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精校)第2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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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管当官的有没有过错,小老百姓状告父母官本身就是罪,如果人人都有事没事揣个状子去越级上访,拦轿喊冤,那衙门还办公不办了?所以为了劝阻那些诚心捣乱的刁民,凡是非正常渠道申诉的人都要受到严酷的考验,比如拦轿喊冤的人往往还没窜到大人的轿子跟前就会被乱棍打死,越级进京告状的要滚了钉板才能接状子,你要是连滚钉板的决心都木有,那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冤屈。
  按理说,滚钉板也未必就一定死,那钉板是有讲究的,别看排的密密麻麻,其实分摊上人体上并不能形成足够的压强,所以虽然戳的一身血窟窿,但不会致命,不过这里面还有玄机,刑部和大理寺的门房都准备了两种规格的钉板,一种是常规制式三百八十枚钢钉的,还有一种是简化版只有八十一枚钢钉,这钢钉一少可就要人老命了,钉钉入肉啊,别说滚过去了,就是往上面一趴那就是个死。这种钉板是专门对付那种一看就是恶意上访的刁民的,谁滚谁就死,不滚就滚蛋。
  这个卖身葬父的女孩的父亲肯定就是滚了这种简化版钉板而死的,这说明人家命都豁出去了,确实有天大的冤情,但是根据女孩所说,只要安葬了父亲就再也不敢告状了,说明虽然人死了,状子依然没递进去。
  听了彭静蓉的问话,那女孩答道:“我爹正是死在钉板之上,无奈之下只好卖身发送爹爹已尽孝道,望太太小姐们怜惜,就买了我吧。”
  “刑部狗官太过嚣张,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告个状都要搭上条命,这刑部到底是不是为老百姓伸冤的衙门!”赵雯怒道,他们旅宋国的司法机关早就废止了类似的酷法,民告官自有相应渠道,所以对刑部滚钉板这个事情极为愤怒。而彭静蓉姐妹长期生活在这个社会现实中,对于民告官滚钉板倒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这刑部故意用稀疏的简化钉板致人于死地就有些过分了。
  “你莫要担忧,你父的发送费用我们出了,你有何冤情不妨道出,咱们看看能不能帮你。”彭静蓉道。
  看到眼前这几位贵人真心要帮助自己,那女子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从洪湖县到岳阳府,再到省城,直到今天这刑部大堂,哪个当官的不是互相勾结,这个官司我们不打了…。”
  “别怕,我们自有门路帮你,不管涉及到什么级别的官员都不是问题,你就说吧。”彭静薇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见到这女孩如此委屈绝望,自然替身而出要打抱不平。
  “真的不打了,娘死了,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子也死了,哥哥被判了斩立决,现在爹爹也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实在没打动这个官司了。你们又是什么人,能撼动那些高官显贵?”那女子依然缓慢的摇摇头,面色苍白精神恍惚,似乎已经对整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偶们都素公主嘢。”一直没搭茬的刘小猫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惊得那女子眼中火花一闪,围观群众也大惊失色,老百姓可不清楚皇上有几个姐妹几个姑姑,眼前这四个女子花容月貌气质非凡,护卫都是膀大腰圆,穿官靴,挎官刀,兴许真的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刘小猫根本分不清什么女皇、公主、郡主的区别,纯粹就是随口一说,要知道她们几个虽然都顶着赵雯赐的封号,但是那只是如同儿戏一般的虚衔,能不能被旅宋朝廷认可都是个事呢,又怎么好拿出来唬人,不过刘小猫的胡说八道却让那女孩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光明,她顿时扑倒在地道:“公主殿下,民女有冤啊。”说着摸出一张带血的状子颤抖着捧到了头上。
  彭静蓉接过状子,四女一起凑过来观看,当然刘小猫纯属凑热闹,她根本不认识字,这张带血的状子显然是请人代笔的,叙事简明扼要,毛笔字也写得漂亮,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出写状子之人的愤怒之情。
  事情是这样的:江堤工程修到洪湖县,承包商超出正常需要的征收了王家墩的田地,并且不给任何补偿,王老汉一家全靠那几亩薄田过活,若是被收去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于是乎坚决不肯让步,日夜守住田地,承包商半夜纵火,烧死王家的老太太和怀孕的媳妇,百姓们义愤填膺,包围了承包商的驻地要求给个说法,却被承包商的狗腿子冲出来一阵乱棍又打死了几个妇孺。就这还不算完,县城和省城都派人下来,连夜抓捕了村里的七十二个青壮男子,其中十三个人被判死刑,王家儿子名列其中。青壮都被抓了,百姓们再也闹不起来,眼见亲人即将被处决、发配,辛辛苦苦攒下的良田被承包商霸占,乡亲们凑了一些盘缠,请王老汉和女儿一起进京告状。
  可怜的王老汉一辈子没出过本县,出了熟悉的地带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幸亏外面好心人甚多,帮助他们买了最低廉的船票,一路来到南京城,京城的庞大和繁华让这一对来自洪湖向下的父女眼花缭乱,他们哪里知道告状应该去什么衙门,一边乞讨一边问路,终于来到刑部大门外。
  京城的司法机关有三个: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前者相当于公安部、后两者相当于最高法院和高检,小老百姓可分不清这些名堂,能分清刑部和礼部已经不容易了,看到刑部大门口的鸣冤鼓还不立马扑上去猛敲。
  这刑部可不是鸣冤击鼓的好地方,谁见过刑部整天审案子的?门口的鸣冤鼓只是象征性的摆设而已,看见有人要敲鼓,门口的皂吏立刻过来阻止,王家父女看见穿公服的人立刻跪倒喊冤,呈上状子,皂吏当然不会接状子,要拿棍子把他们轰出,王老汉好不容易找到告状的大门哪肯轻易放弃,抱着皂吏的腿哀求不已,皂吏随便问了几句,得知了告状缘由之后二话不说,拖出一张钉板来让王老汉滚,说这是刑部的规矩,民告官必须滚钉板官府才会接状子,看到阴森森的钉板,王老汉想起惨死的老伴和怀孕的儿媳妇,还有乡亲们绝望无助的眼神,心一横,把状子交给女儿,脱了棉袄说这件衣服还能当几个铜板,爹爹去了,这就扑到了钉板上,咬着牙滚了一圈,没等第二个翻身,就活活钉死在板子上,血流满地,触目惊心!刑部的皂吏们却说,钉板没滚完状子还是不能接!你这个小娘子若还是坚持要告,就接着滚,否则就领了尸体滚蛋。
  可怜王家女儿,自知这钉板是万万滚不得了,不然两人都死在刑部门口,尸体都无人发送,于是强忍了泪,背着已经流干鲜血的父亲遗体,一步一步来到这繁华街头,当街卖身葬父。
  听了这段故事以后,赵雯最先发飙:“这帮贪官污吏,简直无法无天!,当真以为天下就没有公道二字了么!这事情我管定了。走,咱们去刑部!”
  彭家姐妹也气炸了肺,湖广的贪官且不说,这刑部着实欺人太甚,简直拿人命不当回事!
  “走!本小姐倒要看看这刑部的大门有多难进!”彭静薇义愤填膺道。
  彭静蓉是个冷静的女子,但也是性情中人,也跟着说道:“好,咱们今天就帮着王家妹子把状子递进去。”
  王家女儿叙说冤情的时候,一开始周围百姓还有人叽叽喳喳,到后来居然鸦雀无声了,不少人暗自垂泪,真是闻者上心,听者落泪,听说这几个女子要去刑部帮着递状子,百姓们又闹哄起来,纷纷表示要同去。
  彭静蓉让护卫抬着王老汉的尸身,带着王家女儿和一众百姓,朝着刑部而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刑部衙门门口来往办事的车辆人员极其稀少,刑部的大门紧紧关闭,连把门的衙役都没有一个,一行人来到之后跳下马车,看见刑部大门外的鸣冤鼓,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上去乱敲一气,一通鼓响惊动了大门内的衙役,偏门打开,一个黑色高帽子走出来,皱着眉头喝问道:“何人击鼓?”
  第九卷
讨伐
第十四章
血贱刑部
  “你姑奶奶击的鼓!”一声厉喝传来,惊得那皂吏一个激灵,抬眼看去,四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女子正横眉冷目盯着自己,身后站的是早些时候来刑部告状的外乡女子,再远处是几百个看热闹的老百姓。
  刑部毕竟不是一般衙门,而是六扇门的最高机关,代表了大明法律的尊严,更何况当今刑部尚书齐振铭还兼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权倾朝野,说话极有分量,这刑部衙门也跟着水涨船高,连门口的皂吏都比以前牛气了许多。
  皂吏一看,这几个女子穿金戴银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于是强压住怒气道:“列位小娘子,刑部大堂不是玩闹之所,还是请回吧,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赵雯道:“少废话,我们是来告状的,赶紧把大门开开,叫你们的头头出来迎接姑奶奶!”
  彭静薇接茬道:“我们告的是湖广的贪官,还有你们这吃人的刑部,赶紧找个官大的来接状子吧。”
  皂吏一听,知道这是来找茬的了,他冷笑一声。心说你们这可是给脸不要脸,就算你们家再有钱有势,也达不到骑在刑部头上拉屎的地步,这几个小娘子怕是评书听多了,以为打抱不平这么容易啊,今儿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下官就是刑部负责的,你们想告官可以,咱们按规矩来,滚钉板!”那皂吏一挥手,一张还带着血迹的钉板抬了过来,四个贼眉鼠眼的差役一边抱着膀子淫笑,一边肆无忌惮的盯着四位美女乱看。
  “怎么样,有胆量滚过去我就接你的状子,没胆子就赶紧回家,问问你们家老爷,刑部大堂是这么好进的么。”先前出来那个皂吏是负责刑部大门的小头目,手下有四个人,也算是小干部了,他自以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清这几位俊俏姑娘的来头,随便吓唬一下也就行了,小女生一见这血迹斑斑的钉板还不吓得魂飞魄散啊,可万没想到眼前这几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姑娘个个都是手上带着人命的狠角色。
  “是这个人叫你爹滚的钉板吗?”赵雯轻声问王家女儿,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走上前去,站到钉板跟前对那皂吏道:“你让姑奶奶滚这个?”
  赵雯个子高,那皂吏比她矮了一头,一双贼眼正好瞄到赵雯丰满的胸部,他咽了一口涎水道:“不滚也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赵雯一个绊子掀翻在钉板上,当时就疼得杀猪一样嚎起来,赵雯还不罢休,穿着马靴的脚直接踩上去,一边使劲踩踏,一边恶狠狠的骂道:“敢让姑奶奶滚钉板,你滚一个先吧!”眼看要出人命,其他几个等着看笑话的衙役赶紧挥起水火棍来打赵雯,想救出他们的头头,彭静薇和刘小猫早就等在一边准备动手了,看见衙役们动了兵器立刻扑上去大打出手,彭静薇抢了一根水火棍横扫一片,刘小猫爪子上下翻飞,抓得衙役们鬼哭狼嚎,听到门口异动,从刑部里面冲出数十个衙役前来增援,这边也不含糊,侯爵府的护卫们一拥而上,双方大打出手,老百姓们隔得远远看热闹,一个个高声叫好。
  打到酣处,彭静薇招呼刘小猫:“把刑部的牌子拆了!”刘小猫会意,三下两下爬到刑部大门上方,将雕着刑部两个隶书大字的黑漆牌子掀了下来,牌匾落地扬起一片尘土,惊得中差役目瞪口呆,这简直是造反了,堂堂中央机关被冲击,守门皂吏被杀,官差被殴打,还有没有王法啊!
  刑部只是个办公机关,并不是大兵营,时值下午,大多数人已经下班走了,部里就算有几个人都不是武功好手,被打的落花流水也在情理之中,好在这帮人只是砸了刑部的牌子,弄死了看门的皂吏,就没再深入下去,丢下满地断胳膊瘸腿的刑部工作人员,扬长而去。
  刑部大门口,哀鸿遍野,先前那个皂吏的躯体牢牢钉在板子上,钉子上没有血槽,所以血流的并不多,那躯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但分明是活不成了,铁钉穿透了五脏六腑,现在一把他拽下来肯定血成泉涌,一些被打伤的衙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嘶哑的喊道:“快报警!”
  援兵匆匆忙忙赶到,是附近锦衣卫的人马,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不免大惊失色,急忙询问是何方人马下的毒手,刑部的伤兵说不知道,只看见是四个阔小姐打扮的人带着一帮恶奴,行凶完毕就朝南边去了。
  锦衣卫急忙寻踪追击,追出去二里地才看见行凶者的车马,锦衣卫们可不是刑部门口那些不开眼的看门狗,一眼就看出这是镇武侯家的马车,哪里还敢动武,只能回去上报齐大人,让大人们出面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四员女将大闹刑部之后带着苦主乘车而去,买棺材联系寺院,先把王老汉的尸体装殓了放在庙里,等合适的时候再运回故土安葬,那王家小妹见这几位姐姐如此仗义,感动的眼泪横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放心吧王小丫,你的冤屈咱们管到底了,这京城可不光刑部一个衙门,咱们这就找个能管事的衙门帮你把状子递进去。”一路安慰着王家女儿,马车开到了南门外的南稽事厂,南厂衙门门口也摆着鸣冤鼓,女将们跳下马车又要去敲鼓,南厂门口的番子急忙奔过来问道:“奶奶们这是拿俺们开心么?”
  彭静薇眼一瞪:“俺们是来告状的,快叫你们大档头出来接状子。”
  番子们面面相觑,侯爷的家眷还要告状啊,看几位奶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急忙奔进去禀告大档头孙纲,孙纲带着一帮手下大开衙门相迎,对几位女将一躬到底:“嫂夫人们有何指教?”
  彭静薇把状子递给孙纲道:“这是刑部不愿意接的状子,你接了吧,帮人家把这案子办了,回头让姐夫赏你。”
  孙纲接过状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一颗汗珠就从后脑滴下,这里面的道道多了,夫人们不明白,他孙纲可是清楚的很,如今江堤工程可是个碰不得的禁脔,公门人士中已经有不成文的规则,牵扯到江堤工程征地征徭役的任何案子,所有衙门不得立案。
  南厂现在的职责范围是反间谍为主,没有侦办国内案件的权力,何况这状子上控诉的人也太多了,江堤承包商,洪湖县衙,甚至湖广按察司!按察司已经判决的案子,除了刑部大理寺能推翻,南厂根本无权过问,这案子…简直就是给自己出难题。
  可是状子是几位夫人递上来的,不接也不行,孙纲只好哭丧着脸接了状子,说道:“案子下官接下了,各位嫂夫人进衙门喝杯茶吧。”
  “不啦,俺们还有要事。”几位女将递了状子不再耽搁,转身就走,彭静薇一边走一边对王小丫道:“你看看这家衙门态度多好,二话不说就接了状子还请咱们进去喝茶呢。”她倒不提南厂就是她们家姐夫开的了。
  女将们也知道惹了祸,所以不再继续游玩,让车夫尽快回府,还给老爷汇报这件事,让老爷给她们擦屁股,不多时车到镇武侯府门口,只见门口已经停了一架绿呢大轿,还有刑部正堂的净街牌子,看样子是人家找上门来了。
  直到这时彭静蓉才有些隐隐的担心,怕这件事情给刘子光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今天这个事情她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刑部门房,把状子递进去就好,可是愈演愈烈,赵雯、彭静薇,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小猫,这三个人凑到一起小事都能变大事,弄死了一个衙役,拆了刑部的牌匾,这等于直接在刑部尚书脸上抽了一个大嘴巴,人家能善罢甘休么。
  赵雯一点也不怕,什么尚书侍郎的,在她眼里那都是渣,彭静薇也是如此,她就知道天下姐夫最厉害,刘小猫更不用说了,根本不是一个位面的人。
  赵雯看见刑部尚书的轿子不但不担忧,反而怒火上升:“居然找上门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倒要看看这个尚书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正要进门,齐振铭一脸难以抑制的怒容的从府里走出来,刘福弯着腰陪着笑跟在后面,看来齐尚书在刘子光这里肯定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看到几位如花美眷进门,齐振铭自然知道这几个就是打死他手下拆了刑部招牌的罪魁祸首了,也不打招呼,只是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几个女孩都没给齐振铭好脸色,齐齐的啐了一口:“呸!”齐振铭更加怒形于色,可是在人家门口也不好发作,怒气冲冲上了轿子回家生闷气去了。
  四女来到正堂,刘子光一身见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见她们来到便没好气地说:“你们干的好事。“
  彭静蓉担心地问:“相公,齐尚书都说了些什么?这件事是有原因的,连我都忍不住要打人了…”
  刘子光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我都知道了,弄死个把酷吏不是大事,可是不该践踏刑部的招牌,说什么都晚了,即使没有这件事,和齐振铭的冲突早晚也要爆发,刚才我没给他好脸色看,丫的居然让我给他一个说法,不给他说法的话就要给我一个说法,妈的!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彭静蓉道:“咱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刑部的皂吏害死告状百姓,罪有应得,就算官司打到奉天殿也不怕他们,我这就进宫去见皇后,让她给陛下事先吹个风。这件事咱们跟刑部卯上了。”
  第九卷
讨伐
第十五章
倒打一耙
  齐振铭很愤怒,倒不是因为死了一个门吏,也不是因为刑部的招牌被砸了,这都是小事,让他愤怒的是刘子光公然挑战大家都默认的官场潜规则。
  大明朝的司法机关众多,但是最庞大的还是刑部和锦衣卫,全国各府县的三班皂吏都是归刑部业务领导的,锦衣卫更是人数众多,遍及全国,既有密探又有武装部队,大理寺、都察院都只有文官没有武装人员,南厂东厂在东林党的打压之下,机构人员受到限制,远不如齐振铭的实力大。
  而且齐振铭还是东林党中的重要人员,人脉极广,即使和钱谦益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他自认为是如今朝廷的中流砥柱,代表了广大既得利益阶层,虽然曝光率不如刘子光那么高,但是并不说明他不如对方。
  民告官是大忌,官官相卫是传统,最近湖广频发群体事件齐振铭不是不知道,各种内部材料早就放到他的案头了,他不是不想办,是实在不能办,这个事牵一发动全身,只要开了个头,那后面就收不住了,江堤工程是政绩工程,本来是不能赚钱的,可是人家马云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成本夺得这个标,就肯定要见利润,马云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看不见的庞大繁杂的关系网,牵扯到的衙门和官员数不胜数,这些人虽然不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但也都是手握权柄的实力派,他们蕴含的力量极其巨大,这不,湖广一出事,齐大人府上走动的宾客就多了起来,光是礼金就收了几万两,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反正是几个小民的生死而已,掀不起多大浪花,所以齐振铭关照了下面,凡是遇到湖广来上访的百姓,一律不接状子,不光刑部不会接湖广来的状子,京城各大衙门都不会接,这是默契,也是潜规则。
  没想到手底下不会办事,居然逼死了上访百姓,又惹上了刘子光家的几位河东狮,最后搞到闹出人命,伤了二十多人,刑部的牌子也让人砸了,这个脸面可丢大了,齐振铭听说之后直接就去了镇武侯府上兴师问罪,这刘子光真不含糊,绝对的护犊子,一听说家眷出去闹事了,先问自家人伤了没有,得知自家人毫发无损,刑部死伤一片之后,连句好听的都没有,直接端茶送客,让自己爱上哪儿打官司就上哪打去。
  好你个刘子光,蹬鼻子上脸是不?老子上门知会你一声是给你面子,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明天就给你一个说法,奉天殿上打官司谁怕谁,刑部和都察院的关系良好,今天先通个气,明天联名上书,看你怎么在万岁爷面前解释,现在的万岁爷可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在东林党帮他请的几位帝师辅导下,已经开窍了,懂得帝王之道制衡之术,无论如何都会给齐振铭一个面子的。
  次日早朝,刑部尚书齐振铭参镇武侯刘子光御内不严,纵妻杀人,践踏刑部,请万岁爷给他一个公道,御史们已经得到齐振铭的通报,头天晚上都打好了腹稿了的,此时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痛斥镇武侯的嚣张作为,刘子光还处在假期当中,不用上朝,他的班底只有一个宋应星,还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好人,而且刘子光交代过他,轻易不要参与任何党争,明哲保身为好,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性质很恶劣,但是后果并不严重,所以宋应星抱着笏板压根就没出声。
  朱由校昨天晚上已经被皇后吹过枕头风了,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但他此时不能说朕都知道,只能秉公断案,于是让魏忠贤传刘子光上殿对峙。旨意迅速传达下去,片刻功夫刘子光就一身蟒袍玉带的上殿来了,看来也是早有准备,及早的侯在午门外了。
  没等朱由校问话,刘子光一撩袍子跪倒奏道:“臣有本要奏。”
  朱由校奇道:“爱卿有什么要奏的?”
  “臣这里有五十四张状子,牵扯到三百三十六条人命,三百七十四人致残,一万八千九百八十二亩良田的归属,全都是状告江堤承包商马云的,马云仗势欺人,以修建江堤为名义,侵占沿江良田,巧取豪夺,贪污公款,修出来的江堤乃是豆腐渣工程,光是因为用了腐朽木料导致坍塌死亡的民工就不下百人,皇上仁德,调拨巨万银两修建江堤,本是千秋功业,造福一方,却被这些奸商利用,中饱私囊不说,还逼死良民,抢占田产,实在是人神共愤,罪不容恕!”
  本来以为刘子光上殿是会耍蛮不讲理那一套,可是人家居然反守为攻,不知从哪里找出这么多状子来,一下子就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好一个大胆的马云,一个小小商人而已,谁给他的权力欺压良民,强取豪夺!”朱由校怒道。
  “万岁,此事有蹊跷,为什么这些状子都集中在镇武侯手中,难道湖广就没有地方官了么?镇武侯才从南洋回来不久,沿江的事务不归南厂衙门管啊…”一个御史出班说道,其他御史也跟着附和。
  “哼,如果老百姓能通过正常渠道告状,状子又怎么可能会到本侯手中,那马云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贪官污吏,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古官场如此,不到万不得已,百姓是不愿意惊官动府的,可是马云居然把良民逼迫到千里告状的程度,别的不说,就说昨日刑部门口的事件吧,一个小小的门吏,居然用钉板逼死告状的百姓,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他有什么权力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凭什么老百姓告状就这么难?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和还没出世的孙子丧身火海,不远千里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满心以为能沉冤得雪,没成想居然死在天子脚下,全国最高司法机关刑部的大门口!这还是大明朝的天下么?这还是和谐盛世的天启年么?”
  刘子光一番义正词严的控诉震撼了满朝文武,百姓告状难的严酷事实和湖广一带正在发生的不法事件深深考量着每一个人的良心,就连疯狗一样的御史们都停止了狂吠,板着脸不知在想写什么,哪还有脸再提什么刑部牌子被人砸了的破事,就凭刑部那些良心被狗吃了的门吏,死一万遍都是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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