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3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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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有说服力,但我不喜欢这种悲情故事,我也不喜欢谁去背负超越命运所定的责任。所以呢,我给你自由。我不在乎你这话的真假,至少你感动了我的侍女。”
  他举手道:“现在,你,还有你的侍女,都可以走了。”
  小红也点头,心说这样的事情,你一介弱女子怎么能扛得起来,天王的处置……等等,为什么是说看在我被感动了的份上?
  茹喜愣了片刻,脸上表情变幻着,像是激动,又像是不甘,接着她咬牙,整个身体都扑在了地上,凄声道:“贱妾不愿随波逐流!昔日天王在青浦举旗,贱妾已有刻骨铭心的体会,那样的苦,绝不愿再受!天王,你要贱妾上阵厮杀,要贱妾潜伏谍探,怎样都可以,无论什么难事,贱妾都绝不皱眉,只要贱妾能有所为就好……贱妾就只想着我满人的未来!”
  旁边的小侍女跟着趴在地上,咚咚叩头,小红已经抽泣出声,都有些忍不住要扯李肆的衣襟,求他点个头。
  李肆却忽然问道:“只想着满人的未来,不想着你的四阿哥,四爷么?”
  身躯抖了一下,茹喜像是被戳中心中最深处的柔嫩,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她苦涩地低笑道:“是的,贱妾私心也是想着四爷,也想求着天王,到时候能给四爷一条活路。他当不了皇帝,但大清基业崩塌时,他绝对会挺身而出,贱妾只希望,到时能在天王心目中有足够的信任,能饶下四爷一命。”
  李肆呵呵笑了:“这就对了嘛,想要谈生意,就痛痛快快亮出底细,我李肆,骨子里就是生意人。”
  他像是有所决定,压沉了嗓门道:“当真是任何事都愿意做?”
  茹喜挺胸昂首,直视李肆,“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李肆却皱眉拧嘴,像是有些为难:“可……我该怎么信你?”
  小红正喘过一口气,觉得收下这个女子,对天王的事业该是有很大助益,听李肆这么问,心中也是点头,是啊,怎么信你?你说说就行了?除非……
  想到了什么,小红有些脸红,除非你变成天王的女人,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就算只是……那个了,心中也都挂上了。
  茹喜低头,红晕也染上脸颊,却是咬牙道:“贱妾是女人,而且还是完璧,若是天王不嫌弃,贱妾献上红丸即可。女人就是这样,身体容进了哪个男人的根,心中也就只能以哪个男人为根,但望天王许得贱妾留下一丝心志,只为我满人之事。”
  旁边的侍女结结巴巴跟着道:“小……小女子是马尔佳氏,愿陪小姐献……献上红……红丸,以证……证心志。”
  那小侍女该是极度紧张,说着说着就大喘气起来。
  李肆起身,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笑了起来,大声笑了起来,就像是面对满满一缸金鱼的猫儿。小红这时才醒悟,怎么事情到最后,还是变得跟早前的猜想一样呢?
  李肆迈步走向这两人,小红倒是没忘自己的职责,赶紧跟了上来,站定在茹喜身前。茹喜似乎紧张起来,喃喃地道:“就……就在这里吗?”
  李肆很奇怪地问:“还要在哪里?是不是还要张床?”
  茹喜自嘲地笑了一下,闭上双眼,吞着唾沫,手也颤抖着,像是心一横,将虚虚栓住的衣领扯开。在小红抽着凉气的低声中,一具虽说不上完美,却足能称得上是晶莹娇艳的胴体,如出水芙蓉一般,露出了上半花蕾。
  看着那雪白胸脯上粉嫩的红晕,小红想闭眼又不敢闭,只好在脑子里跟自己的对比,却是越想脸越如火烧一般。
  就听李肆冷冷地说:“转过去!”
第八卷
雄鹰入苍天,北尘飘故卷
第423章
疑云如潮,谍影重重
  小红恍惚不已,就听李肆再道:“翘起来……”
  正要撅起屁股,脑袋却被一只手拧住,再转回来对上李肆的眼瞳,从里面看到啼笑皆非的无奈,小红整个人都烧着了,原来不是说让她动啊。
  朝前看去,两团四瓣雪白翘着,蓬门绰约,小红觉得自己喷的鼻息都足以融化钢铁。直到李肆点点她腰间两柄月雷铳,再指指那蓬门之处,寒冰临头,她才完全清醒。
  “是……是用这个捅进去?”
  “怎么?这事都做不了?”
  眼神来往,无声交流,李肆还是那般平静,小红却心中狂澜激荡,她愣了片刻,李肆微微眯眼,“早知如此,我就该找别人”这话,从那眼神中再清晰不过地传递出来。
  小红很痛恨自己的怯懦,她骤然动了,房间里两声悲鸣几乎同时响起,两柄月雷铳的铳口粗暴而无情地破门而入,让两具胴体剧烈抽搐起来,丝丝血水贴着腿根,一直滑落在地板上。
  凶器抽出,两女瘫倒在地上,冰凉的感觉让她们意识到,事情似乎跟预想的大不一样。
  李肆再坐回榻上,嘴角带着一丝不屑,“你们的红丸,我收下了……”
  茹喜转过头来,嘴唇已经咬破了,眼中神采已经涣散,深处却凝聚着一股尖厉之气,小红都被盯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跑,那是深到极致的恨吧。
  李肆继续道:“现在,你是我可信的人了,至少在别人看来是,所以我将一件重任交托给你。”
  原本茹喜还只呆呆地瞪着李肆,可当李肆说出后面的话,她整张脸像是坠入迷雾,所有表情瞬间虚化。
  李肆说:“我让你回到你的四爷身边,帮着他上位,帮着他实现你的愿望,让满人未来还有立身之地。你说得没错,你的四爷,没可能当上皇帝。可有我的帮助,此事也不是天方夜谭。你就是我伸到北京的手臂,就是我埋在雍亲王身边的内线。”
  茹喜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她似乎不敢相信李肆能将此事分派给她,而刚才的遭遇更让她迷茫难明,“可你为什么……”
  李肆摇头:“我有洁癖……”
  茹喜的眼瞳瞬间扩散,李肆继续道:“同时我也清楚自己这毛病,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工具。”
  茹喜笑了,小红听得出来,那是极度不甘的凄笑:“天王,你就不怕工具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野心?”
  李肆点头:“之所以当你是工具,就因为这一点,否则你毫无价值。”
  似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茹喜软在地上,再无言语。直到李肆带着小红离开,屋子里才响起小侍女的哭泣声。
  跟着李肆从柳宿阁里出来,好半天后,小红才终于开口道:“天王,为什么……”
  李肆呼地出了口气,说着小红一头雾水的话:“对上那女人,还真得全神贯注呢,一不小心就心志动摇了。”
  接着李肆停步,转头打量了小红好一阵子,才摇头道:“没什么为什么,她不过看穿了我的一桩弱点,千方百计想要利用而已。她在石禄这一两年,都是为的这一天,不管是心志还是盘算,都让人乍舌。”
  小红更是不解:“我也觉得她好……危险,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了事?”
  李肆摇头:“譬如砒霜,对常人是毒,对病人是良药。这个人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若是她真能成那个人,未尝不是好事。若是成不了,也不必脏了我的手。”
  这话神神秘秘,小红更是不懂,还要想得更多,却被李肆又一句话说得恨不能钻入地缝,“风风雨雨,都有我们男人,都有我在撑着。而小红你啊,终究不适合见识这些事情,还是好好守着三娘吧。”
  回到严三娘身边时,小红还在失神,三娘关切地问她要不要紧,需不需要休养一阵子,小红沉默片刻,抬头的时候,眼瞳已经升起一股决然,“娘娘,我想去外面做事,军情处、禁卫署,哪里都好,我想见识更多,做得更多。”
  严三娘眼瞳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你就是我的手臂,替我在外面多帮帮阿肆。罗堂远那边接了一大堆活,正到处要人,你去他那里吧。”
  接着她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既然要出去,就得有正经名字了。师傅我是三娘,你就叫……四娘,至于姓氏……”
  小红没有片刻犹豫:“我是天王买来的孤儿,当然要姓李。”
  回到置政厅,正在反复检视自己的处置有无疏漏的李肆可是没想到,当初在凤田村时,为解决流民威胁而买来的那个孤女,先是跟在严三娘身边,因替代了柏红姑的位置而被取名为小红。而现在,有了自己追求,自己想法的小红,又变成了李四娘。
  此刻他的思绪还在茹喜身上,正如他对小红所说的那样,茹喜此女很聪明,很有心计,纷繁缭乱之语下,对他就抱着最朴素的谋算,跟他有肌肤之亲,成为他的女人。
  李肆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抛开因段宏时而启发出的“睿识”外,他横行无忌,他小肚鸡肠,他丢三落四,同时他还很心软。没错,一旦跟哪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即便心中无情,也会多加照顾,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此,他从来都很约束自己,除了三个媳妇和两个预定的媳妇,他就再没拈花惹草过。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标准,就只跟老丈人安金枝比,他都是绝对的清心寡欲。
  这就是他的洁癖,而他对此很有自知。茹喜此女,捉摸到了他的这个弱点,不是靠色诱,不是靠魅惑,而是靠满汉之事,靠未来的大局来引诱他。这个女子,深知”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条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就让她去胤禛身边鼓捣吧,嗯,应该是没问题的了,就是还需要再补上一个人,毕竟她本人是不可信的。
  想清楚了关节,李肆招来罗堂远,一番布置不提,罗堂远却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孔尚任在潮州雇船,要直奔新会?”
  听到这消息,李肆沉吟,心绪从刚才面对茹喜时那股诸事全盘掌握骤然退潮,他隐隐感觉,自己对此人来意的判断,似乎太过草率了些。
  “不止读书人,很多官员都准备去新会迎接孔尚任,于大哥已经直奔新会,要亲自调度监控之事,我也在担心,那家伙是不是要闹出什么大动静,于哥和我都建议……”
  罗堂远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
  李肆冷冷看住罗堂远,这小子赶紧低下了头。
  “于汉翼越来越像锦衣卫,你是不是想当东厂督公啊?”
  这事本就不该军情处管,李肆话说得有点重,罗堂远赶紧伏地请罪,同时心中大叫,于黑衣真是越来越狡诈了,走前让自己在天王面前多说一句。这下可好,被天王数落了,东厂督公……那不就是太监么?
  孔尚任可不能杀,不管内里如何,至少人家表面上是来投奔英华的,这对英华也是有利的。李肆最鄙视的就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只要觉得对方有害就举刀的行为,那是极端的怯懦。
  “他能有什么危害?至多不过是举着孔家店的牌子,重新招呼起一帮读书人,想要再行独尊儒术之事。若是一年前他来,我还真的要害怕,可现在已是时过境迁,老调重弹,大家早没兴趣了。”
  管着中书厅的苏文采和管着尚书厅的李朱绶也来了,说的还是孔尚任这事,李肆这么回答道,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可孔尚任南来,尚书厅很多官员都串联而起,特别是《士林》纠结而起的那个三贤书院,更是活动频频,难保不轨之徒借机生事。”
  李朱绶还是忧心不已,他对眼下形势非常敏感,这也是正常的。眼见英华大胜,这一国已到称帝门槛,他这宰相即将名副其实,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当作要紧大事。
  “三贤书院我知道,现在是屈明洪和屈承朔父子为首?奇怪……”
  听到这对父子的名字,李肆皱眉,之前上表劝进,正是这对父子提出了最能融汇各方人心的方案,看得出他们的拥护之心也是最坚定的。
  接着李肆笑了:“有时候只是方向分歧,并不一定要将异见之人当作政敌。”
  广州东关,黄埔之北,一座朴素庭院正在撤除脚手架,已大致装修停当的主厅外,照壁遮布刚刚揭去,这是副琉璃拼画,三个傲立儒生凌云沧海,气度非凡,照壁上方写着一行字:“三贤济三世”。
  “梨州、亭林和船山先生也有不同识见,大家该求同存异,共谋大局为好……”
  照壁前,一群人正纷纷攘攘吵闹着,既有红袍官员,也有儒衫布衣。争到热闹处,一人高声喊道。
  此人红袍长须,年近五旬,正是天王府尚书厅礼科郎中屈明洪。科举之事,他是协助汤右曾主持之人,更是屈大均之子,名望颇高,这一声喊,众人终于平静下来,也由此而知,照壁上的三人,正是明末清初三大家:黄宗羲、顾炎武和王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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