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6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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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小兵军吏时,曾无数次扼腕叹息:“若我为司马、我为都尉……”
  他觉得,自己肯定比那些平庸的司马、都尉做得好。顺便试一试自己的器量,试一试,韩信究竟能将多少人马!
  是三千,还是一万,甚至是十万?
  但真正得此重任时,却又有些虚幻,当时脑海里只剩下黑夫的那句话。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本侯相信,假以时日,你,亦当为大将军!”
  而黑夫让利仓交给韩信的信中,没有远程指挥他如何排兵布阵,只轻描淡写了几字:
  “已杀越人之鸡,可屠李由之牛乎?”
  韩信深受震动,当时就暗道:“将军授我都尉印,予我万人之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韩信必不负将军信任!”
  于是他欣然给黑夫回信:“韩信之技,屠龙亦可,何况区区一牛?”
  眼下大战在即,韩信已做好了准备,肃然道:
  “萧君,不管如何,吾等已在同一艘船上了,这艘船名为南征军,船覆,则人亡。”
  萧何也明白这道理:“这条船会不会中流崩毁,就看此战了,我只管后勤,南方本就贫瘠少人,大军粮食吃紧,更不知尉将军起兵云梦进展如何,若欲援助之,只能速战速决,不可久持,韩信,你想要如何打?”
  韩信昨夜就观察过地形水文,胸中早有谋划,他在岸边踱步道:
  “尉缭子言曾言: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吴王阖闾,兴吴霸业,故世人称之为吴孙子,或武子。”
  “兵家之学有许多,唯《吴孙子兵法》十三篇,皆精妙也,观诸兵书,无出孙武。”
  这时候,侃侃而谈的韩信却停下了脚步,笑道:“然而,以韩信看来,孙武亦非完人,他的兵法,还是少了一篇!”
  “少了哪一篇?”萧何问,他最厉害的地方是随时能调整自己的位置,韩信微末时对他关切如长辈,如今二人关系几乎平起平坐,又能予之敬意,让对方感到舒服。
  韩信指着脚边,磅礴流淌的湘江,掷地有声!
  “《水攻篇》!”
第0747章
荧惑高
  “叛军察觉我军真正动向,已离开槠亭营,向西移师四十里至兴乐水?”
  得知此消息时,李由是有些吃惊的。
  过去几年,李由虽被昔日部下黑夫抢了风头,并无善战之名,但也是经历了二十年战阵的老军吏了,且在长沙任郡守长达六年,熟知本郡水文地貌。
  他很清楚,湘江枯水期的时间是夏历9月初至次年2月底,如今正值枯水,整个春天就下了三场雨,湘水水位降低,流量减少,河流变得瘦小,河床大面积裸露,一旦风起,便是黄沙弥漫,全然没有丰水季时“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盛景。
  但即便如此,湘水中央依然深不见底,且水流滂湃,若无船只根本无法渡过,更别说跨越击敌了——不等泅渡,渡河之人就要被水流冲走泰半。
  故而,这里显然不是李由期望的战场。
  兵者诡道也,李由也耍了个小招数,那便是大张旗鼓,带着三千长沙郡兵走位于湘江东岸,长沙到槠亭营的大道,还连续派出两名使者过去招降。
  这就更让人相信,正面压过来,与叛军隔着湘江对峙的,确是主力……
  当三千疑兵在湘水拐弯处北岸大修营垒,多增炉灶之际,李由却悄然离开,乘船渡过湘水,与走西岸小道过来的真正主力汇合!
  通过疑兵吸引叛军注意力,却带着主力从侧翼突然发动进攻,毕其功于一役,这就是李由的打算!
  岂料,对面的“无名小卒”却发现了他的把戏,早早移师至兴乐水,等待李由到来。
  看到对岸的敌影,李由有些不快:
  “能察觉吾之计谋,要么是斥候放得极远,看见我军到来,要么是长沙郡内,有人给叛军通风报信!”
  李由回过头,目光落在临湘跟来的几个军官身上。
  黑夫对长沙郡的渗透是惊人的,除了勒令过路军队,不准拿长沙百姓一针一线,培训铃医,深入各县为人诊治疾病,散发《常识》收买人心外,他还安排大量长沙郡籍贯的伤残兵卒复原,推荐为地方小吏,两年下来,全郡与南征军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李由昔日的旧部,则多数调走,连郡尉派来的向导都是生面孔。
  李由有些信不过本地人了,索性让人将他们软禁在军中,自己去到兴乐水边,观察敌情。
  兴乐水(湘潭县涓水)只是湘江的一条小支流,发源衡山一带,南北走向,因为落差大,水流比湘水稍急。但其宽不过二三十丈,加上正值夏历二月,枯水期最后的时段,水位尚浅。李由派人下去试过,最深只到人脖颈,多数地方只及腰腹,基本无需船只,士卒就可泅水而渡。
  此水已不再像湘江那样,为天然屏障,两军隔河对峙,随时可能打起来。
  李由在西岸,回首望去,只见己方军容甚壮,长戟如林,战鼓声声,士气高昂。
  而东岸的“叛军”,似乎也才刚刚抵达,连营垒都没来得及扎,乱糟糟地拥在河岸边,而他们的旗帜,依然是那面“韩”字的都尉旗。
  长史倒是好好查了查此人在南征军中的履历,原来,那韩信本为楚地氓隶,然素来怯懦,曾因不敢对拦路者拔剑,而下跪钻其胯,遂成一县笑柄,这个故事,在武昌营广为流传。
  这种胯夫,是如何升至高位的呢?据坊间传闻,他是走了黑夫的裙带关系,从不起眼的小卒子,跃至别部司马,在攻打越人时立了些功劳。
  这就让人更想不明白了:“彼非尉氏子侄,缘何颇得关照?”
  联想到十多年前,部下不乏出入女闾,甚至在按捺不住时破城强暴楚女,惟独黑夫独善其身,不近女色,李由若有所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韩信,不止是个胯夫,还会逢迎黑夫龙阳分桃之好!”
  “韩信的口才,定是不差。”李由的部下们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总之,关于韩信,只要听过他的故事,一个懦夫的标签是少不了的,虽然韩信的迅速移营让李由有些惊讶,但依然没将此人看做敌手,只觉得易与耳,就算打赢了,也索然无味。
  毕竟是宿将,虽然心中轻视,但该有的布置一样不少,眼看天色近晚,李由遂下令道:
  “且使斥候去上游查探,广遣哨探,沿河监视,大军寻高燥处扎营,待明日再与之接战!”
  然而就在李由及部属们笑话黑夫妄为名将,却犯了卫灵公、魏安釐王一样的错误时,却听外面人嘶马鸣,更有军吏匆匆回来禀报:
  “李将军,叛军在强渡兴乐水!”
  ……
  天色渐暗,兴乐水东岸已被火把照亮,看上去足有万余人之多,还在不断鼓噪,不断有人尝试入水,一点点试探河水深浅。
  “飞蛾扑火?”
  一个司马有些好笑,哪怕军队有铁一般的纪律,也会在渡河时被水流冲散,且从河中登岸,犹如爬山仰攻,对攻击方极为不利,更别说他们强弓劲弩颇多,叛军几乎没有胜算,可不是驱士卒送死么?
  “或是叛军心存侥幸,见我军初至,尚未扎营,想要打吾等一个措手不及!”
  李由手下的司马、率长们摩拳擦掌,纷纷请战痛击叛军,这可是白捡的功劳。
  但李由的长史却觉得有异:“尉将军乃名将,被他提拔为都尉的人,恐非愚昧蠢笨之辈,恐怕有诈!”
  李由心中虽有些不快,但还是,让全军在河边加强戒备,果然,对岸的人磨磨蹭蹭,在水里试探几步后,眼看到了李由部射程之内,就不往前走了,只是在水里大呼小叫……
  “果然有诈!”
  李由拊掌道:“那韩信倒是聪慧,这是学本将用兵,以偏师虚张声势,装作是主力,多打火把,多打旗帜,来此假意渡河,吸引吾等注意,主力则乘夜潜行至上游潜渡,包抄我军侧翼。”
  没一会,李由安排去兴乐水上游探查的斥候回来了,证实果有一支数千人的叛军,借着沿岸树林遮蔽,潜行到了南方上游七八里外,正试图渡河……
  此时此刻,李由有两个选择,其一,直接让军队冲杀过去,将面前这支疑兵吃掉。
  其二,去攻击上游十里处的叛军!
  纵然对方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李由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思索后道:
  “兵法云,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他打定了主意:“使车骑精锐轻装向南行进!半渡而击,重创叛军!”
  ……
  兴乐水两岸尚无城邑,只有越人、濮人聚居的村寨,处处绿水青山,山上多松、杉、楠竹,水中盛产鱼类,间以田田荷叶、盏盏荷花,水流潺潺流淌。
  但今日,两支秦军同室操戈,却打破了这条河水的宁静。
  李由使车骑先行,自己带着大军向南行进,远远可见前方数里外,火光遮蔽了兴乐水两岸,不止己方打出火把,原本隐秘潜行的叛军见行踪暴露,也点了火。
  再近一些后,声音也陆续传来,夹杂在水流哗啦声中的,有高亢呼喊,有兵刃金铁相交,更有人的惨叫,分不清是彼是己。
  终于,等到近处时,李由能够确认,这场战役,是己方占了大优势。
  却见对岸叛军数千人已渡河近半,却遭到赶来的车骑阻截,一阵乱箭射去,虽然因为距离和光亮,没杀伤多少,但对方见意图败露,站在河里的人阵脚大乱。
  反观己方,提前赶到的车骑已下车马迎敌,进入河中,与敌人缠斗,并且渐渐往河心压去,而岸上还有千余人持戈矛,临河列阵,严防以待。
  敌人又见李由大军赶到,阵脚更乱,东岸竟响起了“当当当”的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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