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2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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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锟道:“孙先生的理想是对的,只是时机不对罢了。”
  段祺瑞道:“身为炎黄子孙,谁不想国家富强,谁不想废除不平等条约,可是没那个实力啊,当年小日本向袁大总统提出二十一条,我当即提出要兴兵和日本决一死战,连动员令都下了,可最后大总统还是屈从了,气得我辞职以谢天下,后来大总统硬顶着没答应二十一条,还下了一道告全国军民官吏书,痛陈国家之屈辱,这些,又岂是孙文之流能理解的。”
  陈子锟不好作答,只能缓慢点头。
  段祺瑞又道:“后来我做了内阁总理,才明白大总统的苦楚,中国积弱百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真打起仗来,就咱们这帮军队,连三个月都撑不住就得亡国灭种,报纸说袁世凯卖国,说皖系卖国,说直系卖国,合着北洋就没有不卖国的,他们怎能明白周旋于列强之间的痛楚,再说广州那边就不卖么?苏俄的水连珠步枪一船船的运进来,俄国顾问指挥黄埔学生军打仗,孙文这是要把国家往火坑里带啊,苏俄那套无君无父的东西,虽然能蛊惑人心,但纯属饮鸩止渴。子锟,你要切记,断不可被他们蒙蔽。”
  陈子锟道:“我记住了。”
  段祺瑞知道他也是言不由衷,不过这些话总归要说,外面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屋里的温度有些下降。
  “把门打开,咱们赏雪。”段祺瑞道,又让下人端来一个烧木炭的铜炉子,摆在屋中央取暖,谈起了最近徐树铮在国外访问的见闻。
  “又铮在意大利国访问之时,意国总理墨索里尼接见他,仅三分钟时间就结束,又铮气不过,再次约见,这次墨索里尼和他谈了两小时之久,赞叹原来中华也有此等远见卓识之人物。”
  段祺瑞提起徐树铮,那是眉飞色舞,一脸的兴奋,末了道:“子锟啊,又铮这个人持才傲物,其实本心不坏,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国为民,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替又铮向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咱们携手把国家建设起来,你意下如何。”
  陈子锟明白,杨宇霆受徐树铮所托企图杀掉自己的事情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段祺瑞代替他向自己道歉,这个人情算是够大了,他慨然道:“如果杀我陈子锟能救国,这条命自当送与又铮兄,可我一个江东督办,手下不过数万老弱,岂能和冯焕章张雨亭之类相提并论,杀我于事无补啊。”
  段祺瑞道:“子锟在东南禁烟搞得如火如荼,又把上海搞成非武装区,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等又铮出国考察回来,我做东,给你们说和说和,以你俩的才华和气度,应该能成知交。”
  陈子锟呵呵一笑:“听凭芝老安排。”
  ……
  又过了几日,铁狮子胡同传来消息,孙文病况加剧,体温升高,人也神志不清,陈子锟接到电话后迅速赶到行辕,院子里已经聚满了各方人士,其中还有老相识宋子文,以及宋子文的姐夫孔祥熙等人,总理病危,大家心情沉痛,连寒暄都免了。
  不大工夫,外面进来一队人,原来是段祺瑞亲自来探视孙文,孔祥熙出面接待,询问总理后,婉拒段祺瑞到病榻前相间的要求,段祺瑞只得黯然离去。
  孙科冷哼道:“总理入京时不来,下榻北京饭店时不来,住协和医院时不来,如今病重了,却来了,可不是幸灾乐祸来看热闹的吧。”
  其他国民党人也都愤愤然,陈子锟听他们议论才知道,孙文入京以来一直和执政府意见相左,统一遥遥无期,心情苦闷也是病情加重原因之一,难怪他们如此怨恨段祺瑞。
  在院子里静候了一阵,大家按捺不住,公推汪精卫、孙科、宋子文、孔祥熙进去,请示总理的指导方针,陈子锟等人仍在院子里静候,良久,听到孙夫人的哽咽声,众人以为总理去了,都落下泪来,过了一会,汪精卫等人出来,说总理没事,请大家放心,各自散了吧。
  又过了几日,陈子锟再次接到电话,那端声音呜咽,说孙夫人请他速速前去行辕。
  陈子锟立刻赶往铁狮子胡同,行辕内气氛肃然,进了病房,只见卧榻旁站了一圈人,表情俱是凝重,孙文半躺在床上,在一张张遗嘱上签署着名字,签完之后,在场众人作为证明人一一签字,传到陈子锟这里却直接递给了下一人。
  孙文目光炯炯,扫视着室内每一张面孔,缓缓道:“我这次放弃两广,直上北京,为了谋求全国的和平统一。统一的方法是召开国民会议……”
  话音越来越弱,渐渐没了生息,医生进来用手电筒查看了瞳孔,让众人出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众人鱼贯而出,个个眼睛红肿,沉默无言,陈子锟走到院子角落里抽烟,一支烟没抽完就听到屋里传来哭声,他掐灭烟蒂,叹道:“一个时代终结了。”
第六卷
一统
第一章
春令营
  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孙文在北京寓所病逝,执政府立即停止阁员会议,专门讨论治丧事宜,决定责成内务部按照袁世凯、冯国璋前例,举行国葬。
  全市下半旗三日,外国公使团亦下半旗致哀,消息传遍全国,各地纷纷举哀悼念。
  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京召开临时会议,拒绝了执政府的国葬令,遵从总理遗愿,采取国民体制下葬,遗体送至协和医院做防腐处理后举行大殓。
  一周后,陈子锟忽然接到总理行辕电话,请他速速前往商讨治丧事宜,陈子锟很纳闷,孙文葬礼由他的亲近之人安排,自己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国民党员,但脱离组织久矣,徒有虚名而已,为何还要邀请。
  赶到行辕,孙夫人亲自接待了他,一身缟素装扮的未亡人静坐窗前,虽然片语未发,就已经令人心碎了。
  “子锟,总理遗命,让你扶棺,你准备一下吧。”夫人的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为总理扶棺可是莫大的殊荣,为何落在自己头上,陈子锟抬头看去,夫人目光如水,脸上还有泪痕,心中便是一酸,不再多问,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陈子锟离去后,一帮国民党中执委走了进来,愤愤然道:“扶棺者需追随总理多年的党内同志,为何选择这个墙头草陈子锟。”
  孙夫人道:“这是总理的遗命,你们难道要推翻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诺诺退下。
  “总理的布局,又岂是你们能理解的。”夫人心中默默叹息。
  三月十九日,孙中山灵柩从协和医院移至中央公园社稷坛,清晨时分就有大批群众云集在医院门口,上午十时,灵柩出发,扶棺者共二十四人,分三组,每组把人前后舁挽,陈子锟一身上将军呢子制服,神色肃穆,在侧后方扶棺缓缓而行,北京万人空巷,沿途十余万人竞相护灵致哀。
  在京首脑、各国使节纷纷前来吊唁,可身为国家元首的段祺瑞竟然借口脚肿了穿不了鞋子而未曾亲至,只是委派内务总长为代表而来吊唁,又惹得国民党人怒火中烧,严辞质问。
  按照孙文的遗愿,遗体要安葬在南京紫金山,可现在南北交通不便,国家尚未统一,时机不到,只能暂时安置于北京西山碧云寺,一切程序陈子锟都以总理近人的身份参加,坊间也有传闻,说陈子锟是同盟会出身,国民党元老,孙文卫士云云。
  顺承群王府,杨宇霆拿着孙文出殡的照片振振有词道:“老帅您看,陈子锟和南边叛党沆瀣一气,终于露馅了吧,徐树铮说的对,这小子贼精贼精的,把齐燮元孙传芳都玩的团团转,迟早是咱们奉系的祸患。”
  张作霖道:“这事儿我听小六子提过,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在孙文卫队里挂个职而已,陈子锟心念旧主,忠肝义胆,没啥说的。”
  杨宇霆捶胸顿足:“老帅,不可大意啊,陈子锟和少帅、张宗昌交往都很深,此子心思缜密,手段圆滑,恐怕少帅上了他的当啊。”
  张作霖大大哈哈:“小六子喜欢交朋友,不是坏事,大事上他可不糊涂。”
  杨宇霆恨恨而退。
  话虽这样说,张作霖心中还是存了芥蒂。
  不光是张作霖,段祺瑞听说陈子锟为孙文扶棺的事情之后,也大为震惊,别管直系皖系奉系,都是北洋正统,国民党是造反起家,两边势同水火,陈子锟这个北洋后起之秀竟然是暗藏的国民党人,这事儿着实让人不舒坦。
  为孙文扶棺为陈子锟赢得了巨大的声誉,被北京报界称为最民主最革命的将领,名声直追冯玉祥,报界大腕儿邵飘萍、林白水邀请陈子锟喝酒,席间尽是北京的进步民主人士,言辞间对奉系架构的执政府大加鞭笞,名记者阮铭川更是借着酒劲,压低声音道:“昆吾兄,我看冯焕章在北,你在东南,联合广州国民党发起对北洋的奋力一击,摧垮张作霖和段祺瑞的联合政府,我们拥戴你做总理!”
  这话惊出陈子锟一身冷汗来,这才明白为孙文扶棺给自己带来的不但是声誉,还有风险,这帮北京进步人士能捧人,更能毁人,自己若是再在北京逗留下去,怕是离人头落地不远了。
  此次宴会后,陈子锟立即着手离京事宜,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林文静姐弟,最近几个月来,林文静一直闭门学习,刻苦复习,为考北京大学做准备,她天资聪颖,又怀着一颗热爱北大的心,想必不会落榜,而林文龙也转入北京一所高小就读,学习还跟得上。
  在学习之余,林文静有时候会带着弟弟到东文昌胡同学生公寓帮忙,这里住着来自全国各自的贫寒学子,北大清华师大的都有,和他们一起畅谈,能学到不少东西,生活也不会太过空虚。
  陈子锟发现,不管自己去哪里,都有人秘密跟踪,而且不止一拨人,他不清楚跟踪自己的是执政府的人,还是奉军的人,或者两边都有,危险越来越近,他偷偷委托岳父买了一张船票,轻车简从,只带了两名卫士离京。
  踏上旅途之际,陈子锟去林宅辞行,却被告知林文静到学生公寓帮忙去了,于是又赶过去,夕阳西下,两人在门口依依话别,天边红霞漫洒,美的令人心醉。
  “好好学习,生活费用我会按时派人送来,我走了。”陈子锟轻轻抱了一下林文静,压低帽檐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林文静怅然若失,过去的时光无论如何不能重来了,即便自己和大叔真心相爱,两人也无法长相厮守,这就是命运啊。
  慢慢回身进门,忽听身后有人操着上海味道的国语问道:“请问,这里是学生公寓么?”
  林文静一回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脚下放着藤条箱和行李卷,西装皱巴巴的,一双眼睛却是晶亮,正是上海南市振华小学的韩乐天老师。
  “怎么是你?”两人同时道。
  “我来北京考大学。”韩乐天兴奋的直挠头。
  陈子锟连夜赶往天津,乘船南下直抵上海,到达之后才给张学良发电报,称自己挂念夫人,先行回沪,改日兄弟再聚首。
  张学良拿着电报对郭松龄笑道:“这个陈子锟,硬是被杨宇霆给吓走的,都说他胆子大,我看也不过了了。”
  郭松龄是张学良的挚友,两人无话不谈,此时应道:“陈昆吾如今家大业大,单刀赴会呈匹夫之勇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杨宇霆暗杀他一次不果,如今又派人盯梢,是人都得害怕啊。”
  张学良道:“杨宇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硬把盟友往对面推,我不喜欢这人,对了茂宸,我准备向父亲举荐你做江苏督办,你有个心理准备。”
  郭松龄道:“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
  张学良笑道:“关内这些地盘,都是你打下来的,你不能胜任,谁能,难道让杨宇霆这个摇鹅毛扇的?”
  两人相视大笑。
  ……
  陈子锟赶到上海,被姚依蕾好一通数落,说哪有老婆临产,丈夫整天在外面闲逛的道理,算来临盆日子就在六月中旬,时日已经不多了。
  江东省城有阎肃和柳优晋坐镇,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倒也平安无事,陈子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在上海陪夫人待产。
  陈大帅抵沪的消息传出,各界人士少不得又来相邀,陈子锟是能推则推,能挡就挡,不过唐嫣唐瑛姐妹的邀请他是没法拒绝的。
  早就答应人家训练童子军的事情,一拖再拖直到今天,唐瑛撅着嘴上门兴师问罪,她一十四五岁千娇百媚小姑娘,陈子锟哪能拉下脸来骂人,只好问她:“我不是说了么,直接到吴淞找薛上校就行,你们为何不去。”
  唐瑛道:“我们不认识别人,就找你。”
  陈子锟道:“那好吧,咱们再等几个月,办童子军夏令营。”
  唐瑛道:“不好不好,等放暑假的时候你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就现在办,办春令营。”
  陈子锟大跌眼镜:“哪有春令营一说啊。”
  唐瑛道:“就是因为没有,我们才要办,到时候我姐姐也会来,她开始你的崇拜者哦。”
  陈子锟道:“那你呢?小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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