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精校)第6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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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傍晚,一个少年端着南瓜粥来到卫生院,敲敲陈嫣的房门,陈嫣出来道:“小猴子,你娘又做好吃的了。”
  小猴子放下碗,神神秘秘道:“俺娘说了,李花子要开会斗争你哩。”
  陈嫣鄙夷的一笑。
  小猴子道:“姨,俺娘说让你躲躲。”
  陈嫣道:“替我谢谢你娘,不过我不会逃避的,对了,你爹呢。”
  “俺爹在家。”
  “那你爹叫来,姨有事和他商量。”
  十分钟后,龚大鹏风风火火赶到卫生院,陈嫣道:“听说李花子要开批斗会,我想矛头肯定是指向你的,我不过是附带着批斗一下。”
  龚大鹏道:“李花子个狗日的记仇哩,仗着杨树根当了地区副专员,就横行霸道,群众才不吃他这一套。”
  陈嫣道:“我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对策,把群众组织起来……”
  听完陈嫣的话,龚大鹏不由赞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一星期后,苦水井公社四清大会在公社礼堂举行,公社书记李花子带兵主持会议,他先传达了地区、县里关于开展四清运动的指示。
  “四清,就是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目前来看咱们公社有些人的思想很反动,胆敢反对总路线,反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这是严重的右倾主义,必须狠狠打击,让他们交代问题。”
  礼堂的水泥凳子上坐着的都是公社驻地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卫生院畜牧站农机站水电站党委政府一干人等,其中不乏李花子的亲信,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听到李书记语气有加强,就拼命的鼓掌。
  李花子顿了顿,道:“还有一些省里来的同志,名义上是组织上派来蹲点指导我们工作的,可是呢,严重脱离群众,搞特殊化,住单间,吃小灶,多吃多占,搞资产阶级那一套,这是反对三面红旗,这是复辟。”
  矛头直指陈嫣,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射到卫生院职工这边。
  李花子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某些人是高干子女,身份特殊,但我李花子就不信这个邪,我管你是老狐狸还是母老虎,到了我苦水井的地盘,就要坚决打倒你。”
  掌声响起,李花子喝了口水,示意下面心腹发起批斗。
  可是陈嫣先站了起来:“我有话说。”
  李花子道:“没轮到你发言。”
  陈嫣道:“我是省里下派到苦水井蹲点的四清工作干部,是奉了毛主席,刘主席,郑书记的命令来指导你们搞四清的,谁给你的权力不许我讲话,你是不是土皇帝当的太过瘾了,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的诛心,帽子扣的大,李花子的脑袋戴不下,理屈词穷,只好眼睁睁看着陈嫣走上来,将自己挤到一旁。
  陈嫣颇有乃父之大将风范,面对干部们毫无惧色,事实上她经常在大学讲堂里给几百名学生授课,业务学术上的辩论也经常开,人民大会堂都去过,苦水井这破破烂烂的小礼堂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同志们,苦水井公社阶级斗争的形势很严重,很尖锐,很复杂啊。”陈嫣用了三个很字,一下就把听众的情绪带动起来了。
  “五月初,毛主席在杭州召集部分政治局委员和大区书记开会,会上毛主席说,先前对斗争形势估计不足,认为有百分之十到二十的大队很坏,现在看来,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大队很坏阶级斗争仍然十分尖锐,很多单位实际上已经烂掉了,领导权已经不在共产党手里了。”
  台下瞠目结舌,不少人都听傻了。
  陈嫣语气激昂,抑扬顿挫,普通话标准,比起李花子磕磕巴巴的演说,强了岂止十倍,她话锋一转道:“我下基层以来,并没有立刻开展工作,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掌握情况,如同睁眼瞎一般,很容易被坏人利用,所以我沉下心来,借着给群众看病的机会,了解了苦水井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个别领导干部贪污腐化、多吃多占,比起解放前的国民党反动派来不遑多让,他们简直就是披着共产党皮的日本鬼子。”
  李花子气坏了,想制止陈嫣的发言,忽然礼堂大门打开,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龚大鹏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群众,不由分说就往里面涌。
  “你们来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李花子喝道。
  “不是公社通知让俺们来开大会的么。”群众们七嘴八舌答道。
  陈嫣道:“是我让大家来的,现在我宣布,苦水井公社四清批斗大会,正式召开。”
第六十七章
卫生院的枪声
  公社礼堂太小,坐不下这么多群众,只能改在外面举行,大街上有座戏台,以前是镇上财主建的,逢年过节,或者红白喜事的时候,请戏班在上面演出,老百姓免费观看,解放后改成露天电影院,县里流动放映队每月来几趟,拉上幕布放革命电影,搞运动的时候还能做群众集会之用。
  龚大鹏是前任公社书记,在民间颇有些威望,李花子想办他没那么容易,今天他是有备而来,连横幅都预备好了,两个小伙子爬上戏台将横幅挂上,红底黑字:苦水井公社四清批斗大会。
  戏台上摆了两张桌子,几把椅子,陈嫣英姿飒爽跳上台,道:“李花子,请吧。”
  李花子很生气,陈嫣从不尊称自己为李书记,而是直呼其名,这让他觉得在乡亲们面前很没面子,他冷哼一声,倒背手上台去了。
  会议改省里来的陈嫣同志主持,面对下面越聚越多的群众,她开门见山道:“乡亲们,社员们,你们还记得当初土改斗地主的时候么。”
  下面一片乱哄哄的回应,土改是解放前夕,距今不过十几年,大多数人都记得那些吐气扬眉、报仇雪恨的日日夜夜。
  陈嫣道:“解放了,地主被打到了,但新的剥削阶级出现了,基层干部多吃多占,欺压群众,打骂社员,逼死人命,和旧社会的地主没啥两样,中央开展四清运动,就是要坚决斗争这些腐化分子,新的恶霸,咱们今天就开个批斗会,大伙多提意见,帮部分领导干部端正一下思想态度。”
  李花子开始紧张了,本来是针对陈嫣和龚大鹏的批斗会,却莫名其妙变成批斗自己的群众大会,这话怎么说的,群众大会的威力他太清楚了,斗争起来是要人命的,他赶紧给手下递眼色,让他们上台发言挽回局势。
  但为时已晚,群众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往日他们慑于李花子的淫威不敢反抗,今天有省里来的陈嫣撑腰,自然无所畏惧,争着发言,陈嫣指着一个农民道:“这位同志上来发言。”
  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农民上了台,畏首畏尾,说不出话,陈嫣道:“别害怕,乡里乡亲的说错也没啥大不了的。”
  农民憋了半天,忽然道:“俺家一门五口,解放前没饿死,六零年却饿死三个,本来家里有点粮食能熬过荒年,都让他。”一指李花子,“带着民兵搜走了,干部整天吃白面饼子,社员连树皮都吃不上,可怜俺那三岁的娃娃,六十岁的老娘啊,活生生饿死的。”说着抹起眼泪,痛哭失声。
  又有一个年轻人跳上台,怒气冲冲道:“我要揭发,李花子不但抢粮食,还糟蹋妇女,梁家庄的王寡妇就是让狗日的糟蹋了,才跳井的。”
  群众沸腾了,纷纷举手:“我要揭发,我要揭发。”
  李花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想跑,却发现戏台周围都站着横眉冷目的年轻社员,分明是龚大鹏安排的打手。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打倒李花子。”
  “打倒李花子。”群众们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响彻天地之间。
  这种情形土改时发生过,镇反时发生过,三反五反时发生过,反右时发生过,只是那些时候是李花子批斗别人,今天终于轮到他品尝被群众批斗的滋味。
  社员们对这些腐败干部的积怨很深,今天只是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发泄机会,有人撑腰他们还怕啥,很快群众就不满于口头批判了,演化成拳脚相加,挨揍的不但有李花子,还有他的几个亲信,会计、民兵队长、大食堂厨子等。
  眼看要打出人命,陈嫣赶紧劝阻:“别打了,大伙儿冷静。”
  别人说话兴许不管用,陈嫣的威信还是很高的,群众们悻悻停了手,李花子和他的狗腿子们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哼哼。
  批斗大会胜利闭幕,苦水井公社的修正主义分子被彻底打倒,虽然名义上还当着公社书记,但李花子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连镇上的狗见了他都要呲牙。
  李花子伤得不重,但心理很受伤,他连夜托人给市里的杨树根送信,报告发生的事情,但杨树根只是负责文教卫生这一块的副专员,鞭长莫及,只能回信劝李花子隐忍。
  数日后,深夜,李花子仍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忍不下这口气,当了十几年的基层干部,好不容易树立权威,一朝尽失,这种失落感是难以忍受的,发生群众批斗公社书记的严重政治事件,县里恐怕也保不住自己,这回再下台,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恨透了陈嫣,一个臭娘们而已,也敢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她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么,反正乡下天高皇帝远,不如弄死她算了,这事儿只要不找别人,自己亲自动手,公安也破不了案的。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李花子动了杀人的念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他爬起来找了一把镰刀,在井口旁磨了起来,磨得风快,披衣出门,直奔卫生院。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李花子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卫生院墙边,噗噗吐了唾沫在手上,一跃抓住围墙爬了上去,翻墙进去,刚落在地上就听到一阵狗叫。
  卫生院里只住着陈嫣一人,夜里大门是反锁的,还养了一条小狗做护院之用,陈嫣睡的不沉,因为有时候会有急病患者来就医,但来看病的绝不会爬墙进来。
  “谁。”她喊了一声,匆匆披衣起来,摸到火柴和煤油灯,想了一下还是没点。
  李花子不搭腔,拔出了镰刀摸了过去,忽然他想到陈嫣水灵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暗道计划不如稍作改变,弄死她之前先玩玩也不赖。
  廊下趴着的小狗勇敢的扑了过去,李花子手起刀落,将这只三个月大的草狗当场砍死。
  小狗的惨叫声让陈嫣明白,自己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她没有犹豫,立刻从床底下拖出箱子,取出一支双筒猎枪,撅开枪托,摸黑向弹膛里填了两枚霰弹,这把枪还是妈咪姚依蕾送给她的礼物,很有些年头了,据说二十年代的时候在南泰县里,妈咪用这把枪打死过军阀的乱兵哩。
  有枪在手,陈嫣心中打定,端起猎枪朝着窗外道:“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李花子心道臭娘们你还挺会唬人,爷爷是吓大的么,不吃你这一套,他终于摸到了门把手,用力推了推,没推动,便用镰刀柄打碎门上的玻璃,将一只手伸了进来,去摸插销。
  忽然眼前一道橘红色的火光亮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劈面而来,火辣辣的感觉,如同沐浴着烈火,陈嫣开枪了。
  李花子在近距离内被一颗霰弹命中,十几枚铅弹深深打入身体,整个人被子弹的力量推出去十几米远,一动不动了。
  陈嫣不敢确定只有一个坏人,她继续持枪戒备,此时镇上的狗狂吠起来,灯陆续点亮,脚步声响起,被枪声惊醒的人们担心陈医生的安危,纷纷拿着家伙奔着卫生院而来。
  大门被砸的山响,龚大鹏的大嗓门道:“陈医生,是我,快开门。”
  陈嫣这才点亮煤油灯,一手提灯,一手持枪,过去开门,社员们拿着抓钩子镰刀斧头蜂拥进来,十几盏马灯高高举起,照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犯罪分子。
  伤者的胸膛面门都被霰弹打烂了,嘴里吐出血泡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不是李花子么。”龚大鹏道。
  “狗日的想来暗算陈医生。”社员们立刻明白过来,恨恨朝李花子吐着口水。
  陈嫣道:“大家帮忙,把他架到手术台上去。”
  龚大鹏瞪大眼睛道:“陈医生,让他自生自灭就是,救他干啥。”
  陈嫣道:“坏人也不能私刑处死,我先救活他,再让人民法庭来判处他的罪行,这才是正道理。”
  陈医生的话就是命令,大家将血淋淋的李花子抬到台子上,陈嫣给他实施手术,无奈近距离中弹,失血过多,无力回天,李花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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