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校对)第1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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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连环凶杀案之第三个死人
  我返回大伯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
  杨宇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声气,没有说什么,而是与朵朵和金蚕蛊挥手告别之后,驱车离开。我顺着村路返回,四下无光,田边有蛙声,此起彼伏,却显得很宁静。不过大伯家仍然有灯光在,喧闹了一整天的场院仍旧没有停歇,搓麻将的搓麻将,放影碟的放影碟,只是人少了很多。灵棚处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我走近,我父亲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脸上有泪痕。
  灵棚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我奶奶,也是他的母亲。他白天忙碌,无暇悲伤,但是到了夜里的时候,却也忍受不住地悲恸。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我点了点头,说一切安好,放心吧。于是我跟着父亲走进灵棚,来到黑色棺材前,跪在空余的草蒲团上。
  在我们那儿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人死后三天内要回家探望,因此子女要守候在灵棚内,等他的灵魂归来,所以每夜都要有亲友陪伴,直到下葬,此谓守灵。我奶奶死于前天,昨天的时候就入殓装棺了(这棺材我奶奶十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放在屋子后面的茅棚里,我小时候进去玩,不小心掉到里面去,吓丢了魂,后来还是我外婆喊回来的),按理要死后搁置三天,方可下葬。但是因为奶奶的生辰八字于明日巳时最合,所以便于定于那时入土。
  守灵是轮流的,不然白天操持丧事,晚上还要熬夜,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我看我爸灰白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等了半个小时,就劝他去房子里歇息。他很固执,不肯,结果我们几个年轻的一辈连哄带劝,架着往房间里送,这才成功。
  返回灵堂,跪在草蒲团上的我和小婧还有几个堂兄弟聊天,打发时间。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困倦得不行了,各自找了个靠椅,小眯一会儿,我身体素质好,便代替大家坚持着。我跪在地,然而却按着十二法门的固体练气之术,暗自修行冥想,并不寂寞。朵朵也出来了,陪着我一起。当然,她刻意隐藏了身形,倒也不会吓着我这些亲戚。
  遗像上面的这个小老太太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我望过了,早已经魂归地府。
  希望她在那边过得快乐,或许还跟我爷爷团聚了。
  或许是精力集中的缘故,时间一晃就过去,当鸡叫了第一遍,朵朵便回到了槐木牌中,而清净的场院就开始喧闹起来。陆续有人过来了,丧事的乐队、来帮忙抬棺、提幡的亲戚以及各种人等都集中到了院落里。我父母、叔伯婶子和房族中比较有威望的老人也开始汇聚在一起,统筹布置一会儿送葬的事情,忙乱成一团。七点钟的时候,铁炮一放,哀乐齐鸣,各种冥纸漫天扬起,我大伯披着重孝,端着奶奶的遗像在前面走,而我则和同房族的汉子们一同将棺材扛起来,朝着坟地进发。
  我肩膀扛着木头,沉甸甸的棺材压在身上,旁边几个堂表兄脸色如常。他们都是普通的农家汉子,倒也不费这股子气力。我母亲一开始还担心我身娇,做不得这活计,见我表情轻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送葬的队伍,以我大伯为首,每个人都披麻戴孝,由一个长长的麻绳牵着,走十步就停下来磕头,然后接着走。
  远远排出上百米的长龙,蔚为壮观。
  有哭的,不过主要是我爷爷这一房的,以及与我奶奶相熟的老人,其他人,嚎嚎嗓子而已。
  我面无表情地靠着棺材,走走停停,心里面一点儿也不好受。
  说实话,我羡慕像外国电影里那种沉寂肃穆的葬礼,有牧师,胸前别着白色的花朵,每个人都在心里面缅怀着这个逝去的人;又或者如同追悼会一样,在殡仪馆里安静地焚化;然而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里,流行的是土葬,而且,一切都仿佛如同闹剧一样。
  当然,这只是像我一般接受新式教育的人的想法,在我父母的思想中,这般的葬礼,才算是隆重。
  坟地是在新化乡与春雷林场交界的一片山头,这里是陆家的祖坟所在,山路崎岖,羊肠小道,单人过还好,像我们这八个扛棺材的,就有些难过了。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来到了坟地前。掘土,入葬,垒坟、树碑、挑旗幡……一切完毕,已经是十一点了。
  当看到装着奶奶的棺材入了土,乡人们撅着土往坑中填埋的时候,我心里面突然空了一截。
  一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终于离我而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小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我,将我的所有,都视为她的世界,她的骄傲,她生命的延续了。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此去之后,再无奶奶,没有一个叫做“赵妹二”的女人。她将挂在墙上,或者藏于我们的心头。
  ※※※
  奶奶下葬后的第二天,收拾剩下的残局,请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吃饭,一切忙碌终于日趋平淡。
  我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的电话,是吴刚的,这个曾被我救过一名的武警语气沉重,问我有没有时间。若有,请务必到市里面来一趟,他急着找我。我问是不是关于那两个同志逝世的事情,他点点头,然后说他手下又有一个死了,掉到茅坑里淹死的。一周之内死了三个人,现在队里面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他自己也没有了主意,听马海波说我回来了,请我帮帮他。
  我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答应了他,立刻驱车前往市里。
  路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杂毛小道,说起矮骡子有可能卷土重来的事情。当初我和警察去围剿矮骡子的时候,杂毛小道在江城段叔手下混事,这些事情我也曾经跟他提过的。他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说在洪山摆摊,闲闷得很,不如跑来我家凑个热闹,省的虎皮猫这肥母鸡天天叫嚷着想媳妇儿了,立马将你家地址告诉俺,等着查水表。
  我问你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他说当然有了,又不是电视剧,一死一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定是那山魈一路查询,跟踪至此。不信的话,你到现场去验一验尸体就知道了。
  跟杂毛小道聊了一阵子,我驱车三小时,终于来到了吴刚他们部队的驻地。
  他们的营房在郊外,背靠着一座大山,吴刚在门口等着我。
  我在一处营房里看见了那个死去不久的战士,时隔很久,他的样子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这面孔年轻得却让人心痛。吴刚告诉我,因为那两个战士的死亡,他开始有所警觉了,让上次参加行动的战士不要轻易离开驻地。这个刚死的战士是昨天神秘失踪,最后在附近农户家中的茅厕底找到的。在我们那里,农村的厕所不讲究,就是盖一个茅棚,然后挖坑放一个大木桶,搭两根木板在上面。农户早上起来如厕的时候,发现粪桶里面露出了一个人头,吓得半死,报了警,结果才知道是他们失踪的战士。
  当时的现场他也去看了,完全是自己掉进去的,真的像是一个意外。
  这个,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太多的巧合,最终形成了一片笼罩在人心头的阴影。
  我看着这张惨白的脸孔,他的身体已经清洁过了,有一股淡淡的沐浴乳和粪便混合的古怪味道。我似乎想起来了他,一个默默背着尸体走路的年轻人,当时出山的时候,他在我的前面,一路走,不曾停歇。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头顶,摩挲着。天魂已失,地魂离走,他已经魂归幽府了。翻看眼皮,能够看到瞳孔发散,有一种迷茫的痕迹。
  我问吴刚是不是要尸检?
  他点点头,说要,现在人心惶惶的,所有人都心不安宁了,上报了军区,说是要派什么部门过来协助。你的看法,是不是有古怪?我摇摇头,说不知道。看看左右,好几个不认识的人,说我想单独在这里一会儿,行不行?吴刚被我救过,溶洞子里也一起共生死,多少也知道些我的本事,于是带着众人离开。我见门关闭,放出金蚕蛊,让它闻闻味道。
  金蚕蛊围着尸体绕了一圈,最终又落在了他的下体处。
  过一会,它嘴里面叼着一根毛发飞到了我的眼前。我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看,是一根墨绿色的毛发,几厘米,又粗又短。
  我的记忆有些短路,过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他的死,果然跟矮骡子有关。
  这种毛,便是矮骡子所有的。只是……他不是做过清洁么,怎么还有留下这痕迹?
  我出了房门,将这根毛递给吴刚,把我的怀疑讲给他听,他吓得脸上直冒冷汗,问怎么办?我说先这样吧,那天参加任务的人还有几个?他说有三个退伍了,有两个调离这里了,留在这里没死的,除了他就只有两个了。我说好,今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这几天,我陪着你们。
  吴刚一听我的话,连忙一阵感谢——对于他来说,我无疑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之前我们擒获的矮骡子尸体,后来马海波他们上缴到哪里去了?
第六章
连环凶杀案之黑夜降临
  我掏出电话,拨通了马海波的号码。
  接通之后,我把我人在市里、以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他。马海波说在我去市里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了,本来也想过来的,不过这边的事情太忙了——昨天晚上县城发生一起案件,几个小逼崽子合伙猥亵一个初中女教师,其中有一个是药材公司老板的儿子,十分麻烦,他正在忙这事儿——不过,大后天举行的追悼会,他一定会赶到的。
  我问马海波,上次我们从青山界带回来的矮骡子尸体,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我记得我中了钉子蛊后,陷入了昏迷,结果后来一直在病床上度过,就忘了。
  马海波说总共带回去四具,一具市里面派了法医过来当场解剖了,还有三具被冰冻好,后来由上面的人拉走了。我问什么上面的人?马海波有些犹豫,不过终究还是说起:“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我们局长亲自接待的,同来的还有县宗教管理局的老王。接尸体用的是军车,但是出面的是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后来去青山界封洞砌墙,他也有参与……至于他是哪儿的,我级别不够,所以不知道。”
  宗教管理局?穿中山装的男子?
  以前的我或许还以为那是一个清闲得出鸟儿来的闲置部门,每天无非就是看看报纸、管理管理文件,经济发达一些的地区可能还会举办些宗教活动,然而当我真正去了解,才发现它机构职能的第七条是这么写着:“配合有关部门开展对外国敌对势力渗透活动的斗争,揭露和打击披着宗教外衣的反动分子和其他犯罪分子。协助地方人民政府及时处理民族、宗教方面的突发事件和影响社会稳定的问题。”
  什么是有关部门?这就是有关部门。
  原来最后是由大师兄他们的部门接手了,难怪会如此。那么吴刚说的上面会派人过来的说辞,应该也是派遣这相关人等过来咯?我对电话那头的马海波嘱咐,让他小心一点,然后挂了电话。
  当天我便留在了吴刚他们部队的驻地,吴刚帮我找了房间,这一排平房是平日家属来探亲时住宿的招待所,条件还不错,也有冷热水。然后他叫了剩余的小刘、小张两个战士过来跟我见面,让我好声宽慰他们。这两个战士都比我小,部队给了他们刚强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但是和平时期,而且是这种诡异的事件,让他们不由得心生恐慌。
  死亡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并不因为身份而变化。
  大概聊了一会儿,部队开饭了,小刘拉我去食堂开餐。来到食堂,一堆大兵哥都好奇地看着身着便服的我,彼此低声交流着信息。我有些好笑,平日里见这些军人,只觉得他们威严有加,是祖国的血肉长城,但是真正跟他们接触,你会发现,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也有爱,也有恨,有人品质高尚、满腔热情,也有人一脑门子龌龊……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些为了祖国奉献青春的年轻人,是值得尊重和敬仰的。
  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今天的伙食特别不错,土豆烧牛肉炖得又烂又香,入味极了。
  吴刚给我介绍到场的领导,当得知我的身份,有人惊讶,有人怀疑,当然,也有人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我看得出来,连续三个人正常、非正常的频繁死亡,已经化作沉重的压力,将这个队伍的领导层压得气都喘不过来,所以即使有着“革命大熔炉”之称的部队,大部分人都不反对这种“封建迷信”。
  饭后,我与吴刚、小刘小张一起返回招待所房间。
  这房间里只有两铺床,不过四个人睡倒也足够了,房间里面有电视,播放着孙红雷演的《落地请开手机》,这是一部悬疑题材的电视剧,大意是一个国安特工潜伏民间,与境外间谍组织斗智斗勇的故事。我很喜欢孙红雷的演技,同时也喜欢电视里面的李小晚,感觉这样纯洁、或者说傻乎乎的女孩子真可爱,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国安局和我所了解的宗教管理局,在某部分的工作职能上,是不是重合了?
  我刚开始还以为大师兄他们是供职于国安局呢——至少很多小说上面是这么说的。
  看着电视上面的李小晚,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黄菲,一个同样可爱的女孩子。
  我至今也没有明白我对黄菲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爱么?我以前以为是,然而那天杨宇跟我说的那一番话,却深深地触动了我。说起来,我与黄菲认识了一年多,但是真正在一起接触的时间,伸出双手,不超过十天。不可否认,我最开始对黄菲,确实是动了心——一个如此美丽的女生对你心存好感,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错过她的。然而,除了最开始的色盖村碎尸案外,我们的生活其实是没有一点儿交集。
  我在南方厮混,生死挣扎,而黄菲则在家乡晋平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警察。
  爱情除了一开始彼此双方的心动之外,还要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滋润和维持。
  这些,我们没有。
  我和黄菲的故事,就像是后来网上最流行的“屌丝逆袭女神”的套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高兴,觉得拥有这样美丽而善良的女朋友,是人生的幸事,上天的眷顾;然而等我真正清醒下来的时候,我内心里又开始迷茫了:我根本就不了解黄菲,我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个女生的很多东西,我一无所知。两个背景、经历和生活完全不搭的人,真正能够走到一起来么?
  我害怕了,我彷徨了,我开始自我怀疑了,所以才会顺势答应了黄菲父亲的要求,等待自己足够强大。
  害怕无法给予黄菲真正想要的幸福,这才是我最根本的原因。
  用现在最流行的一个词解释,这叫做“屌丝心态”。
  一个善良的屌丝不会为了一夜春宵而去伤害心中的女神,他会有着太多的顾忌,这个想法的长度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所以他会彷徨、会犹豫,而不会像“人渣”一样只求拥有,拔鸟便无情。黄菲要的是稳定的生活,而我,自从被外婆种了金蚕蛊,又被矮骡子诅咒之后,此生必定漂泊动荡,所以我没有信心,给不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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