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1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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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安军的水师图穷匕见了。
  顶着岸上的炮击,高速向滩头切了过来。
  河岸上的徐州炮手们,却丢下了火炮,撒腿就跑。
  督战的色目刀斧手,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总计才有三门火炮炸膛,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轮炸膛的,不是自己身边这门。
  “之字形抵近,轮流射击!”朱重九将手中杀猪刀,狠狠地砍在了一堆正字上。九个正字零两笔,一共四十七划。
  加上先前没统计的数字,战船至少跟岸上的火炮,对射了六十轮舰船上两侧的火炮,可以通过调转船身的方式,循环发射,比对方多一倍的冷却时间。
  但岸上的火炮,却在色目督战队的监视下,从没做过任何停歇。
  所有火炮,都是他亲自带着工匠们定型的。每一次改进后的验收实验,他都曾经亲自参与。
  整个淮安军中,没有任何人,包括焦玉在内,比他还清楚那些火炮的性能。从六斤线膛炮到四斤滑膛炮,再到刚刚设计定型的,只能发射散弹的虎蹲炮,每一种型号的数据,都了熟于胸。
  他自问不是个将才,无论斗智还斗勇,恐怕都不是王保保的对手。
  但他心里,却装着王保保永远也不可能掌握的东西。
  那是人类从十四世纪中叶到二十一世纪初,六百五十余年时间内,所总结、归纳、发明创造出来的科技知识。
  哪怕是只鳞片爪,都重逾千斤。
  “弟兄们,跟着我来!杀鞑子!”第三军指挥使徐达,跳出草丛,高高地举起长枪。
  为了躲避洪水,他下令丢弃了火炮,丢弃了火药,丢弃了大部分铠甲。但是,淮安将士通过艰苦训练所掌握的的本事,却没有丢下。
  “杀鞑子!杀鞑子!”千余名第三军的老兵站起来,手中长矛,高高地举成一片钢铁丛林。
第316章
黄河赋(下十四)
  一片钢铁组成的丛林,沿着山坡缓缓下推。
  第三军指挥使徐达迈开大步走在队伍的正前方,左右两侧各有五名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与他一起组成整个队伍的剑锋,浑身穿着板甲,手中的长矛闪闪发光。
  更多的弟兄,则按照平素训练时养成的习惯,跟在侍卫们身后逐排增加,在移动中,缓缓拉出一个完整的铁三角。
  没有谁左顾右盼,每双眼睛都透过面甲上的缝隙,紧盯着正前方。尽管,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正前方正在仓促整队的敌军,还不到先前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二的敌军,就埋伏山坡两侧的树林中,随时都可能杀出来,堵死大伙的退路。
  但是,没有人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大部分训练时间都达到了八个月以上,其中一小部分甚至早在徐州时,就已经隶属于朱重九麾下。
  长时间的艰苦训练,已经令纪律刻进了每个人人的骨头里。
  只要紧跟在徐达身后的那面战旗不倒,他们就会追随旗帜所指方向,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息。
  他们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机会学习任何武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在一年之前,还是彻头彻尾的职业农夫。
  然而现在,他们却是这个时代最职业的军人。
  他们走得不是很快,但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节奏。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循着山坡下推,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在队伍中连绵不断,像平素训练时一样,始终伴随着大伙的脚步。
  那是连长的指挥哨,用来协调全连的动作。每声代表着大腿一次迈动,三声为一组节拍。不似传统的战鼓声那样振奋人心,听在让人的耳朵里,却远比战鼓声清晰。
  很多老兵,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自己刚刚入伍受训时的场景。
  为了区分左和右,当时的教官们采取了无数办法。一只脚穿鞋,左胳膊上系绳头,用木棍戳屁股,花样百出。
  谁也没想到当兵吃粮,还要这么麻烦,挨了收拾后难免怨声载道。但冲着每天晚上的肉汤和一天两顿管饱的干饭,大伙全都咬着牙忍了下来然后大伙就慢慢发现,挺胸抬头,踩着哨子的节奏走路,其实也挺有精神的。
  然后挺胸抬头,就慢慢成了习惯。
  然后直起来的腰杆,就再也弯不下去,哪怕面对的是血淋淋的屠刀。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他们缓缓走下山坡,丝毫不做停滞。很快,与敌军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一百步之内。“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探马赤军的主阵中,狼嚎般号角声猛然响起,低沉悠长,令来自河面上的北风骤然变得凛冽。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从狼嚎声中钻出来,就像冬夜破晓前的第一丝微光。
  单弱,却桀骜不驯。
  王保保被来自对面的铜哨子声,搅得心烦意乱,冷笑着将手中的钢刀奋力挥落。
  天空骤然变暗,数以千计的羽箭从天空中落下来,密集如冰雹。
  层层的钢铁“冰雹”砸在淮安军的身畔,溅起浓浓的烟尘。剧烈的河风吹来,将烟尘迅速托向空中,变成暗黄色的云雾。
  暗黄色的云雾背后,千余淮安将士踏着不变的步伐,向前,向前。义无反顾。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铜哨子的节奏始终不变,哪怕面对着的是狂风暴雨。
  王保保身后的契丹弓箭手们,猛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以最快速度拉开角弓,将第二轮羽箭以斜向上四十度角射进前方的天空。
  天空瞬间变得极暗,但倒映在红巾军枪锋上的夕照,却愈发地绚丽夺目。
  “竖矛!”走在最前方的徐达猛地发出一声断喝,将手中的长矛笔直地竖起。
  “竖矛!”“竖矛!”“竖矛!”“竖矛!”……
  一连串浑厚男声,机械地重复。从亲兵到旅长、团长。从团长、营长、连长再到队伍中的伙长。
  千余杆长缨,以同样的角度竖了起来。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里,长矛像上了发条般,以同样的节奏,左右摇摆。
  第二波羽箭掠过八十步的距离,来到淮安军头顶,呼啸着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在淮安军的头顶不断炸起。
  高速飞来的羽箭,被竖起的长矛层层过滤,能最后落到目标区域的,还不到总数的五分之一。
  然而,就这五分之一羽箭当中,还要有一大半射在了淮安军胸前的板甲上,“叮!”“叮!”“叮!”溅起数道火星,然后无力地坠落。
  走在前两排的淮安军将士,挨的羽箭最多,但是冷锻出来的面甲、板甲和护腿甲,却将他们遮得密不透风。
  即便是破甲锥在三十步内正面射击,也未必能凿穿坚固的冷锻铁甲。更何况是普普通通的雕翎羽箭?
  虽然从第四排开始,弟兄们就只有面甲和胸甲护身,大腿上不再覆盖任何防护。
  然而除了一两个实在倒霉的家伙被流矢命中之外,九成九以上的弟兄,都在这一轮羽箭覆盖中,毫发无伤。
  受了伤的弟兄,立刻按照训练时的要求,将长矛戳在了地上,牢牢地握住了矛杆,让自己的身体停留在了原地。
  后排的袍泽立刻加快速度上前,补上了他空出来的位置。然后将长矛继续高高地竖起,伴着铜哨子声左右摇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铜哨子声,锐利如刀。
  倒映在枪锋上的夕照,点燃整个河滩,点燃所有人的眼睛。
  箭雨继续,无止无休。
  淮安第三军的老兵们顶着箭雨继续前进,不疾不徐。三角形的大阵在漫天箭雨中就像一头睡醒的巨龙,须爪张扬,鳞光闪烁。
  它的身后是芒砀山。一千五百余年前,那个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最后就埋骨于此。
  它前方是滚滚黄河。四千余年前,轩辕氏曾经于河畔铸戈为犁,播种五谷。
  它身左身右,是尧之都,是舜之壤,是禹之封。一代代华夏族的古圣先贤,在此开拓、守护、创造、传承。
  这是它的土地,它的家园。
  数千年来,总有一些野蛮的强盗,试图趁着它沉睡的时候,进入这里,偷走它的财富,玷污它的精神。
  然而,每当黑暗时刻,它却总能被热血唤醒,在猎猎的寒风中,再度拍打起两只巨大的翅膀。
  凌空翱翔。
  左翼承载着历史,右翼承载着希望。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眼看着从山坡上推下来的军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王保保的鼻尖上,慢慢滚下数滴冷汗。
  不是第一次和红巾军交手,但像淮安第三军这样的红巾军,他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他的弯刀奋力挥动,令军阵中射出去的羽箭,越来越急。
  急得像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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