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校对)第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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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路。”华沂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推了陆泉一把,说道,“今天城防加倍,你跟山溪一人一半,先冻他们一会,等长安来了再把人放进来。”
陆泉应声而去,不过片刻,长安就过来了,他依然不肯穿甲,大概是已经睡下了,只在布衣外面匆忙地裹了兽皮,身后跟着路达和青良两个小跟屁虫。
华沂一见他便一皱眉,随后将身上最后的一层夹了棉的皮衣扒下来,照着他的脸砸过去,骂道:“怎么不冻死你呢?”
逼着长安有套了一层衣服,华沂才指着城楼下面的人对他压低声音说道:“有外人,你晚上留神一些,这些‘外人’有可能要变成‘内人’,还是可能变成半截挂在城楼上。”
长安往下看了一眼,便抬起眼皮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办?”
华沂森然道:“进来的人,是敌是客,都用不着再出去,如果外面再来人,我不点头,一个也不要放进来,死活不论。”
这话叫青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然而随即,华沂便又笑了起来,那言语间的杀意登时灰飞烟灭,顷刻间便不见了,首领又成了那个温和可亲的首领。华沂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酒壶,塞到长安手里:“拿着这个,晚上城楼里也冷,驱寒,我走了。”
长安应了一声接过来,结果华沂刚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黏黏糊糊地对他说道:“等一会我让阿叶煮一点驱寒的草药送来给你。”
长安略感不耐烦,想让他快点滚,然而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好脾气地点了个头:“嗯。”
谁知华沂转身走了几步,又第三次不依不饶地转了回来,贱兮兮凑到他面前,说道:“不行,我还想起一件事来,我得亲你一下。”
他话音未落,便见机极快地低下头,捏住长安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只觉得寒冬腊月里舌头都冻麻了,愣是没尝出味道来,十分遗憾。
等他亲完,长安终于忍无可忍地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能一次干完了么?”
华沂叹了口气:“不解风情啊。”
长安不解风情地像一根柱子一样戳在寒风中。
华沂摇摇头,大步走下城楼,对守卫大声吩咐道:“开门,放他们进来。”
守卫们在城楼上的小隔间里面避风,高处风太大,城楼下面的人声听不清楚,避风隔间里面烧着一个杯水车薪的火堆,几个兽人守卫哆哆嗦嗦地凑在一起。
长安却将路达与青良带了出去,雪地上反着光,人马走动从高处看得十分清楚。
一个守卫在他身后大声道:“长安,你把那两个崽子弄出去干什么?喝风么?”
长安注视着那群进程的男人背影一阵,头也不回地说道:“把那个木头做的尖刺挂起来。”
守卫们闻言一怔,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兽人也走出来:“你要尖刺干什么?”
长安的手指在马刀上蹭了蹭,低声道:“准备挂人头。”
老守卫神色一凛,问道:“怎么?”
长安指着那些破衣烂衫的男人,问路达:“你看出什么来了?”
路达一愣,没想到竟然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便眯起眼仔细望去。
只听长安在他耳边说道:“刀术也好,剑术也好,都是利器,因此到了一定程度,不在乎你有多少力气,而在乎你看不看得懂你的对手,仔细看那些人的肩膀,四肢的动作还有脚下的脚印。”
路达和青良听了,忙一起伸长了脖子瞪着眼仔细地看,然而究竟年轻,一时没能抓住要领,反而是那身经百战的老兽人闻言仔细琢磨了片刻,转身大步走回小隔间中,一脚踹在一个年轻人身上:“起来,都给我起来,别像个乌龟似的在这躲着了,都给我出去站岗,他娘的,老子的盔甲弓箭都快生锈了,总算有不长眼的孙子们撞上来了!”
一个年轻人大惊失色地问道:“阿爹,城防!”
老兽人啐道:“管好你自己,那首领八百个心眼,不比你精明?”
青良听见他们的话音,手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他惊慌失措、心惊肉跳,再定不下心神来应付长安突然的考校。
路达却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了!最前面的那几个人,他们走路的时候肩膀发僵,身体摇晃幅度很小,走得虽然快,却非常稳当,手摆动的时候略微往外扩,那是把甲穿在了衣服里面的缘故,那几个男人明明块头与后面的一些人差不多,脚印却比他们的重,也说明身上带了很重的东西,除了甲以外,还有武器。”
长安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觉得徒弟很聪明,颇有成就感,因此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芽糖奖励给路达。
路达已经不是什么小孩了,人高马大地站在一边,接过那块哄孩子“奖励”,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长安似乎是觉得厚此薄彼也不大对,又掏了一块糖给青良,可惜青良早已经六神无主,无意识地把糖块当救命稻草一般地攥着,既没有心情吃,也没有心情不好意思,蚊子似的嗡嗡道:“那……那后面的人呢?也带着兵器么?”
老兽人安排好了岗哨,接过了长安的话音,对青良道:“后面的人多半是被胁迫来的,你看那走在最后的几个人,腿脚别别扭扭,可知身上有伤,然而尽管这样,还是咬着牙追着前面的人,进了城,一点也不见喜色,反而是战战兢兢的,我猜多半是家人落在了别人手上,半夜的时候咱们没准得有一战——内外两边。”
青良闻言狂哆嗦。
老兽人看了他一眼,悠然告诫道:“孩子啊,你可别尿裤子,这里尿了可没地方换,一会就结冰,这种鬼天气,非把鸟给你冻掉了不可。”
青良脸如其名,青了。
老兽人只好扯开脸皮,无可奈何地对长安笑道:“你这徒弟,唉……你这徒弟!”
果然,这天到了半夜,长安刚被人换下来,闭目养神了不过片刻,便被人推醒了,路达用力拽他的袖子:“师父,墙外面来了好多人!”
长安“嗯”了一声,示意他稍安勿躁,站起来往避风间外面走去,只见那老兽人回头对他打了个手势。
这老东西上了年纪,杀性却不小,眼睛亮得仿佛黑暗里的鬼火。
长安会意,抱起他的马刀,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下城楼下走去。
此时,几道黑影趁着夜色往城楼这边来了,那黑洞洞的城楼如同一只巨兽,蛰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影影绰绰,却也压抑迫人。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人乃是兽身,他脚步忽然一顿,不知怎么的,觉得那城楼有些邪门。
身后的人催促道:“干什么呢?怎么了?”
巨兽不便说话,只得焦躁地用前爪扒了扒雪地,登时被人从屁股后面踹了一脚:“开个门而已,又没让你杀人,胆子还没有这边的傻大个首领大。”
又一人道:“黑风老大是如何知道这首领是个傻大胆的?我还道带上几个女人装装部落的样子呢,没想到就这,他也还是让我们进了。”
那之前说话的人冷哼一声:“你懂个屁,此地的首领建起这样的城墙,圈了这么大一块地方,野心当然不小,自然需要多多的人,才能守得住多多的地方,乐得有人来投奔,有那群废物拖后腿,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一群‘逃难的人’,没有不让进的道理。”
说话间,那巨兽与几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漆黑一片中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把,晃得人眼生疼,于此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响起来,那说话的人只觉得一股热流扑得他满脸,没来得及闭上的嘴里被溅了一口的腥味。
最前头的巨兽竟是在这一刹那间便被砍了头。
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那火把后面是一个面容看不清的年轻男人,这人一抬手将火把插在城墙上的凹槽里,晃得厉害的火光中照出一把滴血的马刀。
第55章
马刀切入骨肉中的那声音青良听得分明,被凛冬冻麻了也抵挡不住那股子血腥味往鼻子里钻,雪地上红了一大片——随着血水晕开,青良的裤子也一同湿了,老兽人虽然半真半假地吓唬了他,但看来作用很有限,不过让他多憋了一时片刻而已。
路达正自己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地琢磨着一会怎么去央求长安也让他过把瘾,骤然闻到一股骚味,偏头一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路达不过是因为看见青良那日猝然失怙,有点同病相怜,冲动地多嘴了那么一句,从此青良便一直和他同吃同住。
亲近……还是亲近的,感情也有一些,有时路达会拿青良当他的一个兄弟,然而这种错觉总是不长久,这“兄弟”总会让他觉得羞愧。
路达正处在半大小子狗屁不懂的年纪,对强者有种盲目的狂热和崇拜。在他的脑子里,一个人只要是够强,哪怕他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也是有情可原的,而青良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所以哪怕他性情温和、心地善良,也不是个东西。
然而即使青良这样,长安却很少训斥他,路达怀疑长安压根不知道怎么训斥人,每次青良垂头丧气、哆哆嗦嗦地在他面前一站,长安就连话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大多是扔给他一块糖,把他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几个夜闯城门的兽人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继而很快地冷静下来——这不过是个连甲也没穿的亚兽男人。
然而他们毕竟谨慎,因为谁也没见过扛大刀的亚兽,事出有异必有妖,几个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想要速战速决,因此配合得严丝合缝地一同扑了上去。
两个人一边一个夹住长安,目的是缠住他手上的马刀,另一个人原地化成巨兽,嘶吼一声,从极近的距离正面向长安扑过去,巨兽有力的后腿将地上的雪推出了一人多高,前爪与獠牙一同直奔长安的头颈。
巨兽一张嘴正经是血盆大口,往前一扑声势浩大,路达甚至感觉长安两个脑袋都能让他当个枣给咬了。
长安却忽的往后一弯腰,整个人弯成了一个拱形,黑暗中即使不远处的人都难以从那晃动得厉害的火光中看个分明,唯有金属碰撞的时候发出的迸发出的杀意、以及刀尖剑刃划开肉体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
马刀画出了一道凛冽的圆弧,刀柄精准地撞开了砍过来的长剑,刀刃一偏,正好从最下面甩了回来,以硬碰硬地径直从巨兽的咽喉里插了进去,长安借着他的刀弹回来的力量,生是把这一头压下来的巨大的畜生的身体撑了起来,一声轻喝,往旁边砸去,巨响落地,积雪与血沫子一同飞溅起来。
那一边的兽人因而被迫闪开,而另一边的那一位却趁机绕到了长安身后——高高跳起,笔直下劈。
长安头也不回,将马刀扛过肩膀,一声蜂鸣杠住,金属的摩擦声叫人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触即走。
马刀从长安的脖子上绕过,他忽然侧身两步助跑,一脚踩上石头城墙,竟像是凭空“走”上了高耸垂直的石墙一样,半空中膝盖猛地一弯,整个人凌空翻了过来,正好躲过平削追至的一剑。
随后,他的马刀整个倒过来,从上往下格住了那兽人的长剑,那兽人虎口猛地被撕裂,被迫松手,被他自己的剑柄自下而上狠狠地弹了一下下巴,疼得他简直要当场落泪——没落下来。
因为他这一扬脖子,便如同一只乖乖待宰的公鸡一样,将脖子送到了长安手里,长安当即毫不客气叫他的身首大难临头各自飞去也。
最后一个夜袭城门的兽人险些被同伴的人头砸到,一瞬间他便被恐惧压住了脖子,后脖颈子上的汗毛排队一般地全站了起来,一身的血流回到四肢,脑子一晕,登时乱成了一锅粥,竟然要本能地回头逃命。
这人脑子显然已经成了个瓜,因而被长安当瓜切了。
路达和青良便站在石头台阶上,目睹了长安连一句话也没有,手起刀落间便让地上多了几具尸体。
直到此时,才分出身来的几个守卫才大步从城楼上下来,将尸体收拾了,把头割下来,用破布随便兜了一下,抬上了城楼。
长安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慌不忙地走在了最后。
路达的目光追随着他,眼睛都要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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