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精校)第6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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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陷蒲圻不过是这条路的第二关,谢定北依旧没勒缰绳,在他看来,鄂尔泰就缩在武昌,等着大军兵临城下。
  红衣兵滚滚如潮,向东北面的咸宁冲去。
  湖北咸宁,也有大队人马正滚滚向西挺进,湖北提督郝岱也正意气风发。
  “谢定北?当年他和我同在湖广提标,他靠着谄媚嘴脸爬到中军参将位置,根本就没一分本事!”
  “他手下红衣都是卫军改编,还有大半灰衣乡勇,战力羸弱。制台若许我万人精锐,半路而击,那谢定北之军定将土崩瓦解!”
  “制台是我大清福将,敌将展文达不就是死在制台这福气之下的么?容标下沾沾大帅的福气!”
  想到之前在鄂尔泰面前争取出兵时自己那番话,郝岱就暗自得意,再想到即将到手的胜利,更是满心欢悦。
  谢定北……他太熟悉了,那就是个无能的草包啊!那草包带着大队人马,磨磨蹭蹭,花了好几天才拖过百里到了临湘,还不知要在临湘城下耗费多少时间。临湘那边虽没什么兵,也没知兵的人,但有那么多炮,怎么也能拖住谢定北。
  趁此机会,他带着一支精兵自背面突袭,谢定北绝对要完蛋!
  这不止是他郝岱的想法,湖北绿营,上到留任多年的军将,下到十年前的老兵,一提南蛮,心头慌乱,一提谢定北,战意高昂。欺负烂脸草包,不要太爽,这恐怕也是唯一能在南蛮身上挣到战绩的机会了。
  鄂尔泰怎么也不认为,南蛮会昏聩到委任一个草包为一路统帅,但湖北绿营因谢定北而凝起战意,这变化他乐于接受。郝岱的解说他也觉得没错,谢定北也许不是草包,但他能力不足是肯定的了,好几天才拖着大军到临湘,这的确是急袭的好机会。
  再想到之前雍正在折子里的训斥,鄂尔泰背上也全是汗。他退守武昌,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南蛮真打到武昌,他这个湖广总督已是失职了。
  横下一条心,鄂尔泰精选了八千湖北绿营,加上五千武昌大营兵丁,由郝岱统领,急奔临湘而来。
  五月十七日,两路大军在官塘遭遇,这对双方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敌军最多一师五六千人,定是谢定北派出来的尖兵,有什么好怕的?上!吃掉这支尖兵,咱们就已立下一半功劳!”
  原本见着红衣兵,清兵军将就腿肚子发软,可郝岱这话顿时拉起了士气,倒不是因为郝岱强调的形势,而是“谢定北”三个字让他们安了心,谢定北那草包能带出什么兵?
  一万多人乌泱泱朝胜捷军四十三师杀来,这支卫军改编的红衣师原本也因突然遇敌而意外,但一呆之后,狂喜却贯穿了官兵全身,真是从天而降的馅饼啊!他们四十三师冲在各师前面,满心就想着为展文达报仇,现在不就得偿所愿了?
  清兵来势凶猛,已经顾不上编组横阵了,师统制顾世宁此时无比感念谢定北,就觉这个谢参将真的是谋算在心,居然会料到清兵要大队出动,提醒他们注意纵队迎敌。
  “各营纵队开进!直击两翼,火炮抢占正面制高点!”
  顾世宁一声令下,郝岱以及一万三千清兵的命运就此决定。
第十二卷
一气贯经纬,东西引颈鸣
第697章
长江大决战:坐享其成
  没有横阵,没有敲得心跳紊乱的鼓点,看着红衣兵在左右两翼拉出一字长蛇阵,中间就布置着稀稀落落的散兵,整个正面空空荡荡,郝岱几乎要仰天长笑,如果再来个部下问一声:“军门为何发笑”,那简直就太完美了。
  谢定北果然是个草包,看他手下这些兵,摆不出横阵不说,居然还散作两个行军队列,企图扯开他的大军,对方领兵大将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左右翼各留下一镇人马牵制,郝岱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正前方。从望远镜里已看得清楚,对方的中郎将统制旗迎风招展,那就是他的目标。
  之前岳州展文达身死,不仅鄂尔泰受到了朝廷嘉奖,几个活着的哨探一下拔到了千把,他们的各级上司也层层得利,原因不还是此功太过难得么?打死了南蛮一军都统制,起码是提督级别的大人物,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师统制也算是总兵级别的人物吧,怎么也该让自己升个两级,位列候爵……
  被这盘算冲昏了头脑,郝岱指挥大军主力,直愣愣朝前猛攻。
  神射手的袭扰,炮弹的摧阵,都没浇灭郝岱的熊熊心火,眼见对方散兵溃退,离火炮阵地不过半里之遥,后方左右动静却越来越大。原本凌乱不已的枪声,正渐渐汇聚成巨大的排枪轰鸣声,听起来撕心裂肺。
  四十三师由卫军改编,一直负责岳州城防,还没改线膛枪,也没时间进行战斗队列训练。本就不善横阵,军官虽一直在关注教典的更新,对纵队战法也没怎么吃透。就跟之前陈庭之在江西一样,从行军队列转为战斗横阵的火候、时机都没掌握好。
  但因为之前谢定北提醒过,军官们老老实实下了些功夫,至少行军队列都是按纵队战法进行编制,这才顺畅地投入了战斗。
  最初转换队列非常生涩,几乎就不是一道道横阵,而是一坨坨人群。但负责牵制他们的清兵却是湖北绿营,战技烂得一塌糊涂,战意更是半点全无,即便是凌乱的轰击,清兵也是一片片溃退下去。
  这就给了军官们调整队列的充裕时间,一道道横阵编组完毕,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有组织有节奏的排枪大潮中,各翼各营的鼓点也渐渐融在一起,自半空向下看,两道相距四五里的战列,如一把巨大的铁钳,正缓缓并拢,而被铁钳夹住的,是清兵大队的尾巴,正东奔西窜,如无头苍蝇。
  “喔哟,我可不是有意的……”
  四十三师统制顾世宁看得傻眼,这是聚歼的态势啊!清兵居然傻到不顾两翼夹击,自己送上了门?可不是最初他能料到的。
  他兴奋得高喊:“正面顶住,小心鞑子发疯!等等……我日他先人板板,这就要跑了!?”
  郝岱不是疯子,更不是傻子,两翼乱成那般模样,他哪有继续在正面决死冲击的心气?他的神经可坚韧得很,美梦瞬间破灭,也只咬破了嘴唇,很快作出了明智的选择:撤退。
  大队人马掉头而逃,轮到顾世宁急得跳脚了,他这口袋阵还没来得及扎上,清兵还把着后路……
  眼见一场聚歼战要打成击溃战,却听东面远处,蓬蓬枪声如瓢泼大雨般响起。那枪声跟四十三师的有很大差别,顾世宁一下就听了出来,是线膛枪。
  胜捷军麾下湖南义勇军第七师到了,原本他们就紧紧追在四十三师后面,听到前方枪炮大作,知道遭遇了清兵大队,也来不及跟顾世宁通气,自作主张,朝战场后方抄去,正好拦住了溃退的郝岱。
  义勇军队形散乱,但仗着线膛枪的射程优势,就在百多步外扎堆放排枪,不管是湖北绿营的兵,还是武昌大营的兵,绝无心气顶着枪林弹雨冲锋,而原本大军拉着的火炮,也在刚才的夹击中丢掉了,根本压制不住义勇军,清兵片刻间就土崩瓦解。
  “向西!朝西北攻!”
  郝岱还在垂死挣扎,西北面山坡之后是密林,只有两千多红衣阻击,冲破了这股红衣,还有一丝生机。
  清兵朝西北压过去,意识到这是唯一的生路,个个两眼赤红,终于鼓起了十二分战意。片刻之间,四十三师的两个营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营指挥都下了刺刀令,准备以肉搏打退清兵。
  灰衣,大片灰衣忽然从后方山坡涌了出来,这是同在胜捷军麾下的湖南义勇军第八师。七师能到,八师自然也没晚多少。师统制在远处观察了战况,觉得清兵有可能从左翼方向突破,也自行赶到了左翼,正好堵住了清兵。
  “完了……”
  胜捷军三个师会兵一处,兵力已经超过郝岱,郝岱两眼无神,就觉天崩地裂,怎么也想不通。
  “谢定北……好狠,是在扮猪吃老虎,他就是故意来钓我的!”
  接着他明白了,眼下这态势是再明显不过的伏击,自己被谢定北那草包暗算了!
  “冲!朝前再冲!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郝岱是旗人,立场坚决,靠着他,湖北绿营在面上还能维持住敢战的架势,否则鄂尔泰也不会信他,让他统领一万多大军出击。鼓动起数百悍勇将兵,郝岱返身再度朝那杆师统制旗冲去,而这时的心情,跟大半个时辰前的心情已完全不同。
  一片浓郁的火红色彩猛然从正面涌出,几乎遮蔽了地平线,郝岱心口如急冻的寒冰,眼一黑,径直从马上栽了下来,那谢定北好狠……真是备下了天罗地网。
  安国军八十一师赶到了,除了后卫师和谢定北的先锋军大营外,其他四个师本就是你争我抢,赛跑一般,之间相距也就十几二十里的路程。郝岱压根不知道,自己当面竟然有四个师两万大军,而且早已破了蒲圻。
  不仅四面被围,还接二连三出现南蛮大军,郝岱这支大军再无战意,纷纷弃枪伏地,叩头请降。
  一群红衣兵把郝岱从地上拖起,郝岱清醒过来,高声大叫:“我是郝岱,跟你们主帅谢定北是熟识!当年他欠我的二百两银子还没还呢!”
  歼灭一万三千清兵,活捉湖北提督郝岱以下军将上百人,谢定北的心情却不怎么好,“这么多俘虏,还要派人看管,真是麻烦。那个郝岱……满嘴胡说八道,懒得见他,关起来由枢密院处置就好!唔,好生看待,别难为他们。”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发虚,他真是欠郝岱的钱。
  “咱们大军急进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想必通城那边,已经严加防范,诸位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硬仗!”
  先锋军势如破竹,还全歼了一支敌军,让武昌守军实力大损,谢定北顿时飘飘然起来,嘴里却不敢放松,对部下们这么交代着。
  “另外呢,后勤这边,该准备云梯和浮桥了……”
  接着他再露了原形,心思全转到了怎么攻打武昌的准备上,听得众将心头发慌。刚才不还在说在通城肯定会有恶战么?不布置通城之战,却想着直接打武昌了?谢参将的脑子还真是能跳呢。
  他们自是猜不到谢定北的心意,这家伙正尾巴高翘,觉得自己已成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前方阻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根本不堪一击。
  谢定北前一段话说得很对,不管是老天爷护佑也好,还是阴差阳错也好,总之攻下前几个县城,聚歼郝岱这支清兵,都含着一丝运气。现在局势明朗,通城又是武昌南面最后一道屏障,对方肯定已作好了周全准备。
  没把谢定北后面关于攻武昌的话放在心上,先锋军各师杀奔通城,摩拳擦掌,就准备大战一番。
  五月二十二日,通城,又是顾世宁的四十三师先到,一面扎营立寨,等待后援,一面观察通城情况。
  却不想城门一开,大群人色涌了出来,先以为是清兵出站邀战,可横幅举起,顾世宁傻眼了。
  “王师北上,通城云开……”
  “神州子弟鸣春雷,通城儿女笑开颜……”
  “天兵驱鞑虏,血脉归本宗……”
  通城人献城了!?
  仔细一看,城头飘着一杆杆根结旗,出城的人里,还有不少穿着素麻长袍,俨然是天主教之人,顾世宁就觉难以置信。
  “当年盘大姑武昌殉难,天主教以通城为基,在这里设有教团,联络血脉乡情,这几年下来,已深得民心,通城人等大军,已等了好多年啊!”
  “鄂尔泰在这里放了三千绿营,几十门大将军炮,企图踞城死守。可百姓一来不愿通城陷于炮火之中,二来本就有心南归,前日已联络绿营军将,绑了知县和主将,就等着大军来呢。”
  教中祭祀和当地乡老这么一解说,顾世宁恍然大悟,没错,当年盘大姑武昌遇难,国中天主教之人聚众十万来到武昌,通城就是这十万之众的活动据点。天主教祭祀为劝抚教民,也以通城为中心,将教民们都劝了回去,通城也成了天主教的“势力范围”。
  好大一个便宜……
  顾世宁心说,这是盘大姑和天主教早早埋下的伏笔,再一想谢定北之前大谈武昌之战,不把通城当回事,难道也是见机在先?
  谢参将,深不可测……
  顾世宁暗自检讨,心中再无一分轻视谢定北的念头。
  “哇哈哈……哇哈哈!咱们……直进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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