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校对)第1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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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懈怠这个词,从字面上理解并不算重。然而放在绿林道上,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指控。在这诸侯杀皇帝如杀鸡的年代,上司和下属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牢不可破的忠诚。信奉实力为尊绿林道上,尤其如此。一名大当家精神上出现了懈怠,则说明他已经不适合再带领弟兄们东征西讨。那么,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让贤,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人从金交椅上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一狼死,一狼立。所谓实力为尊,就是赤裸裸的狼群法则。当旧的狼王露出疲态,无论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就会被挑战者咬断喉咙。新的狼王站在旧狼王的尸体上,接收它曾经拥有的一切。狼群中的母狼和小狼都绝对不会想什么替先王复仇,它们会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你懈怠了,你就是懈怠了,你自己没意识到,或者不想承认!”被呼延琮逼得连连后退,七当家焦宝贵却坚决不肯改口,“自从那场大病之后,你就失去了进取之心。遇到常思和刘崇,你只会躲,却不敢带着大伙拼命。如今被三个骗子欺负上门,你依旧想着静观其变,而不是立刻带人冲下山去,将他们碎尸万段!大哥,咱们绿林道,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勾当,几时求过十拿九稳?大哥,作为兄弟,你让我带队爬城墙,我二话都不会说。可你让我跟你一起蹲在山里头混吃等死,大哥,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唯恐下一刻就被呼延琮活活打死,焦宝贵扯开嗓子,一口气说了个痛快。随即,背靠着柱子,把两眼一闭,等着迎接霹雳万钧。
  然而,意料中拳头,却迟迟未曾落在他身上。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他看见大当家呼延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瘫坐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把金交椅上,双目紧闭,身影如同一棵被风吹雨打了许多年的老树根般孤独。
  “大哥——”焦宝贵立刻觉得心里好生不落忍,向前蹭了蹭,低声呼唤。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刚才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太行山好,都是为了大当家呼延琮好。他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也不认为别人坐在呼延琮的位置上,会干得比呼延琮更为出色。然而,他却无法容忍呼延琮继续懈怠下去,无法容忍呼延琮将曾经辉煌一时的太行山七十二联寨,一步步带入绝地。
  “老七,你说得对!”短短几个呼吸,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呼延琮抬起右手,轻轻前挥,“正因为是自家兄弟,你才跟我说这些。别人未必没看出来,但是,别人却没你这份勇气,或者心里已经做好了换大当家的准备。”
  “还没那么严重,至少,还没人私下联络过我!”唯恐将呼延琮打击得太狠,焦宝贵摇了摇头,低声安慰。“今天即便你不逼我,我也会想办法给你示个警。大哥,你现在重新振作,还来得及!”
  “振作?嗤——!我为何要振作?”呼延琮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孔中冷气狂喷。“老七,你以为我真是因为吃了几场败仗,就被打断了脊梁骨?那你也太小瞧哥哥我了!我现在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不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接连吃了几场败仗。而是我不想再做这个大当家了!你说得对,我懈怠了。我干够了!”
  “大哥,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焦宝贵闻听此言,吓得又是一哆嗦,抬起手,本能地就去抹呼延琮的额头。
  掌心处,却被呼延琮用手指关节轻轻顶住。“我没发烧,老七,我现在清醒得很。我不想干了,这条路,我看不到尽头。我和你生下来就子承父业做绿林好汉,我不想,咱们的下一代,赞哥和颂哥他们,还有他们这些孩子,也世世代代当山贼!”
  “大哥,你这话,这话太深奥了!咱们,咱们爷娘,还有咱们自己这辈子,不就这么过来的么?有什么不好!”感觉道掌心处的重压,焦宝贵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呼延琮,满脸困惑。
  呼延琮的儿子呼延赞和他的儿子焦士颂,还有其他几位寨主的儿子,如今都用了假名在山外读书历练。无论是学问,还是武艺,都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按照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的习俗,孩子们学艺大成之后,便要回山接受父辈们的衣钵。就如当年的呼延琮和焦宝贵,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正百思不解间,耳畔又传来呼延琮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沉重,“的确,咱们祖父那辈儿就混绿林,到咱们已经是第三代绿林好汉了,颂哥和赞哥他们做第四代,也说得过去。可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当年河北、山西几乎无日不战,咱们太行山附近,反倒成了世外桃源。咱们自己相当于一个地方官府,凡是靠近山区的堡寨,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会找咱们出头。有官兵来犯,百姓们通常也都跟咱们一个鼻孔出气。各种消息,不用咱们费少力气,就接二连三送到聚义厅里头来。换句话说,在老百姓眼里,咱们是官,外来的官兵才是贼!可去年呢,你感觉到没有,事情已经反转过去了。百姓们在给常克功和刘崇当眼线,在给官兵通风报信儿,在帮着官兵一起收拾咱们!”
  “他们,那些人都是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焦宝贵朝着身边的柱子狠狠锤了一拳,震得房梁上簌簌土落。
  百姓们态度的改变,他当然能察觉得到。但是,在他眼里,百姓们都是墙头草,常克功和刘崇两人的实力比太行山这边强大,他们自然会倒向官府那一边。如果哪天太行山群雄又恢复了实力,他们的态度肯定就会立刻翻转过来。
  “不是忘恩负义,而是人心思安!”呼延琮摇摇头,叹息着反驳。“契丹人够强大不?契丹人在中原纵横时,有几个百姓会替他们打探消息?我去年就开始觉得,世道已经变了。大伙都倦了,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绿林这条路,恐怕会越走越窄,如果咱们让颂哥儿和赞哥儿他们再回山上传承衣钵,等同于亲手害死了他们,害得自己断子绝孙!”
第一章
传说(四)
  “这——?”焦宝贵无法反驳,但心里头,却总觉得呼延琮的话,有些危言耸听。
  世道变了,人心思安,绿林这条路走不通了?听起来好像有根有据,可天下安定,哪可能那么容易?且不说大汉国内部如今还有叛乱未平,即便朝廷能顺利平定了李守贞等人的叛乱,南边还有唐国、楚国,西边还有蜀国,北边更有一个大辽在虎视眈眈!
  “不愿意相信是吧,我早知道你不会信!”呼延琮原本也没指望,仅凭着几句话就让焦宝贵相信自己的判断。笑着站起身,低声补充:“今天你能来提醒我,足见你还拿我当哥哥。做哥哥的,也干脆跟你实话实说。我其实不仅仅是懈怠了,而且已经彻底厌倦了做这个绿林大当家。原本我还下不了决心,如今既然跟你两个把话说开了,我也干脆发狠做个了断。明天一早,就把此刻还在主寨的头领们召集起来,主动退位让贤。你如果想做这个大当家的话……”
  “不可!”话语未落,焦宝贵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你,你这样说,我,我就彻底没活路了。我,我知道我今天话说得过了头,我,我现在就以死谢罪!”
  说着话,用手猛地拉出一把解腕尖刀,就朝自己胸口去捅。
  呼延琮武艺高强,哪里肯让焦宝贵死在自己面前?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手腕,“老七,住手,我并非在试探你?这聚义厅周围也没埋伏着刀斧手!我是真心想给七十二联寨,找个合适的大当家!”
  “叮!”尖刀飞起半丈高,钉在了天花板上,深入数寸。焦宝贵用左手握着自己发麻的右手腕,面如死灰,“我,我都把你给逼退位了,怎么还有脸去见其他弟兄?大哥,你如果想杀我,就给我个痛快……”
  “滚蛋,想死走远些去死,别死在这里,赖我头上!”呼延琮又是一脚过去,将焦宝贵踢翻在地,“老子想要杀你,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老子想退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当初明知道孟二准备取而代之,老子凭什么拖着生病的身体去救他回来?”
  “大,大,大哥……”焦宝贵被问得目瞪口呆,半瘫在地上,半晌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
  他原来只知道大哥用宽广的胸襟和救命之恩,折服了二当家兼军师孟凡润,让太行七十二联寨,不至于分崩离析。却没想到,在大哥与孟二重归于好的表面之后,还隐含着如此深的意思。
  “我不想干了,真的不想干了。所以老七如果你想接我的位置,我求之不得。各山寨的积蓄还足够应付一段时间,在你做大当家之后,尽量少做杀孽,给自己留些口碑,等同于留下一条后路。如果你不想当大当家,我就把位置传给孟二。他欠了老子两份恩情,总不至于在老子让贤之后,还对老子的家人下黑……”
  “不可!”一句没等说完整,再度被一声大喝打断。却是二当家兼军师孟凡润,听闻议事堂里发生了争执,特地跑回来做和事佬。却没想到,恰巧将呼延琮的下一步打算,听了个正着。
  “老子没想把位子传给你之前,你做梦都惦记着,现在准备主动传位了,你他奶奶的瞎矫情个蛋!”呼延琮两次被人打断了说话,心里头火大,将眼睛一瞪,厉声质问。
  “大当家,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只能自杀谢罪了!”孟凡润远比焦宝贵口才好,躬身施了个礼,大声回应,“我先前的确打过取而代之的主意,但我早就已经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儿。非但我自己不是,其他弟兄,眼下也没人能代替你。你要是存心把大伙往悬崖下里推,就尽管随便找个人传位。如果你心里还念着大伙这么多年来同生共死的情谊,就趁早收起这种不切实际的想头。否则,你只要前脚下了山,用不了半个月,这里必然尸横遍地!冤死在自相残杀中的兄弟们,做了鬼也会恨你!”
  “你,你他奶奶还赖上老子了!”呼延琮被说得头皮发乍,瞪圆了眼睛喝骂。
  “不是赖上了,这是你欠了我们的!”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孟凡润抹了下眼睛,继续胡搅蛮缠,“我们当你是大哥,你就得为我们负责到底。即便自己不想干了,也得先把差事交给恰当的人,才能从容脱身。如果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走了,等同于借刀杀人。我们干脆就自杀好了,免得将来没人给收尸!”
  说罢,大哭一声,低头就准备往柱子上撞。呼延琮见状,赶紧伸手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谁料焦宝贵灵机一动,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脑袋对准另外一根柱子,假装大声哭叫,“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了,你可千万给我买个好点儿的棺材!”
  说罢,双脚发力,也要去碰柱寻死。呼延琮吓得魂飞天外,立刻腾出一只手去拦。谁料拉住这个,扯不住那个。扯住那个,又拉不住这个。被逼得满身是汗,无奈之下,只能大喝一声,“住手,我服了还不行么?你们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你们都是爷,我这个大当家是你们的三孙子!”
  “大当家恕罪!”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奸计得逞,互相看了看,决定见好就收。“只要你不退位,我们两个就继续跟着你干。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去你奶奶的在所不辞!”呼延琮大骂了一句,胸口上下起伏,“你们明知道,老子已经懈怠,已经失去了信心。居然还赶着鸭子上架!咱们这样折腾下去,有什么意思,早晚还不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不管,我们就吃定您了。你当山大王,我们跟着。你要是出山受招安,我们也跟着!总之,咱们三个捆在一块儿!”焦宝贵咧了下嘴,嬉皮笑脸地回应。
  “受招安倒是不急,我先自己出去看看!”呼延琮被他逼得没办法,想了想,低声说道。“你们两个,暂且替我盯着!”
  “大哥,你别逼我们!”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大哭。孟凡润和焦宝贵张牙舞爪,做寻死觅活状。
  呼延琮被逼无奈,只好又一手一个,将二人的胳膊握住,同时大声断喝!“行了!都别闹了,都老大不小了,别给弟兄们看了笑话。我已经认定了,绿林道已经被咱们走到了尽头。所以最近得出山去看看,自己判断得对不对。顺带着给大伙打听一条合适的出路。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老孟你多花些心思,暂且替我掌管着大当家的位置。有老七辅佐你,好歹窝里反不起来。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出路,自然回来带着大伙一起走。如果我找不到,咱们在继续把绿林买卖做下去,却也不迟!”
  “这……”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还想再劝,然而看到呼延琮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深思熟虑。于是乎,双双用力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替你看好这个家。但是,您也别忙着做决定,千万看清楚了形势,以免咱们日后再后悔!”
  “我知道!”呼延琮松开二人的手臂,缓缓站直身体。“你们两个也尽管放心。我不是那种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人!”
  “那大哥你准备去哪?”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皱了皱眉,异口同声追问。
  “还没确定!”呼延琮转过头,望着渐渐西坠的夕阳,喃喃说道。“也许会去一趟江南,也许还会去一趟塞外。总之,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咱爷们容身的地方。”
  夕阳西下,晚霞点燃了半边天空,万山红遍。
第一章
传说(五)
  没有传说中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也不是什么虚言试探。呼延琮这回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金盆洗手,永远退出江湖。
  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苦劝无果,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呼延琮先下山去打探情况的想法,以免他立刻就做出决定。
  当天晚上,孟、焦二人就分头去跟眼下恰巧留在总寨的各位分寨主做了一番铺垫,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齐齐来到聚义厅内,当面聆听呼延琮的安排。
  那呼延琮是一刻都不愿意再于大当家位置上耽搁,数着手指头等待众人到齐,立刻当着所有分寨主的面儿,宣布自己要暂时离开几个月。在自己外出这段时间,山寨日常事务,全权交给二当家兼师爷孟凡润处理,七当家焦宝贵,则作为二当家的臂膀,也带领一哨精锐留在总寨常驻,随时应对各种不测。
  虽然昨晚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众寨主闻听呼延琮要走,依旧忍不住出言劝阻。然而呼延琮去意已决,无论大伙如何劝,都不肯放弃下山的打算。所以大伙在无奈之下,只能七嘴八舌地表态,宣布愿意服从二当家的差遣,并且祝大当家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能不能早些回来,就看运气了!”呼延琮笑了笑,非常干脆地向大伙拱手,“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请诸位多多给孟二支持。家有千口,主是一人。大伙如果对他不服气,可以现在就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日后私下里再鼓捣什么阴险勾当,则等同于蓄谋作乱。绿林道对犯上作乱者是什么规矩,想必诸位心里也都清楚!”
  “大当家尽管放心!您不在的时候,我等必唯二当家马首是瞻!”
  “大当家,二当家又不是第一次替您主持全局!”
  “可不是么……”
  孟凡润原本就于一众分寨主颇负声望,此番又是呼延琮主动将职位交给此人“暂摄”,所以大伙心里头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落下什么“死疙瘩”,再度纷纷拱起手,七嘴八舌地答应。
  “那我就放心大胆的走了,各位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呼延琮笑着向大伙深施一礼,起身离开帅位。
  他这次铁了心要给自己寻一条不同于以往的道路,所以也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回去拿起昨天夜里就由夫人帮忙收拾好的包裹行囊,带上四名铁杆心腹,装扮成一伙出门游山玩水的土财主,随即与前来相送的众当家在寨门口儿挥手告别。
  由于前一段时间跟刘崇和常思两个交过手,名字和头像至今还贴在河东各地的城墙上,所以此番出山,呼延琮也不敢主动“送货上门”。离开太行山总寨之后,立刻转头向东,抄一条寻常人根本不知道的小路,径直奔河北道而去。
  上一次契丹人入侵,给河北各地造成的创伤,远甚于河东。从北到南,契丹铁骑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城池村寨,俱化作断壁残桓。楼台书馆,也皆变成了瓦砾堆。此刻放眼望去,真应了那句古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啼。
  然而,人类的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却又总是出奇的坚韧。战争才过去了一年多,靠近河流与村落“遗迹”的位置,已经又出现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零散农田。劫后余生的农夫农妇们,身穿满是破洞的衣服,拿着用废弃兵刃改造的农具,在庄稼地里挥汗如雨。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们就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弯下腰就朝尚未收割完毕的庄稼丛中钻。无论呼延琮等人如何大声强调自己没有恶意,也绝不回头。
  那呼延琮虽然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头子,见了如此凄凉情景,也觉得心里头难过异常。因此,愈发认为自己前几天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一带当年是契丹人的必经之路,被祸害得太狠了,没十年二十年功夫恐怕缓不过元气来。”见到呼延琮一路上都闷闷不乐,一名心腹亲卫凑上前低声开解,“但邺都、刑州那边,还有各州的山区,应该会好许多。前者是杜重威的地盘儿,杜重威带倾国之兵投降,契丹人应该不会祸害他的老巢。山区附近地形复杂,不适合策马狂奔,所以有些村寨也能因祸得福!”
  “那就先去邺都转转!”呼延琮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了东南。
  “是!”四名亲卫齐声答应,策动坐骑,簇拥着他走上了前往邺都的官道。在荒凉破败的“鬼域”中又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果然,在第二天上午时分,周围的景色渐渐有了几分人世模样。
  农田渐渐连成了整片儿,村寨虽然破旧,屋顶上却又飘起了炊烟。在稍大一些的村子里,甚至还有小规模的集市出现,乡民们用篮子和鸡公车装着地方土产,与前来收购货物的行脚商人声嘶力竭的讨价还价,为每一文钱,都争得面红耳赤。
  难得看到了一些专属于人类的热闹,呼延琮的心情大为好转。找了个最热闹的集市跳下坐骑,将马缰绳朝护卫手里一丢,晃着膀子就扎进了人堆儿。本想着置办一些土特产,等日后去邺都附近拜会江湖同道时,不至于空着两手。谁料没等他从荷包中摸出铜钱,身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画角声,“呜——呜呜——呜呜呜——”
  “坏了!被出卖了!”呼延琮的心脏“呯”地一下,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儿。手按刀柄迅速扭头张望,只见有数百名骑兵如飞而至,半途中迅速分为南北两队,将整个集市连同集市上的人,瞬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饶命——!”百姓和小商贩们四散跑出数步,看看去路已经被堵住,纷纷大叫着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任凭骑兵宰割。
  事发突然,呼延琮和他的亲卫们,根本来不及模仿周围百姓的动作。刹那间,就成了整个集市上仅有的几个站立者,一举一动,都如鸡群中的白鹤般醒目。
  那突然杀过来围住了集市的骑兵们,立刻发现了目标。纷纷张弓搭箭,将五头“白鹤”盯了个死死。只要后者敢轻举妄动,立刻就会从“白鹤”变成“刺猬”。
  “大当家……”亲兵们急得满头大汗,用身体护住呼延琮,准备垂死一搏。就在此刻,官兵的队伍中,忽然响起一个宏亮的男声,“前面可是呼延大当家,经年不见,杨某居然能在此地碰上你!真是幸会,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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