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校对)第1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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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在丹崖上,白日府一共收拢了十余处灵脉窍穴,每处地点都修建院落、秘室,供府中人修行。白日府覆灭后,万灵宗等宗门没有立刻接收,而是稍事修葺,将这灵脉宝地供离尘宗仙长居住。
  其中,崖顶的“德芳斋”算是数一数二的宝地,此时住着的,不是地位最高的何清,而是来自北地三湖区域的尊贵客人。
  余慈运气不错,他夤夜来访,踏入德芳斋的时候,却恰逢甘诗真闭关修行的间隙,很快就见了面。
  进入步虚境界,似乎没在女修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甘诗真还是一贯娇弱安静的模样,见余慈进来,但抿唇浅笑而已,说不尽的娴静温柔。
  相比之下,余慈心中则要急切的多。进厅说了几句,便开口道:“甘师叔,我那件东西可还在么?”
  他说的是从南松子手上缴来的那幅细纱。当日他受那褚妍提醒,发现这原为阴魔寄身之所的不俗法器,似乎还另有玄机,便在铺云浮车中拿出来端详。哪知恰逢甘诗真醒转,发现细纱上流动的邪气,怕他吃亏,难得摆出长辈的架势,将细纱暂要了去。
  见他如此急切,甘诗真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亲到后面,捧了一幅折叠好的红纱过来,轻声道:
  “这是你那幅细纱。我仔细察看,确实是传说的五阴迷神障没错,为炼制此邪物,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便是宝物,毁去也是应当。可若不计祭炼的邪法,此物本身却是以六蛮山的‘食阳蚕丝’织就,非常难得。另外……”
  她话音稍顿,又道:“另外从细纱上的痕迹来看,此物本来已是一件祭炼过的法器,用的是天罡地煞祭炼法,只是后来被人拿来以邪法抹消、压制,也就是说五阴迷神障不是它的本来面目,至于实情如何,仍要你来研究。”
  说着,她将这幅细纱递过来,浅浅笑道:“上面的邪魔祭法,我已经全部清除掉,你可以用天罡地煞祭炼之法重新动手,说不定开还原其本来面目,我想,应该是一件颇强劲的法器……嗯,你不喜欢?”
  “不,哪有?”
  见女修蹙眉,余慈忙按住心中失望情绪,伸手接过。细纱入手便觉得温热,上面源自于阴魔的邪气果然消失不见,很容易便与他周身气息感通,祭炼起来,肯定再无障碍。
  虽说从来都是破坏容易建设难,但像这么一件法器祭炼五六十层,动辙一两百年的功夫,使祭法与法器合而为一。这种情况下,要将祭炼的成果抹去,也绝不容易。也就是甘诗真出手,若是他,三五个月也未必能干下来。
  余慈捧着这件法器,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他此来索回细纱,其实是存了一个心思:就是拿这件祭炼了近六十层的法器作筹码,在四月初五的易宝宴上,不管是交换也好、抵押也罢,先将那延命宝物截下。
  但如今,这点想法也不可能实现了。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想给甘诗真造成压力,只能躬身谢道:“多谢甘师叔。”
  女修摇摇头:“没什么的,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这些举手之劳,便不用再说。”
  余慈便是心情不佳,也不由失笑:“哪有这么多回!”
  甘诗真却是认真得很:“有的,我都记着呢。”
  余慈一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甘诗真有些意外:“这就走了?”
  余慈心中紧迫,只能乱以他语:“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何仙长那里修炼。”
  女修恍然,便不再挽留,看着他离开。眼见余慈已经快出厅门,甘诗真迟疑了下,忽然道:“清姨以鱼龙入道,想法与常人颇有不同,你要有所分辨才是。”
  “呃?”
  这回轮到甘诗真不想多说,只道:“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从进入通神境界至此,只有一年左右,如此进度,说是突飞猛进,都有些保守了。如此精进固然是好,可阴神洗炼这些水磨功夫也不能懈怠,否则心魔一起,多年修为或要付诸东流。”
  余慈隐约记得前两夜修行前后,何清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便点头道:“弟子会小心,何仙长也常常提点。”
  “既然清姨对你说过,我便不多嘴了。”
  女修放下心来,微笑着送他出去。
  余慈出了德芳斋,苦笑一声,抬头看天,星月光辉交映,已是深夜。此时除了何清仙长那边,他还真的无处可去。
  花园小亭中,何清瞑目调息,余慈不敢打扰,垂手立在一旁。
  这几日修炼大梦阴阳法,回回都由何清阴神引导,这让余慈愈发感觉到何清修为当真是渊深难测,绝不在谢严等人之下,心下颇是敬服。
  等了片刻,何清睁眼,黑夜中似乎有电火闪亮:“你周身气机浮动,心思烦躁,出了什么事?”
  余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之前诸事为难,他却没有第一个向何清求助,也是有计较的。他能看出来,谢严、解良,包括于舟,对何清有些隔阂,里面似乎有一些他不了解的恩怨。平时也就罢了,像这种牵连生死的大事,真出了意外,他可是后悔莫及。
  但念头转回来,事已至此,怕已经没有比眼前情况更糟糕的了。若真因为手头拮据而错过给于舟延命的宝贝,余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在迟疑,何清则显出好耐性,只是静静看他。
  余慈终于做出决定:“何仙长,弟子这里有一桩难处,是有关于观主的……”
  开了口便好办,当下他条理清晰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述说清楚,重点说了当下的难处,然后便垂手请何清作主。
  亭子里静了半晌,方听得何清道:“此事,于师兄尚不知情吧。”
  语音缥缈,让人难以捉摸。余慈更奇怪何清是如何判断出这一点,只应了声是。
  此时,何清话音变得冷淡:“大概你尚不知晓,宗门对弟子以药物、宝具等续命的手段,并不支持。”
  “怎地?”
  “寿元将尽,以逆天之法续命已是半入邪道,对玄门修行毫无益处,便是继续修行以求突破,十有八九不过是苟延残喘,入魔的可能性大增。这一点,你可知晓?”
  余慈当然不知,不过他摇头道:“十之八九也非全无生机,仍可搏上一搏。”
  “是啊,仍可搏一搏,所以宗门并未明令禁止,只是绝不允许调配宗门资源用在此处。”
  余慈慢慢点头,开始明白以谢严等人在宗门内的地位,还要在鱼龙身上打主意的缘由。
第196章
决断
  何清语气平淡:“一件可以延命三十载的宝物、丹药,约等同于一件祭炼六十层左右的上品法器,价值不菲。这等物件,宗门内私人拥有的也不少,可是急切间能拿出来的,却不多。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如你和谢师兄他们那样,看重生死。”
  不用掩饰,余慈已是满脸苦涩。他想到了刚收进储物指环里的“原五蕴阴魔障”,进一步确认,绝不能让甘诗真知道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他脸上神情尽落何清眼中,女修便问:“你想怎么做?”
  余慈老老实实地道:“弟子一时也无计可施。原本是计划在天裂谷中再捉条品相上乘的鱼龙上来,但如今一来一回,时间便所剩无几……”
  说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一事,有些走神。
  何清也在沉默,忽地敲击石桌,闷音起处,黑夜中忽有长影飞动,蜿蜒而来。
  余慈回头,心中却是一动,飞来的是何清那条鱼龙,可以确认是余慈所见品相最高的一个。延续着前面的思路,余慈看向这鱼龙的眼光便极是炽热。
  此时他听何清道:“我这条鱼龙,名叫‘山孤’,品相上乘,换延命宝物绝无问题,只是,我不愿意。”
  余慈愕然,他发现何清的坦白超乎想象。
  女修伸手,那鱼龙乖巧地将脑袋探进亭子,由她抚摸:“一方面,山孤是我本命灵物,与我一身修行牵涉甚多;另一方面,我以为,便是真换来延命之物,对他来说,也未必是福。”
  “他”,便是指于舟了。
  余慈皱起眉头,何清的言语并不动听,不过绝非信口雌黄。他早就感觉于舟老道有一种意冷心灰的心态,谢严一直将延命之事瞒着,恐怕也有类似的考虑。
  但仅如此,还无法打消余慈的意向:“应做之事便去做,观主怎么想法,是他的事。”
  听他这话,何清瞥他一眼,唇边微弧,似是笑了笑:“也罢,由你!”
  她的嗓音依旧平静:“我可以向宗门发讯,看看和于师兄交好的那几位怎么想法,至于你,去天裂谷?”
  余慈也是到现在才下定决心:“但尽我所能而已。”
  何清不置可否,再拍了拍鱼龙拳头大小的脑袋:“那你就带上它吧。山孤品相极高,对同类有些感应,在天裂谷时,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且它速度极快,你可乘它前去,节省许多时间,只是不太舒服吧。”
  余慈看向鱼龙,见其身体修长,可不过杯口粗细,要想坐上去并站稳,可是千难万难,这大概是他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
  可如今,什么难事,他也要硬顶上去。不再多言,他向何清躬身一礼:
  “多谢何仙长。”
  何清自去瞑目静修,只淡然道:“教你的大梦阴阳法,不要忘记便成。”
  ※※※
  余慈站在高崖边沿,天裂谷的滚滚云雾就在脚下,山孤修长的身躯在雾中游动,懒洋洋的,似乎是提不起精神。
  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你想要抓着一条鱼龙,尤其是生髓顶角那种级数的,哪有那么容易!”
  阳光下,诸老的秃头几乎就是另一处光源。他压下一贯的暴躁情绪,话中很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寒潮已经把天裂谷东岸这近万里地界洗了一遍,物种圈子早就崩溃掉了,别说鱼龙,就是虾须草也找不见半根,你前面三天,还不是一无所获?”
  余慈盯着漫无边际的云海,抿唇不语。这已经是他到达天裂谷后的第四天,正如诸老所言,两手空空,全无收获。
  诸老更是抓住机会,鼓动唇舌:“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考虑我的意见。如果将你那化消阴邪煞气,温养神魂的法子教给我,我愿以我的名义担保,从大通行筹集财物。
  “那随心阁的如意钱我们这边也能兑换,我看了下行情,你说的那种延命宝物,以如意钱换取,价值约在四、五万左右,这笔款子虽然不小,但我还拿得出来。”
  诸老的估计还是比较靠谱的。一般来说,经过祭炼的法器,每隔六层都是一重崭新境界,价钱都是要翻番的。当日在易宝宴上,周有德拿出经高僧大德开光的“通心犀环”,约等同于祭炼四十层的法器,价值是五千如意钱。而延命三十载的宝物,约等同于上品法器祭炼六十层,如此换算,估价四万,颇为合理。
  余慈缓缓摇头。
  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更现实的问题是,诸老需要的答案,其实就是天龙真形之气和还真紫烟暖玉。前者也就罢了,想来老头也不会把他剖开来研究,至于成果之类也不必想;而后者毕竟是万象宗的镇宗之宝,来历颇是尴尬,余慈更是非常忌惮那位看不透、摸不清的慕容轻烟……
  不过话又说回来,余慈摇头,也不是彻底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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