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6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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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黑夫的弟弟,他小时候虽也舞剑习武,但后来学了律令,又长期在各个金铁工坊为吏,不习惯戎马倥偬的生活,被马颠得腰都快断了。
  一路上,却见因贼乱之故,道上行人稀少,偶有所见,亦多是避祸他徙的难民,皆神情惶恐,见大军路过,或神情呆滞地跪伏路边,或远远地拔足逃走,从他们口中得知,铜绿山形势不容乐观。
  快马加鞭,等总算抵达矿区,尉惊大腿两侧已磨破,疼痛不已……
  但他咬了咬牙,还是继续驰骋,带着人往一片嘈杂的铜绿山矿区赶去!
  和预想的差不多,两千余隶臣,的确正处于反叛的边缘,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瘦骨嶙峋,或髡发,或黥面。
  但平日不干活时,束缚他们自由的桎梏枷锁,已被打碎,取下。
  十数年的奴役生涯,昔日楚军俘虏大多已活活累死,压抑已久的隶臣们,眼看北边四十里外的铁山千余人已得“自由”,也按捺不住了。
  如今众人手持矿锄,大锤,气势汹汹,将工坊围得水泄不通,咬牙切齿,而工匠、官吏则躲在里面抵御,这里火药味十足,一场叛乱眼看就要爆发!
  “二三子!”
  尉惊一骑当先,带着六七百车骑,驰入双方中间,阻止了冲突。
  他高举着手,大呼道:“二三子勿慌,我乃武忠侯之弟,君侯已举义旗,拨乱反正,大赦罪人,铜绿山之隶臣刑徒,从今日起,皆得恢复自由!”
  ……
  等安圃抵达铜绿山时,发现这里的隶臣们都乖乖蹲在地上吃着饭,不吵不闹。
  而除了一名刚上任不久,因苛待刑徒,遭人愤恨的铁官被尉惊处死以泄刑徒之愤外,其余官吏工匠,无一人死伤,尉惊正带人清点矿场武库。
  安圃松了口气,对尉惊拱手道:“不愧是武忠侯之弟,有勇有谋,让一场大乱消弭于无形啊。”
  “不过是狐假虎威,借兄长之名耳,哪能及他皮毛?若无车骑助威,恐怕我第一个就要被刑徒打杀。”尉惊摆了摆手,又叹道。
  “而且真正的大乱,恐怕已经开始了……”
  说着,尉惊拉过来一个小铁匠,却是两年多前,在铁山与黑夫有一面之缘,还被授权为军官们打造佩剑的邯郸人郭绍……
  “将你知道的事,与安都尉再说一遍吧。”
  郭绍是从铁山暴乱里逃生的,他倒还算冷静,没有急着南奔,而是带着一群工匠,溜到铁山乡,赶在乱兵占领那里前,把亲眷都带了过来。
  他对安圃作揖道:“上吏,吾等从铁山乡过来时,只听闻,葛婴已夺取鄂县,尽杀秦吏,将令、尉、丞五马分尸,又屠城中客民……”
  作为外迁客民之一,郭绍愤怒地吐了口唾沫:
  “葛婴还在城中找了一个据说是鄂君的后人,名为襄强者,立为楚王!”
第0759章
声东击西
  “鄂君一家不是被吾等赶到豫章,又在番阳死绝了么?怎么又冒出一个后人来。”
  得知葛婴立鄂君后人为“楚王”后,安圃颇为愕然,这是之前从未想到的。
  尉惊在衡山郡当过官,知道些本地故旧,倒觉得不足为奇:“鄂君一族在本地延续数百年,其子孙,何止数百上千?随便一个放羊娃,说不定,亦是鄂君后人呢。”
  据说第一代鄂君名为子晳,乃楚王母弟,官为令尹,爵为执珪,封于鄂地,家族繁衍不息,曾经是楚国最富庶的封君。
  百年前的楚怀王时代,子晳的第九代子孙,鄂君启亦拥有巨大的车舟队伍,垄断着江南的货殖贸易,其手下商贾足迹甚至抵达岭南。
  但随着楚国灭亡,鄂君家族几百年的统治也灰飞烟灭了。
  十多年前,楼船将军屠某击溃了末代鄂君的船队,李由部乘机渡江击鄂,率长黑夫为先登。
  黑夫便带着安圃、惊等一众乡党兄弟,抢了鄂君的府库,夺了不少铜礼器,那成了他们在豫章发家致富的启动资金。
  末代鄂君本人出奔豫章,被黑夫追得抱头鼠窜,最后死在番阳,他的后人也流散各地,鄂地也有不少遗留,所以冒出来一个“后人”也不奇怪。
  “倒是那葛婴,先前不过南征军一屯长百将,竟也知道,不能举无名之师,既据鄂地,便找来鄂君子孙,更拥戴其为‘楚王’,此子之志不小啊。”
  一边说着,尉惊回过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这些南征军士卒,也多为楚籍之人啊……
  他们可还记得那句在楚地流传甚广的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对秦朝统治最不认同的,就是楚人了,毕竟秦灭五国皆十分轻易,唯独灭楚,是差点被翻盘的。楚社稷虽灭,但贵族、轻侠、遗民对昔日荣光念念不忘,百姓也因为苦于秦田租劳役过重,很容易被煽动。
  如今葛婴以“楚王”为号召,军中是否有人动摇?
  但安圃得知尉惊的担忧后,却哈哈大笑,让人找来几个军头百夫长,问了他们这个问题。
  几个军吏对所谓的“楚王”根本不屑一顾:
  “别说是假楚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不管楚、秦,日子还不是一样难过!武忠侯为帅后,才对士卒稍好些,如今更愿带吾等北上归乡。”
  “故吾等不管什么秦帝楚王,只认南征军,只认武忠侯!”
  ……
  眼看军心并未因乱兵举起的“楚王”大旗而有丝毫动摇,尉惊内心稍安,这时候,一行人也抵达了隶臣暴乱之后的铁山……
  这里的工坊已在官兵与隶臣的交战中被摧毁,高大的炉灶被推倒,堆积的炭场柴堆燃起大火,数十里外都能看到浓烟。
  “真是造孽啊。”
  尉惊一阵心疼,如此破坏,铁山要恢复锻兵,恐怕得好几个月才行。
  而储存铁兵的武库,果然被搬得空空如也,乱兵隶臣抢走了大部分武器。
  尉惊忧虑道:“若彼辈都装备了铁兵,进攻鄂城,恐怕将是一场恶战。”
  安圃却信心满满:“乌合之众而已,遇上整编训练已久的三关将士,定将土崩瓦解!”
  再往北,便抵达了铁山乡邑,却见这里都是空空无人,居民都逃去下雉了,没来得及逃走的,要么被迫从逆,不从者多遭杀戮。
  常能见到路旁院墙、里闾边上躺满尸体,其中有不少是衣不遮体的妇女,甚至还有十多岁的女童,都是被乱兵侮辱泄欲,死相凄惨,一群黑鸦正在尸体上啄食,三关大军靠近时,它们才呱呱叫着振翅飞走……
  尉惊心软,建议道:“都是母生父养,与南郡隔着条江,一衣带水,言语相通,都算乡党。不如留下点人,将她们埋了罢,不然再过不久,鄂地就要闹疫病了。”
  安圃同意了,又叹息道:“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他想起,十多年前,灭楚之战,当时楚国朝廷已被摧毁,秦的官吏尚未入驻,广袤的楚地也曾陷入无政府状态,盗匪恶徒横行。
  接下来路过的几个乡,亦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偶然遇到一两个人,一瞧见大军过境,也都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进了山林。
  只不知他们是逃过一劫的平民,还是脱离了大部队,流窜的乱兵。
  越靠近鄂县县城,地方被破坏得就越严重,尉惊在衡山郡做官时,常在这条路上往返,当时鄂地被鄂君经营数百年,是江南难得的富庶地,人烟茂集,路上尽是行人。
  当地人富裕优辍,常唱着“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的古老歌谣,安乐度日,没想到乱兵一过,竟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由唏嘘,同是南征军,有军法约束的还算秩序井然,但失去控制之后,人性中的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葛婴等乱徒匪盗,统统都该死!定要除去这群南征军中的败类!”
  如此想着,安圃和尉惊令大军加速前行,前锋连续歼灭了在野外劫掠搜粮的几股乱兵,但就在他们向县城赶路时,一支数十人的斥候,却拦在了前方!
  双方都警惕地看着对方,稍后,数骑纵马过来表明身份,大呼道:
  “可是从豫章北来的南征军?”
  安圃的斥候也上前接洽:“正是三关安都尉,已复南昌,奉君侯之命至此!”
  那骑从被引到近处后,验明符传后,下马作揖道:
  “安都尉,东门都尉奉君侯之命,东进略地,数日前闻乱兵寇鄂县,遂挥师攻之,眼下正在进攻县邑,请安都尉助阵!”
  ……
  鄂城屹立在江边,此城比安陆县城稍大,有五门,各以所向为名,十多年前,安圃、惊曾随黑夫攻克过此城。
  等安圃和尉惊带着大军靠近东边的铁山门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城墙上绽开了朵朵血花,是两次攻城留下的痕迹。
  城内外上满是尸体,五门皆已大开,写有“武忠”的旗帜在城楼上,一支军队正在收拾战场,给还没死的乱兵补刀,并收走他们从铁山抢走的兵刃。
  东门豹正盘腿坐在路边,手持一个碗喝酒,见安圃、尉惊过来,不由大笑道:“安圃、惊,汝等是爬来的么,怎来得如此之慢?乃公都已打完半晌,喝完一斗酒了!”
  安圃、尉惊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们听说,东门豹就带了五千人,乱兵在裹挟部分鄂县民众后,也差不多是这个数,更夺取了许多铁兵,占据城邑,以逸待劳。
  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谁能料到,东门暴虎不讲道理,只花了短短一个时辰,便已破军陷城,歼灭乱兵!
  究竟是乱兵太不经打,还是东门豹太过勇猛?
  他们只能朝东门豹行礼,唯唯应诺,这厮不愧是武忠侯麾下首席战将,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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