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4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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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见到了凯瑟琳,就没有理由不去拜会自己名义上的“养父”肖恩·斯坦利,斯坦利家族是美国精英家族,在商界和政界有很深的影响力,与帕西诺家族这种黑手党家族相比,用中国式的理解,就是白道和黑道的区别。
  老肖恩住在长岛海边的一栋别墅里,孤零零一个人,只有一条狗陪着他,对于陈子锟的到访,老头非常高兴,表示有机会还要再去中国。
  陈子锟问他具体什么时候去。
  “需要我的时候。”老肖恩眨眨眼睛,很狡黠的回答。
  ……
  陈子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带家人游遍美国,时间有限,只能浮光掠影的乘着飞机到一些特色程石去观摩一番,纽约的自由女神象、华盛顿的国会大厦和纪念碑、迈阿密的棕榈海滩、底特律的汽车厂、科罗拉多大峡谷、黄石国家公园、德克萨斯的牧场、旧金山的唐人街和金门大桥工地,当然也少不了陈子锟的母校西点。
  此次出洋,陈子锟用的是考察欧美航空工业的名义,但是花销的并非公帑,而是私人荷包里的钱,一家人环游世界,何其快哉,不过幸福的日子就快过完了,南京急电,征召陈子锟回国。
  临行前,陈子锟给了儿子自己选择的机会,是回国,还留在美国历练,之所以用历练而不是求学这个词儿,是因为小北实在不是上学的材料,骑马打枪开飞机倒是样样精通。
  大概是帝国大厦顶层刘婷阿姨的话起了作用,小北选择留在美国。
  纽约纽瓦克机场,小北和父母洒泪而别,银色的DC-3升空而去,十五岁少年从此将开始美国之旅。
  即便是最先进的道格拉斯客机,也不能进行跨越浩瀚太平洋的超远程飞行,唯有经欧洲西亚原路返回,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陈子锟马不停蹄赶到洛阳面见蒋委员长,蒋介石大发雷霆,倒不是冲陈子锟来的,而是生张学良的气。
  热河沦陷后,张学良下野出洋考察,一去就是八个月,把抽了多年的鸦片也戒了,回国后担任西北剿匪副总司令,带领东北军旧部围剿陕西共产党,屡战屡败,东北军上下皆受到共产党宣传影响,张学良居然主张停止剿共,一致抗日。
  蒋介石说:“汉卿糊涂!共产党是心腹大患,剿共已经到了最后五分钟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怎么能停,昆吾你和他相交多年,这次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他。”
  陈子锟道:“委员长打算派我去西安?”
  蒋介石道:“视情况而定吧,如果汉卿迷途知返,这一趟就不劳烦你了。”
  过了几日,上海传来消息,救国联合会沈钧儒、邹韬奋、章乃器等七人因鼓动罢市反党被捕,引起民间舆论反弹。
  张学良从西安飞到洛阳面见蒋介石,请求释放七君子,被拒绝后称西安情况危急,部队不稳,请委员长前去坐镇训话,蒋介石不置可否,反而让陈子锟去开导张学良。
  几年没见,张学良愈加清瘦,留着八字胡,依然穿着东北军的蓝灰色呢子军装,系着武装带,满脸疲惫,一身沧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军阀少帅鲜衣怒马风流倜傥之感。
  陈子锟是军事委员会里的逍遥派,这一点张学良是知道的,加之二人多年情谊,说话也放的开。
  “昆吾兄,咱们多年兄弟,我有话就直说了,中央军剿共都剿了九年了,有用么?以狮子搏兔之力都无法剿灭共产党,我们东北军又哪有这个能耐,我麾下六十七军和红军交战,被俘虏了几千人,武器缴了,人放回来了,说什么不愿意再去打仗,共产党主张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我是赞成的,日本人占我东北四省,企图染指华北,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如此险恶的国际形势下,蒋委员长依然口口声声剿共,难道共产党威胁真的比日本人还要大么!”
  张学良越说越生气,义愤填膺,当场摔了一个茶碗。
  陈子锟道:“汉卿,你手上有兵,大可以做冯欲祥阎锡山嘛。”
  张学良愣了一下,没料到陈子锟竟然这么说:“昆吾兄,悔不当初啊,我丢了老帅留下的地盘,带着部队到西北剿共,我们是客军啊,幸亏我和杨虎城相处的还算融洽,如果我想盘踞西北,别说老杨不答应,就是我那些部下也不会同意的,我们的家,在松花江上啊。”
  陈子锟道:“汉卿,我是支持你的,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张学良叹口气说:“谢谢你,我现在心灰意冷,惟愿委员长能驾临西安,给我们东北军将士训话,安抚一下军心。”
第七章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事实不用陈子锟相劝,蒋委员长已经决定驾临西安,虽然也有不同声音,谓之西安态势紧张不可以身犯险,但此前兵不血刃解决陈济棠的成功给了蒋介石极大自信心,还是乘机飞往古都西安。
  驾驶飞机的正是陈子锟,他并不是国府要员中唯一会驾驶飞机的,张学良也有自己的私人飞机,但谁也没有陈子锟这样驾机环游世界的经验,委员长用他当专机机长,放心。
  洛阳到西安飞行距离很近,对曾经飞越过大西洋的陈子锟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很快抵达西安机场,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十七路军总指挥兼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已经等候多时了,西北的冬天,寒风刺骨,机场空旷无比,孤零零停着一架波音客机,面还有一些明显的弹孔,这是张学良的专机,飞越苏区的时候遭遇过红军机关枪扫射,至今还在修理。
  偌大的机场,几十个人的欢迎队伍显得单薄无比,军乐队穿着臃肿的棉军装吹奏着乐曲,曲调被大风刮得凌乱无比,舷梯下铺了一条皱巴巴的红毡子,侍从副官打开舱门,蒋委员长身披黑色斗篷下了飞机,下面顿时一片掌声。
  蒋介石下机之后,随员们才陆续下机,这次西安之行带的人不多,陈诚卫立煌蒋鼎文陈调元等寥寥几员文武,以及若干卫士,大家乘黑色大轿车,在西北军的保卫下前往西安。
  西安是汉唐古都,离得老远就能看见灰蒙蒙的巍峨城墙,时值冬季,城外的田地一片萧瑟,陕西是个混乱的所在,省主席邵力子管辖的范围不出城墙,城外则是西北军、东北军、红军和各路土匪的地盘。
  欢迎会在省政府礼堂举行,蒋委员长不顾鞍马劳顿,对剿共军队将领进行了训示,再次阐明了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政策,勉力大家坚持最后五分钟,剿灭共匪之后,必当整合全国力量,一致对外。
  “和平未到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蒋介石的奉化口音响彻在大礼堂内,台下鸦雀无声,大厅里西北军和东北军众将泾渭分明,前排坐的是中央来的高级军官们。
  讲话一结束,高官们率先鼓掌,张学良和杨虎城也站起来鼓掌,此时后面的众将才跟着拍起了巴掌。
  晚宴丰盛,菜肴以西北风味为主,酒过三巡后,蒋委员长就退席休息了,他一走,宴会的气氛在来,张学良端着酒杯过来道:“昆吾凶,我给你介绍一个兄长,杨虎城,西北军总指挥,我在西北全靠他的照顾。”
  陈子锟赶忙说声久仰,杨虎城身材魁梧,戴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一握手就知道这人练过武,手掌粗糙有力,声若洪钟:“陈将军,我也久闻你的大名,听说你在关东钻过老林子?”
  这段为匪的经历,是陈子锟不太喜欢提及的往事,毕竟现在身份不同了,国府高官,陆军将,可杨虎城哪壶不开提那壶,这人不是憨直就是目无他人。
  “呵呵,没别的意思,我老杨以前是西北刀客出身,咱们是一路人,和他们不一样。”杨虎城朝中央军那帮人努努嘴,拍了拍陈子锟的胳膊,爽朗大笑起来。
  怪不得杨虎城和张学良是莫逆之交,一个是西北刀客,一个是关东胡子的儿子,很有共同语言啊,陈子锟不由莞尔:“久闻杨主任威名,一把长刀笑傲西北,无人匹敌。”
  杨虎城道:“老咯,不行了,刀法也不利落了。”
  陈子锟道:“哪里话,杨主任年富力强正是报效党国的大好年华,宝刀不老。”
  杨虎城道:“我这把刀总是拿来砍自己人的脑壳,手抖啊。”
  话题有些敏感,张学良干咳一声,杨虎城立刻转了笑脸:“陈将军,喝酒,喝酒。”
  ……
  蒋介石来西安的主要目的是安抚军心,陈子锟却不愿意掺乎其中,他深知张学良的大少爷脾气,若是他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比如改旗易帜统一中国,阻力何其巨大,过程何其艰难,他还是做成了。
  东北沦陷以来,张学良备受责难,国仇家恨于一身,心中痛楚可想而知,麾下几十万东北子弟兵,不能去报仇雪恨,反而同室操戈,且屡遭败绩,战死官兵得不到抚恤,西北贫瘠穷困,军人待遇下降,远低于中央军,东北军下无不弥漫着悲观气馁的情绪,仅凭几句话不但劝不住他,反而坏了兄弟感情。
  所以陈子锟拉着陈调元借口考察西北,游山玩水去也,大雁塔小雁塔钟楼鼓楼,临潼华清池,西安处处皆古迹,颇值得一游。
  陈调元也是军委会成员,军事参议院院长,和陈子锟的航空委员长一样,是安置北洋有功之人的一种闲职,平时拉着充充场面,重大决策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
  “昆吾啊,你看着长安景致,比南京如何?”站在大雁塔,陈调元指着脚下雪中古城,意气风发。
  陈子锟摇摇头:“辉煌早已是明日黄花,破败不堪、山河凋零,就如同今日之中国一般。”
  陈调元道:“老弟兴致不高啊,是不是为了张少帅的事情,听为兄一句劝,陕西不是东北,小张打不了翻天印。”
  陈子锟苦笑:“老哥,你不了解汉卿,他大少爷脾气来,天都能戳个窟窿,我担心啊……”
  “担心什么?难道张汉卿还能和共产党沆瀣一气不成?如今西南已经归顺,蒋委员长的威望如日中天,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孙科汪兆铭陈济棠,这帮人反蒋反了十几年,有什么结果?别担心,天塌不了,走,赏雪去。”
  回到下处,消息传来,蒋委员长提出两个方案供张杨选择,一是全军开赴前线剿共,二是调防福建、安徽,让中央军来剿共,并且只给三天时间考虑。
  同时,中央军三十个师沿陇海线西进,给张杨造成极大的军事压力。
  “这是把汉卿往绝路逼啊。”陈子锟隐隐不安起来。
  十二月九日,一大早陈子锟就觉得要有事情发生,果然,午时分外面喧嚣起来,大队学生由远及近,雪片般的传单满天飞,学生们打着各色旗帜、横幅,高呼口号:“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声浪震耳欲聋。
  陈子锟猛然想起,今天是一二九周年纪念,熟悉的场景让他想到了民国八年,自己也象他们一样,走在北京长安街,高呼着还我青岛的口号。
  住在隔壁的陈调元走了过来,嘲讽道:“学生们真是自不量力,他们越是闹得欢,越是于事无补,蒋委员长可是真敢开枪的。”
  学生们喊了一阵口号,未有官员出来接见,有一个青年学生振臂高呼:“咱们到临潼找蒋介石去!”众人纷纷响应,真格的就奔着北边去了。
  陈子锟急忙给张学良挂了个电话:“汉卿,学生们往临潼去了,你赶紧想办法拦下他们,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与此同时,陈调元也回屋给华清池委员长侍从室挂了电话:“喂,我是陈调元,找钱大均说话,钱主任啊,有几千个学生奔着委员长行辕去了,是啊,对对对,不用谢,帮我问委员长好。”
  张学良刚接完陈子锟的电话,临潼华清池的电话就到了,是蒋介石亲自打来的:“汉卿啊,听说有学生要到我这里来,你务必制止他们这种目无政府的行为,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
  张学良诺诺连声,放下电话赶紧让副官备车,前往临潼。
  汽车在土路疾驰,掀起一路烟尘,两旁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萧瑟无比,前面有一辆政府牌照的汽车也在向东行驶,超过去一看,坐在里面的竟然是陈子锟。
  张学良降下车窗问道:“昆吾兄,你也去临潼?”
  陈子锟道:“我想看看委员长是怎么对待学生的。”
  张学良苦笑一声,摆摆手摇起窗户,让司机开快点,赶紧追学生队伍。
  蒋介石下榻的华清池行辕距离西安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学生们都是徒步前进,半天也没走出多远,张学良很快超越了学生们的队伍,将汽车横在队伍前,下车大喊:“同学们,请听我说,不要再往前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示威学生的领袖,东北大学的骨干,他们是认识张学良的,纷纷义正辞严的提出交涉,要求面见委员长,提出学生们的主张。
  “副司令,就让我们过去!您也是东北人,东北沦陷都五年了,中央政府还在无休无止的内战,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家啊!”一个学生大声质问道。
  张学良无言以对,忽然爬汽车引擎盖,大声疾呼:“同学们,请再相信我张学良一次,一周之内,我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如果做不到,你们任何一人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一阵寂静,忽然,队伍里有人在唱歌,是低沉的男中音:“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起初是一个人的声音,渐渐演变成万人的大合唱,悲愤的歌声回荡在苍凉的关中大地,张学良也跟着唱起来,他身后荷枪实弹的东北军官兵们,毫无表情的脸,两行热泪早已潸然而下。
  人群中领唱的陈子锟,却早已哽咽,悄然退走,学生们不认识他,还以为这个削瘦英挺的中年人是某个大学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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