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校对)第1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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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老先生走进卧室内,看到床上仰躺着沉睡的阿根,眉头一皱,回过头来问阿根的父亲,说怎么情况跟你说的不一样?这不是睡得好好的么?阿根父亲也奇怪,说是啊,怎么睡了呢,前两天过来,一宿一宿的,眼睛都不闭一下,吓人得紧呢。
  说着他问自家的老婆,怎么回事?
  阿根的母亲说是陆左他们一来,阿根就睡着了,这孩子太累,抗不住了,你看他现在睡得多香。
  欧阳老先生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了床头的椅子上面,把阿根的左手从被子里面拉出来,平放着,然后又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个问诊的垫子,灰白色,垫在了阿根的手下面。他闭目,手用三指搭脉的方法,放在了阿根的手上,一点一搭,蜻蜓点水一般。
  杂毛小道与我对视一眼,这人说是个算命的,然而一上手却用的是“望闻问切”中医家的手法,而他这手法,看上去却有模有样,倒是有些意思。他切脉了一分钟,然后又将双手交替搓热,放在阿根的后颈脖子处,轻轻地捏弄,小心地摸骨,动作轻缓,自然,让我想起了高档茶苑里面表演功夫茶的美女。
  一样的优雅,不一样的感触。
  做完这些,他把垫子收回包中,又从里面拿出一张毛巾,将双手小心地擦干净。他站起来,阿根的父亲立刻迎了上去,说欧阳老先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欧阳指间说贵子脉象呈迟缓微弱、涩滞,阳气虚衰,无力助心行血,看来是受了惊吓,遭了阴物。阿根的父亲焦急,说那该怎么办呢?
  欧阳指间摇摇头,说先不急。他指着我和杂毛小道,说要和这两位小友谈一谈,你们先出去,过一会儿我叫你们再进来。阿根父亲显示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看样子还是很尊敬欧阳指间的,也听话,点了点头,把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和老万,一起都撵出门外去,并且把门关上。
  清完场,欧阳指间则正式跟我们打招呼,说刚才直以为两位是大街上浪迹江湖的神棍骗子,没成想,你们倒是个真有本事的人。这位小道长,你果真是陶晋鸿陶真人的高足?
  杂毛小道只是一个被革除墙外去的弃徒,然而心理素质却是极好的,面不红耳不赤,说然也,贫道我五岁便入得师傅的门墙中,在句容茅山后谷中修行。欧阳老先生点点头,说陈志程此人,小道长可是认得?
  杂毛小道敛容,眼睛睁开,看着这老头子一眼,然后低低地说,认得,他是贫道的大师兄。
  欧阳老先生拍手笑了,说果然,认得“黑手双城”的人大把,知道陈志程是陶真人外门大弟子的,倒还真的少见。小道长果真是陶真人的高足,唉呀,险些错过了,险些错过了啊!
  他邀我们坐在床边,然后自我介绍,说他早年家传得有一些东西,说起来,算得上道门五术的医字门,不过家传的比较粗浅,得不到精髓,只能做个赤脚郎中,后来近代炁易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中国周易研究会副会长张延生老先生,于1988年开办“易经函授班”,他便是其中的一位,一直跟随老师学习了三年,终于摸到了相门的门槛边缘,跨进门来。而后先生归帝都服务大内,他则返回家乡。
  说完这些,他又问起,说见杂毛小道的大师兄,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最近可好?
  杂毛小道说还行,就是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日里就是东跑西颠的。欧阳老先生抚着下巴的胡须笑,说别人都讲国家宗教事物局的人闲得很,没人想到还有他们这么一些人,整日在外面奔波着呢。不过说来也邪性,不知道怎么地,最近这些年,特别是这两年,各种各样的怪事情都冒出来了,一年比过去四五年还要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呢?
  杂毛小道呵呵笑,有些露怯,摇摇头,不敢搭话,怕说漏了。
  欧阳老先生指着床上沉睡的阿根,说他刚才把了脉、摸了骨,这年轻人的睡眠仿佛是人为的,倒真是奇怪了,莫非是小道长所为?杂毛小道笑,说不是,这件事情他没有参与,是这个家伙搞的。他指着我笑,而欧阳指间的胡子一翘一翘,说这手法闻所未闻,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
  我说小子不才,来自苗疆一带,苗家三十六峒,有我一家。
  欧阳老先生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个苗家蛊师,像,确实像。现在懂这个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用它来救人,我活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到,不错,不错。我连忙跟他客气,问阿根这个样子,欧阳老先生可有主意?他闻言也摇摇头,说这年轻人魂吓丢了,需得喊。喊得回喊不回,这倒真的不知道了。
  他的判断和我们的一模一样,并不出入,我们都点了点头。
  现在也不是叙交情的时候,欧阳老先生把门打开,让几人进来后,从布袋之中拿出蜡烛、檀香、冥纸、一把奇怪的黑剪刀和一小撮用红袋子装着的米粒,我注意看了一下,是糯米。这老头子看着上了年纪,身手却利落得很,在床的四周、床沿下以及门口处,各点一柱香,因为没有地方插,阿根的姐姐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白萝卜,分段切好,搁在欧阳老先生指点的位置,一寸都不能偏移。
  这都是他推算好了的方位。
  香烧起,冥纸也有老万帮忙点,欧阳老先生把阿根换洗下来的衣服,放在燃烧的蜡烛火焰上下前后摆动,然后让阿根的母亲拿着那把又大又重的黑剪刀,不断地拍打地上,啪啪啪,直作响,衣服熏完,他递给阿根的父亲,然后手上抓着一把从红色袋子掏出来的糯米,碎米粒往床的四周撒,一边撒,一边喊:“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戊子鼠年六月初二,陈栋根命魂来归啊!请到九天玄女、接魄郎君,畀返陈栋根肚胆来归啊!”
  他念完一句,让阿根的父亲亲自念一遍,阿根父亲念得结结巴巴的,但是好歹也算是凑合着。
  杂毛小道在一旁低声告诉了,说这是南方一带招魂的法子,最早见于东汉时期的五斗米教。以米粮开路,让灵魂返回本体中。灵界和现实的世界不处于同一个维度,若这命魂在灵界,根本就无需顾忌距离,直接找回,重归身体。而且如果灵魂滞留住,被拘了,或者被困在某处,叫破嗓子,都不管用。
  不过管用不管用,这都不晓得,所以我和杂毛小道在旁边围观,试过再说。
  欧阳老先生喊话十分有特点。他说的是南方语,也就是白话,念起来就像唱歌子一样,只是没有音调,抑扬顿挫的时候,比歌还好听。唱歌的同时,他还在向四处撒米粒,手法很特别,似乎蕴合了某些说不上来的轨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中震荡。
  我闭上眼睛,用心、用全身的毛孔去感受“炁”之场域的变化。在这个无色无味无形的黑暗空间里,我能够感受到一股旋转的气流,以欧阳老先生为中心,以阿根的父母、阿根的身躯为媒介,向某些难以言喻的地方,传递一些信息,这些信息的意思很少,我能够领悟的只有两个字。
  归来!归来!归来!
  魂归来兮……
  这个老先生,果真是一个厉害、有道行的人。
  我顿时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亏得我之前还误以为这个清睿的老人,是个游走江湖的骗子呢。高手在大内,也在民间,这个世界上骗子定然是很多的,但是也不乏一些有着真材实料的人在。要不然,没有一个灵验的,这个庞大的团体定然就轰然倒塌,没有一点儿信用了。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一般都隐在尘世,不在人间(有人曾问我在淘宝上算命求符的,管不管用?我不回答,言多必失,这里提一点,有道之人上淘宝?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你自己觉得呢?一切凭自己的心意判定,若求心安,也可)。
  不过显然,欧阳老先生就是这么一个。
  只可惜的是,冥纸烧完,香柱燃到一半,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欧阳老先生也觉察不正常了,停止了念唱,拦住了用剪刀敲打地板的阿根母亲,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浊气吐出来,停顿了一下,说阿根这孩子的命魂,喊不回来了,不在“那里”。
  欧阳老先生却把目光投向了我和杂毛小道,说茅山高足,素以画符念咒、驱鬼降妖而闻名于世,这个东西,似乎是你们的业务范畴啊?他说得有趣,杂毛小道也笑了,说确实,这个确实是我们的经营项目,所以陆左便拉我过来了。
  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探讨了一下。欧阳老先生也认可了我们的判定,说对,是应该要去探一探那个广场。
第八章
浴室里传来的淅沥声
  我们本来以为欧阳老先生并不会跟我们同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提出来要一同前往。
  这可是让我们有些惊讶,他年纪有些大了,而且习的是相术,跟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傻小子,是没得比的。谁知道欧阳老先生却指着阿根的父亲说道:“老陈和我,三十多年的交情,是老朋友了,他儿子阿根,我虽然见得少,却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我们这些修真归元的人,身在红尘,心在道门,所谓红尘炼心,讲究的就是一个至情至性之道。我对老陈有了承诺,结了因果,若不了结,这一辈子都再无寸进了。”
  他的话语,说得我心生尊敬。
  所谓修真归元,非他人、非他物,直指本原本心,是锻炼心智的一种说法。这个跟现在小说中的所谓“修真”成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最早出自于《道德经》总纲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讲究人天相合,天之道即人之道,天下万物皆是道的体现。得道则阴阳在乎手,变化由乎心。
  如何得这道的过程,即为修真(这里的修真,跟现在的玄幻小说有本质区别,请别混为一谈)。
  自唐末五代以来,真实的门派前辈便纷纷研习着古之经典,有修习外丹的,有修习内丹的,有文始派,也有少阳派,之后经千年传承,流派纷呈,又分为南宗、北宗、中派、东派、西派、青城派、伍柳派等门派……钟离权、吕洞宾、陈抟、麻衣道者、刘操、张伯端这些人,均有历史记载,遗作录世,并非瞎编,无数先贤都在研究这个事情,此为一端,年代久远,太过玄幻,仅仅一提。
  欧阳老先生年逾六旬,三四十岁时方学道门之术,本来应该算是很晚了,很难领悟。然而他一言一行,都能够明德、重德、修德、守德,所以方能有所成就。德者,真善也,他说得亲近,但是想来跟阿根父亲这样一个养鱼人,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和生疏的。
  能够为一个熟人而奔走劳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只能心生敬佩了。
  有的人你不服,不行。
  欧阳老先生说他还需要去东官找一个故人,先行离去,我们晚上再碰头。彼此留了联系的方式,我们再次看了一下阿根,确定没事后,也与阿根的父母和姐姐告辞,同欧阳老先生一起下了楼。我问他去哪里,我们送他,他摇摇头,说不用了,自然会有人接送的,不麻烦了。说完,背着手便走了。
  我、杂毛小道和老万望着太阳下这个老人清矍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
  我问杂毛小道,说你全国各地都走过,这样的人,多不多?他摇摇头,说你以为像《功夫》里面一样,到处都是高人啊?这样的人,真心不多。但是话说回来,天朝地大物博不算,人口众多,实打实。抵不住人口基数这么大,所以呢,高手肯定是有的。做人低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我三叔以前离家闯江湖,也是有些小骄傲,鼻孔朝天,自以为一身的本事。那个时候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啦,碰到延边的两个人,是对好基友,一个叫巴图,一个叫卢建军,专门捉妖,厉害得很,折服了,于是心气一下子就沉稳了很多。好多故事,我都是听他说起的呢。
  所以说,这个世界,你再厉害,都有人比你厉害;再衰,都有人比你衰,如是而已。
  我说这事情怎么没听你提过,你三叔那么厉害,他的故事肯定很精彩。杂毛小道说那肯定,以后有机会,跟你说一说,让你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开着车子把老万送回去,我跟老万约好,说今天晚上带我们去莞太路的分店,我们晚上要在那里过夜。老万心中有些虚,说陆哥,那个地方真的很邪门的,我上次是运气好,不代表这一回也一样走狗屎运。我盯着他,说老万,你的胆子是不是都放在娘们的裤裆里面去了?
  要是,可以,把钥匙给我,地址给我,我们自己去,没所谓的。
  老万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憋了半天,梗着脖子说娘的,你陆哥发话了,我老万不去的话,岂不是太没胆了?晚上来接我,我带你们去。
  杂毛小道一脸坏笑,说老万,色哥哥,真男人,不解释。
  这个时候刚好是下午五点多,天气正是酷热未消的时候,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动。不过今天晚上有事情做,我们也开不了小差。这里离我在东莞的家比较近,我们决定回去一趟,把行李先搁下,然后再去采购些今天晚上要用的东西。
  路上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在郊区的那两个房客,问他们的近况如何?
  尚玉琳告诉我他已经在附近重新找了一家工厂,是助理工程师的职位,工资待遇都蛮好的,只是路有些远,坐公交车需要三十分钟的路程;宋丽娜则没有再出去工作了,而是在阿里巴巴的创业板块学习了好几天,之后在家里面开了一家淘宝店,专门卖婴幼儿和妈妈装,生意还不错,工作轻松自由,收入反而比以前高了很多,他们最近正准备盘算着结婚的事情,到时候确定下来,一定请我去吃喜酒。
  我说这当然好了,到时候给你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尚玉琳说些谢谢我的救命之恩,他们也是经历了那件事情,才真正决定走到一起来的。人就是这样,总是要经历过一些磨难,才能够明白自己最想要什么,才会思索一些平日里淡忘的事情。我呵呵地笑,只是说恭喜啊恭喜。他还告诉我一件趣事,以前宋丽娜有些自恋,超喜欢照镜子,现如今,房间里的镜子都收起来了,收不了的,也好那布蒙上呢。
  我告诉他,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因噎废食,这件事情干不得的,镜灵这东西,很少的,一般都不会有的,放心照。
  又聊了几句话,尚玉琳犹豫了一下,跟我说他准备退租了,因为他工作的地方离现在这里比较远,每天耗在路上的时间过多,所以想要找一个近一点的房子。我说好,可以,什么时候退租,跟我讲一下,到时候我过来交接。不过这么久了,也算是朋友了,即使不住那儿,也可以常联系的。
  他接连几句,说那是的,确实是这样子的。
  回到厚街那边的房子,大楼下,两个保安早已更换,物是人非,非常敬业地要过来盘查我们。有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一看到我和杂毛小道,连忙喝止了这两个保安,一脸笑容,点头哈腰,打招呼,说陆先生好,茅道长好,他们两个新来的,不认识您,对不起啊……然后转过脸去,训斥那两个年轻的保安,说陆先生是这楼的业主,以后记清楚了,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
  他说得严厉,两个保安虽不愿意,但还是连忙跟我们道歉,说不好意思。
  我并不为难他们,而是对这个中年男人有些记不清楚,到底是哪路鬼神,他倒是自觉,说两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特别是茅道长,要不是他的妙手回春,我早已经就肠穿肚烂而死了。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些印象了,他原来是之前被我下过蛊的那个保安队长啊。
  那一次若不是杂毛小道的提醒,只怕我手中已经莫名沾染到两条人命了。
  不过也正因为那一次我做得恶毒,让这个保安队长既惊又怕,估计是我弄得手脚,但是又分不出真假,心中便更是畏忌,此刻看到我,就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恶狼野兽一般,小心应付着。这保安队长往日的态度我至今仍隐约记得,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此刻这般一见,真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并不想让人恐惧,但是有的时候,你却不得不露出自己凶恶的面目,好不让人欺负。
  有的人,你好言对他,他只觉得你好善良,看轻你,对他恶,让他难受,他反倒是尊敬你。这些人就是这么贱,无关人格,只关人性——隔壁的那个岛国,也一般如此。
  乘电梯上楼,来到门口,久未回来,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思念的情绪,这里,也是我曾经的一个家啊。
  打开门,我们走进去放东西,虎皮猫则扑腾在着身子,去找地方睡觉。突然,杂毛小道拉紧了我的手臂,说不对劲。我浑身顿时一绷,对啊,浴室里面怎么传来了淅沥沥的撒水声?在这久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里,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我和杂毛小道各自抄起一个物件,他是一把新近弄的符文桃木剑,而我,则是一把瑞士军刀。
  这军刀,依旧是以前过生日时阿根送我的那一把。
  我那房子是大三居,主卧有一个浴室,在东北角的地方还有一个,而声音则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我和杂毛小道小心踩着猫步,踱过去,浴室里面淅沥沥、淅沥沥地一直在响着,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的怪异。我们来到门前,隔着毛玻璃,能看到里面有一个白花花的人影在里面走动着。
  淅沥沥的声音停止了,嘀嗒嘀嗒。
  想起之前在鹏市听那两个工友说起死于浴室的那个小孩的故事,我现在一想到浴室之类的东西,心中就生出了一阵凉意,直冒到天灵盖上去,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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