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10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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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修士都把视线移到刚刚开口的吴景脸上,却见他整张脸都是通红,眼角瞪得都要裂开,直视天空,竟没有稍臾离开。
  “快,快拿蜃影玉简,这是连脉符,是上清秘传的连脉符!”
  一道符箓成就之后,重开新符,但并不是另起炉灶,而是在原有符箓基础上,超拔提升,继而展开全新一层的变化,持续完善、提升。如此可分可合,将“贯气通脉”的微妙发挥到极致,正是当年上清宗傲视群伦,独步天下的连脉符!
  此类符法,上清鼎灭之后,也流传出去一些,可又有哪个能比得上渊虚天君这位上清嫡传,亲身演示?
  这可是传说中,直指神通层面的符法秘技啊!
  洗玉湖上,微风和煦,水波微澜,然而万千修士却是心潮澎湃,起伏的声浪和相应的情绪,也许对奕的双方没有顾及,但述玄楼内外的有心人,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哪一位特别当回事儿,将其摆到台面上来。
  他们也在讨论余慈的符法演示,而且远比湖上修士来得深入。
  “太乙烟都星火符绝无这般变化,后面就应该是大日金乌……是叫这个名吗?”
  “是太阳九芒十乌符。”
  “不管是什么符,这场的胜负差不多没变数了,广微真人的节奏已经给带走了,刚刚那一记缓手……君子可以欺方哪!”
  最后一句,有些酸味儿,但颇有一部分人表示赞同。
  大伙儿都知道,其实最习惯类似“指导棋”的,就是广微真人自己。
  以他的性情,争胜之心本就不高,而当余慈以堂堂正正之姿,展现本应是秘传的符箓精义,别说湖上那些参差不齐的修士,广微真人自己,又岂会没有一些触动?
  熟悉广微真人的都清楚,其毕生所追求的,就是传播符法之精妙,为此,不惜到北荒那样的恶劣荒芜之地,筚路蓝缕,艰难打开局面。
  现在想来,余慈带起虚空棋盘,与其说是要彼此干扰,增加难度,还不如说是坦露心迹,示以诚心。气机感应之下,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比广微真人更清楚余慈做法的意义所在了。
  余慈所做的,毫无疑问正是广微真人最欣赏的。
  如此难得的机遇,由不得他不动心。
  正是这份“动心”,使得他不愿冲断棋形,破坏余慈的符形架构,由此也丧失了先机。此后就算他持续跟进,可在这种氛围之下,没有特别强烈的斗志,几乎没有可能。
  攻心之术当然很精妙,很值得人钦佩,可这种不温不火的局面,实在不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就这么含含糊糊混过去了?”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表明了态度,就算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哪个会产生误解。
  然而,回应他的,是某人的冷笑:
  “以己度人的,不一定都是圣人……”
  同样没有指名道姓,可这话来得太损了。
  不是圣人,那就是小人?
  刚刚还说局面“含含糊糊”的那位,在这事儿上……照样含糊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接他话的,就是坐在主宾位上的辛乙!
  别说这辛乙背靠八景宫,就是单拉出来,以其炼器、符法双绝,又掌握自辟天地无上神通的大才,便是地仙在此,也要礼让三分,在座的,除了夏夫人、楚原湘等有限几人外,哪个也没资格与他较真争辩。
  另一边,千宝道人倒是认出来,先期开口的乃是碧波水府百善堂堂首阚兴离。
  作为洗玉盟中,位置最靠南的地阶宗门,虽然坐掌沧江黄金水道,可一直以来,都有些游离于核心之外,不过随着北地魔劫四起,其地理上的劣势反而成了优势,十多年里,一直窝在沧江两岸,闷声发大财,据说实力上涨得极快。
  阚兴离虽是长生真人,但其本人在碧波水府,大约是坐六望五,要是在洗玉盟,怕不是要排到百名开外。在这述玄楼上,恐怕也就是和千宝道人争争座次,还真没那个胆色站到辛乙对立面去。
  还好,能坐到述玄楼内的,别的不说,脸皮的厚度倒是远在平均水准之上。阚兴离见势头不好,只当听不到,闭上嘴巴,只举杯饮酒,稍做掩饰。
  问题在于,阚兴离想要淡化处理,却还有人不乐意。
  就在千宝道人身边,薛平治平淡开口:
  “辛天君乃是当世符法大家,想来对当前局面,有不同的看法?”
  辛乙笑眯眯地向这边拱拱手:
  “难得薛娘娘称赞,先谢过了。其实我这儿就一个意思,设身处地不容易,我和广微有两劫的交情,也不敢说能当他肚里蛔虫……当然,更不会给他上眼药。你看,天吉真君那里,脸色可不太好。”
  楼里的话音,只要不是特别收束,楼外观景云台上也是能听到的。
  突然被辛乙把话题甩到头上,张天吉愣了一愣,有些尴尬。
  刚刚他正是因为广微真人的一记缓手,心里有些恼火,没想到这也被辛乙看破。
  但此时他是万万不能承认,也不能分辨的,只能苦笑着向楼上拱拱手,做足了姿态,希望辛乙放他这一回。
  述玄楼内外,大多数人并不奇怪辛乙的态度,毕竟据说他和广微真人只差没拜把子了,阚兴离讽刺余慈的时候,其实也是扫到了广微真人,暗指其迂腐,甚至于公私不分。
  辛乙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中事,就是那赤膊上阵的姿态,未免“不拘小节”了点儿。
  既然明白了他的态度,便有人附和道:“天君说的是,广微真人老辣圆融,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到收官之时,胜负仍未……”
  辛乙“哈”地一声笑,直接翻动白眼:“又不是当真下棋,哪有官子一说?”
  大爷其实您姓“苟”吧?这脸说翻就翻……
  想附和两声、凑个近乎的,正是澹水观的大知客李道情,此时一张白脸也是给噎得发红,哑然无语。
  辛乙根本不理他,环视一周,就那么屈指算道:
  “现在渊虚天君的符法脉络很清楚了,太乙烟都星火符,十二窍;太阳九芒十乌符,二十八窍;就算再加上更进一层的太上圆光流金火铃符吧,三十六窍。
  “加起来也就是七十六窍,最多占用五分之一多些的点位,况且既然是连脉符,总有部分重合,只贯气可也,无需占位——上清宗这一手连气通脉、叠窍合形、精益求精的功夫,我们八景宫也是自叹不如的,弄得好了,六十足矣!
  “那时候,这一路符法神通成就,广微怎么应付?算来算去,广微能撑到中盘,就算他的本事啦……脸皮薄,强上阵,就是这种下场!”
  辛乙话中殊不客气,不给广微真人留一点儿颜面。
  可架不住人家关系亲近,楼内楼外,没有一个敢表示异议,就是张天吉也得苦笑听着。
  他这一番话,倒是让千宝道人听得心花怒放。
  然而没有高兴太久,便有人忍不住开口辩论:“若按天君之意,那位渊虚天君的优势尽在前半程,广微真人更应该击其中流,打破符形,不使之从容蓄势,拖到中盘以后,再扳回局面,才是正道。那一步缓手,究竟是何道理?”
  这话说得有点儿诛心了。
  众人视之,乃是纯阳门在此间的主事蓝学桢,也是纯阳门最精擅符法的几人之一。
  “都说了不是蛔虫,你还硬往上推,又算什么道理?”
  辛乙笑呵呵回应,看得出来,他对这种道理上的争辩,没有任何情绪或偏见,相反,他很有兴趣和耐心:
  “既然我不是蛔虫,就不猜广微的心思了,咱们只看棋局。”
  辛乙袍袖一翻,虚空棋盘显形,直接将外间棋局复刻了过来,而且是余慈排出第十一个窍眼,广微真人将断未断之时。
  他粗短的手指,在棋盘上划过,却没有指向最具争议的余慈棋形所在,而是圈住了广微真人当时的布局。
  “广微布局很活,虽然后面用的是天将云车五雷法,可当时至少是做了三种准备,不管是飞、是挡、是尖,都有一种变化,我相信,再有一到两手,变化可能会再多出一倍。
  “可惜,这时候,渊虚天君的棋形露了破绽,而距离第一符完成,也只剩下一手,确实,一个冲断就能打掉,可偏偏这一着,不在预设的变化之中。这位……蓝道友是吧,你会怎么选呢?”
  蓝学桢吸了口气:“还是要断!广微真人完可通过这一手夺回先机,顺势进入绞杀局面,以攻代守,徐徐布局,这正是他的强项。”
  “先机?那也要夺得回来呀!”
  辛乙笑眯眯地在棋盘上一抹,上面的棋路便又倒退回过,直到余慈除座子之外的第三子落下之时。
  “渊虚天君走得比较直,我大概是在第四手,知道渊虚天君想要走什么符形,广微的预见之力不在我之下,又有直接的气机感应,我估摸着,起码要比我提前一子知晓。所以他在应手之时,明显有一个变动。”
  说话间,也拟化出广微的落子情况,经他这么一提醒,只要是深谙符法的修士,都看出了端倪,便是蓝学桢也不自觉点头。
  “渊虚天君已经把符形窍眼都给演示出来了,大概的思路,大伙儿都明白,不要看他以后的行棋,就从这儿推衍一番,反正那个破绽肯定会出现的……又会出现在哪儿呢?”
  不管懂不懂行的,都听出了辛乙话中深意。
  这时候,广微真人的长考还没有结束,懂得符法的修士一个个够着脖子往这边小棋盘上瞅,小有争论,那些门外汉可就尴尬了,只能对视苦笑。
  其实这也没有花多长时间,比如蓝学桢,才看了三五息时间,脸上就有些发僵。
  他算出的“破绽”位置,至少比现实棋盘上横偏了三道!
  其余人等,得出的结论也差不多。
  一时间,述玄楼内静默了,只听得辛乙悠悠话音:
  “太乙烟都星火符,源出诸天飞星之术,是构成天垣本命金符的一条。既曰飞星,便有天星变化,因时而动,这些东西,湖上那些魔怔的小家伙儿们不明白,蓝道友怎么也糊涂了?还好,从这儿看,广微没有糊涂……
  “可最终,他还是功亏一篑,就算面对着渊虚天君的棋形破绽,也不能下手……为什么?”
  辛乙环顾楼内修士,嘿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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