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1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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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什么菜系,都讲究菜香味俱全,可是醉仙居的菜肴似乎四六不靠,色香味哪一样都不沾,不过也算独具特色,可以用六个字来形容:量足、口重、油多!
  盛菜的器具是乡下瓷窑烧制的粗瓷,釉面不甚光滑,甚至还有毛刺,就是个头大,最小的盘子都是六寸的,菜肴在上面堆成小山一般,浓油赤酱,青色的红色的辣椒和整段的大葱点缀其间,更显粗犷豪迈,其中一道大菜叫烧牛头,是用大盆端上来的,狰狞的牛头上撒着香菜和辣椒丝,吓得两位夫人不敢动筷子。
  酒是乡下白干,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透瓶香,甘冽醇厚,比京城的二锅头也不差,夏大龙依旧是用海碗喝酒,看他鬓边白发,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是喝起酒来气势不输年轻人,喝了两碗下去,阎肃就推辞不喝了,夏大龙笑道:“到了我们南泰不把酒喝足了,那是不给我们面子,参谋长,这酒你得喝。”
  阎肃面露难色,陈子锟拿过酒碗道:“参谋长是读书人,酒量欠佳,我替他喝。”说罢咣咣咣喝了这碗酒,夏大龙讪讪的笑笑,挑起大拇指赞道:“护军使好酒量。”
  外面枪声更密了,士绅们坐立不安,唯有夏大龙和陈子锟依然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丘富兆匆匆进来道:“老爷,来的是陈寿,他说是来要人的。”
  夏大龙变了脸色道:“这个狗日的,敢不给我面子,给我打,往死里打,开炮轰他。”
  “是!”丘富兆敬了个礼又出去了。
  “喝酒,喝酒,别让土匪败了兴致。”夏大龙端起酒碗道。
  过了一会,从城头方向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不像手榴弹,也不像是迫击炮,连陈子锟也无法分辨是哪种武器,不过三声炮响之后,枪声果然稀疏起来,渐渐停息了。
  夏大龙得意洋洋:“土匪退了,大家安心。”
  陈子锟难解心中疑惑,直接问道:“不知县保安团装备的山炮还是野炮?”
  夏大龙哈哈大笑:“都不是,是我在巡防营当管带的时候置办的兵器,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出的铜制快炮,在我们这乡旮旯,比山炮野炮都好使。”
  陈子锟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式前膛炮啊,这种炮不用新式炮弹,用的是黑火药和实心铁球炮弹,成本低廉制造简单,确实适合乡间私斗。
  继续喝酒,夏大龙似乎是一心想把陈子锟灌倒,在他的授意下,保安团的几个头目轮番向陈子锟敬酒,陈子锟这边也不含糊,赵玉峰和老王老李轮番上阵,第三师的爷们打仗不要命,喝酒更不是孬种,一来二去,墙角堆满了空酒坛,酒桌上也没剩多少人了。
  那些士绅们早就不胜酒力先行撤退了,鉴冰和姚依蕾也退了席,后来上桌的都是保安团的弟兄们,现在也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喝到最后,只剩下夏大龙和陈子锟两人。
  “护军使,海量!”夏大龙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冲陈子锟挑起了大拇指。
  “夏老爷,有种!”陈子锟也一抱拳。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个有种法?”夏大龙拿起一根牙签,剔着牙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道:“敢和土匪干仗的乡绅,当然有种。”
  夏大龙哈哈大笑:“什么土匪,当初老子当巡防营管带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和泥玩呢,就是省里那些旅长团长们,也都是我的子侄后辈,见了我也得喊一声世叔。”
  陈子锟冷笑,知道这是夏大龙故意在自己跟前摆谱呢,随便应付了几句,这场接风宴就算收场了。
  下楼的时候,夏大龙对林老板道:“记我账上。”又对陈子锟说:“护军使,今天招待不周,怠慢了,赶明儿到我家里去喝酒,我从省城请了个厨子,手艺很地道,管饱能让太太们吃的满意。”
  陈子锟的脑袋虽然被酒精烧的发烫,但是神智还是清楚的,听到这话不禁一动,这个夏大龙,根本没喝醉啊,而且粗中有细,居然能注意到鉴冰和姚依蕾对菜肴的不满意,看来这个老家伙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啊。
  回到县衙后宅,还没进屋就听到两位夫人怨声载道,这乡下的生活实在太落后了,生活水平完全停留在中世纪,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没有抽水马桶,照明要用煤油灯和蜡烛,用水要自己从井里一桶桶的往上吊,厕所是一个小棚子,里面就一个简陋的茅坑,夏天蚊蝇滋生,卫生状况实在堪忧。
  还有一个重大问题是吃饭难以解决,后宅虽然有锅屋,但是那种黑漆漆的烧柴火的农村大灶台,哪怕烧点热水呢,也要拉风箱点柴火,兴师动众,偏偏后宅没有丫鬟,万事都要两位夫人亲力亲为,姚依蕾是千金小姐,别说粗活了,就是女红也没做过,鉴冰虽然出身低贱,但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细皮嫩肉的啥家务活也不会干,两人鼓捣了半天,连洗澡水都没烧好。
  幸亏还有个勤务兵陈清锋,小道童在巢云观里可是什么活儿都干过,烧火切菜淘米做饭喂马扫地打水样样俱全,可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再怎么勤快也照顾不了全家人啊,再说两位姑奶奶都是难伺候的主儿,一会这个叫,一会那个吩咐,把个陈清锋忙的团团转。
  醉仙居的菜肴实在恶劣,又咸又辣又粗糙,两位夫人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根本没吃饱,回到后宅饿得两眼发花,只好动用了姚依蕾的储备粮。
  姚先生夫妇用心良苦,为女儿准备的可不单单是零食而已,米面粮油调味料,肉干果脯蜜饯炼乳饼干,毛毯手巾牙刷牙粉热水瓶,只要是能想到的,全预备妥了,两个女人毕竟饭量小,吃了一点就饱了,坐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抱怨。
  陈子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是来到南泰的第一个夜晚,又是住在闹鬼的凶宅里,大意不得,陈子锟醉意熏熏,到茅房里洋洋洒洒撒了一泡尿,又抠着喉咙吐了一场,勤务兵递上热毛巾擦了两把,终于恢复了清醒。
  “那个小土匪呢?”陈子锟随口问道,根据他的经验,被点四五口径子弹打中后心,又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活不成。
  “在前院放着呢,不知道死没死。”陈清锋道。
  “去看看。”
  “是!”
  小勤务兵颠颠的跑到前院一看,角落里躺着一个人,苍蝇嗡嗡的围着打转,上前试试鼻息,很微弱,嘴唇干裂,似有似无的声音说道:“水,喝水。”
  陈清锋赶忙飞报陈子锟,陈子锟大感意外,“这样都死不了,给我抬进来。”
  伤员被抬进了后宅,鉴冰和姚依蕾吃饱了没事干,正闲的难受呢,这下找到事儿干了,把伤员安置在床上,点上蜡烛照着,姚依蕾还拿出一罐炼乳,冲了一碗奶,让陈清锋喂给伤员喝。
  中弹少年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一看,灯火通明,雕梁画栋,两个眉目如画的漂亮女人正围着自己笑呢,一个小男孩拿着汤勺往嘴里喂着什么东西,稠稠的,甜甜的,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少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死了,要不然怎么能躺在这宫殿一般的房子里,这么漂亮的女子,南泰县绝对没有,肯定是仙女!
  “他醒了。”鉴冰惊喜道。
  陈子锟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发烫,估计是伤口发炎了,县城里条件有限,伤口感染就只有等死,自己无能为力,能不能熬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把他抬下去吧。”
  “抬到哪儿?”
  “走廊里吧,凉快。”陈子锟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
  入夜,县衙一片寂静,微风吹过,竹林瑟瑟作响,池塘水面倒映着皎洁的月色,更显寂寥,陈清锋塔拉着布鞋从厢房里出来,在茅房撒了一泡尿,刚要离去,忽然一阵似有似无的奇怪声音传来,像是女人的抽泣声。
  若是换了别的孩童,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但陈清锋是巢云观里长大的,道士们的重要职业就是捉鬼,小道童虽然没亲自捉过鬼,但跟着师父在外面也曾混吃混喝过一段时间,什么狐狸精黄大仙吊死鬼啥的也见识过不少,此刻听到奇怪的哭声,不但不走,反而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走了一圈,啥也没看到,声音也消失了,悻悻的回房去,转身关门的时候,陈清锋却吓得大叫一声,因为他看到自己一路走来,竟然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
第四十章
小土匪双喜
  陈清锋一声惨叫,紧跟着厢房里就窜出两个人来,都打着赤膊,手里提着机头大张的盒子炮,就地一滚各找掩护,敏捷的如同豹子一般,正是陈子锟的两个马弁,到底三四十岁的老兵油子了,那战术动作简直太老道了。
  紧跟着跳出来的是陈子锟,但他不是从门里出来的,而是从窗户跃出来,蹭的一下就上了房,居高临下用手电筒四下乱照,除了随风摆动的树叶,哪有半个人影。
  参谋长和副官也出了屋,赵玉峰今天喝了不少,醉意朦胧的眼睛都睁不开,打个哈欠道:“嚎什么呢。”
  陈清锋战战兢兢指着地面不说话,阎肃打着灯笼过去一看,大吃一惊道:“谁的脚印?”
  陈子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关了手枪保险,查看一下血脚印,又看看陈清锋脚下的鞋子,皱眉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上了趟茅房,又在水池边走了一圈。”小勤务兵怯生生的回答。
  陈子锟打着手电,沿着这条线路搜寻了一番,除了陈清锋留下的脚印之外,没有任何可疑的踪迹。
  此时鉴冰和姚依蕾房间里的灯也亮了,本来这俩冤家是不可能住在一个屋里的,但是考虑到凶宅的关系,两人不得不尽弃前嫌,抱团取暖,此时听到外面动静,也哆哆嗦嗦的出来察看,却被陈子锟一嗓子给吼了回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王老李高举盒子炮,严阵以待,月光洒在地上,一片皎洁,转眼又隐藏进云彩后面,院子里一片黑暗,陈子锟问道:“刚才的怪声音,大家都听见了?”
  “听到了,像是猫叫。”阎肃道。
  “像个娘们在哭。”王德贵道。
  赵玉峰毛骨悚然,手都在发抖了。
  陈子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次仔细搜索一番,终于走到那口古井旁。
  县衙后宅的井是明朝时候打的,很有些年头了,辛亥年间南泰县令的一个小老婆就投井死在里面,井这种东西,总是给人神秘阴森的感觉,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闹鬼的夜晚。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生怕井里突然窜出恶鬼来。
  陈子锟一手握枪,一手持手电在里面照了照,井壁光滑,井水平静,毫无异常。
  没有发现任何情况,但是血脚印却无从解释,众人怀着深深的恐惧各自回去睡觉了,至于能不能睡着就是两说了。
  ……
  第二天一早,陈清锋匆匆而来,陈子锟正在地上做俯卧撑,看到小勤务兵如此慌张,跳起来道:“何事?”
  “那个土匪……”
  “死了?”
  “不是,活了。”
  陈子锟亲自前去查看,见那少年躺在廊下,气色比昨日好了很多,摸摸额头,烧也退了,只是伤势较重,还爬不起来。
  “你叫什么?”陈子锟问道。
  “我叫双喜。”少年道,他张望一下四周,反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南泰县衙。”陈清锋回答他。
  双喜颤抖了一下,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去盛碗稀饭来。”陈子锟吩咐道,自己蹲在双喜面前,继续问他话:“今年多大了?”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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