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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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把镜头后面的人推到了门口,镜头才有机会转过一个角度,再一次对准屋里。
  王洪亮叼了一根烟,正踱到那半失去意识女人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肩,然后很感慨似的抬头一笑,冲着镜头的方向说:“看腻了这种,就好比天天吃米糊,有点没劲啊。”
  镜头后面的人慌忙后退几步,“咣”一下合上了房间的门,视频结束。
  “视频里这个被注射了毒品的女性已经死了,死因仍然是吸毒过量,结案方式和陈媛案一模一样。”骆闻舟点起一根烟,“这段视频是陈媛拍的,之后不久,她就以同样的方式被掩埋在了卷宗里,倒是好像她提前给自己录好的结局。”
  “陈媛读书的时候,经常出去打工补贴家用,缺勤比较多,成绩也一般,毕业的时候没能通过司考,因为家庭条件,也没能像同学一样继续深造,先开始去律所试了试,但是因为缺少相关资质,工作待遇都不太理想,为了尽快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找到了一份薪资较高、工作时间也相对自由的销售工作,想要临时过渡一下,先通过第二年的司法考试再去找正式工作。”
  “她所在的公司卖各种山寨的名牌洋酒,鸿福大观是大客户之一。在这里认识了黄敬廉等人,因为气质出众,她被黄敬廉看上,黄诱骗她喝了一杯加了料的酒,成了吴雪春所说的‘鲜儿’。”
  “一个受过正规法律教育的女大学生。”陆局叹了口气。
  “陈媛本想自杀,临到事头,又不甘心――这是陈媛留给她朋友崔颖的遗言,”骆闻舟缓缓地说,“她利用公司的网店,给崔颖下了一单,把收集来的种种证据塞进了红酒包装里,寄了过去。其中包括这段视频,几个交易点名称、对应的暗号和一封信。”
  “‘没有人能救我了,但我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是她写在信里的第一句话。”骆闻舟一顿,“这是崔颖知道的所有事。”
  “除此以外――”骆闻舟转过手机,“郎乔,你还在听吗?”
  “在,老大,有事你说。”
  “崔颖曾经把这件事透露给了赵浩昌,赵浩昌听了一半就打断了她,叫她不要在电话里说,把她约到了一个郊区的小酒庄里。我在回来路上打听了一下,那家酒庄老板租用集体用地做商务会所,曾经非法建设并且转卖过一部分小产权房――”
  “给我地址,”郎乔闻弦音知雅意,倏地站直了,冲身边众人一挥手,“跟我走!”
  烈日当空,成片的葡萄架有点发蔫,零星的槐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臊眉耷脸地垂着头,一排小产权的“迷你别墅”悄无声息地藏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绿化还没完成,透着一股城乡结合部的乡气息。
  一群警察推开战战兢兢的管理员,打开了其中一扇大门,分头搜查。
  “这里有个地下室!”
  郎乔率先侧身沿着逼仄狭窄的楼梯间走了下去,一股吸湿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按开壁灯,抬头望去,已经惊呆了。
  骆闻舟接到郎乔的电话,没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叼了根烟走到门口。
  两桩案子,一个星期的连轴转,到现在为止,纠结的案情大半都清晰了,甚至找到了有说服力的证据,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陶然走过来:“你又想什么呢?”
  骆闻舟不想多说,只随口搪塞:“想费渡这个人。”
  陶然诧异道:“啊?”
  还不等骆闻舟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个人问:“想我?稀奇,骆队有何贵干啊?”
  
第31章
于连
三十
  对比一宿没回家的陶警官、刚从医院里偷渡出来的骆队长,费总的打扮大约是够出席个什么典礼的。
  此人又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巧妙地介于严肃和休闲、禁欲与闷骚之间,长发该蓬松的地方蓬松,该服帖的地方服帖,一丝不乱,他还戴上了那副颇有斯文败类风范的金属框平光眼镜,居然还换了香水。
  头天晚上为了找王秀娟,费渡几乎跟着熬了一宿,据说一大清早又去医院陪王秀娟做笔录,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南半球时间捯饬自己。
  纵然骆闻舟从来都有天下第一帅的自信,在如此鲜明的对比下,他也十分想动手将眼前的骚包殴打一顿——尤其该骚包还不怀好意地透过一双镜片看着他。
  骆闻舟用力清了清嗓子,硬生生地把自己从“想骂街”的恼羞成怒,切换到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仙风道骨”。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人找到了赵浩昌一处秘密住所,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跟你推断的八九不离十。我真诚地觉得你很神,费总,不愧是专业变态二十年。”
  陶然在旁边十分牙疼地说:“我现在有点尴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
  惨遭拆台的骆闻舟没好气地一插兜,问费渡:“你怎么又来了,贵司是要倒闭了吗?”
  “我替何忠义的妈妈跑趟腿,问下调查进度,”费渡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盘,“另外,鉴于您已经老糊涂了,我提醒骆队一下,现在是周六傍晚六点整,无论日期还是时间,都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骆闻舟:“……”
  “哥,”费渡转向陶然,“即使是自愿加班,别人也应该对你付出的辛苦表达感激,这不是起码的礼貌吗?忘记周末、忘记下班时间的老板都是垃圾,我觉得这种人恶劣程度仅次于忘记发工资的——幸亏你工资不是他发。”
  城门失火,池子里就陶然一条鱼——陶鱼面无表情地拍灭了身上的战火:“……我们还是来聊一下郎乔有什么发现吧。”
  郎乔有点头皮发麻,她站在楼梯间,破天荒地用自己没洗过的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下。
  地下室的布置像那种旧式的图书馆,几排巨大的木头柜子一直顶到房顶,柜子上有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每一个小格子里都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下面挂着标签牌,写着日期和事件。
  一股陈腐、阴冷、无法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郎乔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些罐子好像是实验室里泡标本用的。
  但最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还不是这几个大柜子,而是柜子中间围着的一个落地灯。
  那灯身打造成了一棵树的形状,造型非常诡异——灯座是一棵行将从中间折断的“树”,空心的“树干”里装了灯,打开的时候,一簇明亮的光就从“树干”上将断未断的之处溢出来。所有伸展出来的“树枝”都是秃的,光秃秃的“树枝”上装了一小段一小段细长的灯管,远远看去,像是被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包裹着。
  搜查员们按顺序对架子上的物品及标签做登记。
  赵浩昌非常有条理,从左往右,是严格的时间顺序,最早的一个,标注写了“大学”,按着时间记录来看,应该是赵浩昌——赵丰年刚刚考上大学,第一次坐火车离开H省的那天。
  上大学确实值得纪念,只是普通人通常会保存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赵浩昌却独辟蹊径,他保存了一根火腿肠。
  警察把它拿下来的时候,这已经过期多年的火腿肠包装还一点没破。
  匪夷所思的东西不止这一样,还有不少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他的大学期间,收藏了诸如棉袜、护腕、移动硬盘等众多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收藏物和标签上的事件在外人看来,全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叫人看得一头雾水。
  “乔儿,”一个比较灵活的同事架起了梯子,爬上早期的柜子,一边把上层的玻璃罐子和标签日期挨个取下来登记,一边问,“你确定这些破烂有用吗——功夫茶小茶杯一个,写的是‘实习’……这又是什么玩意?”
  他话音一顿,拿起下一个罐子,仔细看了好一会:“标签写的‘解脱’,纪念品是……一块抹布?”
  郎乔抬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缩:“给我!”
  她隔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透明的罐子,心里“咯噔”一下,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那是一条脏兮兮、油腻腻的套袖,落地灯光下,陈年的污垢依然在反着光,隐约能看见上面碎花的底色。
  当年处理纵火案的小镇民警传过来的扫描照片里,傻子的套袖是单只的!
  “小郎,”最右边的架子上有人叫她,“你再过来看看这个!”
  周六晚上,赵浩昌已经在市局度过了难捱的一天一宿。
  再赏心悦目的人,干熬一宿,脸上的胡茬和皮脂也足以毁容了。
  赵浩昌看起来有点狼狈,然而他依然面无表情地保持着自己的坐姿,看见夹着档案夹走进来的骆闻舟时,甚至有几分倨傲地朝他抬起了下巴。
  “你好赵律师,我先简单说两点,第一,24小时还没到,我们还可以再聊几句,第二,没有人不让你请律师,没有人对你刑讯逼供,更没有人虐待你对吧——当然,你要是非得说我局食堂伤害了你的胃口,那我也没办法,我们实在没有叫外卖的公费预算——对此,赵律师没别的异议吧?”
  骆闻舟人没坐下,已经一口气把赵浩昌的开场白抢光了。
  赵浩昌眼角微跳,好像被他这态度激怒了,强忍着没表露出来,故意轻慢地对骆闻舟说:“看您有点眼熟,抱歉忘了您是哪位,怎么称呼?”
  骆闻舟一愣,随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随后,他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当回事地回答:“我啊,看你这么聪明,要不猜猜看。”
  赵浩昌坐的时间太长,整个人有些发僵,连累了本该游刃有余的冷笑,他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没这个必要吧,我觉得我们俩的缘分不会很深。”
  骆闻舟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你半夜三更潜入花市东区双子大楼,弄松了A座顶楼的安全护栏,差点导致一起……”
  他还没说完,赵浩昌就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知道有人刚好要在那天晚上、而且刚好要在那个地方跳楼,你说我破坏公共设施,危害公共安全——OK,我承认,我道歉,我可以写检讨,罚款也没问题。警官,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得到纳税人支付的工资的,我们这些做事的,压力还是很大的,有时候为了relax,可能确实没能注意素质,我以后也会接受这次的教训,好吗?谢谢了,同样的话,你们不要每次换个人来都让我重复一遍。”
  骆闻舟听完了这篇长篇大论,微笑着说:“我工作这么多年,很少能碰见赵律师这么拽的嫌犯。”
  赵浩昌冷冷地说:“这位不知道姓什么的警官,麻烦你注意一下措辞,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嫌犯’?”
  骆闻舟敛去笑容,双臂抱在胸前:“我还有几件事想请教赵律师。”
  赵浩昌顿了顿,目光在他的肢体语言上停留了片刻,十分“大度”地一点头,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昨天差点从楼顶掉下来的那位女士看了你的照片后,认出了你,她说你原名叫‘赵丰年’,恰好是她的同乡,是吗?”
  赵浩昌听了“赵丰年”三个字,气息明显粗重了,苍白的脸上板得好像一块石砖,淬了毒的目光狠狠地指向骆闻舟。
  骆闻舟丝毫不为所动,平平淡淡地扫了一眼卷宗说:“根据她的证词,我们略微调查了一下赵律师的背景,发现你出生于H省地级市T市地区所辖的一个比较偏远的小村里,曾用名‘赵丰年’,父母都是在家务农的残疾人,下面还有三个弟妹,是个苦出身。”
  他每说一句话,赵浩昌的神色就冷上一分。
  偏偏这时候,骆闻舟抬头看了他一眼,感慨道:“这么看来,赵律师真是不容易,你们那边一年也考不出一两个大学生吧?更别说上了重点,还混得这么人模狗样的——而且我发现赵律师说话完全听不出口音啊,你在家说话也满口洋腔吗?”
  赵浩昌放在桌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看起来打算直接站起来把骆闻舟捶到地板里。
  “哦,我忘了,”骆闻舟偏偏还火上浇油了一句,“听说你好多年没回过老家了,这不对啊,赵律师,乡亲们把你培养出来不容易,怎么能忘本呢?”
  赵浩昌猛地一捶桌子,敲断了骆闻舟的话音,他将站没站起来,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整个人往前倾着,像一只准备扑上来的猛兽——数息之后,赵浩昌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强行压住了自己的暴怒,重新坐了回去。
  “是吗?好巧,我不知道。”赵浩昌每个字里都好似带着牙釉质的磨痕,“我离家很多年,那些人都不太记得了。另外,警官,我的大学是用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完成的,路费是自己攒的,并没有劳烦谁‘培养’我,至于我回不回老家,你们未免也管太宽了吧?”
  骆闻舟:“维护社会公序良俗,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赵浩昌翘起嘴角:“原来你们是有编制的居委会,难怪那么多大案要案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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