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精校)第2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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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别说在合肥还有一位李中堂,若是大帅行事过激,敢问大帅,李中堂会不会毅然应召复起。李中堂一声召唤,大帅手中北洋实力,是不是还归大帅所有,小女子不才,也窃为大帅所忧!”
  秀宁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身形似乎弱不胜衣,可是就是当着徐一凡,一字字清晰的直接挑战他的威权!
  徐一凡默然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他趴在办公桌上直捶桌子。
  有趣,太有趣了,没想到这旗人贵女,还想当大清的女中诸葛!煌煌大清的气运衰微到了要靠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来威吓老子么?
  她说的的确也不算假话,换一个朝代而言,这些人说不定还真会当忠心耿耿之士。不过要是真的换一个时代,他徐一凡也没狂妄到在只有江苏一省之地,而且还立足未稳,就敢和整个满清中枢叫板!
  如此末世,又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过去两千年一直适用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几乎都要在这狂涛巨澜下全面的变化!
  满清中枢威权衰微,已经达于极点。地方人心思变,也同样臻于极点!
  在他那个时空的辛亥年间,从来未曾有一个朝代崩塌得如此快速,几乎就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区区八百人武昌竖起反旗,大清还号称天下一统,奄有万方,有七十余万陆军,其中二十万是完全西式装备操练的新军。可是仅仅几个月功夫,整个天下就完全变色!
  现在,所有争斗,也就集中在他徐一凡和满清中枢的争斗上而已。天下不管哪里督抚,特别是南方诸督,基本上也就是等一个结果而已。而他也要时间考虑准备,争取能少伤一点元气,少流一点血,把这篡清事业办下来。中枢崩塌简单,地方善后却难。还有一些事儿要踏实的去做呢。改朝换代,别人希望的是乱,混水好摸鱼。他却最怕的是乱,要知道,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丛林里,多少只野兽,在对着这里虎视眈眈!
  归根结底,这事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尺之水,一跃可过。只要安心等着这个朝廷继续干蠢事罢了。只要他继续表现出能够领导这一场巨大变革的能力和威望!
  徐一凡在那里捶桌子狂笑,秀宁千算万算,自觉已经料定徐一凡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用什么言辞应对,却没想到,徐一凡却在那儿狂笑!就差满地打滚了。两个小丫头也惶惶对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传言真的没错,这位徐一凡,可真是个活二百五!
  徐一凡笑了半天,捂着肚子站起来,瞧了板着脸的秀宁一眼,噗哧又忍不住乐了出来:“哎哟,好久没笑得这么爽快了,格格啊……家去吧。您自个儿想想,北京朝廷,还在意这四万子弟么?我做什么,他们能有法子么?大家也不过就是瞧着!要是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办法,我还能坐在这儿大摇大摆的每天活蹦乱跳?四万旗人命运,朝廷没有一封电谕过来布置安排,地方督抚没有一封书信来劝诫我,有的只不过是你们主仆三人来说几句闲话而已!这种大事,你别掺和了,也没什么用处……我安排陈德送你们回去?”
  他伸手示意送客,秀宁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咬者嘴唇,只怕有生来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软弱无力!徐一凡是狂妄,可是他说得也没错,他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威权笼罩整个两江,行迹几乎就是叛逆朝廷却不敢吭声,只是手忙脚乱的想着怎么应付。对四万满人子弟无一言顾及……难道大势就真的如此,真的不可挽回了么?是否他们满人命运,就在徐一凡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秀宁呆立片刻,竟然就直直的跪了下来!
  “大帅!大帅!求您放过咱们旗人一条生路!求您放过我弟弟!他心里苦得很,却又那么崇拜您,我只是想守着自己弟弟过最平静的日子,也只是想看着咱们旗人过最普通的日子。生我死我,就在您一念之间!”
  秀宁跪下,那对萝莉小丫头也呆呆的跟着跪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女孩子就匍伏在徐一凡脚下。说到弟弟,想到未来整个旗人命运茫茫,秀宁再也撑不住了,瘦削的肩头剧烈的抖动起来,眼泪扑簌簌的直朝下落,可是却没哭出声音来,只是咬者嘴唇一阵阵的抽搐!
  她曾经痴心妄想能保住旗人的未来,可是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弟弟都守不住!溥仰眼神里每一点挣扎,都在撕裂她这个当姐姐的胸口!
  看到小姐自苦如此,双胞胎小萝莉也哭得稀哩哗啦,抱着秀宁肩膀声声呼喊:“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大帅,您发句话,只要能让小姐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我靠,怎么就变成了唱这出肉丘坟?你们旗人,老子还没怎么样呢!徐一凡这下可有点发呆。地位再高,再适应这个时代,瞧不得女孩子哭的性格多少还残存那么一点儿。
  可惜,再觉得同情也没法儿劝,也不能劝。他对之负责的,是天下,是历史。却不是这三个女孩子。
  徐一凡默然站在那儿,轻轻拍拍手,陈德立即推门进来,有点不忍心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主仆三人,接着就向徐一凡立正行礼:“大帅,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摆摆手:“送三位回家,顺便告诉溥仰,他姐姐来拜会我了,何去何从,他自己做决定。”
  陈德一凛,他们这些戈什哈背后也不是没嘀咕过溥仰这皇族身份,大帅可是要和爱新觉罗家的对着干!只不过瞧着溥仰忠心耿耿的样子,大家也没去多想,也不愿意去多想。可是现在看来,溥老四还真得挑边儿站了!
  对大帅来说,溥老四不过是个戈什哈头子,大帅心里头装的大事儿多了去了。可是对于溥老四来说,除了他姐姐,禁卫军几乎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朝鲜,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迎着子弹上,溥老四可没装过半点孬!赶溥老四走,和杀了他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徐一凡肯放溥仰离开,秀宁止住了哭泣,她扬脸看着徐一凡,徐一凡却淡淡的不动声色。
  “我和老弟弟,算是得了生路了……可是咱们旗人呢?”秀宁喃喃自语,越想越痴,到了最后,她咬咬牙齿站了起来:“大帅……小女子知道大帅是做大事业的人物。小女子在大帅一路上,也有微功,只要大帅能承诺小女子保全我们旗人生灵,小女子愿意做大帅的内应,将朝廷中枢,一切动静虚实,全部告诉大帅!我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是老佛爷最心疼的晚辈!只要大帅一句话,小女子敢保大帅这一路走得更顺!”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句话说出来,似乎都是在戳自己心口一刀。她咬着细白的牙齿,说到最后,单薄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小姐妹也站起来扶住了秀宁,她们也不敢放声哭了,只是在那里小声的抽泣。
  徐一凡静静的瞧着秀宁,淡淡一笑:“没想到,旗人当中,还有一个你这么有担当的女子……好啦,溥老四做决定总要几天,你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朝廷中枢的事儿,我倒是有些东西想问问,不过你的要求,我现在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你瞧着了。徐某不是好杀之人,可鼎革之际,哪有不流血的?不过血流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陈德,送客!”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四)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发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得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得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得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得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得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得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发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的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的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发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者,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
  康有为愤愤坐下:“还能如何!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后党世老三,摆明是要将咱们隔绝于这和局之外!今儿世铎的老夫子,总算肯赏脸便饭一下,不过就是打哈哈,什么实在的也没有,不过各方面消息传来都是一个,世铎根本没去静海,就在天津,在和伊藤博文秘密商谈和约,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天!瞧着吧,露脸的事情与我们无分,到最后,背黑锅可有我们!”
  他说得口渴,拿过一杯残茶一饮而尽,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复生,你瞧瞧行辕是什么气象!徐一凡在两江是风生水起,干掉荣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儿,却连下人都约束不住!这陈年的老茶叶都拿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文大人书信过来,就是告诉咱们,后党那些家伙,又准备甩开咱们,紊乱朝纲,行此不逞之事!文大人也言之凿凿,兄弟我在京城也有点消息渠道,后党准备和日本议和的条件,就是朝鲜全数让予日本,而大清只能收到所谓三百万关平两的赔款遮盖面子,这三百万两,还是世铎在伊藤博文面前放下架子,苦苦求来的!最可气的是,日本是拿债票支付这笔赔款!复生,这正是扳倒后党的最好机会,要一飞冲天,此正是时候!”
  他的一口广东官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我已经和世铎的老夫子谈好了,和约底稿,二十万两,可以买到。复生你是大清第一笔杆子,正该凭此告诉天下,一举让后党身败名裂!为了要压制后党,震慑徐一凡,练新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何等事情不可为?复生,莫要忘了圣君正在宫中悬念!”
  林旭年轻,被康有为一番话扇乎得热血沸腾起来,一拍桌子,想附和却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对日让步求和的传言自北京城不断传来,而谭嗣同又被排挤在和谈局外,处处碰壁,他们这些光绪亲手提拔的新锐,已经面临如此死局。康有为此举,正是破釜沉舟的破局行为!
  康有为如此意兴昂然,反观谭嗣同,却是不断的拜折去北京,苦说不可如此和了,不然两江更不可制!还想拜会世铎,拜会各国公使,请他们放弃此等打算,并且断言日本拖不起,而列强各国也不会长久的拖下去。只要不按照这个条件和,到时候日本就别无选择!可是他言之谆谆,无奈听者藐藐。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力的做白工!可是谭嗣同仍然在奔走,在呼喊,甚至在求人,怎么也不肯撕破了脸。
  当年上书都门,白身长笑出京的谭嗣同到哪里去了?以一支笔,无数雄文,卷动天下风潮的谭嗣同又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徐一凡这么看得起康有为,不惜破口大骂,而对他这结义兄弟却不屑一顾呢!
  康有为的目光,近乎恶狠狠的盯着谭嗣同。而谭嗣同却是苦苦一笑,缓缓站起:“南海,你许下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我们都是寒士,如何有这笔钱?那么多确凿的消息,又是通过哪里,打探来的?”
  “这个复生你不用管,康某人为的还不是你!”
  “是不是韩老掌柜,给你提供这些钱,又为你在京中奔走,打探这些消息?”谭嗣同脸色铁青,竟然毫不放过的咄咄逼问!
  杨锐坐在一旁,他老成一些,瞧着不是路数,赶紧站起来要打圆场。却听见康有为冷笑一声:“复生此处,无力可借,我找些外力,又能如何?康某人和复生道义相交,却不是复生兄的下属奴才!难道复生兄,你还要苦心孤诣的为这些卖国贼子维持么?你也要赞同这和约么?你难道不想破此闷局么?”
  三个问题,个个诛心。就像三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谭嗣同身上。他身子一晃,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杀了他谭嗣同,他也不愿意这等和约出自他手!尤其是他还挂着和谈钦差副使的名义!可是真的要做出事情来,在不到被逼至绝境的时候,和后党如此绝裂。那么在北中国的残局,就更加不可收拾!后党也许成事不成,但是败事绝对有余!如果真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那么改良刷新的大事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党争。越是末世,这党争起来越是不死不休,到时候,他毅然北上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
  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如何是大!放在两年前,他也许就和康有为一样,勃然而起。但是两年后,看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已经想得更深更多。做事情,绝不能完全凭借意气!
  他和徐一凡分道扬镳,最根本之处,就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徐一凡要由地方而中枢,彻底将大清推倒。而他却怕这样难免藩镇之祸,火焰燃起,没有几十年无法善后,列强环逼如此,如何能有这善后的时间?在他看来,惟一可行办法,就是进入中枢,采用东邻日本明治维新之成法,扶植皇室威权,由上而下,刷新改良。如果皇室威权可立,徐一凡未尝不能变化为日本维新时萨摩长州那样的助力,他们兄弟二人,还可以再度携手……
  如果这番大业,却变成党争。这中枢威权振作,又从何谈起?
  他一直在维持,一直在想用自己的诚意说服别人,不断的写信,不断的低声下气去拜会后党重臣,尤其是世铎。往日书生意气,已经收起得干干净净……
  可是到了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一纸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屈辱和约!如果不是徐一凡在两江如此咄咄逼人行事,朝廷也许不会急着赶紧了结对日战事,好专力向南。可是如果不是徐一凡,只怕这在天津坐下来谈判的局面都争取不来……徐一凡是对是错,他已经理不清楚了。难道到了最后,真的只能采取康有为的办法,用激烈决绝的手段,来应对后党这些误国庸臣?
  只怕自己为了灭火而来,到了最后,一场更大的火焰,却由自己亲手点燃!
  谭嗣同双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作一声。康有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书房里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到了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老成的杨锐低声道:“复生,事已至此,我们如果想做一点事情出来,恐怕南海所说的,已经是惟一选择了……我瞧着,文大人不断写信过来,吐露内情,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说不定,正是皇上想……”
  这一句话说出,杨锐就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扭过脸去,咳嗽两声。捂着脸出神的谭嗣同霍的一下站起,林旭激动得鼻翼不住贲张,只有康有为,还在那里微微冷笑。
  谭嗣同脸色铁青,狠狠的看了杨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时候,谭某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劝劝,再求一下。杜鹃啼血,也许会有石人落泪……如果不成,南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谭某现在方寸已乱,和约未定之前,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说罢,谭嗣同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且行且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我又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书房当中,杨锐和林旭都已经动容,谭嗣同的苦闷,似乎也说到了他们的心底!
  只有康有为神色不动,傲然高坐。
  ※※※
  “大帅,玉昆已经离开江宁城了。一艘小舟,从人不过七八名。上船之前,就躲在轿子里面不敢露面……”
  袁世凯恭谨的微微弯腰,在签押房内向徐一凡低声禀报着事情。
  说是签押房,其实说是徐一凡的办公室更恰当。以前督署的签押房,是总督聘请幕僚所在的场所。一切庶务,基本都是这些幕僚老夫子在料理,总督不过拱手而已。不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不会到签押房来商量事情。满清地方行政,就是如此,当官的吟风弄月,交往应酬,甚至嫖堂子抽大烟的时间,远远超过干正事儿的时间。国家大事,都是私人聘请,不对政府负责的幕僚们上下其手。
  徐一凡却不一样,他没有私人的幕僚,麾下各有职司,对各自的工作范围负责。汇总于他处,他也最讨厌手下不干正事,弄一帮没有名义,无责任可追究,偏偏又有巨大行政权力的幕僚老夫子在手底下。他的团体,也是整个大清唯一没有绍兴师爷游幕期间的势力。
  没有了这些灰色的中间层级,徐一凡的团体,虽然人手少,倒是令行禁止,反应迅速,运转起来灵活许多。
  他每日,至少上午都在签押房内办公,倒是大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地方官完全承担起地方行政事宜的举动。
  徐一凡正批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公文。听见袁世凯汇报,停下笔来笑道:“我瞧他敢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子放他,已经算是他祖上有德了……一个被老子吓破胆的家伙,放他回北京城吓唬吓唬别人也好……满城动向如何?”
  袁世凯离开朝鲜到两江,徐一凡当时也没有如何表示。可是袁世凯现在第三镇总统的官职并未曾去,每天还要参加高级军官的关于禁卫军整编扩大事宜的讨论。同时徐一凡又让他拣起了老本行,综合原来情报那一摊子,负责情报工作。两个亲信重要的职责一肩挑,可见徐一凡对他表忠心来江宁这举动的满意程度了。底下人也悄悄在背后议论,老袁这次算是洗干净了喜欢背主的底子,真正出头啦。
  现在的情报系统,已经不是朝鲜时期的那个简陋模样儿,单单是盛宣怀投靠,就带来了多少人脉和情报资源!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才好好整理一下。袁世凯天生的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精通,交给他,也算得人。
  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红员了,可袁世凯在徐一凡面前的态度却丝毫不敢放松。又行一礼:“满城已经知道了玉昆离开,现在正在鸡飞狗跳呢。据说还在酝酿请愿,满城耄耋要准备来督署,请大帅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请愿的让不让他们出满城,还请大帅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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