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锦阳篇+上华篇)(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118


樱飔把一封信丢在他怀里,没好气地说:“自己看!本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要是别人,我管他去死……”她忽然觉得有些说漏了嘴,就此打住,恶狠狠地又白了冉清桓一眼。
冉清桓很狗腿地陪着笑脸,打开郑越的信,看着看着,表情却渐渐淡了下去。樱飔看过郑越写的是什么,只是个中曲折,不是她能了解的,冉清桓的表情让她觉出了不对,那样的神色……无悲无喜的神色,几乎就让她控制不住得觉得,眼前的人不过是一具虚有其表的人偶,眼色幽深,但是没有眼神。
“狐狸……?”
“郑越确定?”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纸。
“就我所知,王爷的消息来源差不多是天下最准确的了。”樱飔迅速回想起无常那张惨白的脸和阴恻恻的笑容。
冉清桓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漠然地烧了信,
“丫头,你回去吧,这里用不上你。”
“等等等……”樱飔跳起来,“我奉王爷的命令保护你……”
“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保护?”冉清桓轻轻一哂,“再说你见过下等兵身边跟着保镖的么?”
“你们那些蹩脚的刺杀我可以代劳。”樱飔有点急,这样的冉清桓让她有些放心不下。对于樱飔而言,或许郑越是给她一切的人,但是冉清桓绝对是一道光,顷刻便让她有了活着的感觉。
或许,不光是她,冉清桓这个人有种奇特的气质,他沉浮在战乱的勾心斗角里,甚至亲自临阵手染鲜血,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整个人却像是清晨中的第一缕阳光,什么都沾不到身上,什么都掩盖不了那目光中永远不变的澄澈,让每一个心怀晦暗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被他所吸引。
冉清桓冲她笑笑,恢复了常态一般:“你不知道有些东西看起来是破绽越多越好么?再说没有那么多要杀的人,有时候活人的作用更大一些。回去吧,我这边的事你大概也该了解了,回去给郑越提个醒,让他配合一点,我办事你就放心好了。”
“可是……”
“丫头,回去了。”冉清桓给了她一个背影,显然已经是不容她再跟着了。
那背影看得樱飔有些不安,太寂灭了,单薄的、若有所失的,她不禁脱口问了一句:“狐狸……你家在哪里?等这一仗完了,我和王爷说……”
“你是说故乡?”冉清桓定住脚步,但没有回头,月色柔柔地洒下来,他全身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故乡么?我不知道啊……他们说同心且同德,故人怀故乡,有故人的地方才叫做故乡吧……可是那个人都不在了,就哪里都不是家了。”
樱飔愣住了,直到冉清桓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满耳还都回响着冉清桓那样迷茫的声音,轻轻的说着“哪里都不是家了……哪里都不是家了……”
说不出什么感受。
归域战场微妙了起来。
温龙跃吃了个大败仗,几近丢盔卸甲。原因不是兵不强也不是马不壮,而是可笑的粮草断绝!
在自己的地盘上粮草断绝!温龙跃跟李野紧张对峙的时候,粮草一直是洪州人运送的,可是,不知道洪州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粮草迟迟不来。军心是十分容易散乱的东西,处在战争中的人有一种非正常的心理状态,非常容易冲动,同时又非常容易崩溃,只要有人稍加推波助澜就有可能一泻千里。
从有人开始偷偷宰杀别人的战马开始,温龙跃就知道这场仗算是完了。
而随后,洪州人又派人来致歉,可是致歉归致歉,粮草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都没有让谁去打仗?凭什么去打仗?!
温龙跃百思不得其解,洪州人明显就是有背信弃义打算,可是,为什么?
赵庆麟看了西戎来信后立刻做了一件事,就是把信使收监,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西戎并不是真正想要和洪州合作,他们只是借这个机会来削弱洪州的实力,挑起两强相争坐收渔人之利罢了。
至于那封信么,一共写了这样几件事:第一,强调洪州军官的意外死亡是燕祁人所为,然而这样一口咬定的事情,“温龙跃”却没有提供证据;第二,请双方冷静思考,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破坏了联盟,“温龙跃”觉得这只是一点小事,不足为奇;第三,痛陈燕祁人的种种罪行,并暗示赵庆麟尽快找到埋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燕祁人解决掉他们,然后增援西戎。
当时温龙跃和李野对峙的局势在赵庆麟眼里是很奇怪的,李野的军队数量明显少于温龙跃,况且李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副将而已,怎么就能和昔日的一代名将对峙那么长时间?
这当中难保有什么猫腻儿。
赵庆麟迅速上书洪州国主吕延年,吕延年的回复是暂时不要撕破脸,但是要让西戎吃点亏,还不能让燕祁人好过。于是有了洪州人暗地里停了粮草供应这么一档子事。
其实这样的胶着怪不得温龙跃,温龙跃一生谨小慎微,这次面对李野倒也没什么,可是余明那三千神出鬼没的人实在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然而赵庆麟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事的后果竟然就那么闹大了。
按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没听说过世界上有谁这一辈子都没吃过一点亏的,可是西戎朝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开始拿温龙跃战败这一次说起了事儿,不知道是不是这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将军太不知道怎么做人,被人大老远贬过来戍了那么多年的边不说,还要有人处心积虑地至他死地。
这事情闹到了什么程度呢?说起来可笑,西戎的君臣似乎都烧坏了脑子,这段时间吵吵得最厉害的一件事居然是要不要易帅。
此乃兵家大忌,估计就连樱飔的水准都知道。
就在战事胶着开始,有几个人秘密进入了西戎境内,找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后世的记录中是个关键人物,至少是加速西戎灭亡的关键人物——蒋愈。
他的身份并不高,只是西戎太子身边的一个客卿,但是却很要命。
谁都知道,太子是储君,今日只太子身边小小一个客卿,可说不定明日新君继了位,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郑越下了血本,东西一抬出来,别说是他蒋愈一个小小的客卿,就算是西戎国主也要愣上一愣的。
翟若商等人总算不辱使命,三寸不烂之舌,无所不用其极,这西戎太子身边第一客卿就这样被郑越收为囊中之物。
战场上的厮杀将近高潮,朝堂上的厮杀也渐露头角。
第三十章
殿下莫白
五月十五的时候,翟若商在蒋愈的引荐下见到了传说中的西戎太子李诚旭。这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颇为玉树临风,进退举止皆为上乘,可惜不是个乱世君王的料子。小事上精明透顶,大事上却糊涂不已。
西戎君主的儿子不多,可是个个野心不少,李诚旭之所以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有一个人的功劳是绝对不能忽略的,那个人就是李莫白,李诚旭唯一的同胞弟弟。
可是很遗憾的是,李诚旭没有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心胸,李莫白的存在一方面是他不可或缺的强大助力,另一方面又仿如鲠在喉,所谓功高不可盖主,对于民间传说的储君之位是亲生弟弟让出来的这个说法,李诚旭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只是现在还不是对李莫白动手的时候。
可是翟若商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翟若商与李诚旭扯了半日的废话,最后终于不紧不慢地进入主题,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呈上去给了李诚旭,什么话都没说。
李诚旭打开以后看了,先是有些漫不经心,随后脸色越来越沉:信的字迹很潦草,纸张墨迹也有些拙劣,用词含糊不清,通篇好像什么都没写,却又好像什么都暗示了。
估摸着他看得差不多了,猜谜也猜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翟若商才说道:“殿下可知这是莫白殿下给谁的密信?”
李诚旭轻哼了一声:“先生这是何意?先生乃我西戎贵宾,却做出这等挑拨离间的事,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翟若商心里有底,这个色厉内荏的太子殿下如果真的完全不相信的话,自己恐怕早就被处理掉了,看他的样子,至少是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有的时候过于明确的东西反而叫人心生疑窦,含糊一些,粗制滥造一些,正是给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最好的陷阱。
“太子可知道莫白殿下两年前谋划刺杀锦阳王和燕祁丞相冉清桓一事?”
李诚旭稍微犹豫了一下:“自然知道,那是经过本王首肯的。怎么,先生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细事吧?”
翟若商笑笑:“那么太子自然也知道那次行动实际上是失败了的一件事,一百多侍卫全部殉了国,只有郑越和冉清桓两个人好发无损地回到了锦阳——恕我直言,锦阳王固然文治武功不俗,可是他一个人能捻几颗钉?但是当时刺客又是什么人?有多少人?”
李诚旭眯起眼睛。
翟若商继续说道:“这似乎也太巧了吧?太子相信么?莫非是那两个人的命就真的这么大?”
李诚旭沉吟了一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太子殿下,”翟若商叹了口气,表情无奈,“太子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么?”
李诚旭微微一愣:“先生是……”
翟若商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太子,我本是北蜀人,随公主入燕祁,本想建一番事业,可是……唉,那锦阳王狼子野心,我在一边观察,再这样下去,我北蜀迟早也危险,于是便有了退隐的意思,就算我草民一人,无法效忠故国,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么被郑越颠覆,可是这时候,莫白殿下找上了我。”
李诚旭眉间一跳:“我确实听舍弟提到过他在燕祁的几个股肱助力,莫非就有先生么?”
翟若商自嘲似的笑笑:“在下算得什么股肱?不过混口饭吃、为故国出些绵薄之力罢了,可是……唉,真是一言难尽。恕我不恭地说一句,莫白殿下这时候真是有些分不清敌我,为了一己私利,竟要断送西戎百年的基业!”
“先生……什么意思?”
“太子这还不明白么?现在的李莫白早就不是当初太子殿下身边那个重情重义、甘为太子两肋插刀的白殿下了啊!自古身在帝王家皆是无情之辈,他纵然一开始对太子殿下是兄弟情深,可是这么多年沉浮,谁能抵挡得了生杀予夺大权的诱惑?太子这么通透的人,竟也是被情义迷惑而不明白的吗?”
“这……”
“殿下!”翟若商站起来,慷慨陈词,“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那信就是李莫白给温龙跃的密信,温龙跃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难不成是畏惧燕祁那区区几万人么?殿下啊,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西戎的基业啊!”
翟若商一时说完,屋子里一片静谧,停了一会儿,李诚旭才道:“容本王考虑。”
翟若商一揖到地:“在下话就说到这里,太子殿下定夺。”
此后不久,归域竟传出温龙跃兵败的消息,西戎的朝堂上炸翻了天,太子党们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搅动下上窜下跳起来,六月,正是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季节,温龙跃却如同身堕数九寒天,将西戎王旨置于地下,将军仰天长叹:“天亡西戎啊!”
温龙跃被收监,洪州吕延年震惊,联盟已而摇摇欲坠。
余明趁人心动荡之时,在有内应的情况下,一把火烧了归域的粮草大营,这个时候,留守归域大营的洪州军和西戎军之间积聚的矛盾大爆发,几乎兵戎相见。洪州总将赵庆麟迅速下令撤兵,欲休战,却在回撤时遭到花弥的偷袭,吃了大亏。
冉清桓回归两军阵前,燕祁人犹如神助,所向披靡。
这年七月,归域大破。
余彻在燕祁北边境大肆排兵布阵,隔着泠州边陲的小镇对洪州隐隐示威,而冉清桓在归域战场上又牵制了洪州很大一部分兵力,就在吕延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自骑虎难下时,燕祁的使者到了洪州。
不久,洪州燕祁停战,挑拨两国导致大战的罪名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西戎的头上,洪州军撤出,联盟破裂,冉清桓长驱直入,迅雷一般地于短短两月之内横扫了西戎全境,如同虎狼之师,一日千里。
九月,西戎对燕祁称臣,西戎凤栖公自贬一级,从此成为燕祁的属国,菁菁公主入燕祁,郑越宽宏大量地答应了保留西戎王室的一些权力,燕祁只派遣部分文臣协管,而军队驻扎在王都和燕西边境。
这样一来,既卡住了西戎的脖子,又不会让北蜀感到太大压力。
正是金秋时,锦阳少年三两秋游而行,有一处却是血流成海。
他听到身后一声惨叫,脚步顿了一下,蓦地回头,看到自己的心腹爱将胸口被插了一把刀,整个前襟瞬间绯红,犹在对他摇着头,拼尽全力地喊道:“殿下,走……快走……”
他眼眶一热,险些滴下泪来。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118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