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校对)第60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05/711

  曹司吏冷笑道:“韦业不曾伏法,那是因为没有人告到这抚台衙门里来,否则你以为抚台大人会不受理么?你们藐视王法,有了冤情不向抚衙举告,而是兴私兵报仇,我大明律法里可没有这么一条。”
  “举告?就算抚台大人肯接受举告吧,可宋姑娘尚未出嫁,要举告也是该由田家人来举告。宋姑娘如何抛头露面?宋姑娘明明尚未出嫁,只为一纸婚书,便以田公子妻子自居,此谓之节,当大力褒扬。
  宋姑娘因‘节’而杀人,情有可原,理当宽赦,据我所知,我朝虽不鼓励私相复仇,但是因‘孝’、因‘节’、因‘忠’、因、‘义’而杀人者,是有过宽赦先例的。”
  这回说话的是四大状师中的纳鎏迦,这是一位纳西族人,但自幼生长于贵阳城内,接受汉家教化,谈吐气质一如汉儒无异,也是一位以笔作刀、铜齿钢牙的有名讼师。
  曹司吏矜持地道:“是否宽赦,那是法理之外、主审之官决策之事了。如今抚台大人不赦,显然是认为此案重大,影响恶劣,纳讼师此等言语,看似有理,却不足为据。”
  谭笑生厉声道:“情理与法,时而合,时而分,并不统一。盖因如此,圣人治世,亦不拘于法。十二年前曾有一案,江南余姚有一男丁名曰孙文,幼时父为族人杀死,及其长成,趁其不备,猝而杀之,未几获赦。
  何也,孝道也!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今宋姑娘为早有婚约在身的田公子复仇,与余姚孙文一案有何不同?孙文赦得,宋姑娘便赦不得?抚台大人铁面不赦,不怕坏了三纲五常吗?”
  这顶大帽子祭出来,性质就严重了,刑科众书吏、府衙的推官、经历等一干人等一拥而上,抻长了脖子理论起来。要比打口水官司,谭笑生、赵甲庸、纳鎏迦等人怕过谁来,登时唾沫随手势而飞,脸色共猪肝一色,把个抚台大堂当成了泼妇骂街之地。
  二进厅堂里,分坐左右的宋天王和叶抚台就斯文多了,他们不要说唾骂,连一句言语都没有,整个二进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轻微啜茶声。
  “哎!宋大人呵护爱女的心思,叶某是明白的,叶某也有子有女嘛。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令嫒当街杀人,本抚很难做啊……”
  叶梦熊抚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着,根本看不出曾是一位统兵数十万,镇守北疆令敌酋望风而逃的大帅。
  “如今,亏得卧牛岭叶土司教化地方有功,铜仁、石阡两地多位土司、头人纷纷上书朝廷,请求朝廷置府设衙、一统司法,上意大悦。否则单单听说令嫒倚仗豪门,肆意杀人,必然龙颜大怒,那时,只怕本抚也要被动了。”
  宋英明闻弦音而知雅意,马上不屑地瞟了叶梦熊一眼。我女儿在你手上,就想威胁我水东宋家拱手交出司法之权么?简直是做梦!
  土司最重要的几项权利:世袭权、行政权、赋税权、征兵权、司法权。其中最常用的,对土民来说影响力最大的,就是行政权、赋税权和司法权,这是土官行使其职权的基本权,如果没有这三项权力,征兵权就无法实施,世袭权在手也无济于事,那样的世袭官和世袭铁匠、世袭狱卒还有什么区别?俨然就是中原的齐户编民了。
  宋英明慢慢地吸了口气,道:“是啊,这件事,是小女冒失,给抚台大人添了麻烦,宋某疏于管教,恕罪,恕罪!”
  说到这里,宋英明又叹了口气,道:“近些年来,播州杨氏蠢蠢欲动,不断挑衅生事,倚仗其兵强马壮,欺凌其他土司。我水东宋氏与播州杨氏只隔一条乌江,杨应龙常启战端,宋某不得不长期坐镇小西天,应对野心勃勃的杨应龙,以致忽略了对子女的教育,实在是惭愧啊。”
  叶梦熊淡淡一笑,宋英明这是在邀功啊,替朝廷遏制杨应龙扩张野心的人是他宋英明,西南边陲的平静,他宋英明有不可或缺的重大作用,可谓劳苦功高。
  可那又怎么样?宋家的地盘就在播州之南,就算不是为了朝廷,难道宋家就会向杨家拱手称臣,任由杨应龙的势力长驱南下?宋家抵制杨家是为了宋家自己,叶梦熊才不领情,他需要的是宋家向朝廷交出更多权力。
  叶梦熊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道:“播州杨氏桀骜不驯,常常惹是生非,本抚对此也有所察觉。不如叶某请示朝廷,于小西天以北乌江沿线设立卫所,以保地方,宋大人以为如何?”
  宋英明脸色一变,对于行政权叶梦熊不便赤裸裸地插手,便想拐弯抹角地想干涉司法,遭他拒绝之后,这又打起军事权的主意来了。“卫所、土司”相结合的军事建制,这在一些地方已经施行了,主要是一些交通要道以及地方土官力量薄弱、不足以抗拒中央的地区。
  比如葫县,早在它还是葫岭儿,由两位小土司管理期间,当地就驻扎了一支巡检武装。因为那里是驿道入黔的要道关隘,同时葫岭儿当地的土官力量而小。
  一旦容许朝廷在他的地盘上建立武装,那可如附骨之疽,再也休想抛得掉了,而且依附这些卫所,必然将有大量的汉民寄居,继而扩张成村、成镇、成城,渐渐侵袭、同化他们。
  宋英明马上明确拒绝,道:“多谢抚台大人美意,杨应龙虽有侵犯之心,但我水东宋氏尚有抵抗之力。若骤兴天军,恐令杨应龙惊惧,一旦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恐烽烟四起,不是百姓之福,亦非朝廷所愿。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叶梦熊冷笑两声,道:“宋大人这也是老成谋国之见,既然你想从长计议,那就从长计议罢。关于令嫒当街杀人一案,叶某是很想通融一二的,但……正因杀人者是你的女儿,影响深远啊!”
  叶梦熊悲悯地叹息了一声,花白的眉毛微锁,好像真的在为宋英明打着主意,宋英明盯着他,目光利如雪剑:“巡抚大人这么说,就是不能通融了?”
  “能……倒是能的……”
  叶梦熊慢吞吞地道:“杀人偿命,国之大典。叶某苦思冥虑,才想到在‘节’之一字上做些文章,也唯有在这一点上做做文章,才能让令嫒免去死罪。不过……”
  叶梦熊瞟了宋英明一眼:“死罪可免,却也不能就此无罪释放,否则国法威严无存。”
  宋英明微微眯起眼睛:“大人之意,小女得在你这牢中关多少年?”说到此处时,宋英明声音已冷,寒气逼人。
  叶梦熊老神在在,完全没有受到宋英明的威势影响:“不需坐牢,为亲为节而杀人,还是可以通融的,所以这死与不死、罪与不罪,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不过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岂可安然出狱?要释放令嫒不难,须得依律杖六十,方可释放!”
  叶梦熊瞟了宋英明一眼,加重语气道:“我朝自建国至今,共有五起因孝亲而杀人的案子,皆得以宽赦,但被赦之人犯,都受了杖刑,例不可改,这已是本抚为了你宋大人,所能做的最大通融了!”
  宋英明一听,顿时无名业火直冲百汇,一双眼神凌厉了起来。
  受杖刑,那是要当众脱去裙子亵裤,被大棍击打的,就算是看在他宋天王的面子上,施刑者不敢使力,只是做做样子,哪怕那皮儿都不会打破,可那是他宋家的小公主,当众裸臀受刑?那宋晓语离开大堂第一件事,就得是自尽向祖宗谢罪,宋家也将因此而成为笑柄!
  本来,死罪宽赦为杖刑,对普通小民来说,那绝对是天恩浩荡,主审慈悲,可同样的处理方法放在宋家小公主的身上,那就是比绞刑处死还要严重的处罚了。
  宋英明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叶抚台看在宋某薄面上,给予小女的通融?”
  叶梦熊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宋英明屹立如山,气势骇人,叶梦熊这一立起,气势雄浑,浩瀚如海,虽不比宋英明的凌厉无匹,竟也不遑稍让,没有落了丝毫下风。
  叶梦熊淡淡笑道:“不错!这就是叶某最大的通融,宋大人难道还不满意?”
  叶梦熊不怕,根本就不怕,传承千年的宋氏家族会为了一个女儿,即便她是族长之女,就悍然造反么?这是绝不可能的,就算宋英明肯,也会被整个宋氏家族的诸多长老联名否决,甚至罢黜这位已经疯狂了的家主。
  不要说大明江山已定,就是当初朱元璋甫得江山,天下不稳的时候,安氏家族的当家人奢香夫人被大明都指挥使马晔寻衅挑事,裸其背、鞭笞其体,奢香属下四十八部兵马群情汹汹,奢香虑及后果,都没敢造反。
  像杨应龙这样权欲熏心、胆大包天之辈毕竟是少数,叶梦熊断定宋英明不敢反,女儿又不能不救,所以他就敢不断加码,务求从宋家撕下一口肉来。可是……
  “哈哈哈哈……”宋英明放声大笑,声震屋瓦:“如此说来,那就多谢你叶抚台了!叶某等着你慈悲为怀,宽赦小女吧!”
  宋英明把大袖一拂,转身就走,走到厅门口时霍然站住,回首看向叶梦熊,掷地有声、声声金戈:“宋某此去,先辞家主之位,再自革出门!从此与宋家再无半点干系!”
  一直淡定的叶梦熊听到这句话倏然变色,他有想过谈判破裂,可他没有想到宋英明竟然如此刚烈,时人谁不重出身门庭,可他竟然要自革出门、与水东宋家撇清关系,这么做,他是想干什么?
  宋英明摞下这句话,立即大步走了出去,龙行虎步,杀气腾腾。叶梦熊脸色无比凝重,宋家不出点血,他是绝不能让步的,否则一遇激烈反弹,他就退让通融,他如何一统贵州势力,如何把各大土司聚拢到他旗下,继而对杨应龙出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宋英明既不肯出让司法权,也不允许朝廷在水东建立卫所,偏又是性如烈火。没错,宋英明是不敢为了女儿把整个宋氏家族带上造反之路,可他为了女儿,却可以抛下他的一切。
  叶抚台只考虑了他身为一族之长的一面,却忽略了他身为父亲的一面。如今两人的谈判彻底决裂,一旦真的杖刑宋家千金,可以想像得到,宋英明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叶抚台骑虎难下了。
  “来人!”
  叶梦熊一扬眉,沉声一喝,门口由他的亲兵转为家丁的两个青衣大汉立即闪进门来,叶梦熊沉声喝道:“速传卧牛长官司叶小天来见我!十万火急,不得片刻迟延!”
第11章
利字摆中央
  曾经有只无法无天的猴子,或因为他、或缘于他,所到之处,总是搅得天翻地覆,他制造的最大的一场热闹,也是最大的一场祸事,就是“大闹天宫”,玉皇大帝也只能藏于御案之下,派人往西天请佛祖出手。
  曾几何时,那只猴子修成了成果,成了一尊可以受人祈愿的大神,从一个专门招惹祸事的灾星,变成了援兵的角色。今日,叶小天自京师归来,占据铜仁、掌控石阡杨氏、挟制石阡展氏,影响石阡童氏,赫然也成了一尊可以受人祈祷的神灵。
  随着叶梦熊的召唤,叶小天倏然出现,不过来的不只是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国字脸、方下巴、下颌宽厚的男子,当两人走进叶梦熊的书房时,是并肩而入的,也就是说,此人的身份地位,不在叶小天之下。
  叶梦熊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地望了此人一眼……不认识!
  叶梦熊道:“叶长官来了,坐,请坐!这位是……”
  田嘉鑫自从踏进府门,心里面就开始紧张,他若长吸几口气,停下来休息一下,或可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不愿让叶小天看出来,强自忍耐,反而造成了心促气短。
  这时听叶梦熊一问,田嘉鑫“呼”地喘出一口大气,急忙踏前一步,长揖一礼,恭声道:“两思田氏,田嘉鑫,见过抚台大人。”
  书房相见,不叙官礼,他是不用跪的,这一礼倒也妥当,不过虽然是熟了的动作和言语,还是透出几分急促,叶梦熊还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微微一笑,拱手道:“抚台大人,这位是田家十四郎,允文允武、性情沉稳,拙荆一向甚为青睐。”
  叶梦熊恍然大悟,这是田家选出来的新任家主人选啊。叶梦熊微生不悦,不管来者是谁,他今日要找叶小天商议的乃是秘密大事,怎好教他人在场?想到这里,叶梦熊忽然心中一动。
  从以往的交往来看,叶小天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物,那他偏要把这田嘉鑫带在身边,那就大可商榷了。
  叶梦熊是何等人物,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虽然他还有些怀疑这田嘉鑫的能力,但是有叶小天照拂着,相信田嘉鑫能发挥该有的作用。叶小天带田嘉鑫来,肯定有“借势”的打算,但是田嘉鑫若坐稳了家主之位,那时谁敢说田嘉鑫得以被立为田氏家主,其中没有叶抚台青睐之故?
  对急于打开局面、进一步扩大影响的叶梦熊来说,这显然是一桩两利之事。叶梦熊马上微笑起来,再也不介意叶小天的“强行推销”,向田嘉鑫亲切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田十四郎,请坐!”
  叶小天和田嘉鑫双双落座,小厮上了茶来,叶小天咳嗽一声,道:“大人,听说今日‘小西天’的宋大人驾临抚衙,与抚台大人还生出些不愉快?”
  叶小天主动谈起这个话题,正合叶梦熊心意,叶梦熊叹了口气,道:“是啊!宋英明爱女心切,本抚是理解的。然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国法岂同儿戏?本抚也是爱莫能助啊。”
  叶小天道:“不知宋大人提了什么要求?”
  叶抚台嘿然道:“他能提什么要求?宋姑娘因‘节’杀人,罪无可恕,情有可原,本抚依照因‘孝’杀人等故事,也欲网开一面,宽赦了她,但人可以宽赦,可不能不予制裁,本抚欲依律杖宋姑娘六十棍,宋英明甚是不满,拂袖而去了。”
  叶小天心想,若只是拂袖而去,你就不会这么急吼吼地找我来了,恐怕是两个人彻底谈崩了,你也不想于杨应龙之外,再树一大强敌吧,如果真跟宋家结了仇,也不需要他们像播州杨应龙一般心怀叵测,只需凡事不从、凡令不行,处处扯你后腿,你叶抚台就难以掌控贵州了。
  叶小天也不说破,只是眉头微微一皱,故作关切地道:“宋大人和抚台大人皆是朝廷柱国之臣,若是失和,岂是地方之福,国家之福。咳!十四郎可以从中斡旋,以求将相之和么?”
  田嘉鑫趁着叶小天与叶梦熊说话的当口儿,暗暗调匀了呼吸,见叶小天侃侃而谈,从容不迫,不免暗自惭愧。他终究是世家大族出身,一俟悟通,便也从容下来。
  这时叶小天刻意问计于他,田嘉鑫精神一振,急忙道:“抚台大人维护国法,自无不妥。不过,田姑娘毕竟是一个女子,且又是豪门贵胄,不比寻常小家碧玉,如若杖刑,恐与宋家颜面及宋姑娘本人,都是无法承受之辱。虽然宋姑娘冒犯了大人的虎威,但是念她是为夫报仇,节义可嘉,大人能否网开一面,免去这杖刑呢?”
  “嗯……”叶梦熊抚着胡须,做起了沉思状,眼角却轻轻地乜着叶小天:“小子,如果只需老夫让步,还找你们来做什么?”
  叶小天看了田嘉鑫一眼,没有说话,如果田嘉鑫处理不来,碰一回钉子也有助他的进步,不让他成长起来,妙雯放心不下,就得时时牵绊于田氏家族事务,该放手时还是得放手的。
  田嘉鑫见叶抚台沉吟不语,又想了想,本意是想援引土司、土司家族仇杀,可以赎金买罪的旧例,不过这是一个敏感话题,一则宋姑娘和韦业只能勉强沾得上这条律例的边儿,再者当初叶小天一案,已经打破了这条旧俗,就连叶小天都押送京师,由天子特赦,再予贬谪之处罚,宋姑娘如果能援引此例,又何需要他们出手,如果不识时务,提出这一条来,恐怕只会惹得叶抚台嫌弃。
  田嘉鑫转念又想,试探着说道:“一般女子涉案,通常不入牢坐监,由家人领回管教,其过其罪,由其家族代偿。宋姑娘虽然不是寻常小案,但囿于其身份,再加上她是为情为节,仗义出手,大人是否考虑过,可以惩罚宋家,以儆效尤呢?”
  叶梦熊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对田嘉鑫的话题开始有些兴趣了:“哦?若依十四郎之见,宋家该受何等惩罚,才既维护得皇家体面、朝廷威仪,又能彰护宋姑娘的贞烈节义之风呢?”
  叶梦熊飞快地思索了一下,没有贸然作答。这条件怎么开,可是大有学问,他要先探明双方的底线,才好对症下药,如果鲁莽地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却是双方早已谈崩的内容之一,他就要陷入被动了。
  叶小天在叶梦熊面前不似田嘉鑫一般拘瑾,见他苦苦斟酌,又不好直言不讳地询问叶梦熊,便替他开口,问道:“想必宋大人与抚台大人也曾有过商议,不知抚台大人提过什么建议呢?”
  叶梦熊稍一沉吟,道:“老夫以为,宋姑娘心有怨忿,不知经由官府,擅行私刑杀人,韦业本有取死之道,宋姑娘却也因此触犯国法,全因水东百姓少受教化、不知有法。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05/71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