先前那十万石老米只是让他对沈富产生了兴趣的话,此刻,却不得不对该人刮目相看了。
  三十万石米,即便按照江南产地秋天的价格,至少也是九万贯足色铜钱。就凭着对自己的几条新政策的好感,便毫不犹豫地砸出九万贯,这沈富,是何等的心胸和手笔?!
  九万贯铜钱,总重量五十七万余斤。用船来装的话,运河上最大的粮船,也得四五艘排成长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朱八十一不敢相信对方别无所求。盯着沈富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儿,才横下心来,非常谨慎地回应,“沈兄大恩,我扬州军民百姓没齿难忘。只是朱某不敢白拿沈兄的米,如果沈兄想要从朱某这里换点儿什么,尽管直接说出来!只要不违背我淮扬的规矩,朱某当全力满足。”
  “如此,沈某就不多绕弯子了!”沈富立刻直起腰,大声接口,“沈某听闻,数月前有一伙贼子试图为祸扬州,事情败露后乘船出逃。而大总管麾下的水师追上去,在扬子江上,隔着数里远,就将敌船打了个粉身碎骨。沈某想问,那水师所用,是不是传说中的火炮。而此种火炮,不知道大总管能否做主,让沈某有资格从商号里头卖走一两门?”
  注1:用现代人眼光看,水浒里边杀人放火,连老年和孩子都不放过,的确非常残暴血腥。但在当时的道德标准,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另外,在一个异族野蛮统治的时代宣扬造反,总比替统治者歌功颂德高尚得多。所以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水浒的确为一等一好书。施公耐庵,也不失为一个侠士。
  注2:绿茶的有文字记载的起源,始于明初。朱元璋认为制造龙团劳民伤财,所以命令今后送到皇宫的茶叶直接采下来,弄干即可。随后绿茶开始风靡天下,逐渐有了后来的种种制作工艺。
第269章
沈万三(中)
  “大胆!”没等大伙做出反应,扬州知府罗本已经拍案而起。“姓沈的,你一介商贩,买火炮做什么?老实交代,你到底要将它倒卖给谁?!”
  也不怪他沉不住气。淮安水师的战舰上所装六斤重炮,是四斤炮的加长放大版。重量虽然增加了三倍多,但射程也高达八百余步,并且更适合采用火药引线的开花弹丸。在水战当中,简直是无敌利器。特别是水势相对平缓的江河上,敌舰往往没等靠近,就会被轰得粉身碎骨。
  如此盖世神兵,铸造起来却颇为不易。往往十门当中,只有一到两门才是合格品。其他要么是存在沙眼导致耐用性不足,要么是炮管冷却过程中出现变形,只能报废回炉重炼。
  所以眼下即便在淮安军中,六斤炮的装备数量也极少。有些地方官员和辅兵中的低级将佐,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家军队手里还有此等“神兵”存在。而沈富以一介商贩,非但能知道此物,并且还能含糊地点名此物与四斤炮不是同一种武器,准备不惜任何代价购买,其来路和用心着实非常可疑。
  “是啊,沈兄,你央求小徒替你做引荐时,可没说这样的要求!”施耐庵也紧跟着站起来,大声指责。
  他之所以敢带着沈富来找罗本,是知道扬州城现在缺粮食,而沈富的捐助,无疑会让自家弟子罗本被朱重九高看一眼,为今后的仕途积累下深厚资本。却万万没想到,沈富的胆子居然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刚被朱重九给了个好脸色,就敢直接跟对方商量购买火炮。
  唯独朱八十一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三十万石粮食给惊到了,还是对罗本的识人不明而失望透顶,仅仅微微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喝起了茶水,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豪商沈富见状,胆子便又大了数分。朝着施耐庵师徒两个拱了拱手,继续大声说道:“施老弟稍安勿躁。罗知府也别生气。沈某可以以身为质,从今天起就留在扬州城中。若是大总管和二位日后听闻我沈家把火炮卖给了北边,或者未经贵方准许就卖给了天下任何英雄豪杰,尽管将沈某抓去千刀万剐好了。沈某绝不喊一声冤枉!”
  “你,你这个刁滑的狗贼,明知道我淮扬已经废了剐刑!”扬州知府罗本闻听此言,气得浑身上下都打哆嗦。太大胆了,也太愚蠢了,这姓沈的财迷心窍,居然听不出自己刚才话语里头的回护之意。如果他立刻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是一时冲动,想倒腾火炮给周围的其他红巾势力,借机发一笔大财。今天的事情还不会闹得太血腥。而此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趁着自家大总管给他留着后悔余地的时候得寸进尺,这不是找死是在干什么?万一他被大总管盛怒之下抓起来处死,作为引荐人,自己的老师施耐庵又岂能不受任何牵连就平安脱身?
  正怒不可遏间,却听见了几记清晰的敲打桌案声,“笃,笃,笃!”,紧跟着,淮扬大总管朱八十一缓缓将手指从桌案上抬起来,隔空点了点沈富,笑着说道:“好一个沈富,你买我的火炮,不是为了倒手卖给朝廷,也不是卖给其他豪杰,难道你要把火炮装在船上自己用不成?慢来,洪三,你等且先退下。不要抓他,这个人很有意思!”
  后半句话,却是对徐洪三等亲兵说的。已经手按刀柄围拢上前的众亲兵们闻听,立刻停止了动作,狠狠瞪了沈富和施耐庵二人几眼,缓缓退到了一边。
  “大总管英明,沈家做贸易,的确有很多大船。每日驰骋南北,被海盗骚扰得苦不堪言!”沈富抬起衣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喘息着说道。“如果大总管肯开恩赐炮,沈某非但愿以重金购之,日后任何时候扬州需要粮食,只要给沈某一句话,沈家都会在三个月之内给大总管运来十万石以上!如果做不到,请大总管取我项上人头!”
  豁出去了,彻底豁出去了,沈富自己其实都不知道,今天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有几十万石粮食撑腰,也许是闻听朱佛子慈悲之名,单纯是想赌上一赌。输了,不过是他自己项上一颗人头,反正以六十多岁了,人到七十古来稀。而一旦赌赢,沈家将来在海外就可能化家为国,世世代代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你好像很有钱么?”朱八十一听得微微一愣,不怒反笑,“粮食也像沙子一样,随时都能变出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一边站起来绕着沈富走动,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头。两个多月来在扬州城几乎天天跟商人打交道,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什么样子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豪商。为了利益可以不惜血本,为了利益,甚至连自己的脑袋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押到秤盘上。
  为了100%的利润,它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一后世西方哲学家形容商人的话,居然在东方也毫厘不差。慢慢踱着步,朱屠户慢慢冷笑,一言不发。直到把沈富笑得浑身发毛,两腿几乎都快站不稳了,才忽然停住了双脚,厉声问了一句,“你这次给我带来的老米,恐怕不是江南所产吧?!朱某听闻占城那边稻米一年三熟,种子撒在地里不管就能收获。不知道传闻对也不对?”
  轰!沈富仿佛被雷辟了一样,再也坚持不住,后退半步,一跤坐倒。“大,大,大总管怎么会知道占城?大,大总管开,开恩,沈,草民,草民并非有意相欺!”
  太可怕了,这朱屠户,难道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是佛陀在人间的化身么?居然知道占城,并且连占城稻一年几熟都清清楚楚。那自己想买了大炮去帮助旧港梁家去对付满者伯夷,岂不是也被他猜了个一清二楚?(注1)
  虽然从没打算过卖炮给蒙元,但卖给海外一处远离中原的乱民,被朱屠户知道后,估计结果也跟是差不多。毕竟读书人说,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比起蒙古人来,梁家和海外那些人并不见得亲近到哪里去!
  谁料,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不是斧钺加身,却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你骗了我什么?江南米是米,占城米就不是米么?至于这些占城米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八十一笑着走上前,双手将沈富从地上拉起。这样就对了,一切就都清楚了。姓沈的非但是个商人,并且是这个时代非常罕见,专门做海外贸易的豪商巨贾。所以十万石稻米,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
  “是,是买,买来的。就是,就是价钱便宜些!”感觉出朱八十一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杀机,沈富的勇气又慢慢返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当中。借助朱八十一的拉力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应。
  ‘朱佛子没猜到,他只猜到了占城,没猜到旧港,没猜到海外还有一伙乱民,试图效仿虬髯客,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如此,风险就没那么高了。至少,看在几十万石粮食的份上,双方还有转圜的余地。’
  果然,正如沈富所想的那样,接下来朱八十一的笑容越来越和气,所问的问题,也距离真相越来越远,“那边米很便宜么?每年三熟还是两熟?”
  “北边的占城国是两熟。南面,南面的大陈国,和更西南面的马腊佳,有很多地方是三熟!”沈富想了想,斟酌着回答。“至于价钱,也不能算太便宜。主要是他们那边瓷器和丝绸卖得贵一些,除了粮食和矿石之外,又没其他特产。而运一船货物过去,回来时总得带些东西压舱。所以粮食就成了首选!”
  “你的海船,最大号的那种,每船可以运多少米?”朱八十一点点头,继续低声询问。沈富刚才的话未必属实,在另外一个灵魂的记忆里,越南的煤矿和铁矿据说品相都不错,而更南面的马来西亚,印尼一带,据说盛产锡、铜和金银。但具体马来西亚和马蜡佳是什么关系,眼下当地的矿藏是已经被土著居民开发,还是依旧在土里埋着,另外一个灵魂的记忆里就找不到半点儿消息了。所以,朱八十一也无法跟沈富太较真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地从对方的话语当中,挖掘那些自己最需要的消息!(注2)
  “如果沙船的话,最大的能装八九千石。”果然,沈富见朱八十一不再将话头围绕着占城和陈朝,立刻又活跃了几分。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解释道,“但沙船只适合在东海上航行,沿着岸边走,随时入港规避风浪。并不适合南洋。倒是稍小一些的福船,虽然装货不过四千多石,却特别适合在深水里航行,并且抗得起大风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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