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精校)第2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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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自己,还真是适合这样的大变动的时代呢。
  在袁世凯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
  小葛庄里头,小门小户的,家家都敞着院子,庄子里头难得看到有闲人在走动。今儿太阳不错,照理说这等冬闲的日子里头,应该一堆一堆的闲汉挤在一起晒太阳斗小牌,女人们也该坐在向阳的台阶上头做点针线活儿,不过现在人全部到了南北两头的香坛去了,这么大一个庄子里头,只显得冷冷清清。几家大户,也是大门深锁,门口鬼影子也瞧不见一个,这些大户连狗都不敢栓在门口了,这个年月,家当大就是罪过大。万一狗咬了人,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给这些师兄们的,门口只有花大价钱换来的红灯笼孤零零的晃动着。
  几个人一路走来,竟然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袁世凯四下张望,总算找到了那个带石栏的大水井,水井旁边,只有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院子,土垒的围墙塌了半截,从围墙低处望过去,小院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原来是土地神龛的小香坛戳在那儿,神龛里头一尊不知道该多便宜的神主像,外头插着几柱香,都烧到了尽头,只有薄薄的一点香灰。比起村子南北两头的大香坛人头涌动,香烟缭绕得失火也似的热闹,简直差到了天上地下!
  村子北面突然又响起了锣鼓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一帮人扯开嗓子不知道再嚷什么,准是又在搞什么下凡的热闹。北面喧闹起来,南面岂肯示弱,转眼间就大锣大鼓的响了起来,更有一帮女人的声音,尖着嗓门声嘶力竭的也嚷了起来,庄子两头,仿佛过年赛会一般的热闹,连香火味道,都更重了起来!
  可是这个小院,仍然死样活气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院子门口的八卦旗,还有神龛上面飘着的一个黄幅,上面有歪歪倒倒“纯阳演正警化真君”几个字,袁世凯还真怕自己找错了地方!
  几个随从对望一眼,就看见袁世凯沉吟一下,绕过院墙走到门口,拍着破旧的院门开口发问:“刘大师兄?刘大师兄在不在?”
  他连喊了七八声,嗓门越来越高。这个时候才听见里头门户打开的声音,一个人拖着鞋皮慢腾腾的走出来:“又有什么事情?坛子里头五穷六绝,凑不起孝敬阎尊者的香火钱!”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果然就是袁世凯他们在绥远官道上面见着的康庄刘大师兄。这位大师兄可再没有当初的神气儿,脸上的灰只怕都有半寸厚了,辫子乱蓬蓬的。穿着一件光板的皮袄,人也瘦了一大圈儿下来,瞧着袁世凯他们几个人只是发怔。
  袁世凯一把拉住他的手:“刘大师兄,我们是在康庄边上那个小店的老客啊!兄弟姓袁,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你一席话,兄弟知道现在是香教天下,没香教的身份,生意也甭想做,一路罚香就受不得!这才巴巴的来找大师兄您,要入教!大师兄,您还记得我们几个是不?”
  那刘大师兄定定的看了他们半天,呆滞的目光才一动:“想起来了!吃猪头肉的那几个老客!……有吃的么?油水足点儿最好!”
  刘大师兄的直隶之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本来在康庄香教,也不过就是一般人物。这次兴冲冲的带着十几个手下准备进北京城当官儿。谁知道一到了北京周围,才发现外路来的拳坛竟然有那么多!组织他们来的人物,是你来尽管来,但是他们管着吃住,管着开销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外路出名的香教人物。其他人能不能出头,就看各自本事了。反正对这些凑热闹的人,只要他们壮个声势就好。
  刘大师兄本事实在平常,到什么地方都没法落脚。延庆小葛庄有他的妻弟,只好带着十几个手下过来安顿。谁知道小葛庄是大庄子,这里香教拳坛早就搞得热热闹闹,哪里有他们展布的余地!刘大师兄一来,就被当地香教罚了十几次香,一点盘缠搞得干干净净。手底下十几个人,腰里剩钱的溜回康庄,没钱的改入了本地香教,好歹混个肚圆。他刘大师兄就算拉下脸想投别人,别人除了对他冷嘲热讽瞧他笑话,谁愿意收纳他!一山还不能容两个大师兄呢。他既没钱又没人,只有浅在这里,吃了这么些天白食,妻弟的脸也拉下来了。这两天说是去走亲戚,就把他撂在这儿,丢下的厨房干净得能跑老鼠,在康庄好歹也能吃着香的喝着辣的刘大师兄,竟然生生的饿了两天!井水灌得眼睛都发蓝!
  这个时候,别说吕祖在身不吃荤了,街上跑一条活猪过来,刘大师兄都能扑过来啃一条腿下来!
  袁世凯他们找上门来,刘大师兄也顾不得唐突不唐突了,开口就要吃的。瞧着他那个样子,袁世凯也是唏嘘,赶紧拿出身上干粮和肉干,刘大师兄抢过来就是一顿痛嚼。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声泪俱下的交代了这些天的来历。
  袁世凯只是蹲在那儿听着,不住点头。
  这也算是挤入一个香坛的内圈高层了吧?不能再高层了,这个香坛就剩下刘大师兄光杆一个。袁世凯想到这里,心里只是微微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也正合心意呢……不管这位刘大师兄现在如何落魄,可他毕竟是康庄的正牌子香教大师兄之一。来历再正也没有,不是野路子。借着掩护容身,再好也没有。
  可是如果这位刘大师兄一直这么落魄下去,又如何能打探到香教内情?
  袁世凯淡淡一笑,蹲在那里看着头也不抬努力苦吃的刘大师兄:“大师兄,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客,患难相逢,咱们也算是兄弟了,腰里有盘缠没有?借我一点儿,老子回康庄!你到康庄来找我,我有一只虱子,也少不了你的一条大腿!”
  袁世凯缓缓摇头:“一路过来,百十两银子的盘缠,都罚了香了,我腰里也是半文也没有。”
  刘大师兄停下动作,叹了一口大气:“咱们俩都倒霉!北京城周围这些香教,他妈的就是一帮活土匪!老哥,你自己顾自己吧,跟着我,只有霉倒!”
  袁世凯静静的瞧着他,一字字的道:“刘大师兄,你受小葛庄香教坛子如此屈辱,就不想和他们谈谈么?难道我们这帮爷们儿,就一直浅在这里?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刘大师兄抬头看了袁世凯一眼,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这里两个坛子,都是阎尊者不知道哪个徒弟的再传弟子,当年阎尊者在康庄收徒弟,我们四十多个人,可是他老人家的亲传!老子整整高他们一辈儿,这些家伙欺师灭祖!吕祖降身,讳号字令秘符全是阎尊者亲传,哪象他们这帮家伙,什么神仙祖师爷都敢朝下请!”
  骂了两句,他又低头叹气:“……可又有什么法子?他们是地头蛇,尊者他们现在也是瞧着谁拉起的声势大就瞧得起谁,我浅在这儿,三餐都混不到嘴,香教里头,哪里还有前程!来的时候倒是想出人头地,现在,什么也想不得啦……”
  袁世凯声音轻轻的:“……既然尊者要的声势大,那咱们就把声势拉起来……”
  “怎么拉?说得倒是轻巧!”
  袁世凯缓缓站了起来:“小葛庄两个香坛,只要刘大师兄信得过,我来找他们谈谈。”
  刘大师兄一下呆在那里,扬着脸看着袁世凯,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老……老客,你们到底……”
  袁世凯身后那几个随从也直起了腰板,或坐或站,在刘大师兄眼里,这几个从人身上的精悍之气,简直藏也藏不住!
  袁世凯一笑:“大师兄放心,我们走口外的商人,你也知道,出了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碰见马匪要打,要是走的是私货,看见巡防队也要打,泼出性命,为的还不就是富贵。口外买卖,将本求利,可是现在的大富贵却是香教!几成的利,我们就能豁出几条性命。更别说现在这是一步登天的大买卖!别人那里,咱们挤不进去,刘大师兄是阎尊者亲传,咱们怎么也要傍着你这杆大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刘大师兄进京也不过就是为的富贵,现在既然如此地步,还不如博他妈的一铺!兄弟随时可以拉起百来人的队伍,就保刘大师兄闹这一场!”
  刘大师兄脸色苍白,他是康庄人,就是走口外的道边上,如何不知道这些走口外的商人是亡命之徒。不光是打马匪,打巡防队,看见别的商队落单,这些家伙说不定也就变身马匪抢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在身边,还怕什么小葛庄的香坛!他们摆明了是看上自己是阎尊者亲传弟子的旗号,他倒也不担心这些家伙过河拆桥。只要香教大旗不倒,阎尊者还在,他这大师兄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至于背后谁做主,管他妈的那么多,他一个人都混成什么样了!在明面当个大师兄倒也不错,至少香的辣的甚至女信徒都少不了……
  瞧瞧自己身上光板子皮袄,再想想这些天的苦况。刘大师兄一拍大腿,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这鸟气就这么忍下来不成?至少跟着这几个老客先混饱肚子,有什么不对,抬腿就是,了不起要饭要回康庄。
  “老客,我听你的!”
  袁世凯也是微笑,用力的拍着刘大师兄的肩膀。
  这落魄大师兄,竟然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借力进入香教的人选。来历正,又走投无路。没想到自己瞎摸瞎撞,竟然碰对了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难道徐大帅的气运,真的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刘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就这两天,我来和他们谈判!”
  用什么谈?刘大师兄低眉顺眼的瞧了一眼袁世凯身后那几条精悍的汉子,打了一个哆嗦,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嗨,早知今日,当初宁肯土里刨食,也不入这香教哇!
第四十四章
谈判(五)
  高昌庙码头的数十上海本地官员并没有拍着徐一凡的马屁。谁也不知道,徐一凡发了什么痰气儿,船抵码头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势,居然稳坐船舱,不肯下船!
  外头还在大锣大鼓热闹到了极点,大大小小的官吏垫着脚正准备一睹徐一凡风采呢,“江顺”轮上面下来的却是笑得尴尬的张佩纶,他和上海道上海关道寒暄了两句,就传了徐一凡的钧谕,一切接待仪仗全免,他徐大帅此次赶赴上海和英国人谈判名义上本来就是秘密的事情——虽然对于南方甚至北京官场来说,也就是掩耳盗铃的。上海官场搞这么一个排场,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是何居心?
  徐一凡发威,上海官场自然作鸟兽散。身为徐一凡如此地位,摆摆这种派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也不会对徐一凡有什么想法。反而自叹倒霉赶上了徐大帅心情不好。
  难道北京城那里又传来什么变故,惹得徐大帅大动无名,结果连累他们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面?他们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局势,他们要在徐一凡手底下讨生活很久,上海官场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又在徐一凡马足之下,现在没整顿上海官场是因为徐一凡还顾不到,等徐一凡腾出手来,他们再想法子那可就晚了!
  在张佩纶的解释下,这些上海官儿,北来投机的人物只有散去,徐一凡见不着,约张佩纶的饭局花酒一下就有十几场邀约,却被张大才子一个个含笑婉拒了。这些翎顶辉煌的人物一个个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离开,一个个都在寻思琢磨,到底要做什么样出色的事情,才能挠到这位大帅的痒处?
  上海两个道台联手准备孝敬大帅的临时行辕,自然没派上用场,就连李璇在上海置办的公馆,徐一凡也没有去。在上海官场关切的目光当中,徐一凡竟然一直都在江顺轮上,没有离开一步。
  有心人都知道,徐一凡是来上海谈判的,据说大英帝国派来了一位首相特使和他联络。这是怎样的声光体面!不少人都拿此以为这是天下鼎革,徐一凡气运正盛的表示。大英帝国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国,各种搞洋务的印书馆弄出来的世界地图,代表英国的颜色遍布全球,就算不了解英国的真正实力之所在,看看地盘也就能知道个大概。更别说那些周游于中国海面上的英国铁甲兵船。单单一个日本水师,就将大清苦心经营出来的北洋水师打得近乎全军覆没,而日本水师兵船,几乎全是在英国买的。而且日本水师的规模,远远不及英国水师一个零头!
  本来在大家心目当中的猜测,徐一凡现在还尊奉着大清的旗号,中枢实力已经毫不足惧,刘坤一死后,最后一点维持的希望都烟消云散。至于谭嗣同的变法,明眼人都不看好得很。徐一凡迟迟还不正他的名分,多半还是担心列强牵制,列强的态度,这么些年和洋鬼子打交道下来大家伙儿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列强们还是希望这么一个庞大和虚弱的帝国保持一定程度的稳定,有一个有一定权威的中央政府,但是对他们列强却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各方交涉都以软弱退让为主,大清帝国被列强调教几十年,除了偶尔小小反抗,基本还是符合这个要求。特别是列强都看明白了,大清作为一个种族政权,是最怕唤起民气,抵抗列强的举动!唤起民气,以民族主义对抗西方列强,对于大清中枢来说,是一柄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徐一凡的力量在大清已经算是独步,还在陆上击败了日本的陆军。可是大家都认为,徐一凡的力量比起列强来,那还是没得比。他要更进一步,必须取得列强的谅解!
  从北京弃职南下,准备来抱徐一凡粗腿的人物,已经带来了北京朝廷现在对于列强的表现。不管是以前操办交涉的老人,还是现在初掌权位的清流,都在拼命接好列强。康有为更是放言,如果对外交涉由他全权操办,则朝鲜东北,可以列强共管,长江以南,反正现在是徐一凡的地头,权益可以大量让出,只要徐一凡能垮台,长江以南再多辟十倍租界又能如何?
  可是东郊民巷的反应却很奇怪,满清中枢许出的利益,不少都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但是现在满清破罐子破摔,他们却有些不想接的样子。不少人就是看列强态度反常的暧昧,才干脆决定离开北京这条破船。虽然不见得非要上徐一凡的船,可是在上海租界看看风色,那是再好不过。
  谁也没想到,看风色的结果,却是看到了英国的首相特使来和徐一凡谈判!
  大清的知识分子,甚至老于外交的人物,还难以理解全球的地缘政治态势。英俄在亚洲的大博弈,他们最多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但是还难以在脑海中建立起所有一切关联在一起的亚洲政治模型。所以他们才对于列强尤其是英国态度的变化觉得那样难以了解,到了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徐一凡的气数到了而已。
  要是他们是徐一凡,到了上海,停也不停就得马上去拜会这位首相特使啊,谁知道隔了几天,这些古怪洋人心里头的风朝哪里刮?
  可是他们终究不是徐一凡。
  徐一凡始终也没有下船。
  ※※※
  “大帅还没下船?”
  上海关道衙门是上海各个衙门里头最为富丽堂皇的,这个差使有名的一分钟进一个元宝,钱多到这种地步,也不管什么官不修衙的旧例,干脆把自己官署也修得富丽堂皇。一半中式一半西式,还有一个富丽堂皇大厅。
  在高昌庙码头碰了徐一凡的钉子之后,这些官儿也没回自己衙署,群集到这关道公署里头。能去迎接徐一凡的,都是准备上徐一凡这条大船的,最是关心徐一凡和英国人的谈判结果。他们这些人既然出来当官儿,就不怕碰上司的钉子。他们是无所谓,可是大帅这个时候儿可不能二百五到给洋人钉子碰啊!
  关道公署大厅里头,给这些官儿们设了宴,虽然水陆八珍毕集,可没多少人有心思据案大嚼,关道的听差不住的从高昌庙码头把消息传过来。大家伙儿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徐一凡还真是将架子一直摆到了底!
  坐在主桌的就是两个本地道台,还有几位南下的京城清贵,大家伙儿都面面相觑,上海关道隐隐为上海官场之首,又是地主,这个时候率先发话,跌足长叹:“大帅气节劲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时候儿还是忍一步为先吧!大事关头,大帅这样是不是有点任性了?嗨……也是大帅身边没有几个老成人在身边提个醒儿,要是诸公能在大帅身边,只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吧!”
  最后两句话是冲着那几位从北京城出来的人物说的,其中一个请辞之前还是户部侍郎,到了上海对徐一凡这个团体不得其门而入,正是觉得空落落的时候儿,几句暖心话的一说出来,几个人都捻髯点头,对徐一凡举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上海道台毕竟是局内人,这个时候也是满脸忧色,冲着关道发问:“老哥,你和洋人是老打交道的,你瞧我们是不是在其中转圜一下?做属员的,不替上司弥补,咱们替谁弥补?不知道英国在上海的领事那位巴纳德巴大人,腰子够不够硬,能不能在那位英国钦差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兄弟听说那位巴大人,很有点贪财好货的名声,这个关头,我们破上几万银子,也要把这事儿弥缝过去……”
  他话音未落,关道就大摇其头:“老哥,这个事情还是看大帅的!谈的是这样的大事儿,不是几万银子就能让洋鬼子点头的……这可是牵扯到这个国家的气运谁属!要兄弟我说句实诚话,看是不是能在大帅身边的人下下功夫,我们说不上话,可是有人说得上话儿啊!今天晚上要是不行,最迟明天,也得劝动大帅去拜会洋鬼子钦差,要塞银子,就得朝这些人塞,我们当属员的,能尽的忠心,就在这个上头!兄弟在这儿说句狂话,只要能说动大帅身边的人进言,十万银子,兄弟一个人出了!”
  几句话说得坐在关道身边的那几位南下官儿们眼睛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现在徐一凡气运盛到了如此地步,他身边的人只要肯动动嘴,就有这样的好处!为什么徐一凡身边的人不是他们?
  两位道台眼神一碰,就要招呼听差准备轿子,他们要亲到码头,给徐一凡身边的张佩纶递帖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一个听差满头大汉的跑进这大厅内,看他那个急匆匆的样子,满厅官儿们都停下动作,只是看向他。那听差看来是关道的心腹,谁也不瞧,只是急匆匆的走到关道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叮当一声,关道手中银调羹落地,他也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跌足长叹:“大帅派了一个戈什哈头儿下船,到英租界给洋人钦差带信了!大帅他尽管给我们下札子不妨,骂咱们祖宗八代也成,怎么闹到给洋鬼子下札子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满厅的人都安静下来,只是看着大惊失色的关道,满厅一下寂然无声!
  ※※※
  英租界上海领事馆。夜色低垂。
  徐一凡到来的消息,在中国几乎混成精了何伯公使自然知道。上海关道在何伯到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俨然以徐一凡在上海的代理人自居。南方官场,对于徐一凡和英国的接触如此热衷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何伯丝毫不以为怪。在中国几十年,特别是近些年,他越来越习惯于这个老大国度对于他们的仰视和巴结,越是风气开通的地方,越是如此。就算满清北地中枢,还有些死硬的老旧官员始终在他们这些列强外交人员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他心里也明白,在这倨傲背后,还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畏惧。
  对于徐一凡,他和沃特斯特使也已经沟通过了,并不会假以辞色。满清中枢没有力量作为大英帝国东亚布局的棋子了,原因仅此而已。日本也没有了力量,可以借用的东亚力量,只有徐一凡而已。大英帝国需要这支力量,而这支力量现在也有求于大英帝国。作为在中国几十年的外交人员,他也深知这个国家的历史,篡逆者愿意对外付出多大的让步获取助力,以获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他很明白。在大约一千年前,一位姓石的皇帝不是一口气割让了几十万英里的土地给异族愿意支持他的人么!
  作为外交人员,他的天赋使命就是为大英帝国榨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很让人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看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像大英帝国中枢那些毫不了解亚洲情况的人物,到了这里,将他们这些老外交人员视为已经土著化的白痴,哇啦哇啦的只顾发表自己不切实际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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