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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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季陶笑呵呵的起身,拎着文明棍出去了,到门口转脸道:“子锟,晚上不醉不归哦,记得带上夫人。”
  等他走了,陈子锟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忽然道:“不对劲啊。”
  阎肃道:“戴先生哪里不对劲。”
  陈子锟道:“不是戴季陶不对劲,是田次山不对劲,汪兆铭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也不致于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他和我素无交往,怎么会随随便便派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做私人代表,还给我下军令,让我讨伐孙传芳,于情于理,都不对。”
  阎肃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问题,按理说汪兆铭请假辞职,国民政府主席由谭延闿代任,他就没有主席的名分了,再者说,广州权力斗争如此激烈,他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有闲空跑来命令咱们。”
  陈子锟笑道:“这就是了,反正私人代表这种事情也无法查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田次山不是汪兆铭派来的。”
  “而是随着戴季陶一同而来。”阎肃接口道。
  陈子锟点点头:“一个攻心的小策略,两边代表一比,高下立见,我自然没得选择,这样就算下回汪兆铭真的派代表来了,先入为主,我也对他没好印象了。”
  阎肃道:“你这位当了总司令的盟兄弟,还真有心机呢。”
  陈子锟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到底田次山是谁的人,估计很难查清,他总归是广州那边派来的,党派内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笔糊涂账咱们是没本事查清楚的,也没必要查清楚,反正一百万的汇票是真金白银,蒋志清暂时坐稳了广州军政大权的位子,也是真的。”
  阎肃道:“北伐在即,首当其冲的是吴玉帅,还有孙馨帅在福建的人马,依你看,战局将会如何发展?”
  陈子锟道:“北伐军必胜无疑。”
  阎肃奇道:“何以见得?”
  陈子锟道:“所谓国民革命军,其实不过是两广湖南军阀拼凑而成的队伍,真正的中坚是黄埔军校生,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成天接受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熏陶,都把自己当成拯救苍生的英雄了,咱们江大的学生不就是个例子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到了军队里比谁都玩命,啸安啊,有政治信仰的军队惹不起啊,戴季陶那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各地人民久为军阀所苦,对革命军如大旱之望云霓,五四之后是五卅,五卅后又是三一八,北洋已经人心向背了,大势所趋,南军必胜。”
  阎肃沉吟良久,道:“风起云涌之际,我江东身处四战之地,当如何自处?”
  陈子锟道:“两个字,观望。”
  ……
  在赵玉峰的安排下,戴季陶住在省城江东大旅社,和田次山同一个楼层,晚上陈子锟设宴款待旧友,江东军政要人出面作陪,席间大家得知陈督办和南方蒋总司令竟是莫逆之交,均感这位陈大帅高深莫测。
  “和吴佩孚情同父子,和张学良义结金兰,和孙传芳惺惺相惜,这也就罢了,都是北洋一麦,如今又和广州蒋介石是磕头的兄弟,这位陈大帅,还真是左右逢源啊。”警察厅长麦子龙这样感慨道,他一直觉得陈子锟年纪轻轻,难当大任,有心取而代之,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大帅比自己高明多了,身处乱局,游刃有余,这可不是一般人玩得转的局面。
  戴季陶喝的酩酊大醉,次日在陈子锟的陪同下游览淮江名胜,检阅江东护国军,最后拿着陈子锟赠送的书画古玩,心满意足的回上海去了。
  而田次山,在前日就悄然离开省城,自始至终未与戴季陶碰面。
  七月一日,广州国民政府宣布北伐动员令,如同戴季陶所言,兵分三路直取湖南、江西,福建,当日北伐军就克复长沙,据说沿途百姓贪食壶浆以迎王师,民气之盛,令人惊叹。
  八月,贵州、四川各路小军阀纷纷投向广州方面,吴佩孚的老巢汉口岌岌可危,吴军急从北方南下,赶回湖北,期间吴佩孚给陈子锟写了一封亲笔信,言辞恳切,请他出兵相助。
  玉帅的信,让陈子锟心乱如麻,昔日虎踞洛阳的吴玉帅,如今疲于奔命,东征西讨,实力却越来越不如当年了,现在居然放下尊严向自己请求援助,实在让人黯然。
  于情,吴佩孚对自己恩同再造,从一个伙头军提拔到军官,又公派留学美国,可以说自己的腾飞完全依靠玉帅的慧眼识才,如今玉帅有难,自当提兵相助,义不容辞。
  可是于理方面,北洋已经日暮西山,天下苍生对战争已经厌倦,渴望统一,此时此刻,再做困兽犹斗,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陈子锟饱受良心纠葛之时,两封北京来信坚定了他的信念,第一封信是林文静写的,落款时间是四月,因为邮路受阻,辗转三个月才到自己手上,信上说参加三一八游行,在执政府门口遭到枪击,背上中了一枪,幸亏子弹是先穿过一个同学的躯体,力道已经大为减弱,所以只是受伤而已,现在医院静养,请你不要挂念云云。
  第二封信是宝庆写的,说林小姐受了枪伤,性命无虞切勿担心,张宗昌的部队进北京后滥发军票,老百姓苦不堪言,不知道多少店铺倒闭,车行的生意也不好做,当兵的坐车不给钱还打人,收了一大笔军票,形同废纸一般,跑到宣武门外虎坊桥的兑换所排了三天三夜的队,才兑了十几枚铜元,这日子当真没法过了。
  林文静没事,陈子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宝庆的遭遇又让他揪心不已,张宗昌滥发军票,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山东就算是富庶省份,也架不住这种折腾法,东征西讨遍地兵匪,财政上没钱,就只有发行军票搜刮百姓了。
  为了学生不再被屠戮,为了百姓不再被盘剥,陈子锟下定决心,拒绝援吴,还写了一封信历数军阀混战之恶果,劝玉帅息兵下野。
  八月,北伐军破吴佩孚主力于贺胜桥,汀泗桥,直逼武汉,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北洋第三师,在黄埔学生组成的北伐军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吴佩孚一败涂地,北走河南,国民革命军势如破竹,高歌猛进。
  为了在第一时间获取最新情报,陈子锟从军中挑选十余名干练青年军官,分赴湖北江西福建北京山东上海等地,搜集军事政治经济方面的信息,或以电报,或以快信,每周汇报一次。
  ……
  九月中旬,江东省城,督办公署后花园,满园桂花飘香,枪声阵阵大煞风景,这是陈子锟当江北护军使时期养下的规矩,全家都要练习枪法,女眷也不得例外。
  一张厚实的橡木桌子上,摆着各式撸子、盒子炮,马枪、步枪、手枪,甚至还有一挺捷克进口的最新款ZB26式轻机枪,陈家人聚集在后花园练枪,阎参谋长、赵副官长也来凑热闹。
  打了半天靶子,后花园芬芳的桂花香被呛人的硝烟代替,机要秘书刘婷拿着一份密信进来,呈交陈督办。
  “小刘打两枪。”陈子锟饶有兴致。
  “不了,我怕枪。”刘婷道。
  “枪在坏人手里是伤天害理的凶器,在好人手里就是正义的化身,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最喜欢一句西部电影里的话,左轮枪是法官,六颗子弹就是陪审团,生于乱世,不会用枪可不行,尤其女孩子,更要学会打枪,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陈子锟一番大道理让刘婷无法推辞,只好拿起一支看起来小巧玲珑的勃朗宁掌心雷,双手握住,对着十米外的靶子轰了两枪,自然是落空了,众人一阵哄笑,姚依蕾道:“小刘,你搞错了,越是小枪越不容易掌控,越是大枪,越是好打。”
  鉴冰咯咯笑道:“枪和男人一样,越是没本事的,脾气越大,整天在家大老婆,越是有能耐的,脾气反而越小,就像咱们家大帅一样,可是个好男人呢,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更不会吃窝边草。”
  说着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刘婷。
  刘秘书俏脸红了一下,只当没听见。
  陈子锟打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道:“北伐军进逼江西,此前坐山观虎斗的五省联帅孙传芳终于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起兵八万,云集赣西赣北。终于要开打了。”
  姚依蕾眼睛一亮:“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
第三十一章
阶级之战
  督办夫人开赌局,众人纷纷押宝,有的押孙传芳赢,有的押国民革命军赢,阎肃却道:“夫人,是赌一场战役,还是赌全局?”
  姚依蕾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两场胜负影响不到大局,咱们赌孙馨帅能不能保住他的五省地盘。”
  阎肃道:“这个赌盘,我不参加了。”
  姚依蕾奇道:“为什么?”
  阎肃两手一摊:“孙传芳胜败,全在咱们昆帅掌控之中,昆帅想让他赢,他便能赢,想让他输,他就得输,横竖都是你们两口子赢,我怎么赌?”
  众人哈哈大笑,阎参谋长虽然是开玩笑,但说的也是事实,如今中原一带战斗力最强的当数江东护国军,陈子锟的抉择,将会直接影响天下格局,只要把派一个师的兵往南京方向机动,孙传芳的后方就得大乱,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到底陈昆帅会支持哪一方,谁也不清楚。
  后花园内没有外人,姚依蕾索性直接问道:“老爷,你到底支持哪一边?”
  陈子锟反问:“你们说我应该支持哪一边?”
  阎肃道:“当然是支持赢的一边,咱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么。”
  陈子锟道:“那是以前实力不济的时候,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咱们家底子也有了,三万虎狼之师可是很重的砝码,搁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能赢,这是咱们的资本,但也是咱们的责任,马虎不得,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大帅的语气很严肃,众人也都收起了笑容,阎肃道:“我还是坚持中立态度,蒋介石送了一百万给我们,也是让我们保持中立罢了,咱们两头不得罪。”
  陈子锟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鉴冰撇撇嘴道:“首鼠两端,岂是英雄所为,要我说,北洋已经烂透了,这天下就像是唱大戏,台上的角儿一个个的嗓子都唱劈了,老百姓也听烦了,是该换一个戏班子的时候了。”
  姚依蕾道:“是这个理儿,北洋这帮人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个新意,不过南边的草台班子也未必唱得好,我听说他们是老毛子支持的,这要是换了个亲俄国的政府,岂不是越来越回去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忽然一直沉默的刘婷开口道:“我可以谈谈看法么?”
  陈子锟道:“尽管说,又不是军事会议,别拘束。”
  刘婷道:“我认为,当下的南北战争,和此前的战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北洋代表的是老牌的军绅体系,而广州政权代表的则是新兴的资产阶级,而不是夫人说的俄国人利益。”
  到底是督办的机要秘书,一出口就把人震着了,陈子锟道:“接着说,说说对局势的预测。”
  刘婷道:“北洋腐朽,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已经失去了全社会的支持,不管是上流社会的资本家,还是中产阶级,农民,小市民,都被军阀混战折磨的苦不堪言,而军阀也缺乏继续维持下去的法理依据和资金支持,贿选总统曹锟被冯玉祥软禁许久,从1924年底开始,这个国家就没有总统了,段祺瑞是临时执政而已,现在连临时执政也没有。”
  “还有,北洋各系征战多年,耗费巨万,国库早已空虚,军费占到收入的八成以上,财政上哪有这么多钱,外国人的贷款也不好借了,因为连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北京方面任命擅长办外交的顾维钧做总理,打得不就是借洋人钱的念头么,没有钱就不能买军火,发军饷,就不能打胜仗,反观广州方面,有共产党宣传和俄国的军事援助,有三民主义的意识形态,有打倒列强一致对外的口号,气势的雄壮,意义的新颖,皆非辛亥革命可比,所以,南方必胜,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小女生侃侃而谈,令人刮目相看,刘婷本来就是江东大学的才女,从小饱读诗书,上大学后接触进步思想,进了督办公署当机要秘书,有机会接触各种情报信息,再加上天资聪颖,发出一番高论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都低头思索,阎肃在想自己是不是脑筋有些落伍了,陈子锟在想是不是要提前做出抉择,而姚依蕾和鉴冰则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开始重新考量这位女秘书的威胁性。
  刘婷是标准的小家碧玉,身材苗条,个头也不高,在女生凤毛麟角的江大能算得上是校花级的人物,但在姚依蕾和鉴冰这种曾经以美貌和魅力征服过北京上海社交圈的女人相比,在气质和外形上,差距还是很大的,这也是长久以来两位夫人对她不太放在心上的原因。
  但这一番对局势的评论不得不让人重新评价这位女秘书,男人喜欢美貌的女人,但更喜欢聪颖的女人,如果这个女人能在事业上提供帮助的话,就更可爱了,机要秘书本来就是督办的贴身工作人员,孤男寡女的时间长了,不生出感情才怪。
  一场赌局草草结束,众人各怀鬼胎的去了。
  ……
  下班时间,刘婷拎着提包出了督办公署,走出百十步远,忽听路边巷口里有人轻声咳嗽,扭头看去,是个帽檐压得很低的青年男子。
  刘婷看看身后无人跟踪,转身进了巷口,男子在前面领路,来到一处民居,郑泽如正坐在屋里。
  “郑书记。”刘婷招呼道。
  “刘婷同志你来了,最近工作开展的怎么样,有没有最新的情报?”郑泽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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