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校对)第7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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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一拊掌,他知道自己心里的异样来自何处了!
  放在这个时代,以这种兵力守备,襄阳实在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人失去了攻打的欲望……
  黑夫换位思考,若自己是对面的主帅,看到这雄关天险,若没有耐心熬个两三年的话,绝对会放弃攻打,另谋他道。
  黑夫立刻开始怀疑,王贲是不是不想打襄阳了?
  比如,悄悄移兵至东津,然后直接向南开进,沿着汉江南下,直接去取了南方两百里外的鄀县,深入江汉平原……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除非舟师有绝对优势,完全控制汉水,否则,只有蠢笨的莽夫才会那么干,谁敢放着襄阳不取,这里的北伐军随时会渡江断了敌军粮道,让他们有去无回!
  这也是历朝历代,北方政权打南边,必须先死磕襄阳的缘故,地缘决定了,这颗钉子是没法绕过去的。
  王贲是天下名将,他绝不会看不到这点,东津的布兵,肯定另有原因。
  黑夫又想到了什么,问老五道:
  “自从敌军驻兵东津后,汝等的斥候,便没法越过那座营地向北侦察了罢?”
  老五有些羞愧:“大帅,我就如实说罢,论舟战,十个北人打不过五个南人,论骑兵,十个南人也打不过五个北人。北军车骑无敌,我手下的斥候,只能远远观望,的确好些天未能越过鹿门山,侦察北边了。”
  黑夫了然:“所以在这绵延数十里的鹿门群山后,不管王贲作何调动,我军都被蒙在鼓里……”
  他再度审视汉水北边的王贲大营,又到吃夕食的时间了,炊烟炉灶看似未少,但营里的军队,还有估算的十万之众么?
  就算这的人数不少,王贲手下,还有十万可供其调遣的大军,既然此地短时间无法攻破,他们肯定奉王贲之命,开始做其他尝试了。
  黑夫跺了跺脚,立刻写了信,让斥候飞马去通知随县、冥厄等地,但旋即有想:“倘若王贲打算明造舟师,大张旗鼓,在这拖住我主力,那我何不将计就计,让老将军知道,我还真就在这陪他玩耍呢?”
  “顺便还能试探试探,他究竟在不在此!”
  黑夫想定之后,立刻让人打着自己的大旗,从万山后的小道绕至襄阳城。
  黑夫还想试试襄阳守军是否严格遵循命令,让人打着自己的旗帜叫门,不应,亲自去叫,也不应,直到他让人举出了专门制作的通行符节,襄阳城门才缓缓开启……
  “做得好。”黑夫入城时,夸了城门官,又问了他名字。
  “鄀言!鄀县人!”城门官低着头,黑夫也没看清他的模样。
  等黑夫登上北城墙,已是次日清晨。
  东方红日穿透层云,照射过来,黑夫眯着眼睛,看着江雾散去后露出的敌军大营,对共尉道:
  “共尉,让城头的士卒,复述本帅的话!”
  少顷,襄阳城头,伴随着一阵鼓点,响起了一阵阵高呼:
  上万士卒放声高喊:“北伐军大元帅、武忠侯黑夫,请通武侯王老将军一叙!”
  “请通武侯王老将军一叙!”
  回声响彻汉江,好似激起了阵阵波澜,惊得江上绿头野鸭乱飞……
  对岸的敌营已被惊醒,短暂的混乱后,恢复了沉寂,但就是久久没有回应。
  隔了许久,一直到黑夫心中暗猜:“王贲也许真的不在了”时,对岸的数万北军士卒,却用一阵远高于南军的声浪,替王贲传回了话:
  “黑夫,孺子,战阵之上,岂是叙旧之所?”
第0800章
善攻者
  “黑夫,你为何要举兵叛秦,背弃始皇帝?使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北岸传来一阵呼喊。
  南岸则针锋相对:“既如此,通武侯为何要助纣为虐,宁让社稷变为丘墟,也定要阻吾等北上靖难,解救关中黎庶?”
  随着两边各发一问,这场跨江对话就此戛然而止,令人失望的是,从始至终,没什么新鲜的台词,甚至没什么营养。
  倒是末了,北岸的人大声念起一篇不知谁写的《讨逆贼黑夫檄文》来,宣传朝廷的减租政策,以及宣布黑夫的无君无父,罪大恶极,还承诺“其得黑夫首者,封千户,赏钱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卒降者,勿有所问。”
  但南方人早就不信朝廷承诺了,这檄文遭到了南岸的一阵嘘声,黑夫也立刻让人大声念陆贾昔日草拟的北伐檄文,大肆宣扬胡亥、赵高弑君自立的丑事,还以颜色。
  一时间,雅言退场,对话变成了南北方言大骂战,到最后,双方已经搞不懂对方在喊啥了,只比谁声音更大。
  只可惜北岸人多,襄阳城的士卒略逊下风,气得共尉哇哇大叫,让人抬水上来,叫众人一边喝一边继续骂。
  “省着点气力罢。”
  黑夫摇了摇头,他对这场对话倒是很满意,因为他从对方的回应里,确认了一个信息:
  “方才那些话,绝非王贲之言。”
  一旁的垣雍疑惑地说道:“王贲不是接话了么,还与大帅说起了一些旧事,大帅为何如此笃定?”
  “我当然知道。”黑夫叹道:“你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么?两虎不必见面,隔着一座山头,都能闻到对方的气味。”
  “但方才的对话,别人听不出来,我却知道,不是王贲会说的……就比如,他绝不会以长辈自居,称我为‘孺子’。”
  黑夫和王贲算不上交情深厚,但的确已认识很多年了。
  十五年前,秦王政二十二年,黑夫在王贲麾下做屯长,参与过围攻大梁之战,又从外黄县运粮秣至军中,目睹了梁城崩塌之景,真是震撼莫名。后又观看魏王假肉坦自缚,牵羊把茅而降王贲。
  那时候黑夫认识大将军王贲,王贲却不认得小卒黑夫。
  而双方的初次会面,还是七年前,黑夫去胶东做郡守时,在临淄拜会了镇守齐地的通武侯。
  尤记得那天下了雪,王贲魁梧的身影立在庭院里,身着玄服,头戴武弁大冠,以貂尾饰之。
  黑夫虽对他行晚辈之礼,但王贲却不以长辈居之,一口一个尉郡守——他是个很清楚分寸的人。
  二人那天聊了些治理齐地的想法,次日就传来王翦病逝的消息,王贲匆匆西返,自此之后,再未相见。
  直至今日,一江相隔,兵戎相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黑夫嗟叹道:“一眨眼那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想象不出,再相会时,我与王贲会说什么。”
  场面应该会很尴尬吧?
  “但按照我对王贲的了解,更大的可能,是没有半句废话,反是令旗挥下,用一次猛攻来回应我……”
  对王贲这种说得少,做得多的实干家而言,言之辱也,多说无益。他想对黑夫说的话,不管是惋惜,是不解,是恼怒,都在戈矛弓矢里了!
  而黑夫,也当竭尽全力应对,这才是对王贲最大的尊重。
  “所以,敌营中有人在全程模仿王贲口气,却终归差了一点。”
  共尉听完黑夫的分析道:“大帅,如此说来,王贲不在对岸营中?”
  “你怎知道他不在?”
  黑夫却摇头道:“这才是最麻烦之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家人是玩这一套的高手,他将自己藏了,现在,王贲可能在任何地方,新野、唐白河、随县……”
  他指着对岸:“也包括那!”
  “啊?”共尉等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搞懂状况。
  黑夫却暗骂:“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还真是攻无不克的通武侯,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
  “一切如通武侯吩咐。”
  甘棠回到樊城,拜倒在王贲面前。
  “我都听到了。”
  王贲还真就在营内,方才却故意不回话,而使唤甘棠代劳。
  他盯着地图,也不抬头,抚须道:“你回应得极好,努力模仿我平日的口吻,可真正了解老夫的人,都知道,王贲从小性格木讷,少言多行,绝不会与人多废口舌。”
  “黑夫是在试探我,在或不在,都会让他得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摸不透,猜不着。如此一来,黑夫便搞不清我身在何处了。”
  甘棠有些疑惑:“通武侯先前对我说,想在此地大张旗鼓,做出进攻之势,好让走唐随道,去攻打随县的偏师立功,若真如此,让黑夫笃定将军在此,岂不是更好?”
  王贲笑道:“你这孺子都能看透的伎俩,黑夫岂能猜不到?”
  “我虽只与他见过一面,但在朝中赋闲时,一直在关注此人。黑夫是个谨慎的人,绝不会因我在此处,就放松了他处的守御。”
  “且随县山溪四周,关隘旁列,几于鸟道羊肠之险,数百里皆是山路,不管从南还是从北,都难以攻取,黑夫若安排一万人守,我就得派三万人去攻,还不一定能成。”
  “就算将随县打下来了,其南方的安陆已是一片无人之地,如行于荒野,连粮食都是问题,不利于大军深入,反而容易遭到冥厄、衡山兵袭击。再说,我这次南下平叛,为的是歼敌速胜,而不是收复一些空空如也的县邑。”
  甘棠颔首:“那通武侯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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