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精校)第5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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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寄望于赵光义会念他侍奉君上的辛劳,能赦免了他,可是上的那封奏疏,始终没有下文,倒是闻听朝中人事更迭,早已面目全非,他知道,这一辈子不要说再也踏不上那人臣巅峰,重新体味权力的快乐,而且再也回不得故乡,他将老死于此,埋骨异地。
  卢多逊的一双老眼不由湿润了,就在这时,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他的孙儿卢又元快步跑了进来:“爷爷,爷爷,有故人来访。”
  “什么?故人?”卢多逊惊讶不已,什么人会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看他?什么人现在还记得他?卢多逊一提袍裾,快步向外迎去,到了门口才察觉自己如此忘形,有些失了身份,忙站住脚步,稳定了情绪,缓缓走了出去。
  一见来人,卢多逊便是一怔,这人是个黑袍白须的老者,看起来精神瞿烁,身板儿硬朗,不过……以卢多逊识人记人的本事,他相信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那老者似也知道他一见自己,就会知道自己说谎,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卢多逊毕竟做过一朝宰相,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只微微一怔,却并不露出惊讶神色,他瞟了那黑袍白须的老者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书信,就在院中启开。只看一眼,卢多逊就再也控制不住,手指一抖,失声叫了起来:“岐王?这……这……”
  黑袍白须老者启齿一笑,说道:“小人古大,正是奉岐王殿下之命而来。这信末,有岐王殿下印玺为证,以卢相的眼力,当可看得出真假。”
  “岐王!”卢多逊自然知道赵德芳受封岐王,就是在那之后,他才受贬发配三崖,永世不得开释。匆匆一看信末,那岐王的玺印确实不假,卢多逊久理政务,对各种印绶的规制、字体、花纹,还有那些辨伪的暗记十分清楚,当然看得出真假。
  他知道岐王被掳并且被歹人害死,可是现在怎么会有一封岐王的书信送到?
  卢多逊心中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他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把信团起,紧紧攥在手中,藏在袖里,急急返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兼书房,沉声说道:“你随我来!”
  当卢多逊吩咐孙儿守在门口,自己与“故人”藏入房中,急急看那书信的时候,四川流州弹丸之地,开国宰相赵普正在他简陋的书房里沉重地踱步,他已早于卢多逊五天,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书信,为此这几天他真是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这或者是个复出的机会,他的门生故旧遍及天下,一旦成事,可以为岐王殿下做的事很多很多,足以让他重新站上人臣巅峰,可是……这个险……值得冒吗?岐王,有那个本事吗?
  赵普心中委实难决,他曾经把黄袍披在一个人身上,从而由一个军中书记,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宰相,奠定了他的一世荣华和青史声名,临到老来,却被那个人的弟弟贬到了这穷山恶水之地,再无出头之日。他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可他毕竟已经老了,不复年轻时候的血气之勇。他已有家有业,有子有孙,这个险……值得冒吗?
  掌心里还攥着那封信,信纸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沁晕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可他仍然紧紧地攥着,似乎想从中汲取什么力量似的。
  难熬啊,从窗口望去,天又黄昏了,大概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了。
  “我该怎么做呢?”赵普没有想到那些什么国家大义,社稷江山,心中一直委决不下的,只是出山的回报和风险,此时望着那半隐的夕阳,凝视良久,浑浊的老眼中溢上了一层泪光,自那血色中,他却似乎依稀看到了赵匡胤,很奇怪,他没有穿着龙袍,那身打扮,还是大周朝的殿前都点检。
  “他一身戎装,英气勃勃,那时……他正年轻,我也很年轻,他是军中主帅,我是军中书记,是他父亲的义子,他的义兄。他常到我家来吃酒,他叫我夫人为嫂子……”
  痴痴地想着,两行浊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濡湿了他的衣衫。
  赵匡胤重他敬他,贬他抑他,一生的恩恩怨怨都淡了,他现在心中记得的,只是那个叫他大哥,唤他夫人嫂子,常来家里蹭饭吃酒的兄弟。
  太阳落山了,赵普心里却忽然亮堂起来。
  此时,潘美、曹彬这些大清洗中落马的前朝老臣,也都不约而同地接到了一封密信,震惊四海的“讨赵炅檄”马上就要昭示天下了。
  
  第621章
檄讨赵炅
  
  关中,地处南北两大山系之间、由渭河及其支流冲击而成的地堑——关中平原。原之南,有东西逶迤四百多公里的秦岭作为屏障,自西而东分布着高耸入云、沟壑万仞的太白山、首阳山、终南山、南五台、翠华山、骊山以及挺拔而峭峻的华山,东延至豫西的崤山;原之北,有六盘山的余脉——陇山,向东有千山、岐山、乔山、梁山、九嵕山、嵯峨山、尧山、及黄龙山等构成逶迤连绵的北山山系。
  在平原之西,陇山由西北向东南同秦岭相接,阻隔关中西缘,仅给渭水留出一条通道。而在关中平原东缘,咆哮于晋陕山间的黄河,自北直下,在韩城冲出龙门山之后,河面宽阔成为平原东端的天然界沟。由前所述可知,关中平原这四面环山的地形,就构成了作为秦、汉、唐都城所在地的天然防线。
  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四钥锁关,稳若磐石。历史上,如非关中内乱或内部统治者腐朽不堪,以致怨声载道,军心涣散,仅凭外部武力非数年之功,极难攻破。
  不过自唐末以来,关中大地一分二,一半划入了陇右吐蕃人的统治范围,关中地盘缩水,这北萧关便不属关中所有,所以胡喜儿游说赵光美时,把这北萧关弃掉,用汾阳的金锁关代之。但是关中山脉环绕,同外界交往的通道处固然有处险关,像陇关、峣关(蓝田关)、五里关、临晋关、牧护关、金锁关、石门关等等,可说是关隘林立。但处于关中向外的大道上,具有“锁钥”意义而起到控制作用,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的门户则只有四个,那就函谷关、武关,大散关和萧关。
  萧关被吐蕃人占据多年,今又落入杨浩之手,则关中的北大门实际上已经打开,而吐蕃人连年征战,狼烟不息,早已被关中守军所熟悉,杨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败尚波千,因为速度太快,关中宋军对此还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西夏军已气势汹汹,挥戈南下。
  直至童羽、铁牛和柯镇恶的大军浩浩荡荡杀至陇山。陇山险要无比,据此东出,可控扼关中,据此南望,可夺汉中、巴蜀。陇山为六盘山余脉,绵延横亘几百里,乃长安之右辅,其南有宝鸡、大散关等关隘险要,扼关中、汉中、巴蜀之咽喉要冲;其山前则有陇关,控制着关中通向陇右的要道。
  杨浩给小六、柯镇恶等人的命令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关中;要尽可能的减小损失,多用智,少用力,能用平和手段谋之的,就决不动武,因为永庆公主所扮的“岐王赵德芳”参予其中,注定了对宋之战,是既打又拉,这并不是绝对的征服,过度的杀戳,反而会激起宋军的仇忾之气,不利用大计的施行。
  至于具体措施,一概没有,战机瞬息万变,并非杨浩所能掌握,所以已全权交与三位前敌指挥,这与赵光义的事必躬亲,恨不能直接指挥到一队一伍的具体行动截然不同,赵光义指挥伐辽一战,就是用的这个办法,只不过那时代没有电话电报,他就是千手千眼观音附身,也无法对三十万大军一层次的将佐进行指挥,顶多具体到军、营一级,也正是因为权柄把持太重,所以辽军突袭入幽京时,周围各路宋军不敢妄动,只能守着本阵,眼睁睁看着敌军入城,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光义趴在驴车上逃之夭夭,各路大军才立刻群龙无首,退的毫无章法,从战无不胜马上变成了一败涂地。
  杨浩在军队建设上十分注重军权君有,在军队的日常建设和训练上借鉴了宋军的一部分优点,但是对出征作战的具体指挥权,却绝对下放,给予前敌指挥人员充分的自主权。
  童羽领军一路南下时,恰好遇上巴萨押解尚波千北返,顿时心生一计,于是命人驰报杨浩,征得他的同意后,把尚波千带上,直接冲向陇关。
  陇关守将是张泰,尚波千纵横陇右,是得到了宋廷支持的,童羽在尚波千手下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件事,事实上陇右吐蕃将领大多知道这件事,有此强援,正是尚波千的本钱,他岂有不说的道理。身为戍关大将,张泰当然也知道这些内情,童羽甚至知道尚波千请张指挥使吃过酒,玩过女人,还送过他珍贵的貂裘袍子。此时正好把尚波千当成敲门砖,以达成杨浩以最小的损失,谋取最大利益的命令。
  陇关之战,没有任何的悬念。这座雄关,因为四面八方皆无强敌,天长日久,守军早已懈怠,再看到仓惶赶来的清一色吐蕃兵打扮的童羽大军,见到半死不活还剩下一口气的尚波千,张指挥使毫无疑虑,立即开关放他们进来。
  陇关要塞轻而易举地便落到了童羽的手中,童羽留下少量军队看管缴械的宋军,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奔去,绕过宝鸡,直趋大散关。
  他知道,在他背后,各路兵马会源源不断赶来,他的下一目标是大散关,一旦大散关到手,陇关与大散关之间的宝鸡城,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以倾覆。
  童羽从陇关出来,速度比起先前就慢了许多,因为在陇关就地取材制造了许多攻城器械,并且把陇关用以守城的一些床子弩等重型武器也都带了来。大散关只有两千多守军,可是地势险要,仰攻艰难,童羽开始陷入苦战。童羽和柯镇恶的搭配倒真挺合适,童羽撞于山地和平原做战,虽说在巴蜀的时候他也干过许多攻城掠寨的生意,其实并没有什么拿手的攻防手段,而柯镇恶则不然,放眼整个河西,除了杨继业,论起防御无人比他更在行。
  既然精通各种防御手段,对于城池防御的弱点自然也心中有数,而大散关虽是关中一道重要关隘,但是守将镇守关隘的手段较之于他却还逊色不少,童羽便把主把指挥权交给了柯镇恶,由他全权负责攻克大散关。柯镇恶抖搂精神,就在大散关下展开了身手。
  ※※※
  宋军编制全乱,败得落花流水,赵光义中箭,先被内侍亲兵给抢了出去落荒而逃,随即宋军一哄而散,各自为战,且战且退,方向只有一个:南方。
  路上,赵光义遇到了一路败兵,这是一营人马,只五百多人,主将杨维,惊见陛下在此,杨维又惊又喜,却又担心被追兵追及,自己兵微将寡卫护不周,伤及圣上性命,所以拿出了吃奶的劲儿,护着赵光义拼命地往南跑,远远跑在各路逃兵和追兵前面。
  幸好罗克敌和李继隆两路败兵虽败而不溃,两路兵马有意押在后阵,且战且退,不时设设埋伏,弄个陷阱,逢山毁路,遇水拆桥,给追兵制造种种障碍,而辽兵屡战屡败,乍得一胜,还是心有余悸,一见宋军旗帜鲜明,队列整齐,远远一见他们追兵赶来,森立如林的长枪大戟便在主将号令下齐刷刷逼来,也不敢逼之过甚,这一来宋国禁军得到了最大的保全。
  昔年前秦符坚一场溃败,九十万大军毁之一旦,后世土木堡之变,五十万大军折损过半,而宋国禁军幸赖有两员名将有意缀后押着阵脚,使得辽军大量杀伤宋国士兵的计划失败,三十万大军虽扔下无数的粮草箭矢各色辎重肥了辽军,兵力却得到了最大的保全,二十多万人成功地逃出了辽人的虎口。
  一边逃,一边汇合,虽然仍是乱哄哄的不分编制不分统属,毕竟人马渐多,赵光义这才心安,趴在驴车上,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一败,赵光义痛心疾首,心中却也明白,此番北伐失败,辽军必趁胜反攻,进行报复。
  于是在车上,他便开始拟定应对策略,频频下达诏命,命定国节度使宋偓急赴三交口,总领太行山以西军务,命李继隆等分驻镇、定、高阳关等关隘,命殿前都虞侯崔翰坐镇雄州,节制保定、保肃诸军。当然,这些将领们还没找到呢,诏令发下去,还得先找到这些人再说。
  就在这时,宋国朝廷的奏疏已急急北上送来。
  赵光义臀部和大腿各中一箭,一开始没有及时清理余毒,创处肿的老高,每日只能趴在车上,接到朝廷急报而来的奏疏,匆匆一览内容,赵光义不由大叫一声,又惊又怒又骇又怕地坐了起来,这一动弹,创口破裂,血流汩汩,他也全无察觉,只是死死瞪着那封奏疏,好象见了鬼一般。
  那赫然是一封《讨赵炅檄》,张洎虽然喜欢报喜不报忧,可是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敢隐瞒,随奏疏把杨浩的《讨赵炅檄》全文誊抄下来。
  讨檄中列数赵炅七大罪,一是弑兄篡位,害死先帝;二是陷杀太子赵德昭;三是赶尽杀绝,试图杀害宋皇后、永庆公主和岐王赵德芳;四是制造江州大屠杀;五是先后鸠杀、火焚降王孟昶、李煜;六是迫反巴蜀;七是背弃先帝承诺,霸占麟府,图谋西夏。是而杨浩遵先皇后之血诏,奉先帝子德芳,兵出萧关,挥师关中,欲除窃位之奸。
  这也罢了,更要命的是,后面还有宋皇后号召臣民,诛杀谋逆赵炅的血诏原文,而这些虽是从杨浩手中发表的,署印用章却是岐王赵德芳,赵光义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虽说他的尸身被火烧的残缺不全,但是隐约还可辨识,正是德芳没错,他怎么可能没死?如果说他是假的,那这玺印是怎么回事?当初……当初确实没有找到他的玺印……
  赵光义骤逢大败,又逢大变,一时心知如麻,脑中乱哄哄的只想到这一篇檄文出来,天下震动,将相士绅、贩夫走卒,人人皆知,纵然自己能打败杨浩杨浩,从文字上抹煞了此事,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赵光义一心想成就霸业,超越皇兄,成就明君圣帝,一想到这身败名裂,遗臭万世的不堪,不同得心如刀绞,猛地里厮吼一声,如负伤的猛虎,凄厉惨绝之极。
  不远处,败兵们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扎下营盘,虽然仍是疲惫不堪,不过离故土近了,大家的神色比起前些天惊弓之鸟般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中军大帐中一声凄厉的嘶吼,近处的一些兵丁听见了,只是微微一怔,探头向那个方向看了几眼,然后懒洋洋躺着的继续躺着,正在埋灶煮饭的继续添柴,远处正有人挖着壕堑、设着鹿角、拒马……
  有一个一头乱发、一只军服袖子空空荡荡的伤兵慢悠悠地踱到中军大帐附近,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馍,慢吞吞地啃着。几天的相处,站在那儿的几个内侍亲军已经认得他了,他姓毕,是定国节度使宋偓大人从麟府带过来的兵,本籍广原,听他说话的口音,的确是那边的人。
  这人年纪不大,眉清目秀的,要是仔细看看,虽然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可是天生一双桃花眼,比女人还妩媚些,要是梳洗打扮一番,就是个俊俏之极的后生,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可惜了……
  看看他的左臂,已是齐肩而断,肩头缠着厚厚的染血的绷带,这一战之功,他再也不可能在禁军里待着啦,这样的伤残兵朝廷倒不是不管,不过以后只能到厢军里去喂马打杂当个伙夫一类的人物,再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啦。
  “小毕啊,打起点精神来,虽说掉了条胳膊,可是想想惨死在战场上,连尸首都没人收捡的兄弟们,咱们算是有福气的啦。等回去,你再也不用上战场啦,说门亲,讨个浑家,生儿育女,安生度日,未必不是福气呀。”
  一个老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大叔。”那残了一臂的伤兵轻轻笑笑,笑容腼腆,秀气的像个大姑娘:“像俺这样的,哪还有人肯嫁呀,不过大叔说的对,比起那已经死了的,咱们算是有福气的了。”
  他轻轻放下干的直掉渣的馒头,抬头怅望着天空的云彩,许久许久,才缓缓回头,目光从赵光义的中军宝帐处掠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残了就残了,必死之境,咱都闯过来了,老天叫咱活着,总有它的理由,活着,就有希望!”
  
  第622章
难破的关
  
  大散关层峦叠嶂,山势险峻,在关中众多雄关当中被列为四大锁钥之一,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必争之地,攻坚,尤其是攻打城隘,并不是童羽的专长,前番智取陇关,童羽已经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夺下了这座雄关,这一回便把权力完全交给了柯镇恶这员老将。
  柯镇恶得此机会,不由得抖搂精神,对如何攻关作战,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自陇关俘虏的士兵中有一些原来是驻守大散关的,从他们口中对大散关的地形山势、兵力配备、军械弓弩,统军将领,各个方面,都做了大量的了解,尽管如此,柯镇恶还是知道,这一战比不得打陇关,可以来个出其不意,智取险关,一场恶仗是避免不了的。
  大散关在大散岭上,在其外围,还有许多堡寨,与大散关相互呼应,使得这座雄关极难克服,在其外围堡寨中,最重要的一座是天桥岭,天桥岭在大散关左侧,山势是两个挨得极近的山岭,中间有一道极窄的山梁,两座山岭上都筑有堡寨,柯镇恶经过充分的了解,把突破口就放在了这里。
  原因很简单,仰攻大散关,同时处在周边各处关隘的箭雨袭射之下,就算能攻下这座几千人的关隘,付出的伤亡至少也要数以万计,而其左翼这道横向双岭的堡寨,是唯一一处地势不比大散关低的关隘,如果夺取了它,就可以充份发挥西夏军一品弓远超普通宋弩宋箭的威力,从高处对大散关进行压制。一旦能从这里压制住大散关上的守军,那么天堑险隘也就成了空谈。
  因此柯镇恶精心安排,先剪除大散关外围较小的堡塞,逐步向大散关推进,然后把所有的重型攻城器械在大散关下一字排开,不分昼夜强攻大散关,毁城墙、挖地道、云梯巢车强攻城头,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同时另遣部分兵马分驻外围,防范自宝鸡和周边州县可能赶来的援军,摆出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大散关的姿态。
  大散关的援兵并没有来,杨浩一路兵马往西去攻打夜落纥,三路兵马向西南、正南、东南方向齐头并进,他亲率一部分主力就跟在童羽和柯镇恶的后面,向岐山赶来。此时党项八氏的部族军业已集结完毕,由小野可儿统领,过萧关,向环州、庆州、渭州一带进发,倚险而守,并不进攻,只是防范麟府方向的宋军自此抄了杨浩的后路罢了。
  杨浩亲率主力跟在柯镇恶和童羽的后面,顺道收拾了宝鸡外线的府县,宝鸡虽尚未失守,可是在这种形势下,守军只能龟缩不出,已经完全对童柯二人的军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一连打了三天,柯镇恶穷凶极恶的攻势,层出不穷的手段,彻底把大散关守将的注意力吸引在正面战场了,而且西夏军孤注一掷般针对大散关的猛烈攻势,也让守军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错觉,彻底葬送了大散关。
  第四天,柯镇恶一如既往地对大散关发动了猛攻,而此时,惯于山地作战的一千名横山羌兵,已经穿越重重山峦和罕有人至的原始森林,悄然潜伏到了天桥岭的背后。这个方向,依托险山峻岭,实际上已在大散关的后方,如果不突破大散关,照理说这个方向是绝不应该有敌人出现的。
  大散关下石弹纷飞,箭矢如雨,人如蚁聚,喊杀震天,顶着不时飞落的滚木、雷石、火球以及箭矢,西夏兵悍不畏死地挺进,试图攀上那高高的大散关城头,守军也是寸土必争,依托险要坚固的工事,收割着西夏军士兵的性命。
  西夏军用血肉铺出了一条通向大散关城头的路,但是直至天黑,他们仍然未能破关,关城下血积尸累,擂石上沾着碎肉,擂木上染着鲜血,横七竖八地堆砌在一起,城墙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矢,一天的战斗又结束了。
  太阳一寸一寸地移向山下,当它最后沉落山峰下时,天地都黯淡下来了。
  深夜降临,从关城上望去,远处西夏军营中燃起了堆堆篝火,隐约的还能看见巡逻的士兵,和围着篝火团团而坐的战士,一切和昨日、前日没有任何不同。
  突然,大散关左侧的天桥岭上杀声震天,火光处处,大散关中的守军都被惊动了,纷纷聚拢在城头,向天桥岭上眺望。虽然天桥岭近在咫尺,可要攀上天桥岭,就得先开关,再攀山,山中夜色茫茫,黑漆漆的五指难辨,既然天桥岭遭袭,谁知道关下有没有伏兵,引蛇出动,调虎离山,这是两军对峙时常用的手段,正如当初宋军兵困晋阳城时,杨继业施以夜袭,想诱围城兵马自乱阵脚,程世雄按兵不动,大散关守将边胤迅速做出的判断也是一样:按兵不动。
  对天桥岭,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天桥岭虽只五百守军,但是那山岭陡峭,并不易攻,也摆不下太多人马,而且这五百兵分作两营,驻于相邻的两道山岭上,相互照应,恰可封锁对方的死角,而且这些守军都惯习丛林山地作战,因为这支兵马是厢兵,而且是招募的本地山民,其中许多将士的家,就在由此再往东去三十余里山路一处叫金鸡谷的山坳里。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这样的夜战,又是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还占据了地利,西夏人惯于马上作战,奔袭驰骋,岂能偷袭成功?
  可是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仅仅半个时辰,天桥岭右侧堡寨便失守了。原因很简单,两处堡寨白天有旗号,夜晚有灯号,那里的战况随时会用灯号向大散关主将边指挥报告,可是遇袭半个时辰之后,天桥岭右侧堡塞的灯号便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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