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调查局(校对)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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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过去了,牵扯太广太深,我做了一个母亲能做的一切。”叶婵仿佛在诉说一件和自己并不相关的事情,时间是最好的安慰剂,二十多年过去了,仇恨都已随风飘散。
  卢振宇却并不甘心,他追问道:“李家叔侄有没有受到惩罚?”
  “他们都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因为小冬最终是按照失踪处理的,所以没人判死刑,我也没去找那个叫陆刚的年轻人,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他是无辜的,我试图去寻找我的外孙子,但是小冬在这件事上没给我留下任何线索,但我相信,终究会有一天,我能见到我的外孙子。”
  老人家炯炯眼神注视着卢振宇,充满了期待。
  ……
  上海之行结束了,如同上次一样,卢振宇买了最晚一班回近江的高铁票,带着文讷辞别了外婆,离开了巨鹿路上的小洋楼,坐在虹桥枢纽的候车室里,耳边依旧回响着外婆的嘱托。
  “查出真相,找到我的外孙子,就拜托你了,期待你的下次到来。”
  叶婵是一个睿智的老人,她自始至终没问卢振宇为什么会对一个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女人如此感兴趣,她好像知道卢振宇一定会去调查,而且一定会查出真相,她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从容,似乎冥冥中已经知道了什么。
  那段录音文讷已经用手机录下,两人翻来覆去听了许多遍,并且整理成了文字,这里面包含的信息实在太多太杂,需要慢慢咀嚼。
  卢振宇一直处在半懵逼的状态,这段录音颠覆了他的很多认识,比如对陆刚的定位,原本在他心中,陆刚是身价数十亿的企业帝国掌舵人,这种人在年轻时就崭露头角,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才华和魄力,在他的调查中也多次证实了这一点,陆刚虽然学历不高,起点很低,但是他凭着胆略和机遇迅速发家,发家史堪称传奇,这样的人堪称一代枭雄!
  但是!陆刚在叶小冬心目中是什么定位?单纯莽撞的青年,意气用事,容易被骗,叶小冬的睿智和冷静让人震惊,作为一个刚分娩的母亲,她竟然不会因为孩子的父亲和别人结婚而备受打击,甚至能体会对方的良苦用心,还希望陆刚早日成熟……换了别的女人怕是光凭这一条就足够自杀一百次了!
  叶小冬啊叶小冬,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复兴号高铁上的wifi信号很好,文讷用平板上网搜索了一下三二七,结果令令人再次震惊。
  搜索中排名第一的就是327国债期货事件,327并不是三月二十七日的意思,而是一个国债的品种,1992年发行,1995年6月到期的三年期国债,因为它的票面利息加上保值补贴率相对于当时的银行利息和通货膨胀来说太低,所以传言财政部将会上调贴息,于是在上交所里,相信和不相信这个传言的多空双方展开对决,最终上演中国金融证券市场前无来者后无古人的惊心动魄一幕。
  最终,327国债事件中的空方输了,几十家券商集体破产,亏的底裤都不剩,叶小冬说的李家叔侄损失惨重,应该指的就是这个,1995年,风起云涌,冒险家频频登场,稍微一搜就能知道,当年在此次事件中的几个大赢家都是今后十余年中国舞台上的风云人物。
  卢振宇和文讷凝神屏息看着平板上的四个名字,魏东,袁宝璟,周正毅,刘汉。
  这四个人在1995年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分别在327国债期货事件中赚取了上亿的金钱,1995年的上亿是什么概念!年纪轻轻就拥有巨额财富,这也决定了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
  袁宝璟2006年被枪决,魏东2008年跳楼自杀,刘汉2015年执行死刑,唯一没死的是周正毅,被判处十六年有期徒刑。
  文讷发觉卢振宇在微微颤抖,抚摸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但没用,卢振宇扭头看着她,眼中是深深地困惑:“你说,我妈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小冬到底是怎样的人,需要一层层的追溯深挖,回到近江之后,卢振宇就开始重新调查,这回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从1995年时的近江金融证券市场入手,那时候近江有好几家券商,包括外来的君安,那时候还不叫国泰君安,还有万国,那时候也不叫申银万国,以及本土的淮江证券和近江国投,李家叔侄应该指的是市委书记的公子和李幼军和他的小叔叔李星寒。
  这些资料都是卢振宇和文讷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他钻进近江图书馆,调阅了1995年的淮江日报,近江日报,江城晚报、上海证券报,海量的信息慢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李星寒,1960年出生,是前任江东省副省长的幼子,标准的官二代,时年三十五岁,出任近江国际信托投资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江城晚报上有他的照片,宽大的双排扣戗驳领西装,紧闭的双唇,鹰钩鼻子,眼神极具侵略性,用现在的标准就是妥妥的霸道总裁范儿,和他相比,那时的陆刚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近国投在327国债期货事件中究竟是空是多,卢振宇查不到,但他可以查到此后十余年近国投一直活跃在金融舞台上,这说明他们站在多方,那么为什么叶小冬会说李家叔侄损失惨重呢?
  带着这个疑问,卢振宇动用了张洪祥的老关系,辗转找到了当年的证券从业,现在已经退休的淮江证券员工江海涛。
  江海涛要求采访匿名,卢振宇表示我们这个采访是私人性质,并不会见报,对方才放了心,谈起327事件,老人依旧心潮起伏。
  “那真是一场大战啊,中经开对战管金生的万国证券,现在想起来做空真是傻透了,中经开是什么背景,人家从里到外都是财政部的人,国债是不是提高利率,人家肯定早就得到内幕消息啊,这就相当于两个人打牌,其中一个人可以作弊看到对方的牌,这怎么玩啊,但是管金生不信邪,非要硬杠。”
  江海涛抽了一口烟,陷入回忆:“那天上午,财政部宣布提高贴息,当天多空继续激战,我们连午饭都没吃,一直盯着盘面,多方活生生把空方逼上了绝路,几十个亿的亏啊,我还记得最后八分钟,万国抛出730万口的超级卖单,直接一招封喉,730万口啊,什么概念我告诉你,这一笔交易的金额,相当于上一个年度中国全国的GDP的三分之一!”
  卢振宇和文讷瞠目结舌,那时候他们还没出生,不知道还有这么疯狂的年代。
  “这一招之后,万国直接从巨亏六十亿,变成了盈利四十二亿,多方全面爆仓,亏惨了,可是问题来了,万国的卖单是没有保证金支持的,当天晚上新闻联播就宣布最后几分钟的交易无效,依然是多方获胜。”
  “如果有心脏病,说不定一天会死很多次。”文讷做了个鬼脸。
  “还别说,我们这有个交易员就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死了,当年做国债期货是可以加很大的杠杆的,保证金才2.5%,就是说你拿出二百五十万,就能做一个亿的交易,赚起来猛,亏起来也吓人,足以让人赔上性命啊。”
  “您记得李星寒么?”卢振宇等老人感慨完了,提到了正题。
  “李星寒谁不认识,近国投的老总,李书记同父异母的弟弟,开一辆奔驰车,喜欢穿西装,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一样换,据说还跟那个谁,当年国内最流行的女明星,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了,有过一段交往,这个人不简单,那真是我们这些年轻交易员仰视的对象,我和他也就是吃过一次饭而已,那个风度气质确实好,有架子,但是不居高临下,会让你觉得很舒服,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他。”
  “那么李星寒的近国投,在327事件中是什么角色么?”卢振宇继续问道。
  “近国投做空的,赔了多少我不清楚,但是人家家底厚实,没倒闭,又起来了。”
  “您记得叶小冬这个名字么?”
  “谁?”
  卢振宇拿出了打印的照片,P掉了其他人,只留下一个青春洋溢的叶小冬。
  江海涛戴上了老花眼镜,回忆了半分钟,才叹了一口气:“叶小冬是我的客户,我当然记得她。”
  “当年发生了什么?”卢振宇心跳加速,真相即将大白。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清楚,我只是个年轻的交易员,我哪能知道这些人的事儿啊。”江海涛又点了一支烟,风轻云淡。
  “几个月后叶小冬失踪了,到现在都是按照失踪人口处理的,但据我调查,她应该死于谋杀。”卢振宇冲文讷点点头,后者会意,拿出手机,放出叶小冬那段录音的开头:
  我是叶小冬,现在的时间是1995年7月4日零时,我现在宣布,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自杀,如果我以任何形式离开人世,一定是死于谋杀……
  “够了,我不想听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江海涛起身,摆摆手,示意客人可以告辞了。
  “您这是?”卢振宇看到江海涛嘴唇发紫,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意识到不对劲,文讷反应更快,跳起来在江海涛身上摸索着,翻出速效救心丸倒进老人的嘴里。
  江海涛缓过劲来,悠悠道:“这么多年了,这个梦魇依然挥之不去啊。”
第五十六章
金钱,多少罪恶假汝而行
  江海涛有心脏病,所以提前退休,因为长期从事劳心工作,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衰老的像古稀之年,虽然有硝酸甘油救命,但为防万一,文讷还打了120叫救护车,把病人送到医院检查。
  “你们救了我一命。”躺在病床上的江海涛说,他独身一人住在近江,妻子陪女儿去澳洲读书了,如果不是卢振宇和文讷,今天恐怕他就完了,但是心脏的剧烈波动也是这两个年轻人引发的。
  “很抱歉引起您发病,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卢振宇诚恳地说道,江海涛扭头看着窗外,良久,才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猜想,叶小冬究竟去了哪里,她太神秘了,太传奇了,她就像一个驾临凡间的仙子,她不属于这里,她应该在巴黎,在米兰,在纽约,在香港,就是不应该在近江。”
  在江海涛的回忆中,叶小冬是一个很特别的客户,1994年,淮江证券成立没多久,江海涛是从农行证券部门调过来的业务人员,当时三十来岁还没结婚,他第一次见到叶小冬是在公司门口,叶小冬一袭白衣,骑着单车,江海涛惊为天人,本以为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是来应聘的,没想到却是来开户的。
  叶小冬是淮江证券大客户室的VIP,她不但做股票,还做国债期货,她精通金融,操作手法稳准狠,能调用的资金也很可观,足有五十万,这在当年算是大数目了。
  “她一直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也没什么名牌包和首饰,唯一值钱的是一部电话,当时叫大哥大,白色的摩托罗达8900X,那年头不叫手机,叫大哥大,因为信号覆盖不够全面,所以还配了台传呼机,我至今记得她的呼号,126呼3603……”江海涛记忆的闸门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往事滔滔而来。
  “我还记得327事件爆发的时候,叶小冬坐在大户室里盯着盘面,当天多空双方厮杀激烈,多方似乎要获胜了,叶小冬加了上千口的大单,押多方会赢,但是到了最后八分钟,超级卖单直接把价格砸下来了,你们永远不会看到相同的一幕了,那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断崖式下降,直接砸在地板上,所有多头爆仓,利润全部吐出来不说,本金都亏进去,当年散户大都是做多的,我记得大户室里有几个人当场昏厥,叶小冬冷静的可怕,她一言不发,收拾东西默默离开,当天晚上消息出来,最后八分钟交易取消,多头还是赢了,叶小冬的账面赚了六千万。”
  六千万!卢振宇和文讷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叶小冬不过是纺织厂的团委副书记,一个月工资数百元,竟然坐在大户室里操作天文数字的买卖,六千万利润啊,什么概念,1995年的GDP才多少,M2才多少,放到今天那就是六十亿都不止!
  “她……怎么可能赚这么多?”卢振宇艰难问道,“加杠杆也没这么夸张。”
  “唉,违规的操作多了,杀红了眼谁还在意保证金,万国最后的超级卖单就是没有保证金的,中经开的买单难道就有了?叶小冬的保证金就五十万,顶多做两千万的买卖,但她有魄力,撇开制度下单,当时制度也不够严谨,券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场豪赌啊,我只是不解,在央视宣布之前的那几个小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是江海涛最后一次见叶小冬,后来账面上的六千万资金被人转走,于是江海涛猜测叶小冬拿着巨款出国了,但是隐隐中又觉得不像。
  “我一直怀疑她出事,没想到真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千万害了她啊。”
  离开医院之后,文讷感叹道:“江海涛一定也是叶小冬的仰慕者。”
  “你怎么知道?”卢振宇纳闷道。
  文讷白了他一眼,叹口气:“钢铁直男是不会明白的。”
  ……
  金天鹅总部,陆刚在百忙之中还是接待了卢振宇和文讷,对于两个年轻人提出的问题他略感意外,没想到他俩还在继续关注着叶小冬。
  “叶小冬和我确实在物资倒卖上赚了些钱,这是我们的第一桶金。”陆刚依然是这个解释,但卢振宇并不认可,事先他做足了功课,对自己出生之前的经济形势了如指掌。
  “1992年到1993年,国家全面放开了票证、限额供应的限制,根据市场供求关系自由定价,同时,企业争上项目扩大信贷规模,政府大搞开发区,导致物价暴涨,引发通货膨胀高达21.7%,我查阅了《中国经济信息》杂志那三年的所有文章,1994年全国物资市场继续呈疲软状态。钢材、煤炭、油品、木材、化工原料等大部分物资市场清淡,一些紧俏物资也因资金紧缺抑制了需求和价格上扬。那么你们是怎样在一个低迷的市场持续赚钱的呢?”
  陆刚赞许的点点头:“不愧是记者,调查的比较清楚了,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疲软的只是钢铁煤炭等比较初级的大宗商品,有色金属还是比较短缺的,随着出口增加,价格上涨,还有进口的机器设备,小汽车,依然是热门货,比如上海桑塔纳,二十多万一辆,没有一定的关系根本拿不到。”
  “那你们是倒卖桑塔纳和有色金属发家的了?”文讷问道,她手中的笔转动着,眼睛忽闪着,陆刚低头吹拂着茶杯上的热气,借此机会思索了片刻,终于做出决定,说出另一个真相。
  “其实……叶小冬是靠钢材起来的,我们的关系根本拿不到有色金属,就更别说小汽车了,钢材市场极为低迷,钢材只有2800元一吨,根本不需要拿现钱进货,赊销给你都行,但是人家也是看人下菜碟的,94年,叶小冬带着我,装作大款的样子,我们拿着借来的大哥大气势十足,开口就按超过市场价3000元一吨拿货,而且并不提走,钢材还存在这儿,唯一的条件是赊销,就这样赊了一千吨,可把我愁坏了,一千吨虽然不多,也价值三百万啊,这砸手里一辈子都还不起啊。”
  卢振宇和文讷聚精会神听陆刚讲古,期待着叶小冬怎样咸鱼翻生。
  “当时叶小冬没告诉我怎么操作的,我只记得没过多久她就搞定了一切,还送我一部大哥大,黑色的,她自己用的是白色的,摩托罗达的大砖头,你们年轻人根本没见过吧。”陆刚嘴角上翘,风雷激荡的青春岁月大概是他一生最难忘的阶段了。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叶小冬是怎么赚的这笔钱。”陆刚继续回忆,“钢材现货积压如山,市场低迷,但是期货市场是倒挂的,期货价格远高于现货价,达到3500元一吨,叶小冬拿了现货,到期货市场上去沽空,一来一回赚差价,凭空赚了五十万!当时的我们还只知道倒买倒卖,从广州温州拿服装鞋帽来近江卖,以个体户的形式赚个差价,知识分子们就是厉害,不需要动手动腿,动动脑子钱就滚滚而来。”
  卢振宇和文讷对视一眼,果然没错,当年陆刚只是叶小冬的小弟马仔而已。
  “怎么,你们又有什么新的猛料,说给陆伯伯听听。”陆刚摸出一盒烟来,丢给卢振宇一支,自己点了一支,心情不错。
  卢振宇表情严肃,示意文讷放录音。
  陆刚听完录音,沉默下来,半晌才说了三个字:“没想到……”
  “据我们调查,叶小冬在国债期货市场上斩获六千万,这件事您知道么?”卢振宇追问道。
  “我不知道。”陆刚据实已告,他虽然是叶小冬的恋人,但后者始终有所保留,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对等的,或许是怕陆刚反对,或许是怕他接受不了期货交易的惊心动魄,叶小冬独自承担了所有风险,不过作为男人,陆刚的心情应该是憋闷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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