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校对)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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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自然是痛的,因为大人的叫骂声,一分钟之后,都还没有停歇。
  那一串骂人的话儿,从京味儿普通话,到东北话、到山东高密话,到日语的“巴格牙鲁”,到英语的“Shit”,竟然不带重样儿的,见那鬼王还在咆哮,它老人家竟然直接用苗语回了一句“撒噶佬,切摆客……”,这是一句十分歹毒的话,非仇怨到极致者不会骂出来的。也就是这一句,连鬼王都被震撼了,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站在青铜锁链上歇息骂街的肥母鸡身上来。
  我被虎皮猫大人滔滔不绝的骂声和渊博的知识所震撼了。
  骂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要做到虎皮猫大人这种境界,却是需要一定的本事和阅历。
  而在这时间里,杂毛小道已经抱着悠悠走出了中心地带,来到我们旁边。就在贾微的尸体旁边,他从百宝囊中掏出好几瓶狗皮膏药,手脚颤抖地给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孩子上药粉。那个向来洒脱不羁、游戏人生的男人,在这一刻,跟医院里那些普通的病患孩子家长一样,惊慌失措。
  他一边颤抖地上药,一边大声招呼我们散开一点儿,给悠悠一点呼吸空间。
  我们朝两边散去,而我,则看着了杂毛小道背上那三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默然不语。
  虎皮猫大人的出现,让仓惶失措的我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根定心神针。在我的印象中,它是对付鬼魂的大拿,那坚硬的钩喙上面,鼻孔一吸,灵体消散,统统变成了美味佳肴,百鬼都莫能与之匹敌。譬如在浩湾广场里,那邪灵教中的女鬼,便是如此。那么,对于阵外的这个鬼王,想来应该也是不惧怕的。
  心稳下来,我才开始留意起我旁边的这些人,只见各个带伤,血肉模糊,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个两道白眉毛的穴居人在一群同伴的簇拥下走到了近前来,它朝桥上扔了两块龟壳,然后念念有词,不住地祈祷着,旁边的穴居人不断地附和,如同合唱团一般,声音叠加,越来越洪亮。
  突然,那阵中的八个石鼎开始往着原来的方向移动,轰隆隆,仿佛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在支持运转着。当所有的石鼎归位了之后,一股气势从八个石鼎的连接中点溢了出来,并且朝着四处扩散而去。在人鱼油灯的照耀下,那些斑斓的蛇群开始朝着来处退缩,瞧那仓惶逃离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倍。
  而那些剩余的闯入者,早已在此之前,就逃得没有了踪影。
  平整的石板砖上面,剩下了一堆又一堆的尸体,有矮骡子一方的,也有穴居人,很多都还没有死透,或者抽搐,或者发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个浮空的黑影,飘到了我们面前的石桥上面,隔河以对。
  而它身后,是上百个剩余的穴居人,高高低低地站着,全部都喷着怒火,瞧着我们。在刚才的战斗中,穴居人至少死了一百多号,伤者更多。我盯着前面这些家伙,心里估算着:倘若我们装备齐全,面前的这一群穴居人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现在我们这一伙残兵败将,大部分连跑动都困难,谈何冲将出去?
  “外来者,瞧一瞧你们造就的罪孽,你们难道不羞愧么?”黑影子愤怒之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倒了我们头上,也不想一想是它把我们逼入阵内的。
  我环顾四周,没一个精神的,于是挺身而出,高声说道:“我们只想回家……”
  “回不去了,留下性命来,祭奠死去的亡灵吧!”它毫不犹豫地说着,冷笑连连。我扭过头,指着在青铜锁链上面站着的那一位骂街的大拿,说你似乎忘记了,我们有将这封印解开的能力,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倘若没有活路了,我并不介意这个世界随着我一起毁灭。
  “你敢……”
  黑影子浑身一震,这个鬼王充满无比悲愤地感情,猛地发飙,掐住旁边的一个穴居人,一用力,竟然将它给活活弄死。我们这边则哈哈地笑: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给露了出来,这个老古董显然是做鬼太久,脑子僵住了。
  本来也是,兵法有云:“围三缺一”,凡事都要给人留一分底线,才不会拼死反抗,它一上来就想让我们死去,半点商量都没有,即使真没有那想法,也可以依此为威胁。
  而就在这个时候,悠悠醒了过来。
  躺在杂毛小道怀中的悠悠勉强站了起来,因为白眉毛穴居人一直在朝这边喊叫着。悠悠脸色苍白,朝着它喊了两句话,两人交流了一番,悠悠竟然离开我们,朝这石桥的对岸走去。我听不懂,直以为她又被迷惑了,便朝着旁边问怎么回事?
  杨操告诉我,那个穴居人说悠悠是他们一族的希望,天命所归,请不要离开它们,于是悠悠便过去了。
  我睁大双眼,悠悠竟然和穴居人是一伙儿的?
  杂毛小道半躬着身子,看着悠悠一步一步地朝着石桥处行去,身子僵直着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知道老萧心中此刻的想法,但是明白,这老兄弟虽然是个花花肠子,但是对于小苗女悠悠,却绝对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而且,他认真的时候,却比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还要讲感情。
  悠悠过了桥,来到了穴居人的旁边,很多穴居人纷纷涌上前来,用细长的手臂,去碰触她的鞋子,然后开心地笑着。
  当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小周突然指着远处,问那里怎么回事?
  我们纷纷回头,只见小周指的地方,有八个穴居人盘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比普通穴居人要明亮许多的眼睛一直各自盯着阵中的石鼎。随着它们的唱和,那些石鼎在微微地颤动着。杨操大叫不好,这阵中有异常。
  原来,穴居人在这边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那边,则暗度陈仓,开始驱动大阵。
  作为这个石阵的守护者,虽然不能够进入其中,但是它们肯定能够驱使里面的阵法,要不然,也不可能与矮骡子这些东西长期僵持。
  一想起大阵刚才那威力,我们所有人都急躁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瞄着能够突围的地方。与其被火烧死,还不如出去拼搏一场,或有胜算。我抬起头,问虎皮猫大人,说那个鬼影子就交给你对付了,怎么样?
  肥母鸡双目一瞪,说屁,这个家伙太硬了,大人我可啃不动。
  它这么一说,我的心都凉了半截,然而没一会儿,这家伙又说道:“不过要逃出去,大人我却是自有办法……”说罢,在我们期盼的目光之下,虎皮猫大人开始跳了大神舞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只体型肥硕的鸟儿跳大神,跟人相比,又多了几分灵动。而且,它居然也开始念诵起了咒文来。
  这扁毛畜牲的声音,明显比对面的要大。
  大约一分钟之后,那尊立于坎位上的石鼎,居然往旁边平移了两米的距离。
第二十八章
空间错觉
  我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坎位石鼎旁边,朝下看去,居然是个黑黢黢的洞口。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着这个不知道尽头的洞口,有着莫名的恐惧感:它到底通向哪里,是外面的世界,还是无尽的深渊?虎皮猫大人看到了我们都瞧向了它,很无奈地耸了耸它的翅膀,说别看我,这里的阵法布置十分古老,但是多少也有了些奇门遁甲的雏形。而根据大人我的测算,这尊石鼎,则是生门所在。
  你们若信,纵身跳下;
  要若不信,安心受死,如是而已。
  它拍打着翅膀,嘎嘎地笑,最后落在了杂毛小道的肩膀上,说怎么样,自己抉择吧,反正大人我有一双翅膀,可以自由飞翔,怎么都不会死的……
  当它这句难听的真话一说出口,我敢肯定每个人心中都在痛骂这只肥母鸡。
  果然,可怜的虎皮猫大人居然连着打起了好几个喷嚏。
  回过头去,只见那道黑影子围着大阵飞转,似乎想要找寻空隙冲进来,而悠悠则被好些个穴居人给拉扯住,不让她重返;整个石鼎巨阵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我甚至看见了空间中有红色的光亮浮动。危急时刻,我们只有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了,杨操第一个果断地拨开众人,高喊着道尊佑福,跳了下去,接着一个连着一个,每隔几秒钟就跳了下去……
  杂毛小道有些不舍地看着远处的小苗女悠悠,然后被我一脚给踹了下去;我是最后一个,当空间中浮现一片红云的时候,我深呼了一口气,望着那黑暗无尽的深洞,纵身跳下。
  倏……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刮着,瞬间的失重感让我的心悬得高高,正当我以为即将要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扑嗵一下,竟然跌入到了水中,接着有冰冷的水和黑暗蔓延上来,将我淹没。我的脑子清晰得很,以这时间计算的话,还不到十米。一跌入水中,我便挣扎着浮起来,感觉到一股激荡的水流轰击在身后,推着我往下游漂去。
  我们这一群人里个个受伤,哪里能够经受得住这冰凉冷水的浸泡?黑乎乎的空间里我什么也瞧不见,只是听到四周有不少喊声,以及挣扎声。
  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然后我听到杂毛小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小毒物,我脚抽筋了,我不会游泳,我……”
  接着我和他果断沉入水中,不知道呛了几口水。
  在沉入水底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连胸肺间呛水之后传来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我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在往上飘,向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飞去。
  在某一时刻,我想自己快要死了。死亡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它宁静,没有斗争、没有痛苦、没有杀戮,无忧无虑,是永恒的、静谧的存在……是要死了么?
  就在我的心沉入黑暗的时候,胸前突然冒出了一团柔和幽蓝的光华来。
  意识昏迷。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天的星子。在这浓黑如幕的背景里有璀璨的星空,它们一眨一眨,调皮可爱,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同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正拉着我的双手拖动。见到我醒过来,她笑了,扑进了我的怀里,大声地叫喊:“陆左哥哥……”
  这声音如山泉水,清澈甜蜜。
  是朵朵,我的心里面欢喜得要命。自从朵朵为了救我而灵体险些崩溃之后,就一直在槐木牌中沉眠不起。虽然杂毛小道不断安慰我,说朵朵吸收了鮨鱼的癸水精华,并无大碍,过几天就会苏醒过来,更上一层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一天地过去,朵朵并没有醒过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一直担心得要死,总是做噩梦,担心她从此离我而去——还好没有,朵朵终于回来了。
  我想说话,结果喉咙干涩,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朵朵,你怎么出来了?”
  “陆左哥哥,你可吓死朵朵了——我正在槐木牌里面睡觉觉,突然一阵心悸,慌得很,就醒过来了,结果发现你和萧叔叔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然后沉到水里面去。朵朵急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跟这些水认识一样,让它们把你两个托起来,这才发现好多叔叔伯伯都在水里面要死去了,费了老鼻子劲儿,将你们大家裹起来,一直漂啊漂,漂啊漂……最后出了洞口,从水底里面冒了出来,又漂了好久,朵朵才把你们推到了岸边来……”
  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述说着,然后举起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苦着脸跟我邀功:“陆左哥哥,你看看我,手都变得肿了一圈,好丑哦。”
  我一看,小丫头的手有些婴儿肥,肉肉的,跟她的小脸儿一样,我笑了,说没事的,胖一点才好。朵朵使劲儿摇头,说不好,小妖姐姐说了,男生都喜欢前凸后翘、身材魔鬼的女孩子,像我这样的太平公主,是没有人要的……朵朵一脸懊恼地摸着自己搓衣板一样的胸,垂头丧气。
  我则一脸汗颜,小妖朵朵到底跟朵朵说了什么,让这个心理年龄只有六七岁的小屁孩子,开始关心起胸部的发育起来。
  然而不管怎么样,能够逃出生天,这无疑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所有的伤口都已经结茧了,伤口处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这是肌肉在生长。站起来,我才发现我们是在一个河滩边,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在半弦月亮的光芒照耀下,宽阔的河水波光粼粼。在我附近不远处,或躺或卧,有六个人的身影,皆昏睡过去。杂毛小道就在我的脚边,他整个身子呈蜷缩状,像个小婴儿一般,双手紧紧抱着胸口。
  我勉力走过去,想拉起他来,结果手摸到了他的肌肤上面,火烫火烫的。
  我连忙摸到了他的额头处,烫得可以煮鸡蛋了。使劲儿推他,他迷迷糊糊地醒转,眼睛半眯,说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之前的境况,说到哪儿了,出来了,还是在地狱里?
  我说我们出来了,能起来不?他说哦,眼睛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我回身去看其余的人,只见杨操胸口的衣服上面沁着一大片鲜血,脸上好多道伤痕,而胡文飞的左臂显然又脱臼了,大腿上面伤口已经翻白了,吴刚、马海波和小周,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
  我将众人挨个儿推醒,马海波、胡文飞和小周都醒了过来,勉强能够行走,而杨操和吴刚却和杂毛小道一般,怎么都推不醒。不过手放在鼻间,还好有呼吸。我感觉自己似乎漏了什么,这才想起还有虎皮猫大人,便问朵朵,说肥母鸡呢?
  朵朵指着在河滩旁挺尸的那黑影子说在那儿呢,本来它还是好好的,结果后来水道改了,从河底里冒出来,呛了几口水,也昏了过去。
  我这时才打量起我们所在的地方,看着这四处的稻田还有远处寥廓的灯火,应该是有人家的地方,但是我并不熟悉,想了半天,莫非这条河是清水江?马海波晃晃悠悠地凑过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疑惑地说:“瞧这里,好像是茂坪镇的河坝子啊?”
  马海波是县里面的警察,整个晋平县到处跑,自然比我这个没去过几处地方的人熟悉得多。不过我有些奇怪了:茂坪在县城的东北角,清水江的下游,而我们之前所在的青山界后亭崖子,却是在县城的西南处,相隔好六七十公里,数个乡镇……我们怎么可能会飘流至此呢?
  这、这空间跨度也太大了吧?
  借着月光,我看了一下左手手腕上面的防水手表,时间是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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