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4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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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权是李肆所烧的第三把火,这把火一举起,文臣们又是两眼发晕。
第八卷
雄鹰入苍天,北尘飘故卷
第442章
北方有佳人,一笑能倾城
  第三把火是……皇帝亲自掌军。
  这不是废话么,军权历来都是直握在皇帝手里的,历代文臣更是不敢让军权旁落。
  可听清了具体的制度设计,朝臣们却觉憋闷不已,以前他们可以透过皇权来把握军权,现在不行了。军权是皇帝手中之物,文臣不能碰。
  这把火的实质是,文武分途,各不相干。英朝设枢密院掌军事,虽会设文人副使,但枢密院属官都将是武人。一旦处于战时,另设总帅部,由皇帝亲领总帅,分设大都督或者都督负责战区指挥,统领各军。
  这总帅部,听起来像是临时而设,可英华与满清对峙,还不知未来要花多少年才能尽复华夏故土,所谓“临时”,其实就是常设。
  英华一朝虽仰仗工商,实质却是以武起家,武功显赫。拔高武人地位,文人早有心理准备。但从制度上分立文武,把军权完全从文人手里夺走,顿觉难以接受。
  不止新旧儒,连汤右曾史贻直甚至巴旭起等人都一个声音,自古以来,但凡华夏承平之世,都是以文驭武,若任武人把权,还不知会有何等祸患。
  范晋此时以文官身份任枢密副使,正是为压制这种顾虑而作的安抚。他出言反驳道,英华武人,已非旧日武人,英华之军,性质也跟旧日之军不同,要说到学问,英华武人以后都会从学堂里出来,可未必比文人差。
  对李肆来说,以文制武是常理,更是前世所处时代的规则。但那时候的文武之分,跟现在的文武之分却并不相同。而且李肆所掌的军权,也非传统意义上的军权。
  接着范晋对军制作了详尽解释,文臣们这才恍悟,原来皇帝只直掌羽林鹰扬等军,地方卫军乃至巡警,都不再当是军,依旧纳入传统的文武相制体系中。
  李肆总结道:“我英华非寰宇独国,内外相别,军乃国之铁臂,只用于外。外事由朕独掌,所以这军,也只能由朕独裁。于内之治,当如古时,随朕还相权时交出。”
  范晋更是拉出了一面大旗:“且不论满清,今世蛮夷环伺四周。我华夏虽有圣贤道教化,然忘战者必危!强军谋国利,王道也!于内与民怀仁而治,于外枕戈待旦,凌敌以霸王之威,这就是我英华内圣外王之道!”
  这内圣外王一扯出来,大家也再没话说了,原本英华就是打出来的天下。即便李肆摆出一副以文制武的格局,看范晋摇身一变成了文臣,而黄埔讲武学堂第二期也已经开了,招了大批童生,竟是转文为武,就知道那格局也不是文臣能挤得进去的。
  文臣也本就一直挤不进军事,之前的天王府军令厅换个招牌,就成了枢密院,这一把火烧得很是顺畅。
  可意外往往来自内部,眼见天色已晚,李肆就准备宣布散会,范晋踌躇再三,终于朝李肆开了口。
  “陛下,诸军将士求战心切,不少人正准备上书求北进,北面之事,是否该有个章程?”
  李肆哦了一声,心道准是吴崖那小子带头在闹腾。前几日召见他们时,那小子在南洋晒得一身发黑,眼神里满是戾气,让他进黄埔讲武学堂补习一下,还满脸的委屈,当真是个刺头。
  “萧将军也写好了平定江南策,前几日本想上呈的,可听陛下的训诫,又拿了回去修改,陛下看……”
  接着范晋这话让李肆皱了眉头,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萧胜也都按捺不住了?
  范晋说到这,下面的朝臣对视一番,都有了默契,纷纷出列拜道:“陛下当吊民伐罪,北进中原,复我华夏!此乃上顺天意、下应民心之大义!”
  不管是新儒旧儒,还是心腹嫡系,这一刻都团结在了一起,朝堂呼声就此显现。大家都觉得,英华治下,不该只有现在这般疆域,怎么也得跟满清划江而治,才有一国正朔的气象。
  李肆没说话,就平静地看住这帮朝臣,对他们的想法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待众人拜起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这国非朕一人所有,也非尔等所有,此事不能光听朕和你们的意见,还得问问其他人。”
  问谁?
  自然是问工商,主管工商总署的知事彭先仲很明确地说,工商总会反对北进。原本湖南云贵江西,乃至半个福建纳入治下,工商总会在广东的本地核心工商就被分薄了话语权,在没有调理出新的工商权制前,英华治下继续扩展,对工商而言,并非好事。
  彭先仲大道理说得震天响,可下面的实际情况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殿上众人都有所了解。比如说大盐商沈家,就靠着向福建盐商梁家出口粤盐而获利颇巨。英华再拓土,把福建变成治下之地,沈家还怎么赚钱?
  在这殿上,彭先仲当然只说面上的话。之前李肆巡视青浦工商总会时,早就明白其中关节。工商总会最怕的还是英华得江南,江南豪商,特别是两淮盐商要并入英华,不仅要冲击英华工商业,手握的金山银海,还要吞了他们的话语权。
  这番前景也不是李肆所愿,还不止如此,从英华国政基础上考虑,他也不想现在北进。至少要等到广东新政成熟,外围各省也从旧治并入到新治下,有了足够的消化能力,再去吞食地盘。而江南之地,他还另有一番料理之策,怎么也得三五年才能见效。
  就如他最初对打天下的规划一般,得土太急,就得靠旧势力治理,得土越多,旧势力沉淀越重,到时候从地方到朝堂全是旧日皇权时代的读书人,他这英华还谈什么转型。
  但他这心声却是不能直接说,只能将工商总会扯出来背黑锅,在这个时刻,文武之臣都是一个立场,他的盟友只有工商。
  不,还不止工商,见着众人面露不忿之色,或高声或低语着“恶商无义”、“吝商误国”、“奸商卖国”,李肆觉得也不能把这黑锅全栽到工商身上,只好再扯出一个盟友。
  “若朕所料不差,北面满清,年内当有大变,我英华该静观其变,再随需应变……嗯咳,随机应变!”
  李肆这神叨叨一句,还是没能抚平人心,你这皇帝虽然很是大能,但还没大能到一语就让北面满清大地震的地步吧。
  看着朝臣们一脸狐疑的神色,李肆微微笑道:“北方有佳人,一笑能倾城。”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没底。李肆在北面的一番布置,也只是本着一个概率而去的,不可能有十足十的把握。
  算算他称帝已有半月,消息怎么也该传到了北面,不知北面康熙是个什么反应,就在称帝的同时,他也对北面发出了指示,也不知康熙是不是会如他所愿……
  就在李肆心中嘀咕不定的同时,北京,帽儿胡同,东岳帝君庙里,自号“邬先生”的薛雪正朝身边军情处的人吩咐不停。
  “把这信不着痕迹地传进雍王府……”
  “去通知叶神医,该动手了,甘凤池,你亲自去,务必办好。”
  “咱们也收拾停当,这两日就要见分晓,可不能久呆。”
  薛雪这边忙成一团,西面畅春园澹宁居,太监宫女也是忙乱不堪。
  偏殿一侧,总管太监魏珠对一个匆匆赶到的宫女低声叱道:“怎的现在才到!?万岁爷唤了好半响了!”
  宫女惶恐应道:“小晴知错,现在万岁爷……”
  魏珠急声道:“万岁爷又被气犯了心病,想吃红茶,只吃得进你泡的,还不快去!”
  那小晴眼角含泪地奔进去,魏珠唉声叹气地自语:“南蛮子可真是不安生,当真是要把咱万岁爷活生生气死么……”
  说话间朝南面看去,沉沉夜色,天际像是伏着一头蓄势待起的噬人巨兽,魏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赶紧跟着小晴而去。
  偏殿寝房里,康熙正斜靠软榻,抚胸闭目,脸色青白,虽有宫揉胸拍背,一口气还是没顺过来。
  小晴急急而来,就见书案上摆着几份奏折,眼角正扫到“李肆”、“乱贼”、“绝明”、“称帝”等等字眼,心中也是狂跳。
  那些个南蛮子,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小晴一边张罗着茶水,一边心中骂着。万岁爷这些年下来,东征西讨,安定了天下,还广施仁德,人人都称圣。天底下怎么还会有造反的人呢?造反就造反吧,现在更是蹬鼻子瞪眼,当起皇帝来了。那什么李肆,一个乡野小子,还配当皇帝?真是可笑,他以为他也姓爱新觉罗呀……
  这时候康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哆嗦着嗓子骂道:“好……好你个李肆!好你个恶贼!”
  最初施世骠、满保从福建发来八百里加急,他还不相信,可接着江西湖南方面也传来急报,他终于是信了。
  知道那李肆是要称帝的,却没想到这家伙干得这么决绝!直接让朱明当场还了天命,然后搞个什么与民相约,去拿了天命。孔尚任去广东,竟是送给了那李肆一架入云之梯,李肆之英,已与他康熙之清,在这华夏南北分立。
  对自己失算的懊恼,对李肆行事的愤怒,夹在一起冲入心口,又让他犯了心病。
  喝下小晴泡好的红茶,康熙不耐烦地问:“叶天士呢?怎么还没到!?”
  康熙犯病的时候,魏珠就着人去找叶天士了,现在大半个时辰过去,还没见人影。魏珠也急得额头冒汗,正要亲自去查问,一个太监急急冲进来,在屋外园子里惶急地叩首禀报道:“叶天士已不见人影,屋里物品杂乱,炕上还有余温,该是……”
  魏珠当时就觉那天际处的巨兽猛然扑到,啃噬住了他整个心口,该是什么?该是跑掉了?为什么跑?叶天士为什么在这时候要跑,就在李肆骤然称帝,气得万岁爷犯病的时候跑?难道是……
  那太监话音直传内屋,就听屋子里咣当一声脆响,接着是桌椅翻倒的杂声,再是小晴惶急地叫唤着:“皇上!万岁爷——!”
  魏珠膝盖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魂魄似乎也透出了头顶,难道是……叶天士,早早就下了毒!?
第八卷
雄鹰入苍天,北尘飘故卷
第443章
大决心,就在当今!
  夜幕下,崇文门的高大城门楼渐渐远去,马车在三合土铺成的路面上狂奔,剧烈的颠簸让车厢内的话语也断断续续。
  “未满三月,为何就要我走,还走得如此惶急!?”
  叶天士根本就是被甘凤池带人直接从住处绑出来的,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我这一走,岂不是要让皇上和太医心生疑虑,当我是在方子里动了什么手脚?骤然停了我那方子,可是有大麻烦!”
  他脑子还泡在医生身份里,这段日子,就是靠着他的药方,康熙才能气血通畅,病情渐渐好转。但康熙一直未如他所要求的那般平心静气休养,原本设想是三月能大略扭转康熙气血亏虚的毛病,实际没个半年不行。现在甘凤池陡然劫走了他,会对康熙的病情造成什么影响,他非常清楚。
  甘凤池嘿嘿一笑:“叶先生,这样不好么?还当康熙是咱们皇上?”
  他的徒弟叶重楼满脸快意:“要的就是那康熙老儿不敢再用师傅的方子!最好是当师傅在方子里暗埋了未明之毒!”
  叶天士瞠目结舌,他不是笨蛋,只是脑子没转过弯,被两人一语点破,顿时恍然。从一开始,天地会找到他,要的就是这番局面,不要他下毒,不要他动什么手脚,只要他尽心为康熙诊治,获得了康熙的信任,再这么一跑,康熙的健康就握在了指掌间。
  叶天士颓然无语,叶重楼安慰道:“师傅又没违什么医德,现在不跑,之后康熙身子出什么毛病,太医院还不都得推在师傅身上?看那些太医瞅师傅的恶毒眼神,徒儿这话绝错不了!”
  甘凤池也笑道:“是啊,真有什么事,又怪不得叶先生,只能怪那康熙老儿自己的疑心。”
  正说话间,后方轰隆隆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车厢后方一个清脆嗓音响起:“鞑子马队追来了!还挺快的!”
  叶天士紧张不已,甘凤池道:“别担心,撑一会就有人接应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车厢后窗钻了出去,对后面那人道:“四娘,我掌灯,你动手。”
  马车上本来就挂着风灯,片刻后,车厢后方又点起一盏灯,这灯份外明亮,竟在夜色中射出一道笔直光柱,将后方那群马队当头罩住。马眼在这亮光中一片迷茫,瞬间乱了蹄子,再是蓬蓬几声枪响,人摔马倒,顿时乱成一团。
  眼见那上百骑人马不是闪花了眼,就是吓破了胆,在原地打起了圈子,不敢再追,甘凤池称赞道:“四娘,你这枪法,真是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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