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3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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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鲁平接到上级指示,离开上海前往南京另有任务,他当即收拾行李,和唐嫣握了握手,叫了一辆洋车直奔闸北火车站,刚出租界就被人拦下,几个便衣不由分说将他塞进一辆汽车开走。
  十分钟后,鲁平坐在上海市公安局预审室里,提审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实汉子,穿着黑呢子中山装,佩戴党徽,笑容可掬的给鲁平倒茶递烟,他一双大手粗糙有力,倒像是劳动人民出身。
  “鲁平先生是哪间大学毕业的?”汉子像聊天一样问起话来。
  鲁平一言不发。
  “呵呵,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徐庭戈,曾在北京大学读过书,五四时期,我也上过街游过行,算起来咱们也是革命同志哩,你放心,对知识分子,党国一向是宽大的,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立刻就释放,怎么样?”
  鲁平依旧不说话。
  徐庭戈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只好将他押入地牢慢慢收拾。
  ……
  陈子锟对刘婷的判断深信不疑,战争一触即发,驻扎吴凇的税警团必然首当其冲,虽然这支部队名义上划给财政部,但真正掌权者还是自己,他传令给薛斌,严阵以待,时刻防范日军挑衅,如遇进攻,毫不犹豫回击,切勿重演沈阳悲剧。
  浦东的仓库里储备着大批军事物资,从美国进口的铁丝网和瑞士进口的厄立康20毫米口径高射炮都搬了出来,将一线部队武装到牙齿。
  如同刘婷预料的那样,上海的气氛日益紧张起来。
  一月八日,日本天皇裕仁东京郊区代代木练兵场检阅陆军部队,结束后起驾回宫,在皇宫樱田门附近遭遇行刺,炸弹误中副车,炸死车夫一名,天皇安然无恙,刺客被捕,此事被《民国日报》报道后,遭到日本驻沪总领事村井苍松的强烈抗议,上海市长吴铁城卑躬屈膝向日方道歉,承诺查封报纸,惩办当事人,低姿态并未取得日方谅解,反而气焰更盛。
  明眼人都能看出日本准备在上海挑起一场冲突,但民国政府依然坚持不抵抗政策,汪精卫密电上海军队,切勿与日方冲突。
  又过几日,几名日本僧人到生产毛巾的中国企业三友实业社附近挑衅,据说被工人殴打致死,日方报复,冲进三友实业社放火,打死华捕一名。
  日本先侵占东三省,又在上海咄咄逼人,民间的反日情绪空前高涨,已经逼近爆发临界点,而住在虹口一带的日本侨民的反日情绪也被迅速升温,日本国内舆论疯狂炒作渲染,努力扮演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日方提出,立即解散一切反日团体,取缔排日活动,保证日本侨民的安全,否则就要采取断然行动。
  本来按照日本的预期,此举会彻底激怒中国政府,从而开第一枪,哪知道国民政府的脾气比他们预想的要温顺的多,不但没有发飙,反而客客气气照单全收,反让日方有一拳落空的感觉。
  非但如此,军政部长何应钦还多次下令,驻扎上海的十九路军撤出,以免和日军发生冲突,造成不可预期的恶劣后果。
  据三枪会侦知,住上海的日本侨民团体居留民团、自警团、在乡军人会已经开始发放枪支弹药,这些日本侨民在上海住了几十年,对地形非常熟悉也精通上海话,打起仗来是极好的向导和翻译,这说明日本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陈子锟几天没有回家,一直在闸北吴凇活动,会晤了十九路军的蔡廷锴将军,双方都认为战事近期即会爆发。
  “我们十九路军,绝不会一枪未放丢掉上海,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即使牺牲全军也在所不惜。”蔡将军的国语带着浓厚的广东腔,话虽说的壮烈,陈子锟不敢相信,真打起来,兴许他们比谁跑得都快。
  为解薛斌后顾之忧,陈子锟把薛太太和他的两个儿子,连同细软一并装车送入租界。
  从闸北返回租界的路上,路上人潮汹涌,全是拖家带口迁往租界的百姓,从太平天国时期,上海洋人租界就是战火中唯一的安全之地,过了几十年依旧如此,上海局势吃紧,连最普通的老百姓都感觉到了,汽车在人流中艰难前行,守闸口的巡捕倒是很有眼色,跳上汽车踏板,用警棍硬是开出一条路来,一直把汽车送过了外白渡桥。
  双喜掏出一叠钱来打赏了巡捕,汽车继续前行,沿街处处难民,租界房价暴涨,千金难租落脚之地,就连一个亭子间都能租出天价来,几家欢乐几家愁,战端未开,房东们倒是先发了一笔国难财。
  回到别墅,只见门口堆起了沙包,墙上拉起铁丝网,便衣卫士严阵以待,陈子锟斥责道:“这是干什么,日本人打进来,这个能挡住?”
  卫士们解释说,这不是挡日本人的,而是挡难民的,街头巷尾全是人,偷鸡摸狗的可不少。
  陈子锟想了一下说:“买些粮食,开个粥棚吧,大冬天的都不容易。”
  匆匆进楼,让管家安排薛斌家眷入住,回到自己卧室收拾起行李来,姚依蕾问他:“局势紧张,咱们是不是回江东?”
  陈子锟道:“租界里还是很安全的,尽可以放心,我现在去南京面见汪兆铭,向他报告上海事态。”
  姚依蕾道:“昨天唐嫣来找过你。”
  “什么事?”
  “她男人失踪了,想找你帮忙。”
  “兵荒马乱的,上哪里找去。”陈子锟哼了一声,将衣柜里的呢子上将军服拿了出来,姚依蕾赶忙接过拍打了一番,帮他穿上,道:“唐嫣一直等到很晚才走,我看她也挺可怜的,就替你答应了。”
  陈子锟道:“胡来,你知道什么,她男人是共产党,前段时间被法捕房抓了,是我找程子卿出面才捞出来,现在又失踪,很可能是被特务拿去了,旁人能帮什么忙,苏青彦还在中央监狱里,我都没辙,何况那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共产党。”
  姚依蕾道:“这样啊,这个唐嫣还真是可恶,这不是害咱们么。”
  陈子锟扣上风纪扣,对着镜子整理军容,姚依蕾拿过指挥刀帮他挂在腰间,忽然从背后抱住他。
  “你不会上战场吧?”姚依蕾幽幽道。
  陈子锟心里一酸:“我都上将了,怎么可能亲自上阵,放心吧。”
  “谁不知道你,秋高马肥,正好打仗,这话是谁说的?”姚依蕾抱紧了丈夫。
  陈子锟笑了:“这是孙馨远的名言,不是我说的,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打电话到虹桥机场安排了专机,让双喜备了车,刘婷也准备好了汇报资料,陈子锟一袭戎装下楼,卫队在大厅里齐刷刷敬礼,陈公馆竟然有了几分萧瑟肃杀之意。
  出门登车,正要离去,忽见唐嫣正在门口和卫士交涉,刘婷道:“要不要等一下。”
  陈子锟看了看手表,现在飞到南京,正好可以赶在下班前面见行政院长,再晚就得明天了,于是道:“开车。”
  大铁门缓缓打开,插着将旗的梅赛德斯防弹轿车在三辆摩托车的护卫下开了出去,唐嫣看见了车内正襟危坐的陈子锟,赶忙向他挥手,陈子锟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注意到她,汽车开足马力绝尘而去。
  唐嫣半空中的手僵住了,门口的卫士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无奈的笑笑,裹紧大衣慢慢去了,形单影只如同一只孤鸿。
第五十章
冰雨夜
  陈子锟乘机飞往南京,在大校场降落后,宋子文派来专车迎接,一路直奔国民政府要拜见行政院长孙科。
  孙科是先总理之子,当年葬礼时和陈子锟有过一面之交,在对日立场上他一贯是持强硬态度的,听了陈子锟的汇报后,深感事态严峻,但却无能为力。
  这一届国民政府是最弱的班子,主席林森有名无实,就是个看印的,行政院长指挥不了军队,也没有财权,局面如同一团乱麻,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应对外敌。
  陈子锟又去拜见汪兆铭,蒋介石下野之后,他是国民党中执常委,党务方面的最高领导人,汪兆铭风度翩翩,泰然处之:“吴铁城已经将日方提出条件全盘接受,断不给日人挑衅之借口,上海事关列强在华利益,也绝不会容忍日本得寸进尺,陈将军,你不必气杞人忧天。”
  汪兆铭这条路走不通,陈子锟又去找蒋介石,老蒋正在别墅修身养性,开口便是我已下野,不问政事,有事找孙科。
  至于另一位党国巨头胡汉民,则根本没有入京,想找也找不到人。
  中华民国的领导者们,要么没能耐管,要么没权力管,总之是互相推诿,无动于衷。
  忙到晚上,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只好驱车返回寓所,南京虽然是首都,但是繁华远逊上海,一入傍晚,街上人就少了,影影绰绰一片低矮的房舍尽头是明代古城墙,路灯昏暗,一个白帽箍的巡警孤零零的站在街头。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一张纸片,飘啊飘,飘进了车窗,是今天的日历,民国三十一年一月廿八日,星期四,旧历十二月廿一日,距离春节还有九天。
  路边的一栋房子里,警察正在咚咚的敲门,红玉坐在窗前,一张张撕着日历牌,两眼空洞,嘴里哼着儿歌,薄纸做成的日历在寒风中飘舞,如同雪花。
  警察终于破门而入,揪住红玉一看,骂了声:“是个疯女人,给我搜!”一帮人翻箱倒柜,除了几件破衣服之外什么有用的也没找到,悻悻离去。
  ……
  陈子锟在南京有房子,许久不住有些潮湿,柜子里的衣服都发霉了,刘婷嫌卫士们粗手大脚,亲自打扫,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陈子锟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也是自己的家,刘婷也是自己的家庭成员之一。
  打扫完毕,时间已经不早了,饭店都上门板了,卫士们都是些大老粗,在附近小摊上吃碗鸭血粉丝汤就能打发,陈子锟身为上将可不能这么马虎,再说他满腹心事,也没有胃口,一个人坐在厅里抽烟。
  刘婷看在眼里,悄悄出去找了家小铺,买了油盐酱醋挂面鸡蛋,回来下了一锅面条,卧了个鸡蛋,撒上细碎的小葱,滴上麻油,香喷喷的一碗捧到陈子锟面前。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相对默默吃饭,吃完了刘婷端去刷锅洗碗,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时候不早了,两人互道晚安,各自进了卧室。
  外面起风了,飞沙走石,呜呜作响,仿佛是谁在呜咽,树枝敲打着窗户,外面黑影重重,似乎群魔乱舞,刘婷胆战心惊,爬起来开灯,哪知道停电了,只好战战兢兢点了支蜡烛,忽然想起客厅的窗户忘了关,穿上睡袍端着烛台出去。
  客厅的窗户被风吹的咣咣作响,外面风雨交加,刘婷赶忙上前,放下烛台去关窗户,窗帘飞舞形同鬼魅,冰冷的雨刮进来打灭了蜡烛,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谁家的野猫嗷呜叫了一嗓子,吓得她尖叫一声,回头就跑,装撞进一个宽阔的胸怀。
  陈子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客厅里,刘婷无意扑进他怀里,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随即又紧紧抱住他,两人就这样在这个冷雨夜无言的抱在一起。
  忽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双喜在面喊道:“主席,三军司令部有人来找。”
  两人急忙分开,陈子锟奔回房间迅速穿上军装,一边系着武装带一边向外走,刘婷裹了件棉睡袍紧跟其后,来到门口,只见院子里停了三辆汽车,车门上都涂着青天白日,其中一辆是敞篷卡车,车上的士兵头顶钢盔,身披橡胶雨衣,雨水打湿了头盔,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着幽光。
  一个上校快步上前敬礼:“陈将军,三军司令部紧急召见。”
  陈子锟系上武装带,严肃的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上海开战了。”上校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陈子锟面无表情,回头对刘婷说:“等我。”
  刘婷点点头,目送汽车尾灯消失在长街尽头。
  车队开到司令部门口,陈子锟的卫队被拦在外面,只准他一个人进去,司令部灯火通明,院子里停满了汽车,门口加了双岗,钢盔刺刀,如临大敌。
  司令部大会议室里,蒋介石已经先到了,也是一身戎装,军政部的首脑们一个不拉,政府和党务方面,汪兆铭、孙科、陈果夫也都在,白天还互相推诿的一帮党国要员们此刻均是一脸凝重,陈子锟顿时明白,这帮货个个都是老狐狸,对淞沪前线的关注一点不必自己少。
  蒋介石主持会议,示意陈子锟在后排落座,道:“一小时前,日本海军陆战队在上海闸北向我发起攻击,十九路军已经开始抵抗,战争随时会扩大,上海不比东北,距离首都很近,随时危及中央安全,今夜召集大家来,就是要拿出一个应对的方针来。”
  汪兆铭道:“上海乃国家经济命脉所在,一旦为战火荼毒,税收锐减,拿什么维持政府的运作。”
  孙科反唇相讥道:“上海被日本人占了去,岂不是连一毛钱的税款都收不到。”
  何应钦道:“可是我军主力尽在江西,上海只有十九路军,定然不是日军对手,日本从本土运兵过来,乘船只需数日,我从江西剿匪前线调部队北上,周期反而不及日军,再说日本海军火力占优,又有航空母舰支援,我军战则必败。”
  蒋介石道:“子锟,你有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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