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3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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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锟道:“自古以来开国皇帝都是这样,杯酒释兵权算是开明君主,不厚道的像朱元璋这样的,把功臣大将杀光都干的出来。蒋主席遣散冗兵,消耗杂牌武装,那是他的帝王之术,愿打愿挨,没啥好说的。”
  盖龙泉羞愧难言。
  “算了,说说你在江西剿匪时的段子吧。”陈子锟道。
  提及剿匪,盖龙泉是一肚子血泪,上万人马不是打光的,大半倒是投降了红军。要说那红军打起仗来真不是盖得,比当年的北伐军还威猛,当官的拿着盒子炮带头往前冲,后面一大群拿着大刀梭标的主儿,面对机枪大炮眼睛都不眨。
  “听说红军官兵平等,当官的没有小老婆,不吃空饷,和当兵的吃住在一起,打了土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还分田产房屋,分地主的闺女、小老婆。啧啧,你看人家这事儿干的,多爽利,比当土匪还得劲。”盖龙泉虽然恨透了红军,但言语之间对他们的生活还是很向往的。
  陈子锟道:“老盖,下一步如何打算?”
  盖龙泉道:“回南泰,当个富家翁,也该过两年清闲日子了!”陈子锟点点头道:“也好,我预备了一座宅子,五百亩地……”
  话没说完,盖龙泉便道:“我怎么好要这些,跟你混了这么多年,家财还是积累了一点的。”
  陈子锟道:“不是给你的,伤残的弟兄们总要有个去处,不如跟你回南泰安置,也好有个照应。”
  盖龙泉感激涕零:“那我就代兄弟们谢谢大帅了。”
  等盖龙泉告辞离去,陈子锟苦笑一声,蒋介石铲除异己,消耗杂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盖龙泉和陈寿两员大将都是桀骜不驯的土匪,又都有自己的班底,在自己麾下也一直不安分,若不是自己驾驭有术,可能早就倒戈了。
  北伐成功之后,自己的升迁之路就被堵死,跟着冯玉祥汪兆铭之类反蒋是没有出路的,反而会葬送现有的地盘,支持老蒋是唯一选择,当一个大帅失去了给部下施恩的能力,那等待他的就只有背叛和拆伙,与其撕破脸,不如早些分家产。
  阎肃说的一点没错,自己不是个良善之辈,只不过黑在腹内而已。
  ……
  自从上回陈子锟把三枪会花名册呈给蒋介石后,帮会就多了一个官方身份,专门负责缉拿王亚樵,有了这块金字招牌,三枪会的江湖地位扶摇直上,别说青帮了,就是警备司令部侦缉大队也不把放在眼里,什么他妈的杨虎杨司令,玩屌蛋去!
  赵大海乃是匪党干部,若是被特务抓到,势必牵连到陈子锟,所以他派了几个人专门盯赵大海的梢,偏巧这几位就是赵大海教出来的徒弟,哪能盯得住,不过这也是陈子锟阴险之处,故意派了几个熟面孔让对方放松戒备轻敌,其实真正盯梢的另有其人。
  负责跟踪的是沧州燕家的正宗传人燕忌南,一身轻功腿脚利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算是卢比扬卡培训出来的红色特工也跑不出他的视线。
  晚上,燕忌南来报,赵大海下榻在一家小旅社,此前曾和一个女人接头,那女人是个小报记者,住在租界一栋石库门房子,丈夫整天闭门不出,据说是自由职业者,专门给杂志写稿子为生。
  这个女人叫唐嫣。
  虽然和唐嫣之间那种关系已经断了很多年,但听到这种消息还是有些不爽。
  陈子锟有两个副官,一个是陈寿的弟弟陈双喜,小伙子人长的精神,心眼耿直,活泼开朗,随身带着很好用,还有一个是陈青锋,当年从抱犊崮上带下来的小道童,这小伙子心思缜密,性格坚韧,陈子锟一直在培养他,上军校,上战场,在三枪会也待过一段时间,就是想让他承担一些阴暗的任务。
  三枪会的秘密工作,目前是由陈青锋负责,燕忌南来的晚,自然不知道唐嫣这个人,青锋却是知道的,见陈子锟眉宇间隐隐有不快,便道:“这种事情很好办,他不是给杂志写稿子么,随便抓个尾巴,办他一个通共的罪名,抓进监狱……要不了一个月,保管他病死在里面。”
  陈子锟眼睛一瞪:“这不是草菅人命么,不许动他。”
  “是。”青锋脸上没有表情,“赵大海那边,怎么处理?”
  “他不是要买机器么,给他,价钱打九五折,再奉送一套美国产的手术器械,也算仁至义尽。”陈子锟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壳汉密尔顿怀表,轻轻摩挲着。
  “给他机器的时候,顺带着把这块怀表还给他。”陈子锟将汉密尔顿抛了过去。
  东北沦亡,国民党却仍内斗不已,北平、上海、南京的热血学生纷纷到国民政府门前请愿示威,要求收复国土,社会各界为之响应,国民党内部压力骤增,蒋介石为了显示诚意,宣布下野,辞去国民党主席兼行政院长的职务。
  反蒋派终于如愿以偿,大呼胜利,年底,国民党第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推举林森为国民政府主席,孙科为行政院长。
  陈子锟虽为中执委员,但此次大会称病未曾参加。
  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一日,广州中央撤销,国民党分裂局面结束,但另设西南中执委员会,西南政务委员会、西南军事委员会,名义上合并,实质上依然独立于南京。
  次日,日军占领锦州,东北在一百天内全部沦陷。
  赵大海要买的机器设备,终于到货。在码头移交的时候,是陈青锋来交割的,他将一块怀表递过去道:“不好意思,陈主席有事不能来送你。”
  十年前送给陈子锟的汉密尔顿物归原主,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赵大海苦笑一声,摇摇头:“子锟不愿意见我,也罢,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我走上这条道路其实和他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拯救这个水深火热的国家啊。”
  汽笛长鸣,载着机器设备和赵大海的货船远去了,码头边的开阔地上,停着一辆梅赛德斯防弹轿车,陈子锟望着远处货船烟囱里的黑烟长叹一声,竖起了大衣领子,起风了。
第四十六章
捡了个儿子
  按照惯例,每年春节陈家都要在上海渡过,没别的原因,主要是新年期间租界各大商场打折优惠多多,方便姚依蕾和鉴冰两位夫人采购而已。
  本来夏小青是打算闹点脾气不来的,可是架不住儿子小北一心想去上海见世面,所以也一同跟来。
  陈家去上海过年,江东高层人士莫不争相效仿,阎肃一家人,陈启麟夫妇,龚梓君夏景夕两口子,都在上海法租界置办了房产,每年冬天同来过年。每到这个时候,陈子锟位于霞飞路的别墅就高朋满座,除了江东老部下,还有政坛商界的朋友,陈调元、陈仪、杜月笙、李耀廷、慕易辰车秋凌,都经常来串门,府上常年预备两桌麻将,随到随打。
  牌桌上的夫人们自然是讨论时髦的包包和化妆品裘皮大衣,男人们唯一的话题则是政治,蒋中正下野后,继任的国民政府主席是老牌同盟会员,反袁护法功臣林森,此公已经六十有四,生性淡泊名利,不结党营私,纯粹就是个摆设,上任以来,行政院的官员们居然没人去参见他。
  “林主席就是个看印的,要不了多久,蒋公就要回来。”陈调元和陈子锟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北洋军阀倒戈国民党后混的风生水起的一员,他对于政坛的看法和陈子锟一样,那就是目前的中国,除了蒋介石之外,谁也玩不转。
  行政院长孙科,那是先总理的儿子,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可他既没有蒋介石掌兵的能耐,又没有宋子文捞钱的本事,论党务方面的威信,也不如汪兆铭胡汉民,这样的人当行政院长,简直形同闹剧。
  阎肃打错了牌,多摸了一张做成了相公,道:“孙科就像这副牌,怎么也和不了,江浙各军闹饷都闹到行政院门口去了,他能解决?我看他这会儿头发都快愁白了。”
  陈仪现任兵工署长,在业务上受陈子锟领导,平时交往颇多,接了阎肃话头道:“阎主席所言极是,孙科能力不够,又得不到蒋汪胡三巨头任何一方的支持,他这个行政院长,能撑一个月就不错,上次我去行政院,工作一团糨糊,国防建设监委会那一块,至今空缺,昆吾兄,你是怎么打算的?”
  陈子锟道:“我没打算,本来就是跑腿的累活,我是不打算再干了,上周我让秘书回南京料理善后,把文件都封存,这个监委会就到此结束吧。”
  正打着牌,佣人来报,说是有位姓王的客人来访,陈子锟道:“一定是王庚到了,快请。”
  来的果然是王庚,他和陈子锟、阎肃都在北洋陆军部供过职,和陈子锟还是西点校友,当年可是名震北洋的风云人物,更兼娶了名媛陆小曼,那风头真是无人能及。
  时过境迁,北洋时期的风流早已随风而去,昔日英俊倜傥的青年将军今日已尽显疲态,王庚做过交通部警务处副处长,哈尔滨警察厅长,孙传芳的铁甲车兵司令,前敌参谋长,自从和陆小曼和平离婚后,仕途越走越向下。
  上个月他参加了徐志摩的葬礼,看到曾经的爱妻陆小曼痛不欲生的样子,心情更加恶劣,若不是念在和陈子锟多年交情,今天都不打算来的。
  陈子锟把牌局让给别人,拉着王庚到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奉上咖啡雪茄,寒暄一番道:“老王啊,你闲着也不是办法,我给你找了份工作,只要你愿意,立刻就能上任。”
  王庚捧着咖啡杯苦笑道:“我这个样子能做什么,高不成低不就。”
  陈子锟道:“咱们西点校友,自然是要当将军的。”
  王庚道:“将军?现在都是黄埔速成生的天下,哪有西点的份。”
  陈子锟哈哈大笑:“还就真有,宋子文办了个税警总团,需要受过正规美式军事教育的人才,我就推荐了你,只要你愿意,立刻可以挂上将军领章。”
  王庚道:“税警总团我听说过,不过我从没亲自上阵打仗,都是些纸面上的学问,怕是误人子弟啊。”
  陈子锟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干了,别谦虚,部队训练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至于打仗,另外有人带。”
  王庚胸中燃起希望之火,颓唐之色一扫而光,站起来道:“子锟,真是太感谢你了。”
  “好说,咱们可是老交情了。”陈子锟也站了起来,和王庚握手。
  ……
  刘婷奉了陈子锟的命令,去南京收拾残局,国防建设监委会撤销,办公室挪作他用,一切档案文件该销毁的销毁,该封存的封存,办完这些事儿,刘婷也是无事一身轻,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打算提前给自己放年假,回省城和父母弟妹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私人秘书的薪水不低,陈子锟每月给刘婷开二百元的工资,赶得上大学教授了,她的生活类似于清教徒,在吃喝用度上没有讲究,唯一的支出就是买书,一年下来积攒了一千五百块钱,对刘家而言,称得上天文数字了。
  她打了个长途电话到上海陈公馆请假,陈子锟自然准假,这个秘书常年无休,兢兢业业,还差点遭遇暗杀,放一两个月的假是应该的。
  南京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小雪飘洒在天地之间,六朝古都一片萧瑟,刘婷穿了一件蓝色棉袍,长长的白羊毛围巾,前往银行提取存款,她的工资都存在折子里,回江东前夕要取出来换成中央银行的钞票才行。
  去银行的路上,一个穿着旧款貂皮大衣的女人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个孩子,眼神十分哀怨,刘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孩子面前的纸牌上,“二百元”的字样格外刺眼。
  银行里排队的人很多,刘婷等了一个钟头才排上号,她取了一千块钱的纸币,兑了一百块现洋和一些铜元、毛票,刘婷把钱藏在书包里,小心翼翼的回家,虽说南京是首都,但治安也不怎么好,当街抢劫时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晚了,南京的雪积不下,只有瓦片上薄薄的一层,地上湿漉漉的,阴冷湿滑,那个卖孩子的女子依然坐在老地方,只不过往屋檐下退了退,那孩子很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刘婷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妹子……帮个忙成不?”忽然背后传来怯生生的搭讪,刘婷回头看去,那个妇女脸上带着讨好般的笑容。她下意识的拿出一块钱来:“诺,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妇女不接,道:“妹子,行行好,把这孩子买了吧。”
  刘婷惊得倒退了几步:“不不不,这怎么行,我还没结婚呢。”
  “买了当佣人也好啊,是男孩,养几年就能干活,求求你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男人生病,家里隔夜粮都没有,这孩子跟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啊……”女人泪如雨下,冲刷着脸上的廉价脂粉,她的南京口音不地道,带着一丝江东腔。
  刘婷起了恻隐之心,但这孩子她是万万不敢买的,于是从包里取出二百元纸币递过去:“阿姐,拿着吧,孩子你抱回去。”
  妇女抱着孩子不停鞠躬:“谢谢侬,侬则好人,好人一定得好报。”说话又有一点上海口音,刘婷苦笑一声,二百块钱就换一句好话,不过能让母子不分离,也算一件功德。
  那孩子倒和刘婷颇有缘分,看着她笑了起来,不到一岁的小孩子笑起来格外天真无邪,妇女见刘婷露出笑意,便把孩子捧过去:“让阿姨抱抱。”
  刘婷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带孩子,抱惯了弟弟妹妹,抱起孩子来自然是行家里手,那女人笑了,掠一下额角发丝,幽幽道:“这孩子和你颇有缘啊。”
  刘婷逗着孩子,没注意到她脸色的反常。
  “妹子,我去屋里拿个东西就出来。”妇女深深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扭头进了路边的屋子,半旧裘皮大衣下,水绿色旗袍下摆一闪。
  刘婷没在意,等了一会儿不见女人出来,这才有些慌了,进了屋子一看,竟然是一家店铺,店伙计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一口焦黑的牙齿,道:“你上当了,那娘们早走了。”
  “我给了她二百块钱啊,她为什么还要走?”刘婷慌了神。
  “你解开被子看一下,啊是残疾?”男子鄙夷的看着刘婷怀里的男孩,又道:“男娃娃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肯定不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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