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3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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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文远对叶小天道:“县丞大人,赵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小天道:“赵兄请讲!”
  赵文远咬牙切齿地道:“我要见常自在,还请县丞大人行个方便!”
  叶小天似笑非笑地问道:“赵兄要见他,意欲何为呢?是打他一顿还是骂他一顿?”
  赵文远咬牙不语。叶小天摇头道:“赵兄,你总不会想置他于死地吧?这个人本就死定了,赵兄何必便宜了他,却难为了你我呢。依我之见,赵兄现在最紧要的事,可不是去见常自在那个小人。”
  赵文远哂然道:“我现在还有什么最紧要的事?”
  叶小天道:“当然有!常自在和车马行的几个大管事都被抓了,常氏车马行没了顶梁柱,眼看就要散了,赵兄既然在车马行里有份子,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常自在不听话,难道赵兄就不能找几个听话的人顶上去?”
  赵文远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县丞大人说的是,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回去。”赵文远匆匆走出两步,又回头站定,向叶小天拱手一揖,羞愧地道:“小兄今日冒犯,改日再向县丞大人摆酒谢罪!”
  叶小天望着赵文远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微闪烁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通常他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是在算计什么,只可惜了解他这个习惯的人并不多。
  赵文远一走,等在一旁的马辉、许浩然等人马上拥上前来,兴奋地对叶小天道:“二老爷英明,这件大案破的真是漂亮呀!”
  叶小天笑了笑,道:“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走了胡奇峰。照理说昨夜拿人纵然闹的满城风雨,他也不该这么快就确定抓了哪些人,因何罪名被抓,可他一早就已逃走,竟是如此警觉。另外,这私禁之物的来源,我们还没有查到呢。”
  马辉道:“嗨!二老爷,这件案子,只怕不仅是横贯整天驿路,就是南北诸省都有人参与的,牵涉之广,哪是咱们一个葫县办得了的。但是在他们葫县辖内,能挖出这些祸害,把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就是莫大的本事,朝廷必有嘉奖。”
  “啪!啪!啪!”
  门口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掌声,王主簿的声音悠悠传来:“是啊!前有剿匪之功、抗旱之功,今有护路除盗之功,又有铲除蠹腐之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会记在叶大人的考课簿子上,将来都是叶大人升迁的本钱呐。”
  王主簿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钦佩地道:“如果不是你叶大人在县丞任上时日太短,资历实在太浅,就算马上高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叶小天意外地道:“王主簿?”
  马辉等人也很诧异,这王主簿一向与叶县丞不合,今日怎么会登门道喜?若说是揶揄吧,看他神情坦诚,应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不像是在有意嘲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他不明白这番话说出来,就等于是向叶县丞低头了?
  “啊!王主簿,稀客,稀客,快快请坐。”叶小天迅速收敛了惊讶的表情,请王主簿入座。马辉等人知机退了出去,侍候的小厮也会看个眉眼高低,急忙上了一杯热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叶小天在王主簿对面坐下,笑微微地对王主簿道:“王大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王主簿喟然一声长叹,黯然道:“老夫……是真的老了!”
  叶小天惊讶地挑了挑眉梢,王主簿苦笑道:“一直以来,老夫对你叶大人,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甚至是……有些敌意。老夫看不惯你做事的风格,看不惯你年纪轻轻就爬的比老夫还高。
  老夫总觉得,你做的那些事,如果老夫肯用心,一样做得到,甚至比你做得更好。老夫总觉得你有些离经叛道,早晚会把葫县搅得一塌糊涂,甚至牵连到老朽。所以,老夫总是和你对着干,总想拆你的台……”
  叶小天没想到王主簿今天冒昧而来,竟然对他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敬人者,人恒敬之,叶小天也不禁为之动容,忙客气地道:“王主簿您太客气了。您是前辈,叶某后生小子,只是占了一股闯劲儿,真要论到稳重与谋略,是万万不及前辈的。”
  王主簿微微一笑,道:“如此谦逊,可就不像你了,不狂还是叶小天吗?呵呵,可是你狂,是真有狂的本事啊。老夫现在算看明白了,你叶大人的志向根本不在一个小小葫县。我这燕雀,居然还怕被你这大鹏鸟占了窝儿,岂不可笑!”
  叶小天道:“王主簿,你这般夸奖,可真是让叶某无地自容了。”
  王主簿摇摇头,在自己的胸脯上轻轻拍了两下,诚恳地道:“叶大人,这是老朽的一番肺腑之言呐。就凭你这次一举拔除隐藏本县多年的贩私大盗,老朽就服了。这种办法,老朽想不到,就是想到了,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做!瞻前顾后,一老吏耳,实在没有什么和你好争的。”
  王主簿站起身,向叶小天拱了拱手,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踽踽行去。王主簿一走,马辉、许浩然等人就鬼头鬼脑地摸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问道:“二老爷,那老家伙干什么来了,不是眼红二老爷你立下大功,又来挑衅吧?”
  叶小天咳嗽一声,板起脸道:“你们全都闲的没事干了吗?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深藏葫县多年,涉及税课司、车马行、商贾,甚至牵涉到其他州县的这起贩运私禁大案被叶小天一手揭开了,此案的余波跌宕起伏,许久也不见平息。
  在撬开孙瑞和石瑾的嘴巴之后,有了他们的证词,再加上起获的大量证物,常自在及其手下的几个大管事也无法继续矢口否认了,而税课司账房和几个小吏目也相继松口。
  随着他们的招供,葫县又陆续抓了不少人,但铜仁府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不太好。大万山司回报张知府,说庞大使和几个身处税课司关键位置的吏目都已闻风潜逃,携带家眷逃得无影无踪,线索至此算是断了。
  要说他们事先能够得到消息逃跑倒是可信,但是要说他们不但自己逃了,而且把家眷也都带走了,走的不慌不忙,官府竟然一无所知,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很显然,大万山司牵涉到此案的绝不仅仅是税课司的一班人,只是这种事儿他们心里明白也无法指出来。
  胡奇峰骑着一头瘦毛驴,像老子出函谷关似的,一去就不复返了。抓不到他,销赃的下家就很难查出来。其实他们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苏州富绅吴悦玥,但是想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希望着实不大。
  虽然如此,叶小天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写下,加盖了知县的大印,行文铜仁府。铜仁府张知府阅后又转呈提刑按察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加盖了他们的大印,再转交给金陵刑部。
  也亏得那吴悦玥家大业大,根本不可能舍弃一切逃之夭夭,否则在如此漫长的报批手续完成以前,吴悦玥就算带上全族,租一艘大船去海外寻访仙山,那时间都宽裕的很了。
  金陵刑部见了贵阳按察司送来的公文,派人把吴悦玥抓了起来,可惜,当那份公文还辗转于山山水水之间时,吴悦玥就已得到消息,把该走的关系全都走通了,该毁灭的证据也全都毁灭了。
  吴悦玥到了公堂之上,一口咬定他根本就没有销售任何违禁的走私品,也没有走私品的来源和销售渠道。家里那些来自南洋的宝物?尽管去查,那都是赝品,摆阔用的。
  对毛问智说的那番话?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那参商人傻钱多,想做他的生意,所以充充阔气,显摆实力。要跟他做什么生意?当然是绸缎生意。谁说我要卖违禁之物给他了,那是买卖谈不拢,他蓄意诬告。葫县有人贩私贩禁?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氏家族能量不小,这吴悦玥还有功名在身,动不得刑,金陵府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罪开释。叶小天这边得知消息,也只能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他又立下了大功,加上之前景千户剿匪时分润给他的功劳,叶小天的考课簿子上笃定必然会有一个上佳的考语,升迁是早晚的事。只是这种按部就班的升迁,对叶小天来说,那是远水不解近渴啊。
第19章
冬节
  经过大半个月的纷纷扰扰,尘埃渐渐落定了。花晴风和叶小天受到了上司的嘉奖,记入考课。苏班头、周班头等人则得到了一笔赏赐,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也迅速补充了人选。
  只有税课大使的职位人选还没有落实,因为这个人选是要由知府衙门任命的。不过税课大使虽要由知府衙门任命,但知府不可能了解下属各县的详细情形,所以要由地方官提名举荐。
  这个职位本该由知县花晴风提名,但破获这起大案几乎可以说是叶小天一人之功,花晴风平白得了许多好处,于情于理都没有再把这件事抢在手中的道理,所以提名税课大使的事就落到了叶小天头上。
  为此,到叶府跑关系的人这些天几乎快把叶府的门槛踩平了,直到叶小天宣布一个也不见,并且已经把提名人选报到知府衙门,这种走动才告平息。至于叶小天报的谁的名字,目前却还是一个秘密。
  有能力查到叶小天提名人选的,不会浪费这份人情,去打探一件已经不可更改,而且对他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没有能力打听到最终结果的,虽然是最关心这个职位的人,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真相揭晓的那一天。
  不过,税课大使的人选虽是由叶小天提名,税课司的账房及几名吏目的安排,则由花晴天一手包办了。这也算是花晴风和叶小天两人之间的一种利益交换吧。
  叶小天对此很满意,税课大使是他提拔上来的,那就是他的人。花晴风也很满意,他不但坐享了一份大功,而且通过任命几个吏目和账房,也直接扩大了他的影响,再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一个空架子知县。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得以升迁的人自然是欢欣鼓舞,连连摆酒设宴大肆庆贺,被抓捕的那些罪犯家眷们,则是整日里悲悲切切,难见一见欢颜了。
  原税课大使陈慕燕的家,这些日子一直大门紧闭,除了每日买米买菜的时间,很难看得到陈家娘子出门。直到今天,二十多个系着孝带的人住进陈家,一向冷清的陈家才算有了几分人气。
  邻居们听说,这是陈慕燕老家来的人,准备帮着娘儿俩扶灵回乡的,陈慕燕已死,孤儿寡母只能返回故乡了。陈家的这幢房子回头也要处理掉,马上就有那热心肠的邻居开始主动帮着联系起买主来。
  夜静更深,自家乡赶来的乡亲们大多已经睡下,他们在两厢的房间里打了地铺,人都睡满了。堂屋里,一对白烛还在静静地燃烧着,陈家娘子腰系孝带,怀抱熟睡的女儿,脸上犹自挂着浅浅的泪痕。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肤色黧黑的中年人,其实他是陈慕燕的一个堂弟,兄弟伙里排行第六,比陈慕燕小了十多岁,只是常年在家务农的原因,看起来比陈慕燕还要苍老许多。
  陈家娘子十多年前刚刚嫁到陈家时和这个小叔子很熟悉,那时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爱说爱笑,非常活泼,现在眉眼五官与当年相比变化不大,只是苍老了许多,神情也木讷多了。
  陈家娘子低声道:“他六叔,真是难为你了,咱们陈家小门小户的人家,能请来这么多人帮忙扶灵,没少花费吧?”
  陈老六局促地搓着手,道:“嫂子,你别这么说,毕竟是慕燕哥要回乡,这险山恶水的,不多找些人来,怎么扶灵回去呢。咱们村儿,数着慕燕哥有出息,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咱们陈家出了一个做大官的人。慕燕哥替咱陈家挣了一辈子的脸面,如今回乡还能寒酸了不成,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陈家娘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那就多谢他六叔了,亲人们有这份心那就够了。聘请人工,还有一路上的吃用住宿,总共花销了多少,回头你说一声,这钱嫂子拿,家里人不富裕,就不要让大家凑份子了。”
  陈老六神色略有些尴尬,有心拒绝,可是想想自己拮据的腰包,还是哎哎地答应了两声。
  礼有五经,唯祭为大。虽说她的丈夫死的并不光彩,但是丧事还是要办的,在陈慕燕死后,陈家娘子就在家里搭起灵堂,请了和尚道士来做了三天的法事。
  葫县上下不会有任何人来难为这对孤儿寡母,人情社会,人死为大,再如何罪大恶极,也该一了百了了,更何况陈慕燕虽然贪墨,但是人际关系处的极好,即便只是为了维护表面上的清廉,他还是做了很多好事,尤其是对一些小商小贩,并无盘剥行为。
  如此情形下,谁还意图对陈家不利,势必得被人骂做酷吏,就是奉命而行的差役们也会暗暗寒心,所以官府对陈家没有什么刁难,把陈慕燕的尸首清洗干净后就发还了陈家。
  陈家设祭的时候,来陈府吊唁的人很多。有官,有商,有工、有农,有一些人是与陈慕燕常有来往的,还有许多人陈家娘子根本就不认识,也看不出他们的身份。
  陈慕燕是因贪墨事发自尽的,吊唁的人实在说不出太多安抚的话来,所以他们大多只是默默地上一炷香,祭拜一番,给陈家娘子留下一份礼金、便即悄然离去。
  越是那些陈家娘子从未见过,也辨识不出身份的人,留下的礼金就越是厚重,其中有些人馈赠的丧事礼金,其数目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交际往来应该出的份子钱。
  陈家娘子很清楚,这些人一定与她丈夫有着许多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丈夫的自尽,实际上是保全了他们,所以这些人才会送上一份如此丰厚的礼金,没有人愿意欠死人的人情债。
  陈家娘子更知道,如果她的丈夫坦白交待,把这些人都咬出来,未必就会落一个死罪,但他最好的结果也是流放边陲,终生不得复归。而他选择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给她和孩子留下一份生存的本钱。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许多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就永远也没有被揭发的可能,而那些被他用性命保护下来的人,一定会把这份恩德回报在他的亲人身上。
  所以,陈家娘子对这些拿出大笔礼金的人并没有什么感激,那是她丈夫用性命换来的,是她该得的。陈家娘子把这些钱都收了起来,那是她今后独力抚养女儿的本钱,那是丈夫留给她和孩子的希望。
  也因此,她才有底气对堂弟说一应费用由她支付的话,因为陈慕燕公开的形象是很清贫的,被他私藏的赃银都被抄没了,如果不是这一笔笔的礼金,陈家现在真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陈家娘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对陈老六道:“他六叔,夜色深了,你千里迢迢的赶来,实也乏了,早些去睡吧,明儿咱们还得赶路回乡呢。”
  “嗳!嗳嗳!”
  陈老六站起来,拙口拙舌地道:“那……嫂子,你也早点休息。”
  陈老六轻轻点点头,觉得身上有些寒冷。她忽然想起,明天就是冬至了,可是她的心从丈夫死的那一天起,就已提前进入了寒冬……
  ※※※
  冬至到了。
  冬至这一天,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因为人们认为,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渐渐变强,意味着下一个循环的开始,这是大吉之日。因此后世一般只出现在春节期间的祭祖、聚会、庆祝等活动,也往往出现在冬至这一天。
  冬至作为节日源于周代,盛于唐宋,并相沿至今。冬至这一天称为“冬节”,皇帝在这一天也要举行冬至郊天的祭天大典,百官向皇帝递呈贺表,并相互投刺祝贺。
  地方官府当然也要举行祝贺仪式,同时官衙要放假一天,官员们互相拜贺。叶小天作为葫县县丞,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整个庆贺活动的策划人。一大早,全县官员全被他召集到县衙,率领群僚向知县大老爷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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