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1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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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照神铜鉴上发出的神意星芒,余慈心神一直与其联系。且与在绝壁城中不同,他已经能够通过心念控制,操纵星芒略微调整路线,最终穿透山腹,飞到山腰宅院之上。
  宅院中,两股生灵气息便如磁石,吸引着星芒跃跃欲动,想要扑下去,嵌入其中。
  余慈目测弄不清二人的修为,但在此状态下,却能有最直观的感应。
  以他本人为标尺,加以判断,余慈便有些惊讶。
  那黑脸道士即湖海散人,凝成阴神,有通神中阶修为也就罢了,感觉中他确实是个高手。可那妖艳的红衣女修褚妍,看起来烟视媚行,依附于人,可其修为竟比湖海散人还要高上一层……也就是通神上阶,阴神出窍的水准。
  更有意思的是,在神意星芒的感应下,那褚妍修为虽强,可气机晦暗不明,似乎有意遮掩。也就是神意星芒对气息感应敏锐,否则余慈也要给她瞒过。
  遮掩给谁看?自然是她身边那位。
  余慈来了兴趣,神意星芒当下再不停留,一溜光射下,以其特殊性质,轻易没入湖海散人顶门,在其脑宫驻留。效果立竿见影,湖海散人的身形自虚空中显现,从感应的气息转化为清晰可见的影像,周围环境也瞬着染色彩,一一显化。
  余慈透过星芒,将周边一切尽摄眼中。恰逢褚妍嫣然笑语,姿态妩媚风流,只可惜玉手掩唇,余慈无法看清唇形,不知她说些什么。湖海散人听了却是大笑,此时二人已经收拾好房间,当下双双出门,看方向,是往天裂谷去了。
  赵希谯的判断看来是对的,湖海散人应该是来凑天裂谷的热闹,不过那褚研,掩饰住通神上阶的修为,迁就湖海散人这个色胚,若说没有一点儿算计,鬼才相信。
  想了想,余慈将照神铜鉴中已经备好的星芒散掉,不准备再寄居在女修身上。
  自天翼楼上阴神驭镜,激发出照神铜鉴异力已有三个多月。有了这个抓手,虽说一直没能恢复照神图,可余慈对照神铜鉴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他发现,这神意星芒虽是可侵入还丹修士以下,任何生灵的脑宫神魂,以为显化、窥探之用,但进入生灵脑宫后,存在的时间只有六个时辰,此后便会消散,要想继续监视,还要重新布设才行。
  余慈显然不可能寸步不离地盯着这二位,可他确实有一点儿好奇心……
  “就用那个法子吧。”
  余慈坐起身来,从袖中取出照神铜鉴。因为是阴神驭镜状态,这位老朋友正发散出朦朦青光,镜体也是发烫。余慈放开手,任宝镜虚悬空中,他则掐了个印诀。
  此印诀自于祭炼宝镜的法诀片断,在几个月的研究过程中,余慈从中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通过这个印诀,余慈集中精神,和正离开山腰院落的神意星芒建立更深入的联系。
  湖海散人脑宫中,神意星芒突地光芒一盛,旋又收敛。这种变化,无论是湖海散人还是褚研,都毫无所觉,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神意星芒的性质状态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
  山腹中,余慈笑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研究,余慈已经初步探明了神意星芒在生灵脑宫发挥作用的原理。脑宫为神魂所居,为人身之中枢,神意星芒进驻其中,其实就是以某种方式,将人身感应的部分信息复制并传导回来,为施术人所察知。这个过程中,神意星芒主要是围绕对方神魂做运动,这一状态,倒像是绕行在余慈体外的鱼龙,从余慈身上汲取元气。
  此一过程中,神意星芒与对方神魂并没有特别紧密的接触,一直是绕行在外围,直至异力耗尽,烟消云散。
  余慈就是针对刚才这一情况,以愈发精细的控制,改变了神意星芒状态,使之主动“贴”到对方神魂之上,甚至更深入些。此时的神意星芒就像是一个跳蚤,附在神魂上“吸血”,接受的信息明显要更加清晰多样,而且持续的时间也要更长。
  至于持续时间,余慈在自家的鱼龙身上试了一回。小家伙还略显得孱弱的神魂寄生了这么一个“虫子”,其“存活”时间从一个月前初次寄生时开始,到现在还没有消散的迹象!
  余慈便准备通过这个,把握湖海散人的信息。当然,这也是有限制的,根据试验,神意星芒在照神铜鉴的极限作用范围,也即方圆五十里内,还能传回感应图像,超过这个范围,便只剩下一点儿感应,且随着距离的加长,愈发微弱。
  而且,这种方式其实已经直接对神魂造成影响,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令人毫无所觉。余慈用码头内的几人试过,修为较强如褚老、周虎,都有感应,并本能排斥,使得星芒植入半途而废,而像赵希谯这样比他弱一些的,那感应则要淡上许多,若是手法迅速,大概只令人觉得是一个错觉。
  湖海散人修为和余慈相若,此时又把整个心神都放在美人儿身上,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余慈一试便已成功。倒是褚妍,心思莫测,修为又高一个档次,余慈是绝不能打草惊蛇的。
  做完这件事,余慈只觉得好笑,他正想进一步探知湖海散人那边的情况,外面却有人敲门,赵希谯的声音传进来:
  “余老弟,有客人哪!”
  “客人?”
  余慈收起照神铜鉴,起身下榻,同时笑道:“哪来的客人?”
  “是玄阴教碧潮上师!”
第160章
碧潮
  余慈还没进入山腹正厅,耳畔已听人笑语:
  “当年在东海上时,便听说大通行‘魂师’之名,当年诸兄公布‘炼意发念’之法,此一难题我研习已久,难有所得,一见诸兄高论便有开悟,实是受益良多。”
  “与天下同道彼此交流而已。”
  诸老的声音还是有些生硬,不过相处已久,余慈便听出来,这个脾气暴躁的光头修士,其实心情相当不错。
  相处这两月,余慈知道,这位诸老乃是大通行的一位奇人。本身修为在修行界还排不上号,可是在神魂的修炼和研究上,却极有造诣,是位难得的理论大师。大通行聘请他为客卿,每年给出大笔的费用供他研究,其地位颇是不俗。
  老头儿脾气不好,但颇好虚名,那几句话,正说在他的痒处,而且来人身份颇是不俗,更让他心怀大开。
  此时,余慈迈步入厅。一眼便看到,与诸老宾主对坐的那位女修,高髻云衣,肤如凝脂,甚是美貌。女修见他进厅,眼睛一亮,向诸老告一声罪,随即起身,展露笑靥:
  “是离尘宗余道友吧,玄阴教碧潮,初至此地,拜会高贤。昨日方知余道友在此地调养,今日特来相见。”
  说着,她微微躬身。此女并不甚高,然而骨肉丰腴匀停,娇巧而不小气,便似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颇有气度,偏偏笑靥如花,颇是可亲,尤其唇角极淡的一颗小痣,和着娇容春风,让她的笑容整个地灵动起来。
  这就是赤阴之后,玄阴教上师的继任者么?在厅外余慈便感觉到此人与赤阴不是一类,现在看来,差别还不是一般的大。
  照理说,他杀死了赤阴,已与玄阴教撕破脸面,这继任者要是个性子直的,暴起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也就罢了,怎么还笑吟吟地上门拜会,难道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余慈一时把握不住此人的脉搏,稍做回应后,他也向诸老打声招呼,诸老光头一点,却是随即起身道:“碧潮上师专门来寻你,我便不掺和了,你们聊。”
  说罢,又朝着碧潮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厅中只剩余慈和碧潮二人,两人落座之后,碧潮妙目流盼,见余慈脸色平淡,便先笑道:“想必余道友对我登门来访,心中有所定见。这儿我要先提一句,本教东海总坛,对赤阴于半途袭杀道友之事已有定论。赤阴行为鲁莽,险因私仇坏了本教传道的正事,那般结果,是她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干。”
  余慈哦了一声:“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贵宗竟不怪罪么?”
  碧潮微微摇头,高髻上步摇晃动,所嵌一颗明珠毫光闪烁,极显贵气,衬得她笑容愈发平和:“明蓝法师曾将当时情况复述于我,言及当时赤阴、道友行为、心性之变化,乃是本教神主最爱之事,神主既然不怪罪,我等信众、仆从,自然没有怪罪的道理。”
  这算什么理由?
  当日余慈也从明蓝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如今再听碧潮道来,仍觉得荒唐。不过玄阴教中两个核心人物都这么说,余慈不免觉得,这理由虽是荒谬,恐怕又是最真实的一个。
  有这种喜好,那罗刹鬼王,果然“神如其名”,大大地邪门。
  不提余慈腹诽,碧潮续道:“我知道友眼明心亮,一些事情无需拐弯抹角。我来绝壁城,使命无他,唯传道而已。本教教义,在东方已得大兴,然而西陲疆域,仍少有人知。十年前,本教请出神主分身,命赤阴西来,本想有所作为,然而时至今日,由于多种原因,进度颇不如人意。
  “如今有道友打开局面,绝壁城可说是焕然一新,碧潮不才,愿一心传道,使我教精义为世人所知。为彰显此心,我欲在四月初五,在天翼楼摆下宴席,遍邀同道,使我西来之意,为人所知,也在宴席上化消前面的不快。今日此来,除拜访道友外,也特来相邀,望道友玉趾亲临,不胜荣幸。”
  说着,她再度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暗金色的请帖,双手持着送过来。
  余慈并未立刻伸手去接。
  碧潮所言,在他这看来,几乎等于是睁眼说瞎话。玄阴教和净水坛的那些勾当,别人不知,他还不知么?
  可心思转过一圈,等他将女修言语字字咀嚼,又感觉着面前女修话中似有深意。什么多种原因、什么打开局面、什么焕然一新,都若有所指,这算是……试探?
  想到这里,他心中念头微动,通过某个隐秘的渠道,发个信息出去,这才将仍存着女修体香的请帖拿在手中,略一打量,见上面写着时间地点,用辞甚是妥帖。略一沉吟,他道:
  “绝壁城有谢严师伯坐镇,掌控大局;有宝德师兄居中协调,才德十倍于我,上师何必舍近求远?”
  碧潮微笑道:“绝壁城如今局面,是道友一手打下,谢严仙长、宝德道长都曾多次言明,一切当以道友所立之规为准。可以说,道友是如今绝壁城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不邀请道友,什么宴席,都要失色不少,甚至再无意义。”
  这就谢严和宝德为他支架子了,如此,他也就越发不能轻易答应,便摇头道:
  “上师的心意,我已知晓,然而山门命我在此值守,职责在身,不能轻动。”
  碧潮再劝两句,见他心意坚决,俏脸上颇有失望之色,叹息一声,摇头不再强求。转而道:“听闻道友神魂受创,需长期修养。敝教在东海的产业,多盛产香料,其中有一类‘安息香’,燃在室中,可沁人心脾,温养神魂,对道友伤势或有益处……香奴!”
  她招呼一声,旁边有一个黑影似乎足不沾地,无声无息过来。
  余慈微微一惊,此人身披着连帽斗篷,头脸遮得严实,连手上都载着薄薄的黑绸手套,一丝皮肤不露,穿着诡异,手上持一件博山炉,高约两尺,为鹤踏龟背,头顶炉身,炉盖尖形如山,通体镂空,有鸟兽之形,做功极是精致。
  如此形象,照理说极是吸人眼球,可其先前站在厅中角落里,余慈竟然毫无所觉。尤其是离得近了,更发现此人身上气息几近于无,且没有半点儿体味儿,若是闭上眼睛,恐怕还要以为前面空无一人。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正疑惑之时,碧潮命令此人将博山炉放在旁边桌案上,微笑道:“此物乃是仿此界有名法宝龟鹤炉所作,虽不及原物神妙,但燃香于其中,仍有妙用,与安息香配合,相得益彰。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道友笑纳。”
  堂堂玄阴教上师,把礼数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一奇了。余慈想了一想,笑道:“却之不恭。”
  见他收下,碧潮笑靥如花,似乎已将前面被拒绝之事忘了个干净,也顺势起身告辞。余慈不和她客套,点头送客,只是碧潮身份摆在那里,他怎么也要送到码头外才行。
  与碧潮在狭窄的甬道中并肩而行,一路无话,直到甬道前端巨石侧移,天光透入。碧潮才侧过脸来,轻声说话,吐气如兰:“若道友他日得闲,不妨前去幽求宫做客……”
  柔柔的声调经过甬道的回荡,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余慈正在品味,远方却有震荡传来。
  二人恰于此刻出了甬道,听到那边闷闷的响声,碧潮似乎有些惊讶,远望片刻,方道:“此地妖魔凶兽果然不少。”
  余慈的耳力比不过碧潮,细细分辨之下,才听出震荡中确实有猛兽吼叫。他嗯了一声,其实也在奇怪,那边的动静未免大了些,到此两个多月,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有凶兽如此狂躁。
  这只是个小插曲,此时那香奴已到车前,先一步放下木阶。
  “不劳远送。”
  碧潮嫣然一笑,微撩裙袂,缓步登车,临入帘前,还挥手致意。随后帘幕合上,那香奴驾驭步云兽,慢慢驶开。
  余慈站了一会儿,等这奢华香车远去,方走进甬道。远方的骚动似乎还在继续,换了碧潮到来之前,余慈必然要前去察看究竟,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回到房间内,余慈瞑目坐在床上,几次呼吸便静心澄意,然后他的耳朵动了动,一缕极远处的声音从某个特殊渠道传回来。
  那是车轮碾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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