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校对)第1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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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虎狼(七)
  亲子尚幼,人望不著,假子却羽翼渐成!这,对任何英雄豪杰来说几乎都是一个无解之局。
  远的如三国时代的刘备与刘封,近的如李克用与李存孝。无论最初如何父慈子孝,最终,却都是当父亲的,对养子举起了血淋淋的屠刀。
  唯一例外,恐怕只有石敬瑭与石重贵,父子之间算是善始善终。可石敬瑭尸骨未寒,石重贵就已经伪造诏书,在受命托孤的大臣冯道和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的支持下夺位,将石敬瑭的亲生儿子石重睿一脚踢出了宫门。
  如今,这个迷局,又悄无声息地摆在了郭威面前。考验着他的智慧,折磨着他的灵魂。
  比起刘封和李存孝,郭荣的战功也许并不显赫,然而,他在整个家族中的份量,却丝毫不比前两人小。
  郭威为官清廉,从不喝兵血,也不接受属下任何孝敬。早年间拿到的俸禄,维持家庭开销已经捉襟见肘,更甭说去广结善缘,招贤纳士。这时候,未及弱冠的郭荣便挺身而出,以柴大官人的化名,带着商队奔波江南塞北。不但为义父郭威开辟了丰厚的财源,还一手打造出了完全听命于郭氏的细作组织,飞鹰司。
  每逢郭威领军出战,未等与敌将交手,有关对方的各类情报,就已经在郭威分书案旁摆上了厚厚了一大摞。每当郭威需要往来应酬,或者赏赐有功之士,只要随便打开家中的一座库房,就能找到天南地北的各色奇珍,以及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画古玩,金珠美玉。
  可以说,郭威有今天这般事业,义子郭荣在其背后功不可没。远远超过了他手下任何一名战将,或者任何一名幕僚。
  此外,郭威手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选锋营,也是郭荣亲手打造。虽然这支部队规模很小,并且成立时间也非常短。但其战斗力,却已经是有目共睹。倘若要发生冲突,寻常部队至少得出动五倍以上,才能与其一争短长。换成郭威麾下的装备最精良的衙内亲兵,至少也得出动两倍以上规模,才能避免被其打得落花流水。
  是以,自认为忠肝义胆的王峻,早就对郭荣生出了戒心。只要有机会,就跳出来想方设法遏制郭荣继续成长。而郭威手下的一些年青新锐,则对大公子郭荣的人品和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替他谋划奔走。
  郭威本人,绝非刻薄寡恩之辈。明知道王峻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如果放任郭荣的威望和实力继续壮大,早晚有一天,自己将要在亲生儿子和义子之间做出取舍。但是,每当看到郭荣那远比实际年龄苍老的面孔,他又顿时想起了义子多年来的无私付出,以及亡妻柴氏与自己之间的伉俪之情,顿时,心中所有的“远虑”,就尽数抛在了脑后。
  内心深处,郭威甚至刻意在逃避,刻意避免去想,将来自己选择继承人的问题。长子青哥还小,远不到出来历练,检视可否支撑门户的时候。而他自己,年龄还不到半百,这辈子既不好酒又不好色,应该至少还能掌管家业二十年。
  到那时,青哥和意哥两个,到底成不成器,就已经能做出定论。如果兄弟二人当中,有任何一个本事与郭荣郭君贵差不多,自己当然就可以将君贵打发出去自立门户。如果兄弟俩都不成材,那样的话,与其等着郭家被别人一口吞下,还不如就交给君贵。至少他会念在自己这个养父待他如己出的份上,让青哥和意哥两个兄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地走完各自的一生。
  但是,郭威这番想法,却有些过于一相情愿。首先,以王峻为首的若干老兄弟,就对他的“优柔寡断”嗤之以鼻。在这些人眼里,郭威既然走到了这步,他的基业便早已不属于他本人,同生共死的老兄弟们,也个个有份儿。老兄弟们可以替他郭威流血,对他郭威的嫡亲子孙宣誓效忠,却无法忍受自己向一个外姓,一个跟郭威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外姓屈膝。
  其次,那些站在明处和暗处的政敌们,也巴不得郭威在处理继承人问题上出笑话。帝王家没有亲情,诸侯家也是一样。一旦郭家内部血流成河,他们就可以趁机打上门来,一举解决这个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即便郭家内部不流血,郭威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无论要郭荣被杀或者被放逐,都等同于砍掉了郭威的一条胳膊。从此,他们做事也会少了许多忌惮。
  所以,老狼符彦卿发现自家女儿对郭荣心生爱意,立刻果断地顺水推舟。
  如果郭威答应了这份亲事,郭荣的背后,就多出了符家这个泰山般的依靠,将来对郭威的两个亲生儿子威胁瞬间又增加了一倍。
  如果郭威拒绝,则证明他与郭荣父子两个之间,裂痕已生。这种裂痕不用太宽,只要有头发丝般粗细,就必将成长为溃堤之壑,根本无法以人力弥补!
  无法弥补,也必须弥补!作为郭威的义兄和心腹,郑仁诲理解此时郭威的难处,也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痛楚。趁着王峻和魏仁浦两个忙着通读书信的时候,斟酌片刻,低声说道:“三娘和四娘已经都许了人家,唯一未许人五娘尚在襁褓。若是说于符家,倒也门当户对。至于君贵,符家长女刚刚丧夫,现在就谈婚嫁,恐怕不太妥当。”
  这个理由,倒是非常说得过去。顿时,正在看信的王峻就拍了下书案,叫着郑仁诲、郭荣和郭威三人的表字大声附和,“日新兄所言甚是,符家不在乎颜面,把穿着热孝的女儿朝外边推,郭家却不能不在乎!况且我看那符氏女,方额广颐,凤颈龙睛,真的入了家门,恐怕也不会是个甘于相夫教子的儿主。君贵的后宅,从此必多是非。所以,为了晚辈打算,文仲你还是直接回绝了这份亲事为妙。”
  难得他没有直接针对郭荣,虽然把原本评价女帝武曌长相的八个字,不着痕迹地扣到了符赢头上。郑仁诲听了,眉毛立刻向上跳了几下,低头不语。那魏仁浦听在了耳朵里,心脏顿时又是一个哆嗦,赶紧放下符彦卿的书信,拱手向郭威行礼:“明公,属下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郭威早就猜到魏仁浦不会由着王峻给郭荣挖坑儿,抬了下手,大声吩咐。
  大头兵出身的他,书却没少读。特别是当年迎娶了柴妫之后,为了不让那些嘲讽妻子有眼无珠的人得意,他几乎拿出了考进士的态度,痛下苦功。非但兵书战策倒背如流,市面上常见的各类经典,以及不常见的私人秘藏,只要有机会接触,也都如饥似渴地读了个遍。所以,毫无轻而易举,就从“方额广颐,凤颈龙睛”八个字上,联系到了武则天。随即,又洞彻了王峻的阴险用心。
  对于王峻的阴险,郭威可以容忍,却不会欣赏,更不会因为其出发点是为了替郭家消除隐患,而心生感激。相反,他必须做出一点表示,让王峻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分。郭家内部的事情,自己这个家主能处理好,不需要外边的人没完没了地指手画脚。
  而魏仁浦也不负他的期望,这次立刻把握住了机会,朗声回应:“谢明公!属下以为,王宣徽所言,虽然貌似有道理,却未免不尽人情。为人父母者,有几个忍心耽搁子女一生?符李两家当年联姻,原本就是迫于形势。如今李守贞全家被诛,符氏女能平安归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为人父者,岂能再图什么虚名,逼着女儿为李家守孝,自己惹祸上身?更何况,符氏如今坐拥数州膏腴之地,麾下带甲数万。明公即便不赞成这份亲事,也该换个委婉说辞,好言谢绝。岂能为了区区虚名,就直批其颊,为自己平白树一强敌?!此乃鲁莽愚顽……”(注1)
  “无知小辈,休养逞口舌之利!”没等他把话说完,刚刚被朝廷封为宣徽院北使的王峻已经火烧顶门。猛地转过头,手按剑柄,怒目而视,“什么叫貌似有道理,却不尽人情!丈夫刚刚被杀,做妻子的不思为其殉节,却急着改嫁,这算哪门子人情?!王某方才对文仲之言,乃是发自肺腑。文仲若是采纳,自然会想一些别的借口,让那符老狼不至于过于难堪。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故意替文仲树敌?”
  “魏某,魏某乃就事论事,并非针对宣徽!”魏仁浦性子弱,被王峻劈头盖脸一顿质问,立刻额头上又见了汗。一边小步朝后躲,一边抹着脸上吐沫星子替自己辩解。
  “就事论事?你也配?就你那鼠目寸光?”王峻恨不得将魏仁浦的心脏掏出来,让郭威看清楚刻在上面的险恶,手握剑柄,步步紧逼。
  “俊峰!别忘记你此刻身处何地!”郑仁诲实在看不下去,再度大声喝止。
  这回,王峻却不想再给他面子,扭过头,一对儿扫把眉毛高高倒立:“日新,王某尊重你年长,你却不能倚老卖老!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们这些人没胆子说也就罢了,王某不在乎,王某愿意跳出来做这个恶人。但是,如果你们为了落个好人缘,就故意误导文仲……”
  “够了,俊峰!”郭威心中,对郑仁诲极为尊敬。见王峻居然连后者也张口就骂,心中立刻怒火上涌,狠狠拍了下桌案,厉声喝止。
  “文仲!你……”王峻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又气又恨。“你,你居然,居然……”
  “秀峰,你今日肝火太盛,不宜谋事,且退下休息!”郭威知道王峻对自己的忠心,见此人委屈成如此模样,顿时不愿再加重责,强压下心中怒火吩咐。
  “你,不听逆耳忠言,你早晚必会后悔!”王峻兀自记得上次被关进罪囚营反省的教训,不敢再继续耍性子。狠狠摔了下衣袖,扬长而去。
  “明公……”魏仁浦见到机会,赶紧上前两步,拱手欲谏。谁料郭威却正在火头上,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也退下去吧,郭某的家事,郭某自己想就行了。原本就不该麻烦诸君!”
  “是!”魏仁浦落了个老大没趣儿,涨红了脸,躬身施礼,“属下告退!”
  “明公,属下告退!”郑仁诲不想搀和太多,也起身欲走。郭威却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大兄且慢!大兄应该知道,刚才郭某的怒火并非针对你。”
  “唉,你自己刚才说得好,这毕竟是你的家事,文仲!”郑仁诲被大兄两个字,叫得心软。只能叹息着停住脚步,转身摇头,“且不说疏不间亲,自古以来,哪个谋臣参与了主公的家务事,能落到个好下场?”
  “大兄,大兄知道,我不是那心黑之人!”郭威被郑仁诲说得老脸变色,搓了几下手掌,小声解释,“所以,我也不敢苛责于秀峰,明白他是想防患于未然。但,但大兄也知道,郭某原本就不是个成大事的料儿。儿女亲情,夫妻恩义,没有一样能割舍得下。若是此刻能做个富家翁,郭某宁愿将家业直接分成数分,几个子女一人一份,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可,可如今被赶鸭子上了架,又怎么可能将家业平分?”
  “唉——!也真难为你了!”郑仁诲知道郭威跟自己说得是大实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追问,“既然你知道王秀峰是出自一番忠心,你为何,你为何从不接受他的劝谏?”
  “君贵,君贵不是坏孩子!”郭威心里好生难过,摇摇头,继续实话实说。“他虽然是我的义子,我和柴氏,却一直将他视若己出。莫说,莫说他此时做事都中规中矩,对我这个父亲也是孝顺有加。即便他做过什么非分之举,只要有情可原,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无法忍心苛责。怎么可能听了秀峰的几句话,就将十数年的亲情弃之不顾?”
  “那你可相信,君贵得到符氏为后盾,会对你行不孝之举?”郑仁诲无奈地耸耸肩,继续沉声追问。
  “我在世之时,君贵肯定不会!”郭威稍加斟酌,便迅速给出答案。
  柴荣的本事,他一清二楚。柴荣的品性,他也了如指掌。骄傲是骄傲的些,甚至有些刚愎自用,但绝非无情无义之辈。相反,跟他义母兼姑姑柴妫一样,此子至性至情。受人滴水之恩,都会回报以涌泉。自己将他一直当做亲生儿子,他对自己,也与对待亲生父亲没任何两样。
  “如果你哪天突然驾鹤,文仲,你别怪我咒你,人有旦夕祸福,我辈都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应该不忌讳这些。哪天你忽然驾鹤西去,君贵可甘居于青哥或者意哥之下?”郑仁诲忽然后退了半步,目光炯炯,直戳郭威心底。
  郭威被看得后退了两步,低下头,迟迟不敢与郑仁诲的目光相接。
  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只有晚风从窗外吹入,吹动符彦卿的亲笔信,像两片凋零的花瓣儿,缓缓坠落于地。
  注1:王宣徽,王峻此时被朝廷封为宣徽院北使。魏仁浦称呼他的官名,并非尊敬,而是刻意将他与其余的人区别对待。
第四章
虎狼(八)
  “啪!”“啪!”两页纸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重。却宛若两声惊雷,将郭威和郑仁诲二人同时惊醒。
  “算了,该来的,挡也挡不住,不如随他去!”郭威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挥手,“来人,召衙内亲军都指挥使。”
  “是!”门外有人答应一声,快步离去。郭威又笑了笑,将面孔转向郑仁诲,“让大兄操心了。既然符家点名道姓要把女儿嫁给君贵,就交给君贵自己处理去吧!他也老大不小了,咱们这些当长辈的,总不能事事都替他做主!”
  短短不过半炷香时间,他好像又老了四五岁。郑仁诲看得好生心痛,斟酌了一下,小声道:“君贵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应该分得清楚轻重。”
  “懂事也好,不懂事也好,今天无论他如何选择,老夫都会支持!”郭威再笑,站起身,轻轻活动胳膊和脊背,好像刚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你是说即便他选择跟符家联姻……”郑仁诲被郭威突然间的态度转变,弄得满头雾水。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紧张地追问。
  如果郭荣选择迎娶符赢,就说明了他早已有了野心,不甘于在把自己利益,放置于郭家的整体利益之下。这种时候,作为一名合格的诸侯,郭威需要干的事情,绝不该是听之任之。而是迅速剥夺分配给郭荣的所有权力,然后将其严加看管,甚至悄悄处死。否则,以郭荣的本事,不难成为下一个李世民,或者李嗣源。(注1)
  然而,没等郑仁诲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郭威已经笑着摆手打断,“如果他选择迎娶符氏,老夫就向朝廷推荐他,出任安国节度使,出镇邢州。反正老夫先前就有过打算,在青哥长大之后,让君贵自立门户。现在放他走,不过是提前了几年而已。不会令自家伤筋动骨!”
  “这……”郑仁诲愣了愣,无言以对。
  郭威所说的,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虽然短时间内,会令郭家的实力受到一些损害,长远角度,却等同于彻底消除了义子和亲生儿子争夺继承权的隐患。哪怕郭威将来没等两个亲生儿子成年,便已经撒手尘寰。万一郭家受到外部力量的攻击,念在郭威当初的提携扶持之恩的份上,郭荣有绝对义务向郭家提供支持。否则,必将会受到天下豪杰的鄙夷。
  只有站在郭威身边的人,才知道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何等的艰难。亲手培养出来的将帅之才,没等从其身上收获足够的回报,便要让其自立门户。亲手打造的宝刀,没等用它来杀敌,就要彻底脱离掌控。从此,父子变成了同僚,心腹变成了盟友。如果哪天彼此之间的利益发生成冲突,曾经做人父亲的,还需要平心静气地跟曾经的儿子讨价还价,甚至主动做出让步……
  “他是我郭威的义子,我郭威亲手培养起来的千里驹。哪怕他将来实力和地位跃居青哥和意哥两人之上,依然改变不了,他出身于我郭家的事实!”好像在解释给郑仁诲听,又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郭威用手扶住桌案,低声说道。
  “这些年,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事情,咱们已经见得太多了。”不待郑仁诲接茬,笑了笑,他继续低声补充,“大兄!够了,已经足够了。咱们每次笑话别人,把好端端的家变成了虎穴狼窝,一家子互相撕咬。咱们自己,又何必做自己曾经笑话过的人?够了,这些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流的血也够多了。我郭家雀儿这辈子未必能做出什么丰功伟业,至少可以做到,自己不变成虎狼,自己家里不血流成河!”
  “文仲雄才大略,当世无人能及!”郑仁诲后退半步,站直身体,然后恭恭敬敬向郭威施礼。为了那句不做自己曾经笑话过的人,也为了那句“死的人已经够多”。
  从朱温篡唐到现在,已经整个过去了四十三年。这些年来,无数英雄横刀立马,杀得大地上白骨累累,却没有一个英雄,像郭威这样,对杀戮产生了倦意。更没有一个英雄,在尚未老去之前,心甘情愿地将新的英雄扶上马背,而不是出手扼杀。
  李克用做不到,朱温做不到,刘知远同样做不到。这需要山一般巍峨的人品,海一般宽阔的胸怀,朱梁的开国皇帝没有,后唐的两代帝王没有,刘汉的开国之君同样不曾具备!
  “大兄又何必夸我!”郭威的声音,在书房中再度响起,隐隐带着几分庆幸,“我一见符老狼的信,就开始猜忌君贵,本身就已经落了下乘。若不是忽然想起了君贵她姑姑当年相待之情,也许真的就被秀峰给说动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好险,好险!”
  “世间之难,莫过于克己!”郑仁诲又拱了下手,带着满脸钦佩摇头。
  涉及到继承人的选择和下一代的安危,哪个做父亲的,也做不到心中不起任何波澜。但在波澜的推动下拔刀大杀四方,是一回事;最终克制住了波澜,恢复了心性清明,则是另外一回事。后者,无疑别前者更为可贵,更令人佩服。
  “若是将来郭某心生悔意,还请大兄提醒我,切莫忘了今天!”郭威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继续低声补充。
  “只要一息尚在,必不敢辱命!”郑仁诲收起笑容,正色回应,仿佛接下了千斤重担。
  话音落下,老哥俩忽然相视而笑。一瞬间,心情都觉得无比轻松。
  “那大兄你,可是得要多活几年!”郭威忽然有了开玩笑的精神头,看着郑仁诲脸上的皱纹说道。
  “放心,没看到你将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挨个踩在脚下,郑某舍不得去死!”郑仁诲点点头,大笑着承诺。
  这才是郭威,他郑仁诲辅佐了十数年,所熟悉的郭威。野心勃勃,却不失善良。老谋深算,却坚守做人底线。与他相比,什么鹞子疯豺,什么白马老狼,全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禽兽尔!
  老哥俩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夜幕将至,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紧跟着,郭威的义子,衙内亲军都指挥使,选锋营指挥使郭荣,手里持着一个插满蜡烛的青铜烛台大步而入,“阿爷,您找我?孩儿刚刚出去清点仓库,不在家中,所以才未能及时赶回来。失礼之处,还请阿爷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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