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3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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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家的侍卫就在旁边,但家主未醒,而且人家又不是要对他们的土司不利,却也不敢阻止,便任由他们把整架禅床连着睡在上边的于俊亭挪到一边。
  两个力大的健卒走过去,发力跺脚,从那脚下传出的声响判断地面是否实地,如果下面有洞穴,就算是在厚及三尺的地面以下,这么大力的跺脚,也能有所察觉。何况,就算有洞穴也要有入口,而他们几乎是一步一跺。
  于俊亭躺在榻上,似乎被他们沉重的脚步声震醒了,她闷哼一声,悠然醒来,张雨寒正一无所获,一见她醒了,马上冲过来,凶神恶煞地道:“于监州,叶小天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叶小天?”刚刚张开双眼的于俊亭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忽地骇然道:“叶小天不见了?我……我怎么晕迷了?”
  张雨寒冷笑连连地道:“于监州就不要装模作样了吧,难道叶小天不是被你救走的么?”
  于俊亭又惊又怒地道:“当然不是我!”
  张雨寒道:“你若不是有心搭救于他,为何突然返回大悲寺?”
  于俊亭轻蔑地瞪了他一眼,道:“张知府病卧不起,由本官暂摄知府职务。这个乱摊子是你们搞出来的,却得由本官来收拾。你以为给皇帝上奏章是可以信口开河的?叶推官因何缘故先斩后奏,本官总有问个明白吧?难道写给皇帝的奏章可以云里雾里、不尽不实?”
  张雨寒语塞,只得道:“可若不是你,叶小天又如何消失,难道他还能……”他刚说到这里,项父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眼看见张雨寒,马上大叫道:“叶小天逃走了?”
  张雨寒看了他一眼,向于俊亭摆了摆下巴,冷冷地道:“你问她!”
  项父立即瞪向于俊亭,神色不善地道:“于监州,你为何放走叶小天?”
  项家的地位远不及张家,于俊亭对他就没有像对张雨寒一样客气了,听他问话,于俊亭冷冷地道:“项大人,杀你儿子的可不是本官,你用不着冲本官吼!你死了儿子,心情不好,本官可以体谅,不过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说道这里,于俊亭突地重重一拍几案,震得案上的茶杯猛地一跳,于俊亭大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官如此无礼!没有规矩!”
  于俊亭轻易不发火,骤一发火,声严色厉,着实骇人。项父被她一吼,登时没了脾气,期期地道:“于监州,你……你背信弃义、枉纵叶小天,难道还要以势压我不成?”
  于俊亭翻了个白眼儿,冷笑道:“谁说是我放走了叶小天?”
  项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于俊亭睨了张雨寒一眼,淡淡地道:“他们几人想必你都已知会了吧?是不是来一个,本官就要说一遍呢!”
  于俊亭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用杯盖儿抹了抹茶水,悠然道:“等人齐了,本官再说罢!”
  张雨寒论身份论地位远不及于俊亭,就是论实力,现在张家貌似也不及于家,于俊亭这一摆谱,他也毫无办法,他又不肯和于俊亭坐到一张禅床上去,就只能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一时间,静室中当真静若无人,只有轻微的茶盏磨擦声和半空大师捻动念珠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鼓。
  又等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其他几家的人相继赶到,于俊亭这才道:“本官回府后便想写奏章向皇帝陈情,只是若一切叙述出来,总有些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所以特意赶来向叶小天问明用意。我来到大悲寺,提审叶小天,因他身上有大枷重锁,也不怕他动武,便摒退左右,详问缘由……”
  于俊亭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为了让他实话实说,我也向他保证,会把他的苦衷如实向天子禀明。皇帝见了我们的奏章,总还是要派员勘问的,不会只听信我们的一面之辞,这些地方我实也不必掩饰,否则反而弄巧成拙。”
  于俊亭道:“叶小天见我说得诚恳,便慷慨陈词,痛斥你等纵容子侄、目无王法,奸淫民女,铸下大罪。他一再申明,那民女是汉家女,不是你们的土民,洛家是要向朝廷纳税的,理应受朝廷的保护,他据此判处你等子侄绞刑,完全合乎大明律法。
  之所以他要仓促处死你等的子侄,一是因为你等在铜仁财雄势大,人犯一旦入狱,根本由不得他控制,随时会被你们设法救出,一旦逃逸再难捕获;另外,府前已聚拢数千百姓,群情汹汹之下,恐激于愤怒,会产生民变,所以他要立斩五人,以平民愤!”
  于俊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对他所说的话并未反驳,坦白地讲,我也不想替你们掩饰,对你等子侄的罪行,于某也厌憎的很!”于俊亭这么说,反而让几人更相信她说的实话了。
  吴父迫不及待地道:“监州大人,这些事我们不想和你理论,我们只想知道,叶小天究竟如何消失了!”
  于俊亭的神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沉默片刻,才有些惊惧地道:“我听到这里,便对他说:‘叶推官,赎金买罪乃是土司特权。你纵有千般理由,恐怕天子为了平息众土司之怒,也会治你的罪,这一点,你须有所准备。’
  ‘我这句话刚说完,突然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那声音就像从天上传过来似的,就听那声音笑了两声,说:‘哈哈,你这官儿着实可爱,虽非游侠,却有一颗侠义之心!如此好官,哪能就这么死了,我空空儿既然见到了,就不能袖手不理!’随即,我便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看见张土舍在我面前了。”
  张雨寒等人听了这话不禁面面相觑,游侠儿的故事他们都听说过,游侠儿的本事也被人渲染的无比神奇,可是……他们从未见过什么游侠儿,从来没有,甚至压根就没听说过本朝有什么游侠儿,他们所听说过的故事,一开头总是“很久很久以前……”,现在于俊亭居然搬出一个游侠儿来。
  张雨寒瞪着于俊亭道:“监州大人,你觉得你说的这么离奇的故事,我们会相信么?”
  于俊亭摊开双手道:“你们信或不行,事实都是如此。如若不然,外面有那么多的看守,你们说,叶小天为何不翼而飞?”
  几人相对无言,静了半晌,张雨寒恶狠狠地对半空和尚道:“半空大师,如今重要人犯失踪,说不得,本官要好好搜一搜你这座禅院,得罪了!”
  半空和尚合什高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即便闭目不语。张雨寒也不废话,转身就走,御龙等人立即紧随其后,张雨寒到了院中四下看看,指着正中的大门道:“这里就是方丈禅房?”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雨寒挥手喝道:“随我进去搜!”张雨寒提着刀闯进大堂一看,迎面正好一尊释迦牟尼的坐像,两个小沙弥正在上香,看见他们闯进来,脸上露出讶然神色。
  张雨寒怔了怔,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收了刀,双手合什向佛像行了一礼,默祷道:“佛祖恕罪,今有重要逃犯不知所踪,弟子要搜一搜这处禅房,并非有意不敬佛祖,我佛慈悲,还祈见谅。”
  张雨寒虽然不敬半空和尚,可是对神佛还是心存敬畏的,越是有权有势有钱富贵的人家,对此越是在意,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胡乱冒险,自然是要先礼后兵了。
  张雨寒向佛祖行了礼,这才把手一挥,喝道:“搜!”拔出刀来,率先冲进禅房,半空方丈追过来,见他们如此放肆,只能长叹一声,双手合什站在佛前,默默颂经不止。
  项父等人也有样学样,一一向佛祖行了礼,这才跟着张雨寒冲进去。左右屋舍、佛像、佛像下边的莲花宝座,他们都一一查过,没有放过一处,墙壁和地面也是一一敲打,仿止有地洞或夹壁,可是却毫无发现。
  隔壁静室内,于俊亭双腿盘膝坐在禅床上,唇边含着一丝得意的微笑,美若昙花绽放。叶小天站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叶小天背后就是那幅巨大的“禅”字。
  这个女人,忽而暴戾、忽而温柔,忽而自私,忽而仗义,忽而冲动,忽而冷静,心思机巧、后手无数,他可真是有些看不透了。
第47章
女土司的手段
  叶小天要举步走向于俊亭,于俊亭歪着头睇他一眼,眼神灵动,仿佛栖在枝头的一只云雀。她用纤长的食指向叶小天轻轻一点,叶小天便一笑止步,和张雨寒等人“躲猫猫”,其实他也紧张得很。
  方丈居处被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叶小天的踪迹,张雨寒不死心,又把经卷房以及两厢小沙弥们的住处全都查遍了,还是没有叶小天的踪影。
  站在庭院中,环顾四周,吴父疑神疑鬼地道:“莫非世间真有高来高去、可以飞剑杀人的游侠儿?”说着,他不禁缩了缩脖子,那种传说中以武犯禁的游侠,做事全凭一己喜恶,他既然欣赏叶小天这样的官,可别因此对自己起了杀心才好。
  张雨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我偏就不信有什么游侠儿,而且恰恰就路经此地,会伸手搭救那个混蛋!”
  项父蹙眉道:“如果不是,还能是什么缘故?土舍大人,那可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且房中又没有暗道机关,实在诡异的很。”
  张雨寒想了想,唤过那名报信的侍卫,追问道:“当时你等就守在院子里,前前后后没有一处疏漏?”
  那侍卫果断地道:“没有!而且听到室内发出惊呼,我等冲进去时,也只是守在门前的一群人,其他人依旧守在原地,动也没动。”这样一来,“调虎离山”的可能也没有了,张雨寒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半晌,还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这时御龙阴冷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不顾这些心腹亲信独自逃命,可总不能连他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吧?把他的家人全都抓起来,不信他不露面!”
  御龙一句话登时提醒了张雨寒,张雨寒憬然道:“不错!马上去叶家,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下,张雨寒就从大悲寺抽调了大批人手,命他们院前候命,他又闯进于俊亭所在的静室,于家侍卫对张土舍也不拦阻,任由他走了进去。
  张雨寒瞪着于俊亭道:“于大人,你说此事与你不相干,本官却是不信!这笔帐,张某记下了!还有之前你将我张家家主气病一事,新仇旧怨,咱们两家早晚会有清算的一天!”
  于俊亭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张土舍尽管放马过来,于某有何惧哉!”说着站起身来,潇潇洒洒地往外就走。张雨寒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哪里?”
  于俊亭乜了他一眼,哂然道:“天色已晚,本官回府歇息去!怎么?这也要向你报备?张土舍,你不是把于某人当犯人了吧?嘁!”于俊亭大摇大摆地走到院中,对御龙等人看也不看,就从他们中间昂首而过,众侍卫立即紧随其后,出了方丈禅院。
  于俊亭身边的侍卫乃至方丈身边的小沙弥,张雨寒等人也是一一验看过的,他们也怕叶小天扮作一个不起眼的侍卫或沙弥,就站在他们面前却被他们无视了,弄出一个“灯下黑”的效果。
  可是这样的搜检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此时于俊亭举步一走,身边侍卫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跟了出去,他们又瞪大眼睛仔细看了一遍,体型、面貌,还是没有一个类似叶小天,除非于俊亭把叶小天变成婴儿藏进她的肚子,否则是绝不可能带走的了。
  张雨寒瞪着于俊亭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院门口,才不甘心地又冲向那间静室,他还没进房间,站在廊下的一个小沙弥便悄悄一踩脚下机关,等张雨寒冲进静室,那堵写着巨大“禅”字的墙壁刚刚无声地落回地面,叶小天又消失了。
  张雨寒看看空荡荡的房间,恨恨地一跺脚,复又走了出来。他出来时,从看守中抽调出来的武士们已经站了满满一院子,人人高掣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张雨寒也不多说,振臂一挥,喝道:“走!”
  御龙唤过本家一个亲信侍卫,低声吩咐道:“大悲寺四周布下几个暗线,严查出入人等!”那侍卫心领神会,立即领命而去,御龙这才快步追上张雨寒,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大悲寺,直奔东山叶府。
  ※※※
  一处幽深的洞穴中,不知通风口儿建在哪里,骤然挤进数十人,居然丝毫不觉憋闷。李秋池鬼鬼祟祟地溜到耶佬身边,他虽不太明白这个老家伙和叶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却看得出哚妮有什么事也会遵从他的意见,如今叶小天不在,有事自然要和他商量。
  耶佬正和哚妮小声说话:“这个姓文的不会是想骗咱们进地洞,来个瓮中捉鳖吧?”
  李秋池适时插了一嘴,道:“老爷子,这倒不像,铜仁府是他们的天下,要抓我们,一队兵马足矣,何须如此费事。而且,三处出口我都查过了,其中有一处建在山岩上,一处建在水边,周围地形都是不易安排伏兵的。”
  文傲见他们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便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几位不必担心,文某乃于大人心腹,如果想坑你们,文某就不会以自己为人质了。如果当真是诱骗了你们,文某岂不先要遭殃。”
  李秋池打个哈哈,迎上去道:“文先生误会了,我等并非怀疑文先生和于监州的诚意,只是有些好奇,于监州为何要不惜得罪五位权贵,也肯全力攘助我家大人呢?”
  文傲微笑道:“要说是激于义愤,恐怕李师爷是不信的。实话实说吧,我家大人与张知府争这铜仁第一把金交椅,早晚必有一战。张雨寒等人是张知府的死忠心腹,就算今日不帮叶推官,双方早晚还是要翻脸,说起来只是时间早与晚的问题。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今日不帮叶大人,来日谁来帮助我家土司呢?况且……”
  文傲笑了笑,道:“叶大人的担当和胆略,我家大人真的很欣赏!这样的朋友,值得结交!”
  ……
  就在他们头顶,十尺之上,张雨寒正像一头饿极了的狼,凶狠四顾,似欲择人而噬。叶家竟然空了,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搜遍全府,也未见一个活人。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赶来,禀报道:“土舍大人,属下问过了,黄昏时候,叶府突然冲出一群人,仓惶南去,不知所踪。”
  “向南?”
  张雨寒咆哮道:“他们来不及出城的,也不可能有人会收容他们,给我追!”
  火把如星光点点,散乱地逸出叶府,汇成一条火龙,复向南面追去。
  ……
  地洞中,文傲安慰哚妮道:“你放心,我家大人说要救人,就一定办得到。叶推官定会安然无恙的。”
  哚妮此时也只好相信文傲的话,她抬头看看厚实的墙壁,不放心地道:“他们真会来抓我们?”
  文傲道:“会不会来,文某也不确定,以防万一罢了。不然,救出了叶大人,你等却被张家控制住,叶大人又如何藏得住!”
  耶佬抬头看看厚重的洞顶,道:“他们会不会掘地三尺,发现洞窟?”
  李秋池道:“这地洞甚是隐秘,如果找不到入口的位置,掘地七尺也发现不了。况且学生已安排了人手引开他们,他们不会想到我们还在府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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