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校对)第3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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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没用!”只见刘伯伦含着眼泪说道:“读书要是有用,爹你怎么会受那些恶人的欺侮?爹,我不读书了,我不让任何人羞辱你!”
  那一刻,刘爷在听了自己儿子这一番话后,当真是僵住了,瞧着满眼泪花儿的小刘伯伦,刘爷又怎会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原来,两月之前,刘家庄出了一件大事。
  早在去年的时候,有一名城里的商户前往这里收粮,那商户是由两名衙役陪同着一块来的,说是南方闹了匪患,而当地征收的军粮的官员贪了挺大的窟窿,由此导致军粮不足,后来事情败露,这官员怕被砍脑袋,只好四处征粮借此填补空缺。而这客商不知从哪搞来的门路,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发现了商机,于是便做起了二道贩子,想由此征粮再卖给征粮官填补空缺。
  而这商户出的价钱虽然不高,但也挺合理,外加上有官府的衙役见证,所以当地的各户百姓便纷纷卖粮给他,那客商当时给足了定钱,又当场以官府的名义立了字据,直到来年开春和上头结了帐便连本带利还清粮钱。
  当时刘家庄的百姓们还挺高兴,可是没想到,开春以后这笔账竟打了水漂,庄里不是没派人进城去讨过账,可那客商一直搪塞,刚开始的时候,只说手头紧账还没收回来,让他们回去耐心等待,可去的次数多了,那商户被逼的紧了竟耍起了无赖,脖子一伸嘴一撇,只道是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末了还扬言道:你们爱哪告就上哪告去。
  这可真气坏了刘家庄的百姓,你说这是什么人性啊!
  要说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于是,庄里长辈们决定,要上衙门去告那客商,而刘爷身为庄里学问最高的庄民,自然就但其了写状纸打官司的最佳人选,刘爷感那些同乡可怜,于是也就责无旁贷,当夜写好了状纸,隔天便前往衙门替全庄打起了官司。
  可这官司刚一开,刘爷的心里便没了底,原来那客商和这官老爷是亲戚,而这倒卖私粮的事情,明面上是那商户经手,其实背地里还有那官的撑腰。
  他们关起门来做买卖,显然是想翻脸不认帐。果不其然,开堂没多久,那官便一口咬定他们找错了人,只道这商户根本就没去过刘家庄,更别提买了他们的粮。
  你说这不是干瞪眼说瞎话么?于是刘爷连忙据理力争,但他一书生又哪里斗得过那官呢?于是整场案子下来,刘家庄的百姓只能忍受这哑巴冤,但是刘爷天生骨气硬,身为读书人更是看不惯他们这肮脏的勾当,于是一口气咽不下,当即便决定远行上告。
  他费尽千辛万苦本就像要个公道,但奈何市局动荡,官场皆腐,当刘爷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到了所属大城向那大官状告当地官府的时候,
等待他的,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是官便贪,且官官相护,那大官看了刘爷的状纸之后,仅是笑了笑,要知道这事牵扯太大,倒卖军粮得连挂出多少硬角色?所以那官才不想受这个罪,于是连问都没问便差人将刘爷遣了回去,而回去的路上,得了风声的地方官早已派遣差人等候。
  刘爷状告无门,最后还蒙受了不白的屈辱,那官员似乎有意要杀鸡儆猴,所以当即命人杖责二十,随后更是别处心裁想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阴招,他知这刘爷是个读书人,而读书人最好脸面,所以他命差人将刘爷押送回庄的时候,让他们将刘爷的衣衫扯烂,让他就这样赤条条的回庄,丢尽他脸的同时,也警告那些屁民们休要再做告状的妄想。
  刘伯伦记得,那一天几名衙役敲锣打鼓的进庄,大声读那判决的文书,只道是这刁民刘某妄图诽谤官府,现兹以惩戒以儆效尤,尔等如果再犯,罪责充军决不姑息!
  而刘爷则低着头,赤条条的走进了庄子。
  当时整个庄里的人们,没有一个敢出门,最多的,只是趴在门缝里朝外观瞧,刘伯伦当时正在伙伴家玩耍,那一幕,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年幼的心中。
  父亲为了大伙去告状,因此落得如此下场,而整个刘家庄的百姓,此间竟没一个人敢出门说话,甚至……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嘲笑?
  他们在嘲笑什么,是嘲笑没有穿衣服的父亲么?或者,是嘲笑穿着衣服的自己?
  刘伯伦不清楚,他只记得,当时自己不顾阻拦哭着跑了出去,跑到了父亲的身前,而憔悴的刘爷在见到了自己儿子的时候,含泪的眼中稍显欣慰,他摸了摸刘伯伦的脑袋,然后故作轻松的轻言道:“哭什么,爹没事。”
  尽管多年过去,光阴早已让往昔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但当时自己父亲的眼神,刘伯伦现在还记得,那是怎么样的眼神,虽然在笑,但看着却让人连哭都哭不出来。
  两月之后,当刘爷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那番话的时候,登时也勾起了心中那段阴暗的记忆,刘爷是个聪明人,他望着刘伯伦,然后惊讶的说道:“所以,所以从那以后你就不爱穿衣服了,是么?”
  “我不想让那些人笑话爹。”只见刘伯伦天真且坚定的说道:“既然爹没穿衣服,那我也不穿便是了!爹不丢人,那些穿衣服的才丢人!”
  孩子的心都是天真的,但刘伯伦的天真却让刘爷万分感动,这孩子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当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刘爷心中欣慰的同时,也不由得由衷的感慨:看来自己真是错怪这孩子了,他年纪虽幼,但心中却如此的仁义孝道,这让刘爷十分的自豪,于是,他当即抱起了刘伯伦,一边帮他擦着泪,一边说道:“爹错怪你了,但爹没事,算了不说了,走,回去让你娘煮两个好菜,今天破例让你陪爹喝一杯。”
  刘伯伦听到爹要给他酒喝,登时破涕为笑,于是父子俩踏着夕阳回家,一路上留下爽朗的欢声笑语。
  说起来,这好像是刘伯伦第一次接触到这世间的不公与黑暗,他天生聪慧,但从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厌恶读书的人,他说读书无用,正式因为他知道了官场的黑暗之处。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从父亲处得知的消息也越来越多,距离那次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刘爷也想通了自己受冤的原因所在,这理由很简单又很不简单,那个年代,是官便贪,而且这贪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了得,因为上下都在贪,既然上了官场这条船,所以如果你不贪的话,你就当不了这个官。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有时候人造就了时势,但却又被时势所控,而当时的怪现象便是时势所致,绝非一两个人就能够改变。
  读书识字,为的就是谋取功名,可是如果得了功名之后,就变成他曾经最唾弃的那种人的话,那这当官又有何用?
  这岂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么?刘伯伦当时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当父亲死后,自己便终日大醉,再不理那烦心伤怀之事。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那个梦中的老乞丐,那老乞丐在给他试炼的时候,自称是酒中之灵,只会降临在懂酒之人的面前,当时刘伯伦没能通过试炼,而老乞丐这才让他去找那五种酒,临了,更对他说:“你之一生,精酒道却不明自心,去吧,当你找到了这五种酒的时候,不但可以获得仙缘,更可以了结心中的困惑。”
  于是,刘伯伦就这样上路了,他的江湖之行远要比世生更加存粹,当年的世生是为了果腹踏足江湖,而刘伯伦呢?
  任性。
  没错,其实刘伯伦的江湖之路完全是出自任性,生性粗犷的他只为自己的一口气而活,遇到不平之事,哪怕与那冤家毫无交集也要管上一管,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想做那个只能站在门里往外窥望的,穿着衣服的人。
  恐怕就是因为这种信念,刘伯伦才在日后打响了名头。醉侠狂生,一个让人觉得褒贬不一的名字,有人说他是个疯子,如果不疯的话,哪有人会因为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而花了近三年的时间去杀一个本领高强,且颇有势力的妖僧?
  再后来,名为命运的司南指针开始转动,刘伯伦遇到了世生和李寒山,借此前往了斗米观,陆续经历了许多惊险离奇的事件,他的年岁逐渐增长,但脸上的笑容却从未变过,因为,他心中的矛盾尚未解开。平日里他可以开到所有人,但终究无法开导自己。
  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在踏足“神之领域”之前,游方大师曾对他和世生讲解此法,此法源于自心超脱自身,唯有强大的信念才可以驾驭此道。
  世生单纯,他的“道”只是守护众人,而刘伯伦的“道”呢?又是什么?
  喝酒?是喝酒么?
  刘伯伦不知道,因为当时的他修炼此道时,只是大口灌酒随后心中郁气喷发,借此冲破了限制,而之后每一次使用精神之力时,刘伯伦心中的不快都会再次上涌。
  那种情绪让他愤怒,但是他却说不出来,只道是“耍酒疯”了吧。
  “当你找到了这五种酒的时候,便可以了结自己心中的困惑。”黑暗之中,那老乞丐的声音仍在刘伯伦的心中回荡,而就在这时,一阵寒风扑面,刘伯伦不由得浑身一颤,随后睁开了双眼。
  “是太累了么?怎么又差点睡着了。”浑身上下剧痛难忍,刘伯伦胡乱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后望着身前的方向轻笑道:“真对不住,没让你们等着急了吧。”
  刘伯伦一边笑一边开口问着,而当时的他,正坐在一堆由太岁妖兵的尸体累积而成的尸堆之上,那些尸体尚未来的击风化便堆了小山般高,刘伯伦端坐其上,弯着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之上,而另一只手则掐着酒葫芦,此时的他,周身上下满是血迹,那鲜血沾在健硕的胸肌之上,更添了一种野性的魅力和血染的风采。
  而他眼前所面对的,则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妖兵大军,那些妖兵大军多数是畸形的人身,他们的嘴大大的张着,口水不停的滴落,由于天气寒冷,当口水流到胸口的时候就结成了冰。这种妖怪要比麟羽之物幻化的妖兵更加厉害,相比起动物,人是狡诈的,它们甚至还会一些简单的配合。
  而在这些妖魔之前,立着那由乔子目肝脏所化的巨魔,肝虽能用来下酒,但喝酒却也伤肝,这妖魔凭地厉害,到如今刘伯伦已经同他恶斗了两个时辰,却仍奈何不了它,反而,刘伯伦自己却被那妖魔肉翼所发出的怪叫震得七窍流血。
  话说刘伯伦方才之所以在李寒山使出了“遁酒归一”之术,并不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力量,相反的,他是以自己的气血代替酒气,强行使出遁酒归一,而这法子虽然管用,但对刘伯伦的消耗实在太大。
  如果他没盘算错的话,只要他再用五次这法子,没等妖怪死尽,自己便因气血枯竭而先行阵亡了。
  刘伯伦当然知道自己“以血化气”的危险性,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你问他为何会这么做?
  倒不如先问问他以前为什么要光着屁股到处跑。
  这种人,从不会为自己所做的“傻事”解释,为了不让李寒山担心,身为男子汉,刘伯伦只能这么做。
  两个时辰,刘伯伦已经记不清自己击退了几次妖兵了,他只知道现在自己身上没又一处地方不疼痛。疼其实也挺好的,刘伯伦心里面想着:起码疼还代表着活着。
  “而我活着,你们就别想往前走了。”刘伯伦一边自嘲的说出了此话,一边缓缓地站起了身,此刻群妖向他愤怒的咆哮,而因耳膜轰鸣,刘伯伦反倒落了个清净,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阵狂风迎面,狂风之中,那由肝叶幻化出的巨妖已经扑到了眼前。
  且见那妖魔挥舞着双爪,以极快的速度直取刘伯伦的咽喉,而刘伯伦双脚点着身下的石块,在朝后仰身的时候,翻起葫芦,一道烈酒入喉,于此同时,又用酒葫芦挡下了那妖魔的爪子,轰隆一声巨响,脚下尸堆受冲击而散成漫天飞沙!
  硬拼一招之后,那妖魔猛地摆动身后肝叶双翅,震耳魔音再次发动,刘伯伦的双手被震得发麻,胸腔内更是被那怪音震得气血澎湃,但他的心里却发了狠,剧痛之余,只见刘伯伦紧咬牙关,将食道内的烈酒转化为两道烈火,两道如箭烈火自鼻孔射出,火箭以如此近的距离,直取那妖魔的头颅!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将进酒
食地吞天
  火如箭,风如刀。
  风火呼啸,不过电光一闪转瞬间,由刘伯伦鼻孔所喷出的两道火矢,直挺挺的钉在了那妖魔的眉心。
  这意想不到的攻击方式着实神来之笔,那妖魔还没回过神来,两只火矢便已如针扎豆腐一般的刺入,随后自那后脑穿出了两个窟窿,两道余焰扩散开来,那妖魔整个头颅都被笼罩在烈火之中。
  “烧一烧才好吃嘛!”刘伯伦见一击得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可谁能想到,就在这时,一只牛牯大小的巴掌已到了面前。
  且说那妖魔的头颅虽被烧的吱吱作响,但它却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在刘伯伦起身的那一刻,妖魔抡圆了左爪,插着刘伯伦猛扇了过去!
  而刘伯伦避无可避,心内一沉,危急关头,只好用左掌搪住了右臂,硬碰硬再次接下了这一手。但刘伯伦本就伤的不轻,方才刚尽力挡下了一击,如今气都没缓过来,所能使出的力道自然已大不如前。
  轰的一声!那一刻刘伯伦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阵模糊,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击出了老远,半空之中,刘伯伦哇的呕出一口老血,再回过神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没了知觉,想强行握拳,整条胳膊却向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甩了出去。
  胳膊也废了么?
  刘伯伦苦笑了一下,这个结果,也许他早就料到了。
  昨夜与世生别离,刘伯伦已经隐约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纵然再强也不过凡胎肉躯,怎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万妖兵以及一个强的离谱的妖魔?
  但是很奇怪,纵然知道自己怕是过不了今天,纵然再开战之前,他的手脚也忍不住颤抖,但战斗到了此刻,他的心确是平静的。
  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清晰,胸口的起伏,脉搏的震动,气血沸腾,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眼见着刘伯伦被击飞了出去,周围的妖兵便怪叫着扑了上去,如蝗群肆虐,扎眼便将刘伯伦淹没其中。
  身前身后,双目能见之处尽是妖魔,群妖乱舞之怪相,让刘伯伦心中一阵恍惚,天杀的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又开始缓慢的流淌,刘伯伦转动着渗血的眼珠,他能清晰的看见眼前一张张噩梦似的脸孔。
  那些妖魔在笑,它们在笑什么,它们不也同样没穿衣服么?
  就这样死了?不,还不是时候。
  就在刘伯伦心声倦意,想要再睡一会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又出现了昨日兄弟几人分别的情形,一路走到现在,许多的朋友都已经提前归去了,他们的死,换来了今天这最后的机会,如今自己两个兄弟还在努力,刘伯伦又怎能就这样提前退场呢?
  哪怕要死,也要轰轰烈烈,起码与这些家伙一起上路!绝不能,绝不能再放他们过去了!
  想到了此处,刘伯伦猛地瞪大了双目,右手手骨既然粉碎,刘伯伦便用左手抓紧了被鲜血染红的酒壶绳,一抻一饮,旋转着喷出了一圈烈火!
  火势之下,刘伯伦纵身而起冲出了保卫,紧接着,他用嘴叼着葫芦绳儿,左臂猛地向后一挥,咣的一声,砸碎了一个想要偷袭的妖魔头颅。
  跃起,降落,妖魔再次发动进攻,而刘伯伦一面同妖兵周旋,一面望着不远处,那由肝叶化作的妖魔的脑袋已经被烧的焦黑,它先是伸手摸了摸,随后竟一把撕掉了那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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