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校对)第319部分在线阅读
“这……?”这回,轮到郭怒发傻了,两只小眼珠转得愈发急速。临行之前,他与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反复探讨了很长时间,都认为如今哈麻在疲于招架之际,绝对不会拒绝来自东宫的强力援手。谁料,哈麻却如此不识时务,宁愿被汪家奴父子踩得灰头土脸,也不肯冒险与东宫结成联盟。
“其实,还有一个人,太子理应多向她来请教!”看到郭恕满脸震惊的模样,哈麻心里,隐隐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意。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妥欢帖木儿生性凉薄,防贼一样防着相权做大,威胁到你的皇位。却万万想不到,真正试图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的,却是你的亲生儿子。他跟你一样,眼睛了除了皇位之外,再无其他。哪怕是自家老父拦了路,也要挥刀劈之。
这一对儿父子无论跟着哪个,哈麻都不认为自己会落到好下场。所以,他干脆选择后退一步看戏。至于如何才能不遭太子的报复,他已经想好了。父子相残的戏码还不够份量,按照自己多年看戏的经验,最好再加上一个夫妻反目,台上的悲情才会赢得台下如雷喝彩之声。
“常言道,知子莫如其母!而爱子,也莫如其母。我大元的皇后,又不比大宋,诏谕不出后宫。我大元的皇后可以指派官员,可以参与朝政,而奇后手中,又有的是能人异士。如果太子心中有惑,何必不向她请教一二。即便是三言两语,也胜过外人废话一车!”
一番话,说得郭怒呆呆发愣。大元丞相哈麻却不肯再给对方过多思考时间,抖动缰绳,策马远去。直到马蹄声都快从街尽头消失了,六指郭恕才勉强缓过神来,望着远去的烟尘喃喃骂道:“老狐狸,居然连挑拨人家夫妻反目的损招都敢出,真是奸猾透顶。不过……”
忽然间,他又哑然失笑,“倒也值得一试!若能得皇后出手相助,太子必然稳操胜券!”
笑过之后,也不再去跟哈麻纠缠。拨转坐骑,径直返回军械局,向在那里翘首以盼的太子爱猷识理答腊覆命。而后者虽然年纪轻轻,却杀伐果断。听完汇报之后,立刻低声吩咐:“这个哈麻,居然能给孤出如此阴损的主意。此计虽然可行性甚高,却白白便宜了他。想独善其身,哪那么容易?六指,你立刻派人去追赶桑哥失里,替我送他宝剑一把,烈酒三坛,以壮行色!”
第599章
抉择(下一)
宝剑只适合拿在手里把玩,战场上的作用还比不上一根短矛。烈酒在大元朝的顶级权贵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货,远比不上大食人从海上万里迢迢运来的葡萄酿。但是太子殿下相赠的宝剑和烈酒,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意味着桑哥失里同时受到了两代帝王的赏识,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毕竟是后起之秀,桑哥失里不像哈麻那样熟悉皇家内部的秘辛。得到太子爱猷识理答腊的赠礼之后,感动得热血澎湃。恨不得插翅飞到汴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枭雄来归,以酬太子和皇帝对自己的器重。
只是这两年大元朝国库空虚,各地馆驿资金严重短缺。所以出了京畿之后没多远,他便找不到合格的坐骑供沿途更换了。凭着心中的热情硬撑着又向南走了六百余里,好不容易才赶到了顺德,耳畔忽然又传来一个噩耗,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信州路达鲁花赤迈里古思提兵救援石抹宜孙,误中胡贼大海圈套,全军覆没。
“该死!”桑哥失里从腰间抽出太子所赠宝剑,狠狠砍在喂马的石头槽子上,火星四溅。
连续奔行多日的坐骑被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悲鸣抗议。“你这光吃草不干活的废物,别叫了!再叫,老子一剑捅了你!”桑哥失里侧转剑身,狠狠抽了坐骑两下,咬牙切齿。
围点打援,围点打援,这么简单的策略,满朝文武居然没一个人看出来,没一个人想到给迈里古思提个醒。那帮尸位素餐的老匹夫们,整天都在琢磨什么?还是他们真的像民间传言的那样,都早已被朱屠户买通了,巴不得大元朝早日亡国?!
后一种说法,最近在大都城内的茶馆酒肆中,流传甚广。桑哥失里原本觉得传言荒诞不经,但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大元朝的权力中枢,他就越发觉得谣言未必全都是空穴来风。
眼下大都城内把持着南北贸易的,是哪几个家族,几乎人尽皆知。桑干河畔鳞次节比的水力作坊,都是谁出资兴建,所产的货物又都卖给了谁家,基本上也都一目了然。如果哈麻、月阔察儿、定柱、秃鲁帖木儿等人未曾与朱屠户暗通款曲的话,朱屠户怎么可能每年让他们都赚到那么多的金银。而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贪图羊毛、纺织以及其他南货分销所带来的巨额红利,哈麻等行将就木的老臣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阻止朝廷向淮扬用兵?
正所谓,先定其罪,就不愁找不到证据。越是顺着某种阴暗思路琢磨,桑哥失里越发现眼下大元朝廷内站满了奸臣。而想要让朝廷重新振作,恢复蒙古人先辈们的辉煌,就必须换上新鲜血液,换上像自己这样精力充沛且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少年俊杰。
然而自己现在正奉命出使刘贼福通,肯定不能立刻回头。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效仿蜀汉丞相诸葛亮,上表陈词。想到这儿,桑哥失里小心翼翼收起宝剑,迈步走回驿站大堂,“拿笔来,本官要给陛下和太子上书!”
驿站的小吏,哪敢招惹这个看上去来历极为不凡的家伙,慌忙找来笔墨纸砚,供其采用。那桑哥失里也不在乎别人看自己的眼神怪异不怪异,借着满腔热血,泼墨挥毫,“陛下以重任托臣,臣不胜惶恐。沿途每夜,辗转反侧,所思无非如何剪除群贼,重铸九鼎,以酬陛下与太子知遇提拔之鸿恩。然臣尝闻,“欲攘外者,必先安内”,盖内疾先除,外邪自然难侵。而医者之谓内疾,乃五脏疲敝,经络凝滞,血脉不通也。是以……”
一篇文章写得情深意切,切中时局。隐隐将当朝几个权臣,都比作了五腑六脏中的沉珂,必须下猛药果断剥离。然后引入新血,革除旧弊,由内而外自强自新,然后招揽天下豪杰,将群寇逐个剪除……
写完了奏折之后,桑哥失里用皮囊封好,交给自己的心腹侍卫,命令他星夜返回大都,请求自家父亲急速入宫,面呈大元皇帝陛下。
本以为奏折被皇帝陛下预览之后,自己就会立刻奉诏还都,换一个不太重要的人来继续出使汴梁。故而接下来七八天,他都一改先前急匆匆模样,故意将脚步放得极为缓慢。谁料想期待中的诏书没有来,第九天头上,却接到了他父亲汪家奴亲笔信。拆开信囊,里边只有四个大字,“少管闲事!”
“这怎么是闲事?怎么可能是闲事?”桑哥失里一看,就知道自己一腔热血写就的奏折,被父亲汪家奴给吞没了,根本没送入皇宫。恨得牙齿紧咬,两只眼睛喷烟冒火。
“老大人说了,你要是不想让全家死于非命,就老老实实去出使汴梁。那刘福通虽然恶名在外,但既然自称为宋国丞相,就不会做得太难看。”那家将显然早有准备,迅速四下看了看,正色相告,“如果你想继续一意孤行的话,麻烦你,等回到大都之后,先把自己家搬出去,跟他父子两个恩断义绝,从此各不相干!”
“胡说,我父亲对大元忠心耿耿!”桑哥失里大怒,挥起马鞭朝着家将猛抽。后者被打得满脸是血,却不闪不避。直勾勾地看着他,大声说道:“大人您若是不信,自管再派人回去问。这些话是不是老大人亲口教小人说的。如果小人背错了一个字,愿遭天打雷劈!”
“老子不问,你就是胡说,你这奴才分明是偷懒,才自作主张扣了老子的信,来回空跑!”明知道对方说的可能是实话,桑哥失里却发了疯一般,继续挥动鞭子。如果他父亲汪家奴宁愿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也不肯帮他送奏折入宫,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父亲也是那群误国奸臣的同党。而他,他早晚都需要,在大元和自家父亲之间做一个抉择!
“大人,大人,您稍微省些力气吧,接下来还要赶很远的路呢!”其他几名家将见桑哥失里准备将送信人活活打死,未免有些物伤其类。纷纷围拢过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扯马缰绳的扯马缰绳。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混账,懒鬼!尸位素餐的废物!”桑哥失里鞭子被夺走,心中余怒无处发泄。冲着众随从破口大骂,直到嗓子出了血,才吐了口鲜红色的吐沫,狠狠地策马继续前行。
这一回,他不在路上故意拖拉,走得风驰电掣。眼看就要到了黄河边上,正要找当地官府协助征调船只。却看见数名背着角旗的信使,急匆匆地从衙门里冲了出来。
桑哥失里见多识广,一看到角旗的颜色,就知道又出现了紧急军情。想都不想策马挡住对方的去路,同时嘴里大声喝问,“站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你等如此慌张?!”
他知道几个信使的大致情况,几个信使却不认得他这位快速崛起的朝中新锐。见有人居然敢把马挡在官道中央,气得挥动皮鞭,兜头便抽,“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活得不耐烦了,来,老子成全你就是!”
“找死!敢打我家大人!”众家将见了,赶紧上前护驾。无奈动作却稍慢了些,眼睁睁地看到桑哥失里被人从马上抽了下来,头破血流。
“不要打,我家大人是中书省正四品参议,你等担待不起!”情急之下,一名家将从马鞍后抽出桑哥失里的官袍,迎风抖动,“不要打,再打,老子让皇上抄你九族!”
“狗屁个正四品参议,要是没我家大人在黄河边上顶着,早让红巾贼给杀了。没事儿不在城里蹲着养膘,到老子面前抖个屁威风!”信使们知道闯了祸,却不肯服软。高举着马鞭,继续咋咋呼呼。
“好,好,你们有种!”桑哥失里打着趔趄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咬牙切齿,“有种,就报上你家大人名号,老子自己找他去问个公道!”
“报就报,怕你怎地?”那信使头目胆子也大,撇着嘴挺了下胸脯,大声回应,“我家大人就是皇上钦封的河南江北行省平章,保义军都元帅,姓李名思齐。小子,你敢拦我家大人的军情文书,罪该万死!”
“我是中书省参议,有权参与过问军国诸事!”桑哥失里气得直哆嗦,但说话的语调,却不得不先降低了几分。“你,且说到底有什么紧急军情,让你连本大人的车驾都敢冲撞。”
李思齐原本为赵君用麾下的爱将,前几年脱脱征剿红巾军时,才断然投降了朝廷。如果换做太平时节,像这种没根脚的降将,即便职位再高,桑哥失里也敢打上门去。然而,现在毕竟不同于往年,李思齐手里养着四、五万大军,驻防位置又临近黄河。万一他把对方逼急了,再度倒向红巾军。恐怕妥欢帖木儿即便再欣赏某人,也不得不借他的人头来平息众怒。
那群信使得知桑哥失里的身份之后,心中也是惴惴。听对方先松了口儿,立刻顺势下坡,“非小人们有眼无珠,而是军情实在要紧。那,那浙东宣慰使石抹大人,三天前被胡大海给阵斩了。所部兵马,再度全军覆没!如今,胡、徐二贼已经会师,并力杀进了建宁路。陈友定大人独木难支,江浙全省,岌岌可危!”
第600章
抉择(下二)
“你说什么?石抹宜孙死了?”桑哥失里打了个哆嗦,红着眼睛确认。
“你这位大人可真有意思!
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骗你不成?”信使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回应,“再说了,石抹大人被困樊岭都快一个月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怎么还可能坚持得下去?!”
“就是么,可惜了一条好汉子。硬是被泉州蒲家给坑死了!”其他几名信使,也撇着嘴巴补充。
“蒲家,蒲家又怎坑了他?”到了此时,桑哥失里再也顾不上在乎对方态度倨傲不倨傲了,扯住一名信使的马缰绳,继续刨根究底。
冷静下来仔细斟酌,石宜抹孙战死,实在没什么值得奇怪之处。毕竟他被困在樊岭上那么久,朝廷方面没能做出任何替他解围的动作。而数日前,自发赶去救援他的信州路达鲁花赤,契丹人迈里古思又中了胡大海的围点打援之计,全军覆没。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哪怕是孙吴转世,都无法指点石抹宜孙转危为安。更何况胡贼大海那边还得到了徐贼天德的增援,兵力陡然又暴涨了一倍。
但把石抹宜孙的死算在泉州蒲家的头上,就有些令人生疑了。虽然朱屠户此番南侵,打的旗号是向蒲家复仇。但事实上,谁不知道他是看中了江浙的膏腴之地,想借道伐虢?
“你这位大人一看就是刚刚从大都城下来的,根本不知道底下的弯弯绕!”信使扯了下马缰绳,没好气地回应,“若不是蒲家在江浙行省一手遮天,跟丞相拜柱哥一道逼着他去送死,石抹宜孙犯得着把兵马拉到樊岭上去么?稍微向后躲一躲,去信州迈里古思大人汇合,胡大海难道还能追着他不放?结果石抹宜孙大人战死了,迈里古思大人也战死了,陈友定大人在庆元苦苦支撑。而他泉州蒲家,至今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发!”
“啊?!”桑哥失里再度听得目瞪口呆。在朝堂上,他只知道石抹宜孙忠勇无双,泉州蒲家富可敌国,却不清楚,石抹宜孙率部跟淮安军死磕,居然后面还藏着这么多玄机。而那蒲家在江浙行省一手遮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浙行省的丞相拜柱哥大人,不是黄金家族的嫡系么?他怎么能置国事于不顾,任由蒲家操纵摆布?
一肚子疑问,都找不到答案。想再仔细了解一些详情,那李思齐麾下的信使却已经不耐烦,又用力扯了几下缰绳,低声道,“大人,这事儿你不该问我。在下面多停留即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明白了也没卵用。胡大海都马上打到福州去了,太不花大人连我们保义军的粮饷还欠着好几个月呢!都这时候了,谁还有本事救得了江浙?”
说罢,猛地一夹马腹,带头从桑哥失里的身边急冲而过。其他几位信使迅速拍马赶上,转眼间,就将大都城里来的一行人抛在了马蹄溅起的烟尘当中。
“胡哥,胡哥,你平素谨言慎行,怎么今天跟那厮说了那么多?”直到跑出了四、五里远,信使队伍中,才有人低声向自家头目请教。
被唤作胡哥的信使头目回头看了看,确信周围已经没有了外人,冷笑着道:“说那么多干什么?我是想让他心里有个谱儿,别指望咱们保义军再去跟朱屠户拼命。都是爹娘养的,谁比谁贱多少?奶奶的,为了救一个蒲家,把多少好汉子都搭进去了?凭什么?老子们又没收蒲家的好处,谁收了,自己拎着刀子上便是!”
“那是,那是,咱们连粮饷都得自己去弄,凭什么替蒲家去卖命?”其余一众信使也撇着嘴,连连点头。
“不过这招能行么?”其中一个看似年龄稍长的信使想了想,迟疑着说道,“那小子一看就是刚出道没几天的愣头青。你跟他说这些,他除了自己叫唤两声之外,难道还能捅上天去?”
“老李,你这就错了,越是这愣头青,才越不管不顾!”被唤做胡哥的头目又撇了撇嘴,继续冷笑着摇头,“要是换了个老成持重的,反而又该考虑什么狗屁大局了。谁会把咱们的生死当一回事儿!”
“那是,那是,胡哥不愧是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就是看得长远!”众信使纷纷点头,一边拍着自家头目的马屁,一边快速跑远。
他们几个放了一把火,就不问结果了。桑哥失里心中,却再度义愤填膺。泉州蒲家与江浙行省丞相拜柱哥沉瀣一气,陷害忠良。太不花私吞粮饷,消极避战。保义军都元帅李思齐嚣张跋扈,纵容属下。放眼大元治下各地,居然无一处不糜烂。若是哪天朱屠户从江浙拨转马头,挥师北犯。谁人能为朝廷扼守黄河防线?
指望哈麻等一干老朽是指望不上的,太不花、雪雪等悍将,恐怕也早就跟朱屠户暗通款曲。朝廷必须尽快整军备战,撤换将领,未雨绸缪。
在等待船只的间隙,桑哥失里又挥动如椽巨笔,给妥欢帖木儿上了一道奏折。不过,这回他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没有委托自家父亲转递。而是直接派遣心腹,命令其将奏折送给太子爱猷识理答腊。然后沐浴斋戒,换上全新的四品参议袍服,打起全套仪仗,登船向西南而去。
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逆流走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了汴梁城外。早有红巾军的战船迎上前来,用黑洞洞的炮口指着,询问来意。待得知大元官船上坐的是鞑子皇帝的使节,便立刻调整了风帆和船舵,从两侧包夹着,护送桑哥失里登岸。
“若是那刘福通不识好歹,出言威胁。我就是立刻去死,也不能缀了天家颜面!”“若是刘福通漫天要价,我就据理力争,断不能让他得了太多便宜,却迟迟不肯出兵!”“若是他肯相待以礼,我不妨虚与委蛇一番。跟他义结金兰,慢其心志,然后……”
一路上,桑哥失里不停地设想,自己如何只身进入虎穴,不卑不亢。心中的对策,准备了成百上千。然而当双脚踏上黄河南岸的码头的瞬间,他的膝盖,却忽然软了软,差点儿一跤栽倒于地。
好在前来迎接的红巾军文官手快,迅速架住了他的胳膊,又顺势向前拖了几步,才避免了他当众出丑。但一张脸已经臊得更红布般,就差直接滴出血来!
“哈哈哈哈……”其他在码头上围观的红巾军将士们,涵养却没有将领那么好。见有个朝廷来的大官儿一下船就差点儿趴到地上,忍不住放声狂笑。
“行了,行了,没见过人摔跤么?北人善马,南人善船。人家这位大人是骑着马来的,平时没坐过船,自然不太容易适应!”红巾军文官抬起头,冲着周围的士卒低声呵斥,“要是你们第一回骑马,恐怕也一个德行!”
教训完了周围的下属,他又将目光转向桑哥失里,“在下盛文郁,敢问这位大人姓名?来我大宋何事?”
“见过盛大人,在下桑哥失里,乃大元中书省参议。奉陛下之命,有要事想与刘丞相商谈!”桑哥失里四下看了看,故意将嗓音提高了几分回应。
周围的红巾将士闻听,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鞑子皇帝派使者来,如此大张旗鼓地拜见刘丞相,他安的是什么心?要事?双方兵马眼下正在襄樊一带打生打死,鞑子高官与刘丞相坐在一起,能有什么要事可谈?
桑哥失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周围有人上当,信心陡然大增。正准备再多挑拨几句,一直搀扶着他的盛文郁却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来送降书呢,原来不是?你家皇帝准备跟我家刘丞相商量什么?他终于肯承认,我大宋是与蒙元并立之国了么?”
“这……”没想到区区一个盛文郁,就如此难对付,桑哥失里立刻额头见汗。大元君臣,当然永远都不可能承认,汴梁红巾建立的大宋,是与大元平起平坐的国家。但如果连这个问题都解释不清楚的话,他前来拜见刘福通,就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在大元朝的官方文告里,眼下没有主动接受朝廷招安的,还都是贼寇。而汴梁红巾,就算其中规模最大,实力第二的一支。
“你家皇帝不肯承认大宋?”盛文郁却根本不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撇了撇嘴,继续大笑着说道,“也罢!我家殿下和丞相,也从没承认过大元。双方继续战场上见真章便是,彼此都省去了许多麻烦!”
说着话,一甩袖子,就准备掉头而去。把个桑哥失里急得火烧火燎,再不敢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赶紧追了数步,扯着盛文郁的衣袖大声说道:“且慢,盛大人切莫着恼。咱们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我家陛下不是派我来了么,自然是准备跟刘丞相,跟你家宋王暂罢兵戈,以让百姓恢复生息。至于名号,我家陛下曾经说过,可循周公克武庚后之旧例也!”(注1)
注1:武庚,商纣王之子。纣王死后,被周武王留在殷都,管理商朝遗民。周武王死后,武庚叛乱,被周公所杀。周成王和周公汲取教训,扩大分封诸侯,新封七十一国。
第601章
抉择(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