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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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面还分阵营……贼和尚那一拨算不算自摆乌龙?
  余慈很快辨明局势,不由闷笑,不过他也算是见识到了八方风雨汇中州的气氛,感觉中发啸的几人,随便挑个出来,修为也在他之上,这使他心里又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参考和尚最后的骂声,他尝试着将几个因素串起来:先前的死尸无疑便是胡柯;诸采药客所说的妖怪和凶兽,也就是和尚嘴里的鬼兽;所谓“射星盘”被收在储物指环中;至于万灵门……这名字好耳熟啊!
  先撇去这个盘外的因素不谈,按照余慈的猜测,引鬼兽冲出天裂谷,应该是前面的死者、即胡柯有意为之,并且早有计划,即在此地设下埋伏,通过“射星盘”布下大威力的符法,将鬼兽捕杀或者活捉。却不想鬼兽之威远超其预料,布置的陷阱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慌乱之下想要逃走,反被鬼兽击杀。
  而那和尚及其同伴,可能是胡柯一伙的,当然更可能是得到了消息,想过来捡便宜,只是晚来一步,被余慈捷足先登。
  这个时候,松林内好一阵混乱,余慈奔出十余里后,后面顺风带来了不善的气息,不知是哪一方,追击上来。
  余慈对鬼兽什么的很感兴趣,但绝不想在此纠缠不清,当下给自己拍了道神行符。此符还有个名头,便是在寻常百姓耳中也大名鼎鼎的甲马!
  灵符拍上身来,当即脚不沾地,身轻如燕,感觉极是爽利。
  速度激增之下,层层松针长枝像是妖魔的手臂,扑面而来,转眼又被抛在后面,余慈仿佛化为一缕轻烟,在枝叶的缝隙间狂飙。这还不止,当灵符的效力环绕周身之际,他体内真气运转似乎也与之相呼应,彼此共振,更激发出惊人的能量,使他越跑越快,越跑越舒坦,甚至不愿停下来。
  一路上余慈完全是以最高速度狂奔,后面追击的那几位,最初还能跟着,但余慈此时状态甚好,神行符根本就是接连不断地拍上来,几十上百个灵符累加在一起,半个时辰后,后面那些人便再不见踪影。
  他的感觉非常之好,非常之妙。
  虽然正飞快地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远离那个修士的聚集区,可余慈觉得,天地间有一扇巨大的门户,打开了那么一道缝隙,让后面多姿多彩的世界真容显露出来。
  那里,就是修行界,是他无比向往的地方。
  和那个毒蛇和尚交手,包括之前一系列事情,可以说都是意外,但他就是用这么一种方式,触摸到那世界,并向那边大步狂奔。
  余慈跑得兴发了,接下来又是一个多时辰,在高速狂奔中度过。
  跑的时候有灵符支撑,还不觉得,一停下来,余慈便差点儿以为自己跑断了气。不过虽是疲累欲死,效果却十分明显:至此刻,他至少跑出五百里以外,远超出之前的最高纪录,照这个速度,算上必要的休息时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时候,余慈的体力也确实到了极限,连带着兴奋的心情也迅速落潮,疲惫感漫卷全身。他知道什么是不可抗力,便随便找了处还算隐蔽的地方,准备在睡魔的召唤下,好好地睡上一觉,恢复气力。似睡非睡之时,他忽又想起来,荒山野岭的,不能没有个防备。
  迷迷糊糊的,照神铜鉴被他从袖中拿取出。感应着他微弱的气息,镜面上也闪烁着蒙蒙的青雾。他的手指探进去,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开始画符,画的是五方通灵符。只有这个符箓,才能在野兽迫近时候为他示警——至于能不能把他从沉睡中惊醒,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余慈太累了,在画符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半昏睡状态,完全是凭着多年来的习惯,进行这一连串动作,勉强划完最后一笔,他也不管灵符成没成功,哈欠声里,径自睡了过去。
  月光照耀,余慈完全空虚的身体一呼一吸,没有意识主导,只是循着十二年来的习惯,出日入月、吐故纳新,接引太阴之气。在他手边,照神铜鉴似乎也与之感应,青雾缓缓涨缩,如呼吸然。
  ※※※
  这一次,将余慈从深度睡眠惊醒的,是一场突来的噩梦。
  噩梦生得全来无来由,好像是梦中见得一头苍鹰于千丈高空扑击下来。恍惚中心神分裂两半,一半在天、一半在地,一方面千仞高空云气如流,另一方面凶念恶意透体而入,惊得他一身冷汗,本能地一咕噜翻身站起。
  余慈眯起眼睛,日光穿过山林,直直照射下来。他精神还有些恍惚,但既然醒来,先前的恶梦也就不再摄人心魄,余慈本待一笑置之,可心神又有触动,这回的感觉可是实实在在的,且他并不陌生。
  这是五方通灵符的反应。
  此符是余慈精擅的最复杂的符箓之一,可以察探附近一切生灵的剧烈反应,将此信息反馈到施符者心神中,以为警戒之用。他还有记忆,这是在他昏睡前,强行画成的,竟是侥幸成功。
  此符持续时间大约是两到三个时辰,到在现在还有效用,那说明昏睡时间并不像余慈想象中的那么长……等等,这却不对了。
  余慈再看日头,确认太阳已升至穹顶。而他分明记得,昏睡前,不过是刚刚入夜,日升月落,怎么都七八个时辰过去,五方通灵符无论如何也维持不到这个时候。
  可心神中跳动的,分明就是此符的反应。
  正迷惑的时候,他忽又觉得左手边有些古怪,那边地面上,朦朦青光闪烁的,不正是用以画符的照神铜鉴么?或许是感应到他的关注,铜镜青光愈发醒目。
  余慈确认自己没有用真气激发铜镜的效用。他目光落在镜面上,脸上随即便被错愕占满,没留下半点儿空隙。
  青光中,镜子里,分明飞翔着一只苍鹰。余慈揉眼再看,没有错,刁喙苍羽,其上多见横斑,鹰目暗黄,尾羽尖长,正是苍鹰无疑。此时这凶戾的山林凶禽正在低空盘旋,镜面下方甚至可以看见碧翠山头。
  他猛地抓住镜子,举在眼前。
  苍鹰为什么会跑到自己的镜子里……不是,他的意思是,为什么铜镜会映照出苍鹰的影像来?好像这面跟随他多年的镜子,突然就变成了妖怪的眼睛,充斥着令人悸动的力量。
  在此念头生发之际,他猛地回头,目光恰好越过身后山壁,好像有一根无形的指针,牵引着他的视线,直指向东南天空。
  那里,有一个黑点,在空中盘旋。
  苍鹰!与镜中一般无二的苍鹰!
第012章
神图
  余慈目光在镜面和天空来回扫视,最终确认无疑。他长长吸了口气,也不再胡思乱想,直接跳起,如猿猴般手足并用,不一刻便翻上山崖,站在山峰最高处。
  在这个位置,视野更加宽广,莽莽丛林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余慈穷目极望,却不是望向天空,而是循着更早一些的感觉,分开林海,寻找树丛间的目标。
  依旧是那根无形的指针,应心意而动,为他指明了确切的方向。这是五方通灵符的功效,但其作用范围却是正常情况下的十倍以上。
  不过,即使方位明确,余慈的目力也不足以穿透枝叶的遮挡,他也没想着做到这一点,确认了大概位置后,他低下头,目光钉在依然散发青光的铜镜镜面上。镜中影像清晰可辨,丝丝的抽气声有如天籁,余慈也搞不清这是不是自己刻意夸张了姿态,以表达激动心情。
  镜子里,一只灰毛野兔现身出来,将速度放开到极限,在林木草丛里飞奔,并不停地改变方向,以摆脱天空中致命的威胁。
  这就是照神铜鉴显示的场景,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随着余慈心意的变化,镜中野兔的近景突然改变,像是妖怪的眼睛远离了它,镜中所展示的天地范围则在迅速扩展,最终,高空苍鹰、林中野兔,乃至包容它们的这一方山林世界,均被纳入其中。
  青光剧盛,余慈分明感觉到,铜镜中有股力量跃跃欲动。随即他便看到,镜中显示的所有情境,都立了起来!
  没错,是立了起来!
  如果说原来的镜中影像是一幅铺开的山水画,那么如今,这山水画抖了一抖,那山活了,水也活了。山势巍峨,仅有一寸之高,流水淙淙,却与发丝仿佛,无论是天上盘旋欲击的苍鹰,还是地上仓皇逃窜的野兔,都变了虱子大小,却是神态生动,与原型无异,并且随着外界的生灵动作同步变化,没有任何延迟。
  这一刻,眼前的山林生灵均是缩小了千百倍,投到镜面上方烟雾般的青光里去。
  看着这栩栩如生的微型天地,余慈的心神不可避免地投入其中。而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好像和虚空中那只无影无形的“妖眼”合而为一,浮游在这片天地中,随着心念的变化,不停改变位置、转换角度,不只是苍鹰和野兔,而是将一切生灵的活动都纳入眼中。
  他可以看到枝桠间蹦蹦跳跳的黄雀,可以看到树干下垂涎欲滴的毒蛇,甚至可以看到落叶中探头探脑的蝼蛄,还有土层下钻进钻出的蚂蚁。
  他看到的还有更多,他可以看到苍松躯干上崩裂的树皮,可以看到祼露岩石上细腻的纹理,甚至还有高空中悠游的浮云,以及地表之下,巨树盘绕曲折的根系。
  余慈像傻子一样捧着铜镜,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
  宝贝,真正的宝贝。
  怔了半晌,他突然像疯了一样,迈开步子,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狂奔。见山翻山,见水过水,中间还多次转变路线,待到后来,他把自己彻底抛在了莽莽群山中,周围全部是参天巨树,被惊扰的生灵吱吱喳喳地叫着,山林仿佛已活了过来。
  铜镜上的小小天地同样活着。
  山峦溪泉、丛林草甸、蛇虫乌雀、鹰隼狼獾,一切的一切,随着他的狂飙突进,在青光中流水般移换。
  突地,他毫无先兆地停下,青光中,那方小小天地也随之静止。可静止也只是相对的,里面的生灵仍在飞掠奔腾,呈现出千姿百态的丛林情境。而在此方天地正中央,也现出他本人的身影。
  他盯着这片小小天地,彻底沉迷了进去。
  这是一个以他本人为中心,径五十里,上及十里,下可及百丈的广阔区域。如果将呈现的区域扩大到极限,飘浮在照神铜鉴上方,那团光影像便是一个倒扣的海碗,总体呈青绿色,那是广袤的森林,中间无数细碎的花纹,是无以计数的物种所呈现出的丰富色彩。
  深及百丈的岩石土层,只占最下层薄薄的一圈,颜色深重,最上面则是淡青至乎无色,那是天空的表征。这些差别甚大的颜色组合起来,并不好看,却是呈现出一方无比详尽的天地,偏偏这天地让人一手便能握住,也许并不比一个气泡结实太多。这样,真实和虚幻的感觉猛烈撞击在一起,让余慈几乎要发了疯。
  “冷静,冷静!”
  他确实需要冷静。照神铜鉴上这层神异功能,便似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正砸在他头顶,一下子把他砸懵,使他根本看不清来由。
  这显化天地于方寸之间的神通,是照神铜鉴上自带的,还是从外界附上去的?若是自带的,以前为什么没有?若是本来就有,只是被他无意间激发的,那又是如何激发的?激发以后有没有时效性?能不能重复?能不能取消?
  连串的疑问一发地打过来,让余慈本来就还迷糊着的脑子几乎就要停摆。他不得不暂时清空脑子,做几个深呼吸,再闭眼宁神,让心境恢复常态。
  等呼吸平缓下来,他把铜镜握在手中,手指探入朦朦的青色光雾之内,指肚贴着镜面,逐分逐分地移动,寻找其中的异处。
  若说异处,这头一条,大概就是镜面光滑得不像是磨制而成。敏感的指肚在上面摩挲,只有沁入肌骨的金属凉意,全无毛刺、纹理之类。越是这样,镜面上变化越是瞒不过余慈的感应。
  凉意在流动!
  也许只是温度的细微差异,但这温差时时变化,和余慈的体温全不相干,而是铜镜本身的温凉交替,隐隐竟有出日入月的吐纳感应。有吐纳便有阴阳,有阴阳就有变化,也许这三者间的因果并非如此简单,可余慈不必管那么多,抓住阴阳变化这一点,便等于抓住纷杂线团的线头,后面需要的,也只是细心和耐心而已。
  指肚继续在镜面上摩挲,不一刻,他手上停顿。余慈敢肯定,他抓住了某个熟悉的符纹片段,这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确实是五方通灵符!
  他触摸到了符箓内部最典型的一个纹路构合部,它就隐藏在铜镜发散的朦朦青光中,恍如雾隐云龙,若隐若现。余慈接下来顺藤摸瓜,很快梳理出了五方通灵符的全貌。
  但他也够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符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青光的浸染,随着铜镜如有灵性的“吐纳”,发生了不可知的变化。这么来看,五方通灵符当然是个线头,但关键处,还是落在了铜镜本身。
  余慈很想继续察探,可这里不是个能让人定心的地方。在接连听到几次野兽嚎叫之后,干脆地放弃了静心试验的念头。
  暂时糊涂着也挺好。他哈哈一笑,心里愈发畅快,转而思量:“如此了不起的神妙之功,应该想个响亮的名目才是……这镜子叫照神铜鉴,那这鉴映天地的本事,便叫‘照神图’可也。”
  这名目不那么应景儿,可是和镜子的名称一脉相承,念叨两遍,觉得顺耳,便就此定下。
  至此余慈已算是心满意足,稍稍辨认方向,便捧着铜镜迈步。但走出几里路,他还是觉得这情形太古怪了些,他手捧那铜镜,铜镜上方照神图光芒四射,依次展现周边山林图景,望之有如神物,模样眩目得很,可若让它现身人前,就是实打实地办蠢事了。
  还是暂时收起来比较好。余慈本打算把镜子收到储物指环里去,但他用指环也没几天,不知储物空间的性质,生怕对此时的铜镜有什么影响,便干脆像从前一样,把镜子放置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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