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锦阳篇+上华篇)(校对)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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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她至死,虽然吓得瑟瑟发抖,梨花带雨,脸上却仍然带着魅惑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长在上面一般,见者不禁为之心寒。
随即戚闊宇命人封锁了潜龙殿,令皇后带着小皇子前往永和殿,北蜀军两千人团团围住了,下诏、逼宫、一切有条不紊,那日天光大亮时,长寿宫迅雷一般地易了主,年仅六个月的小皇子继位,改年号周璟,太子太傅林正则监国摄政。
众所周知,林正则与戚闊宇十三王妃是亲姊妹。
吕延年看来是慢了一步。
郑越冉清桓当机立断决定夜半离京,行至上华城外三十里处,被截住,来人手执圣旨,令其返程。
郑越表示,自己亲母大祭将近,不可耽搁,如若不能在指定的日子到达锦阳,恐怕上华安全不保。
原来在边境遇袭的时候,冉清桓便暗中派人调来火船数十艘,从海路潜入,京州和乐帝新丧,各派争权夺势,竟无人注意到上华入境港上来了许多不明大型商船,果然是一帮耽于内斗的好手。
此时京州内防松散,各国不便带入过多兵马,一旦火船发难,火烧京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没有人敢承担这风险,上华不单是京城,离入境港不远的地方更是太庙所在,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细算下来,当年太祖为了表彰各个功臣良将,各国国主祖宗都有一席之位,谁人敢对自己祖宗不敬。
这种当了婊子又想要牌坊的心理正是冉清桓和郑越算计好了的,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锦阳。
四月,戚闊宇在京州立稳脚跟,吕延年不得已与北蜀和平相处,恼羞成怒,以郑越对太庙不敬为由,挥师大举南下。
此间,郑越翻脸无情,从容建业、孟岩一案中牵连到的官员,但凡属实,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下狱灭族,总共牵连官员三十二人,包括老太师宋贤,连诛者无数,举国一震。
随后,冉清桓抓了一个审案过程中的漏洞,以诬告官员为名,将容建业孟岩二人革职查办,又惩处了一些落井下石之辈,止住了这场对于燕祁世家官员来说似乎无始无终的浩劫,防止其真正地伤到国体。然而世家的势力从此一蹶不振,朝堂上的新鲜面孔开始活跃起来,禁军整肃一清,着余明继任禁军统领。
方若蓠为大将军出征迎北,依然继续她的称号——明月将军。
最大的混乱,意味着战争的终结。
第五十二章
结发束长生
“我燕祁百年基业,大好河山,绝对不能任那北蛮践踏!这次北伐全部将领,包括孤在内,全部交给相爷调配。”郑越这一句话,将军政大权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冉清桓手上,万钧的信任与重担压下来,而后者,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这样敏感的身份,若换了任何别的人,可能都是通往阎罗殿的最后一程,但是他不同。
若论能力,他有这个自信,出战即胜,至于权力……因为是郑越,或许是不同的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郑越成了不同的呢?和史书上所有或励精图治,或昏庸误国的君主都不同的存在呢……
然而这些问题,他已经无暇细想了,北方已经起了滚滚的狼烟,洪州的铁蹄挥师南下,这场乱世中最终的霸主,已经从试探的冲突、层出的诡计中正式撕开了巨大的帷幕,卷入到这场席卷了整个大陆的征战中。
这也是,九州之上的最后一场征战。
又是在芳菲将尽的四月。
总是桃花随水随无情。
出征前的最后一夜,郑越带着剑从秘道里穿过,倚在门口,笑咪咪地看着在书房里忙活的冉清桓吓了一跳。
“干嘛?明日出征,你不好好养精蓄锐,大半夜里四处游荡。”
“你刀呢?”冉清桓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一句“刀在,在心里”之类的话。
“啊?”
“走,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咱们到院子里比划比划。”郑越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可不能老是靠投机取巧,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着实该好好练练。”
冉清桓第一反应就是顶一句“你才三脚猫”,然后汗颜地想起自己和郑越这种牛到非人类的家伙确实不是一个水准的……“那还拉着我练什么练,”他有点郁闷地想,“显得你水平比较高么?”
果然郑越一点高手应该有的风范都没有,居然还抢在前边动手,冉清桓往后撤了一大步,差点没站稳:“没你这么玩的郑越!”
“怎么没有?”郑越一笑,剑尖指他左肩,而后平削,挽了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衣袖翻飞,煞是潇洒,冉清桓觉得自己躲躲闪闪的样子有点像被耍的猴。
“怎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么?”郑越笑道,“说你是三脚猫还不服气?”
冉清桓一皱眉,以长刀平贴住郑越剑身:“欺人太甚了,看不出来是哥哥让着你么?”
“哦?领教一二。”
郑越说着,忽然一改开始时候飘飘忽忽的剑法,稳健厚重起来,这是冉清桓最头疼的打法,力气不如人家大,想钻空子人家又不给破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逞能也没什么用,什么什么激于义愤,怎么怎么小宇宙忽然爆发之类的事情基本上只能在老旧的漫画小说里出现,实力的差距是赤裸裸的。
前后不过数十回合,郑越便削下他一小撮头发,冉清桓往后一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飞起来的头发便被郑越一根不差地收到手里。
“我认输行了吧。”冉清桓有些气喘,伸手,“头发还我。”
“干嘛?”郑越把手笼到袖子里,好像生怕别人抢了他宝贝的孩子,“还给你也接不上去了。”
“是接不上去了,我把它供起来,每天上柱香,拜一拜,激发一下自己学习热情不行啊,人家谁谁谁还卧薪尝胆呢,说不定过上那么三五十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郑越不理会他胡说八道,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给!”
“怎么说那头发也是我长的,你当剃羊毛啊?回去做工艺品还得给我原料费呢。”
郑越笑笑,将冉清桓的头发拿到眼前,仔细看看:“别说,这毛长得确实不错,你是不是吃的那点油水都长头发上了?”他把一国之主的身份风度扔到了山东蓬莱,转身就溜,“笑纳了,省得你把脑子也都都长在头发上,我的身家性命可还在你身上压着呢。”
冉清桓愤愤然地骂了几句,换回郑越一串得意的笑,等到那笑声渐渐消失在幽深的秘道里时,他渐渐收敛了怒气冲冲地神色,目色有些迷茫——结发束长生,有情人临别以青丝相赠,谐音“情思”,象征那悠长不绝的相思,借以挽住离人那不羁的脚步。
他雄霸一国,笑傲整个南半江山,正一步一步地走在通往九五至尊宝座的道路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只敢以这种隐晦而自欺欺人的方式讨得一把头发,冉清桓不是石头做的心,怎么敢不铭感五内。
可是这番青眼有加的情谊,又要让人如何报答呢?
如女子一般以身相许?
让他在年复一年的大爱与私情间取舍,等待那虚无缥缈的相守?
从此断了双翼,如家禽般,一生一世地被束缚在方寸的天下之间?
何况,于一个天命之人,一生一世又是多长呢?百年,千年……亦或,世事变迁,绵延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可能也没有那样的勇气,说不定哪一天看透了所有的人间风景,就自我了断了呢。
前路渺渺,饶是冉清桓,也开始心怀惴惴。
五月初,洪州人出其不意地正面直取,平南大帅潇湘吃定了冉清桓善于取巧、奇迹百出风格,燕祁回雁郡守将黄杰,莫顿郡守将卫良机,前岭守将景春不敌,倒退往谷西求援。
谷西的守将是李野。
洪州军势大好,半个月之内竟连拿下燕祁三城。
然而却有些过于顺利了。
潇湘对着沙盘皱眉,直觉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燕祁军虽然退却,但是完全保存了实力,似乎没有任何损兵折将的迹象,他想起了那日开弓射他的少年,再见时似乎已经换了一副脸孔,可那目光和神色却是一样的,带着某些他不确定的东西。
冉清桓——这人身上带了太多他看不懂而且难以预料的东西,实在是劲敌。
他坐下来,提笔写给吕延年的折子,吕延年多疑,暂缓行军的事如果不立刻给他一个交代,恐怕纵然是多年的君臣,也不免受到猜忌。
所幸他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在这天夜里,燕祁军神出鬼没地夜袭前岭,李野不愧为一代名将,沉稳得当,加之跟着冉清桓时间久了,那人的手腕也学得一二,洪州人抵挡不住,损失惨重,燕祁只用了三天便收复了前岭和莫顿郡。
潇湘闻言下令加派援军。
两军一时僵持不下。
“李将军!”景春冲进李野军帐之中,瞪眼如牛,“你胆敢违抗相爷之命!”
李野不慌不忙地放下手头的战报,笑脸相迎:“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末将哪里违抗了相爷之命?”
“相爷令我等将敌军主力引入华阳,一举歼灭,你怎可擅自用兵收复失地?!”
李野摇摇头:“末将自问正是在诱敌深入啊,景将军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什么?”景春看他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笃定自如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李野赢得了他笑面虎的“好”名头,“你将洪州人挡在莫顿郡之外,他们怎么进华阳?打乱了相爷的布置,你可担当的起?!”
“景将军,我问你,半月之内连输三大郡,可有荣耀?”
“屁荣耀,要不是为了相爷的全盘打算,老子早就……”景春看来是被憋屈惨了。
“景将军,你也是有名的虎将,我燕祁兵力向来不弱,被洪州人视为劲敌,这般不堪一击,那潇湘会怎么想?!”李野的口气严厉了起来。
“这……”
“洪州人无论君臣向来谨慎多疑得很,你一味退却,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告诉人家有埋伏?!”
“我……”
“景将军,相爷是要你我引诱敌军主力深入华阳,你觉得你前些日子的表现能用得着洪州主力军出马么?不战而退!”
“我倒是没想到……”
“将军,你好糊涂啊,就没有发现,自打你们退入谷西以后,洪州人已经暂缓行军了么?”李野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景春闹了个大红脸,粗声粗气地说道:“末将知错了,错怪了将军,等仗打完,自当到相爷那里去领罚。”
“哪里哪里,景将军也是一时心急,怪我没对大家解释清楚,要说该罚,也是……”
“不不不,李将军,你是跟着相爷出身的,比我们这些粗人更能了解相爷的真意,末将得罪了,不过么……日后若末将有不懂得地方,还希望您多提点,他们谁要是再敢质疑,我第一个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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