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4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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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在家里整一条胡同的媳妇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俏,可叶家付出的代价却是拿出全部积蓄,给叶小安置办了一座油坊。街坊们常说小二吃了亏,只因比大哥晚生小半个时辰,就失去了继承遗产的资格,将来说个媳妇儿也难。
  大嫂那么傲,时常欺负大哥,拿脸子给公婆看,也是觉得自己金凤凰落进了鸡窝,委屈了她。叶小天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想替爹娘和大哥用委婉的方法镇一镇嫂子。
  可他却忘了此地与京城的天气实在是天壤之别。叶小天看看哚妮俏媚的模样,饱满的酥胸,一双粉光致致的大腿,实在舍不得把这美丽的春光藏进一套肥大臃肿的冬服。
  叶小天发狠地道:“你不晓得咱北方人御寒的手段,冬天在北方比在南方还舒坦呢。哪怕外面滴水成冰,你待的地方也会温暖如春,就这身儿衣裳,咱不换,该烧包时要烧包!”
  叶小天捏了捏哚妮的粉腮,得意洋洋地道:“咱的漂亮媳妇儿,必须一出场就把他们都给镇喽!”
  ※※※
  每个人都有梦想,徐伯夷现在的梦想,是做一个“大”太监!
  不是每个阉人都叫太监,太监是混到宦官最顶层的一小撮人,阉人从火者、手巾、听事、典簿、长随、奉御,管理、经理、监丞、少监,过五关斩六将地杀出去,才是闻名遐迩的太监。然而要成为太监之中的一员,哪怕是太监阶层的最下层人员,也是难如登天。
  做官的政争失败,大多卷铺盖回家,虽不及在朝堂上威风,倒也依旧保留官员待遇,在地方上照样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除非你在位的时候太不给别人活路,得罪的人太多、太狠。因为谁都有失势的可能,做人留一线也是为自己积德,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得势的一派也不会往死里逼那些失败落势的官员。
  但内廷则不同,所以内廷的权力之争,可谓是血雨腥风,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可徐伯夷不怕,他是个有志向的人,他以前最大的志向就是做官,而他现在的志向则是成为一个大太监。
  要做太太监,先要抱大腿,没有主子的宦官不是好宦官,不想抱大腿的阉人不是好阉人。要出头、就要抱大腿,大腿只有四条:“皇帝、太子、皇后、妃子!”
  跟着皇帝,毋庸置疑,眼下你就是最炙手可热的公公,很多时候妃子们都要巴结你、讨好你、贿赂你,争取通过你得到皇帝更多的关注和宠爱。
  跟着太子,那就是最大的潜力股,一旦太子登基称帝,那你马上就瘸子穿大衫——抖起来了。跟着皇后也不错,母仪天下、统摄六宫,你也能狐假虎威,笑傲群阉。
  跟着妃子,那就得指望这个妃子正得宠或会得宠,妃子以色怡人,比不得皇后,大多会有失宠的一天,少数祸国妖娆例外。这样的话,你也能有几年好日子过,到时已经攒下一笔私财,主子失了宠,你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可惜,这几条进阶之路都不适合徐伯夷,因为不管是服侍皇帝、皇后,还是太子、妃子,都需要先经过掌权的老太监们的提拔,经过他们点头,才有机会靠近目标。
  可是,老太监们提拔后辈,也是在为自己寻找继承人,就像朝廷取士,你是不是进士就是你飞黄腾达的第一道门坎,在宫里头,年纪就是你能否成为大太监的第一道门监。
  能成为大太监的人,都不会七老八十了才受宠,一般正当壮年也就开始受宠了,这时候他就开始有意识地选择后进的小太监做干儿子,重点栽培。
  这“父子”感情,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开始培养更深,还是从一个成年人开始培养更好?徐伯夷已经三十出头了,基本已经失去了培养价值。
  所以,入宫这么久,徐伯夷还没见过皇帝、皇后、太子或者任何一个妃子,因为他是直殿监的宦官。
  二十四监衙门,从掌管批阅奏章权势最大的司礼监,到负责蔬菜瓜果以及园艺的司苑局,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每一项都有专门的太监管理。
  最好的有机会接触皇室成员,次一等的有油水可捞,最倒霉的就是直殿监,这是公认的二十四监中最苦逼的一监,徐伯夷现在就是直殿监的一员。
  徐伯夷慢腾腾地扫着地,时而弯腰拔下砖缝里的青草,时而抬头望望黄色宫墙之上一方湛蓝的天空,轻轻叹一口气,入宫这么久,曾经的他,已经仿佛一个梦了。
  他负责打扫的这处宫室已经闲置了太久太久,连鬼都闲冷清。但是,万一哪天有位妃子触怒皇帝被打进冷宫,恰巧安排在这里呢?万一被打入冷宫的那位妃子有机会重新获得皇帝的宠幸呢?
  虽然这只是万一乘以万一的一丝希望,比看到砖缝里的小蚂蚁还要渺茫,但,终归是还有希望,所以他并不绝望,小强的世界你永远不懂。
  对了,这只小强,现在已不叫徐伯夷,因为徐伯夷还是朝廷通缉的逃官要犯,他现在的名字叫:余白弓!
  小白在宫墙下“很认真”地扫着地,“心无旁骛”,因为前边突然经过两个经理,他们之间差了整整八级。两个太监一面走,一面说:“听说此番进京受封的土司原本是个流官?”
  “可不,不只是流官,还是咱京城人氏呢,叫叶什么来着,对了,叶小天,啧啧啧,祖坟冒了青烟呐,一眨眼,人家就成了世袭罔替的土司老爷!”
  “吧嗒!”
  小白手中的扫帚失手落地,他茫然地站在那儿,喃喃地自语起来:“叶小天?叶小天!”忽然之间,他便脸色铁青,仇恨把他的脸扭曲得无比狰狞。
  他有今天,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叶小天。曾经,他是一个前程远大的生员,他有贤淑温良的妻子,而这一切,被叶小天毁了;后来,借助田氏的力量,他又成为葫县县丞,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而这一切,又被叶小天毁了!
  他成了逃犯!他被山贼强暴!他被当作山贼阉了送进宫中成了一名火者,睡在昏暗拥挤的通铺房,吃师傅的残羹剩饭,挨打受骂,干着苦力,失去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能力,这一切,统统拜叶小天所赐。而叶小天,却成了土司,居然成了土皇帝!
  “你让我失去了一切,你却可以富贵荣华世袭罔替?我要报仇!我要夺走你的一切!”
  小白在心中怒吼,一激动,胯下失禁,顿时就湿了……
第28章
狼遇上狈
  “浑账东西,一会儿不看着你就偷懒!”一个值事宦官抽冷子冒了出来,徐伯夷一看,慌忙施礼道:“师傅!”
  每个阉人入了宫都要有师傅带着,宫里规矩大,没个师傅带着,很难弄懂那么多的规矩。通常一个师傅要带十几个徒弟,在这其中,做师傅的会挑那些眉清目秀、口齿伶俐、年纪又小的收作干儿子,全力栽培,一旦干儿子有了出息,自己也就出头了。
  至于说忘恩负义这种事,基本不用考虑,不知是因为阉人断了子孙根,比常人更注重这种亲情,还是因为宫里一直传下的规矩,“欺师灭祖”会招致所有人厌弃。
  但凡出了头的小太监,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对干爹是必须要孝敬的,不只生前孝敬,死了也得风光大葬,忌日清明一类的时候,还得准备些香烛祭奠。因为所有人都坚持这么做,才保证了他们自己也受益,没有哪个干儿子敢违背这种道德伦理观念。
  徐伯夷已经三十多了,他的师傅也不过三十出头,收个年纪小的从小培养感情当然比找个同龄的干儿子更合适,所以徐伯夷在他面前一向不受待见。
  “师傅,不是的,徒儿方才……”
  “还敢犟嘴!”
  师傅冷笑:“给我跪下,掌嘴!”
  徐伯夷咬了咬牙,只得跪在他的面前,掌起了自己的嘴巴。
  师傅乜着眼瞅他:“有气无力的,怎么着,我不管你饭吃么?给我用力!”
  徐伯夷把心一横,加大了力气,用力扇着自己耳光。
  “人可以没卵子,不能没志气!咱们做老公的,得眼明手快,才能熬出头,才能有出息,想当初……”
  师傅正要把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当初如何乖巧懂事,把师傅侍候的舒舒坦坦,从而被收为干儿子的光荣历史再说一遍,旁边忽然有个淡淡的声音道:“你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宫里是你当家!”
  师傅勃然大怒,眉梢一挑,刚要看看是谁挑衅他的权威,抬眼一瞧,忽然吓了一跳,虽然他的职事也不高,不过眼前这位他还真见过几次,认得身份。
  眼前这人一袭青衫,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正是当朝三国舅,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幼弟。那师傅双膝一软,马上就跪了下去,谦卑地道:“哎哟!国舅爷,奴婢在这儿教徒弟,可没想会惊扰你老人家,奴婢有罪,有罪!”
  李玄成看他像轰苍蝇似的不痛不痒地扇着自己耳光,厌恶地道:“滚!看见就烦!”
  “是是是……”
  那个师傅如释重负,赶紧陪笑起身,一路点头哈腰地逃开了。
  徐伯夷一见李国舅,早就吓得心惊胆战,急急低下了头,一见师傅逃开,忙也低着头站起来,想要跟着逃走,李玄成道:“慢着!”
  徐伯夷心头一惊,忙站住脚步,垂首道:“不知国舅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玄成从袖中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递过去,温和地道:“擦擦吧!”
  徐伯夷方才用力掌掴自己,嘴角已有鲜血渗出,他垂着头接过手帕,对李玄成道了声谢,轻轻擦起肿胀的嘴角。
  李玄成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一抹怜惜之意。
  其实李玄成身份贵重,哪会在乎一个阉人死活。可是,当初去了一趟葫县,回来之后,他就患了一种怪病,下体奇痒无比,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日不安生,一开始找了不少郎中,包括专看奇门杂症的江湖野郎中,正方、偏方也不知用了多少,却始终不见效果。
  再到后来,他的下体在奇痒中被挠破的地方开始溃烂,这时李国舅也不敢再找人看了,只用些能减轻瘙痒的药物自己敷药,对外则做出一副已经痊愈的样子。
  然而,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他的下体已经彻底烂光,现在下面比太监还干净,他的“病”好了,治好的办法竟然是传说中用以讽刺庸医的“头痛确头,脚痛砍脚”的法子。
  虽然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国舅爷,可骨子里,他已经是他从前所不齿的一个阉人,心态也就有了些变化。今日见这个低阶宦官如此受欺,李玄成竟然起了怜悯之意,是以出面解围。
  徐伯夷擦掉嘴角鲜血,头也不敢抬,只向李玄成长长一揖,恭声道:“多谢国舅爷,奴婢这就退下!”
  “嗯?站住!”
  见徐伯夷一再躲闪,不肯用正脸儿面对他,李玄成终于心中起疑,立即唤住了他,用手中竹骨小扇轻轻挑起徐伯夷光滑得不见一根汗毛的下颌。
  “是你?”
  曾经在葫县受过徐伯夷接待的李玄成认出了他,徐伯夷大恐,“卟嗵”一下跪到了地上,哀求道:“国舅爷饶命!国舅爷饶命啊!伯夷今已成了一个废人,曾经的举子、曾经的命官,如今这般凄惨,只求苟延性命而已,国舅爷开恩……”
  徐伯夷吓坏了,他可不知道当初是李玄成刻意调开侍卫,给他制造了逃走的机会,以纵容他去刺杀叶小天,他只知道国舅爷既然认出了他,也就知道他是钦犯罪臣了,是以叩头乞饶不止。
  李玄成见这位曾经的葫县县丞,现在居然在宫里做了太监,也是大吃一惊,他实在想不出这位徐县丞是遭遇了什么离奇的状况,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太监。
  不过,徐伯夷是如何的仇恨叶小天,他是清楚的。而现在叶小天要进京面君,受封土司的事,一些相当高层的官员已经知道了,在贵戚阶层,知道的人更多。
  因为他们的官职俸禄也是世袭罔替的,像他们这种金饭碗的传承者,几十年上百年也不见得多增加一家,对叶小天这样气运加身的传奇人物,他们当然更想了解。
  李玄成自从变成了阉人,就彻底绝了占有莹莹的念头,但这种绝望,只是因生理上的重大变化而来,在心理上他那种偏执的占有欲望却并不稍减,反而变得更加疯狂,因为他与叶小天之间的过节,这种偏执变得尤其强烈。
  可是现在叶小天越过越好,马上就要成为一方土司,这可比他这位国舅爷的人生还要精彩,可以预料,当他成为权重一方的土司,也就是他和莹莹琴瑟和鸣、如鱼得水的好日子了,李玄成是一种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方才本来是太后唤他进宫叙话,李玄成实在没什么兴趣,草草应付一番,便即告辞,如今见到徐伯夷,李玄成心头的仇恨陡然变得更加强烈起来,眼见徐伯夷叩头如捣蒜,李玄成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恨极了叶小天?”
  徐伯夷一呆,双手扶地,愕然抬头看向他。
  李玄成锐利的眼神盯着他,继续道:“你可知道,那叶小天因缘际会,居然从一个流官,受到五峒生番爱戴,马上就要被天子敕封为一方土司,从此富贵永享,福缘之厚,甚至超过本国舅!”
  徐伯夷眼中闪过一抹无比嫉恨的神色,顿首道:“奴婢……知道!”
  李玄成微微一笑,道:“宦官想有点出息,都要从小侍候师傅,把师傅侍候开心了,就有机会被荐入内书堂读书。而司礼监,是所有宦官衙门里面最高贵的衙门,人称‘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司礼监的人,则几乎全部出自内书房。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从一个负案在逃的犯官,变成了一个太监。我只知道,你满腹诗书,才学较之内书房里出来的人丝毫不差,这些低阶宦官,大多大字不识,你混在他们中间,实在是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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