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倪妮、井柏然主演同名电影原著)(校对)第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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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Lily姐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没被逼到跳楼的份上,又没条件一步登天,咱能不能就踏踏实实的,有个机会给你,就是一个台阶,低头往上爬就是了,别心高气傲地非得抬头看。”
  Lily姐拿出手上活页夹里的一页策划书,指给我看。
  “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我好幸福!”
  “小程,我觉得你的幸福指数特别低,动不动就觉得别人跟你的自尊心过不去,可是,你看现在这社会,大家都这么忙,谁有时间逗你玩儿啊?我觉得你去尼泊尔,是因祸得福,去看看人家的幸福指数怎么就那么高,去给心灵吸吸氧,给精神松松绑,Enjoy
it!(去享受吧!)我手上这个,就是咱们这次的主题,我给你三个版做,你在那边写,我在这边给你登,OK?”
  Lily姐抬头看着我,一笑,笑得标准极了。
  “就劝你这么多,你要实在不想去,我不为难你,我派广告部的小林去,那孩子不挑。”
  我看着主编手中的样张,看着“我好幸福”那四个大字。
  脚下的车水马龙、面前的陈旧老楼和远处的豪华公寓,在这一瞬间,好像都有话要对我讲一样。
  “那些拿命换钱的人啊……”
  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那个千金小姐说的话。
  Lily姐说得没错,我们这些拿命换钱的人,低头往上爬就是了,没有资格抬头看。
  又何必抬头看。
  “Lily姐,我去,您这么辛苦地给我争取机会,我已经很幸福了,刚刚有点孩子气。”
  Lily姐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只要把心态调整好,尼泊尔也可以是托斯卡纳,对吧?”
  “太对了。”
  五
幸福之初
  2011年9月11日晚八点半,我抵达了成都机场,刚走出闸口,就看到了一个老大爷举着一个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四个大字:“幸福之旅”。
  牌子四周,三三两两地站着刚抵达的团友,这个临时旅行团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单身女孩,大学刚毕业的样子,眼睛瞪得像猫头鹰一样四处乱扫,长得又高又瘦,头发很短,从后面看过去,像个男孩儿。
  除了我们两个单独出行的,还有一个摄影驴友团,三男两女,脖子上挂着5D相机,各个都背着装尸袋那么大的背包,身披冲锋衣,脚蹬登山靴,有的人背包后面居然还挂着一行军铲,各个都是一脸的严峻沉默,不像是去旅游,更像是去盗墓。
  除了这个摄影冲锋团,我们这个旅行团里,还有一个可怕的团体,团队游的噩梦,出国行的克星,那就是——大,姐,团。
  我一个做旅行社的朋友曾经总结过旅行中最让人讨厌的大姐团排名:第一名:美国大姐团,第二名:韩国大姐团,第三名:台湾大姐团。
  美国大姐团恶心人,主要恶心在视觉上,都很胖,丰乳肥臀的,一群美国大姐横跨过广场,简直就像象群慢悠悠地横穿过草原,一时间四周的空气密度都紧张了,心理上有种全世界的黄油都开始溶化的感觉。
  韩国大姐团恶心人,主要是因为韩国人可能有一半外星人的血统,所以不能够很好地和其他的地球人打成一片,就算是旅游,韩国大姐们也都是统一的身穿花衬衫,扣着白檐帽,手上还戴着一副破破烂烂的白手套,活像是刚从腌泡菜现场硬给拽到了景点旁,不过韩国大姐们倒是不聒噪,顶多是进了商店以后,一群人齐刷刷地大喊一声“药布(老公)!”就跟集体被摸了屁股般,吓人一跳。
  台湾的大姐团,最大的特点就是吵,而且不管她们的度假地是哪儿,都要打扮成一副去毛里求斯晒太阳的样子,全程相机不离手,一刻不停地照相,照相时是一脸的淡定,扶着花儿看着天面带微笑小腹收紧,但照完以后就要立刻抓起相机查看一遍,而且查看完还要立刻重照一遍:
  “哎呀!这张照片我脑袋后面有柱子挡到了啦!”照相—检查—重照一遍—寻找下一个照相景点,这就是台湾大姐团。
  我走到写着“幸福之旅”的牌子底下报了个到,大姐团里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大姐一脸不耐烦地凑过来:“这下人齐了嘛,可以走了吧?”
  举着“幸福之旅”木牌子的大爷一脸麻木地重新数了一遍人,然后摇摇头:“还差一个,你们先去车上等着吧。”
  我们拎着箱子走出机场,看到了一辆早该在十年前就报废的面包车,上面贴着皱巴巴的四个字,当然了,是“幸福之旅”,但以这辆车的破损程度、寒酸气质和车窗上厚厚的油腻污垢来评价,我觉得还是应该在车身上贴“穷途末路”四个字比较合适。
  在车上一等,我们全体人就等了近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我缩在闷热的面包车后车厢里,听着驴友团的人不停地测试对讲机:“Test,one!two!three!Test,one!two!three!”“小飞,小飞,向我报告你的位置,over。”“阿关,阿关,我在你正后方,over。”
  等到最后,大家都有点儿着急了,一个大姐拉开车门,开始骂骂咧咧:“怎么回事呀?干脆也不要回酒店好啦,还休息什么呀都十二点钟咯,早上五点还要来搭飞机的呀!”
  正骂到一半,接机的大爷拎着一个人冲过来了:“人齐了人齐了!出发!”
  车上被塞进了一个年轻男孩,座位已经坐得差不多了,男孩只好挤在我身边,我还没来得及打量他,车厢里先弥漫起了一股很大的酒气。
  “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这男的一脸迷茫地站了起来,冲着我们开始鞠躬,低矮的车厢里,响起了咚咚咚三声——他的头撞在了车顶上,每鞠一躬,起来时就撞一下。
  “想,想着坐早班飞机来着,架不住哥们儿劝,说十几天见不着,怎么着,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再走,这一吃,就,就把飞机耽误了,临时又改签……”
  合着这个醉醺醺的二百五,是因为和朋友喝大酒才误了飞机,所以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车厢里升腾起了一股“出门不利遇傻逼”的云雾。
  接机的大爷用力地把这男的按在了座位上,用成都话教训了他一句:“个瓜娃子,拖了后腿还好意思嚷嚷哦,再问你一次,你是叫王灿,对吧?”
  这位叫王灿的男同志醉眼蒙眬地点了点头。
  面包车终于发动,拉着怨念冲天的我们,向酒店方向开去。
  这时的成都,已经是深夜十分了,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只有我们这辆破面包,顶着四个诡异的大字,开云破雾地在高速上开着。
  叫王灿的这个家伙,车开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车开到一半,王灿突然醒了一下,半眯着眼,捅了捅右边坐着的小女孩儿:“哎,给我来块儿热毛巾。”
  那女孩愣了一下,居然答应了:“好,你等一下啊。”
  女孩打开车窗,拧开一瓶矿泉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块毛巾,弄湿了,递给王灿。
  王灿闭着眼睛,把毛巾往脸上一盖,然后立刻不高兴地拽了下来:“要热毛巾啦!”
  车厢里一片安静,我们都盯着发酒疯的王灿,还有给傻逼献爱心的热血女孩,女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神的时候,王灿把眼睛睁开了,焦点不准地看看前方,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扭头把目光定格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对的时间里,我还真有点儿紧张,上次被一个男的盯着看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两年前了。
  然后王灿说话了:“这什么航空公司啊?妈的空姐长得这么丑。”
  ……面包车继续向前开去,载着一车厢的窃笑声,以及再度呼呼大睡的王灿,和表情僵硬的我。
  幸福之旅,就这么开始了。
  六
一场冷笑话
  清晨六点,空荡荡的候机大厅里,扎着一小撮人——那是我们:幸福旅行团,办理登机牌的柜台里还没有人上班,只有我们几个,各个睡眼惺忪,站在刺眼的白光下,彼此的脸上,都挂着一个讪讪的笑。
  讪笑的原因,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昨晚到了酒店后,接机的大爷在大厅里告诉了我们第二天出发的时间。
  “早上六点半我来接你们,飞机是八点半的,集合不要迟到啊,你们早点到,早点办登机牌,可以挑到右边的窗口,这条航线是从喜马拉雅上面飞,能看到珠穆朗玛峰哦,坐飞机去尼泊尔,这个便宜占不到,蛮可惜。”
  大厅里站着的人,本来个个都困得云山雾罩,一听完这话,眼睛都回光返照地亮了。
  “是只要早点儿到,就能抢到右边窗子的票吗?”大姐团里的短发大姐问。
  “这说不定的咯,要看明天的乘客多不多,要是就咱们这一群人,一定没问题喽,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早点打车去嘛,打车不贵的。”
  除了喝多了一下车就去房间里睡觉的王灿,现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一阵沉默后,短发大姐发话了:“那不用,干吗还自己走呀,路又不熟,咱们还是大家伙一起坐面包车走,互相有个照应。”
  摄影团里的男男女女也都拼命点头:“对的对的,没必要,抢不上窗口就抢不上好了,不就是经过珠峰嘛,又不是自己登上珠峰了。”
  众人一番点头,表示明天六点半,大家一起走。
  然后,然后就是今天清晨的五点四十分,我们在机场,相聚了。
  在偷偷打车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我应该是第一个吧,反正靠窗的位子,我抢定了,这种可以回去吹吹牛逼,说“我从珠峰上空飞过”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去。
  可是踏进机场后,我惊讶地发现,大姐团已经等在柜台前了,昨天晚上那个拍着胸脯说“明天一定一起走啊”的短发大姐,排在第一个。
  然后我们又带着这个尴尬的笑容,迎来了驴友团的冲锋队员们,除了王灿和那个热血女孩儿,我们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而这时,刚刚六点半。
  到了这个时候,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我们这个团的团友,全是一群占便宜没够的穷酸人士,和我的社会属性基本一致。
  最后,在酒店大厅集合的,就只有王灿和那傻姑娘。
  王灿到了机场的时候,我有些惊讶,昨天车里黑,没看清楚,现在光天化日的,王灿的一身出行装备还是挺抢眼的,尤其是他拎的那个中号的RIMOWA旅行箱,箱子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小白领攒两三个月的钱,也能代购一个回来,但特别的是箱子上贴着的密密麻麻的行李贴纸,这个行李贴纸,不是那种普通的托运标,也不是那种土鳖卡通贴纸,而是实打实的国外航空公司和五星级酒店精心设计的旅行纪念贴,这几年旅游业发达,再老牌的公司也没法儿接着拗造型了,都纷纷投入了价格战里,这些小细节也都不注意了,但早几年,如果拎着箱子出国玩过一圈,回来以后这箱子都值得放进镜框里裱起来——王灿就拎着这么一个箱子。
  因为这些贴纸,我忍不住又多看了王灿两眼:上身嫩黄色,下身粉蓝,这种娘炮气的搭配,居然没穿出小白脸儿之感,所以肯定出自大牌,只有那些贵得要死的大牌男装的亮色系衣服,能让你看起来出身富贵毫无心机,而不是变成一个被包养的男秘。
  看起来这么富贵的一个人,怎么会参加了我们这么一个小市民的廉价旅行团呢?
  心里犯嘀咕的工夫里,登机了,破破烂烂的737,破破烂烂的座椅,破破烂烂的飞机餐,载着我们飞往目的地。
  珠峰要过了西藏之后才能看见,我准备先闭目养神一阵,刚要合眼,大姐团的三个人凑了过来,短发姐首当其冲地开始搭话。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姓程,叫羽蒙。”
  “哦呦,名字好听的,我姓那,你叫我那姐就好啦,她姓杨。”那姐指了指二号大姐,“她姓孙。”——三号大姐。
  “咱们都是女的,路上多照应,你自己一个人出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找我们。”本来是段挺感人的话,但是,那姐接着说了一句,“反正咱们年纪也差不多,有的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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