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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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灵渊凝视着那越来越远的“引渡灯”:“微云一生身不由己,是个可怜人,他墓里除了一腔辛酸往事,什么都没有,这是何必?”
  高山微云是武帝身边近侍,武帝灭了高山人全族,却单单对这位小王子另眼相看,不但让他厚葬于高山王墓,还亲手给他封印墓穴。
  宣玑第一次听说“高山人”,还是在阿洛津那,异控局里也没有什么记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这么一段事,好像早知道似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从哪知道这些事的,一句话已经冷冷地脱口而出:“您说的辛酸往事,是墓地里那帮没长大就被他填土里埋了的小陪葬?”
  “那些孩子并非死于他手,反而是他的软肋。”盛灵渊说,“高山人擅器,但也不是谁都能炼出有灵的极品兵器的,有一些人天赋格外高,据说能沟通万物,高山人称为‘天耳’,历代炼器大师都是天耳,千年不遇。微云就是个天耳,他本是孤儿出身,因为太过出类拔萃,被高山王看上,收为义子……后来这只珍贵的耳朵像礼物一样,被送到人族。他名义上是王子,其实只是个工具。那些孩子都跟他一样是孤儿,一处长大的,像亲人一样,他‘飞黄腾达’以后,就偷偷拿钱供养,不料还是被高山王发现了,为了让他在人族乖乖听话,高山王把这些孩子接到了王宫里做人质。后来两族翻脸,高山王认为是微云办事不利,把这些孩子关进了净化鲛人血的毒气室里……”
  毒杀了。
  他后来让人把这些无处依托的小尸体都收了,一起陪进了微云墓里。
  盛灵渊看着燕秋山,接着说:“微云不是什么人魔,他没那个本事。再说就算是,人魔也不可能被你随便炸‘死’。上古人魔永生不死,你当是说着玩的?”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燕秋山狠狠地挣动了一下,在众人一阵大呼小叫里,他居然真的凝聚起一点意识,看向盛灵渊,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你……”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表有整点报时,表盘轻轻地亮了一下——十一点整,古时候的子夜之交到了。
  一瞬间,船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什么,只见方才还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澄澈的夜空倏地被无中生有的浓云遮住,宣玑那枚烧着的“引渡灯”被狂风一卷,火苗一黯,随即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第60章
  紧接着,
海面翻腾起来,
水下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浮,
像海藻,从群尸上层层掠过,海潮一样起伏着时隐时现。
  谷月汐最先看清了那是什么,
脸色一下变了,罗翠翠举起快艇上的探照灯——那些尸体身上爬过的“阴影”不是海藻,也不是浪花,
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阴沉祭文!
  引渡灯上的火苗“挣扎”了好几次,
可是仍旧越来越淡,最后它重新变回了一枚普通的硬币,
死气沉沉地掉进了海水里,没有激起水花。
  “这是怎么回事?”王泽作为水系外勤,
虽然属于淡水品种,此时已然责无旁贷,
跳起来挡在众人前面,“燕队不是把棺材板都炸翻了吗?阴沉祭文是哪来的?谁干的?”
  快艇的船沿上,被张昭铐在那的瞎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像是闻到了什么让人陶醉的气息,
深吸了一口气,“嘿嘿”地笑了起来。
  张昭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一脚踩过去:“你笑什么!”
  “我明白了,”瞎子眉飞色舞,惨白的眼珠越发骇人,
“我终于明白了!”
  “你……你明白什么了?”木偶女也被铐在船沿上,半个身体浸泡在海水里,此时她有些害怕了,总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些幼童的浮尸一具接一具地浮上来,从她身边“游”过,原本面无表情的小脸上都挂上了诡异的微笑。
  “怪不得我几次提醒过主人,说那个燕秋山首鼠两端,又不肯交心,不能信,主人都不听我的。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主人要得就是他首鼠两端,他就是个幌子。正好利用他,把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引出来一网打尽,”瞎子大笑起来,“我真是自作聪明!”
  宣玑忍不住看了盛灵渊一眼。
  如果这是单单针对异控局,没必要这么费心——异控局的资料断档太严重了,历史不及格、两眼一抹黑,如果不是燕秋山故意给王泽他们留下线索,这些人就算偷摸搞一百次阴沉祭,异控局恐怕也发现不了,实在没必要脱裤子放屁。
  那么他们搞这么一出,是针对……
  盛灵渊一低头,笑了。
  上次在东川,他用阿洛津当诱饵,让雷劈了那幕后的白影一次,这回对方是非得要找回来了。
  王泽:“不是,宣主任,你剑灵刚才不是说高山微云不是人魔吗,那谁是?”
  盛灵渊说:“高山人中,确实有人入魔,就是当年的高山王……”
  “微煜王。”
  这三个字从盛灵渊嘴里说出来的同时,也在宣玑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名字随即在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对应的形象,高大、华服,鬓发修得一丝不苟,乍一看,颇有些器宇轩昂的意思。
  “微煜王这个人啊,我说他什么好呢?”盛灵渊说话间,他们的快艇已经被微云墓里的陪葬童尸团团围住了,看着让人起后颈生风,盛灵渊却插着兜,浑不在意地略微一弯腰,凑近端详着一具几乎扒上了船的小尸体,“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贪婪、愚蠢、与虎谋皮……长得还很丑。”
  他话音没落,就见海水中所有的童尸都立了起来,同时睁开了眼!
  “吁吁吁——”王泽吓了一哆嗦,一道细细的水墙在快艇周围立了起来,挡在尸体和船中间,“有事说事,剑兄,咱有事说事好吧,不搞不文明的人身攻击。”
  谷月汐紧张地问:“怎么死的?埋哪了?”
  “没有埋,”盛灵渊说,“他被朕……”
  宣玑连忙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正好掩过了盛灵渊的主语,隐晦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口无遮拦。
  盛灵渊好像觉得挺有趣,笑盈盈地冲他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被人族凌迟了。”
  宣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这种话还非得挤眉弄眼,不觉得自己变态吗?
  王泽反正只当盛灵渊是个“剑灵”,无知者无畏,拿他当百科全书查:“凌迟了?那怎么还能召唤出来?卧槽!”
  只见那些童尸开始顺着水墙往上爬,与此同时,快艇下冒出了大量的气泡,船在往上升!
  罗翠翠拎着探照灯,探头一看,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一群童尸游到了船下,把船顶了起来,托到了半空。
  罗翠翠:“同志们坚持住,我先走一步。”
  宣布完,他两眼一翻,嘎嘣一下抽过去了。
  探照灯滚到水里,扫过一大片漆黑的海水,童尸攀满了船沿,一起张开了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齐声说了句什么。
  王泽崩溃道:“这帮熊孩子说什么呢?”
  “血脉不断,人魔不死。”宣玑喃喃地说,“盛潇,你可还记得,你把我片了多少块?”
  那些童尸说的是雅音,之前,宣玑只是能听个大概。要形容他的水平,大致相当于是英语四级考了425分的人听无字幕的美剧——时懂时不懂,得根据前后文和对方肢体语言连猜再蒙。
  可是此时,他发现那些古老的雅音熟悉得竟像家乡话一样,同他一点隔阂都没有。
  他不记得在哪学过,它们就像什么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样。
  “记得啊,”盛灵渊不慌不忙地也切换成古语,“一百零八片,刽子手的手艺太差。”
  童尸们同时笑了起来,是儿童那种“咯咯叽叽”的笑法,与涛声混在一起,他们说:“这里刚好有一百零八具尸身。”
  话音没落,一具童尸突然暴起,像一道刀光似的,直冲盛灵渊飞了过去,快得让人睁不开眼。
  盛灵渊反应很快,立刻错开半步闪开,与那童尸擦肩而过——饶是这样,手背上仍多了一道刀伤。
  宣玑眼角一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背。肉体并不疼,可总有种自己被人砍了一刀的错觉。
  童尸落在快艇甲板上,身上沾了盛灵渊血的地方被腐蚀了,露出焦黑的皮肉和隐约的骨头。
  “哟,天魔血。”它笑出了一口森森的牙,“人皇陛下,可是你那能斩断天地的天魔剑已经碎啦,你身上的血,够染遍这片海,杀完我一百零八个分身吗?”
  宣玑脑子一炸,突然,他耳畔响起无数杂音。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宫殿似的地方,一个人紧紧地抱着他,手臂一直在发抖,他看见黑压压的一排人头,在地上跪了一片。
  都在逼迫那个人。
  “此剑斩妖王时破损,被妖王的怨毒腐蚀,连高山一族都无药可救。它与您心神相连,若留着它,必定于您心智有损。”
  “您素来兼听自持,近来却时有暴躁冲动之举,陛下,此物不祥,要早做处置啊!”
  “陛下,妖族尚未肃清,江山初定,天下未稳,亿万将士尸骨未寒,您背负万民之望……”
  宣玑听见年轻的盛灵渊冷冷地打断那人:“亿万将士尸骨未寒,丞相想先寒一寒么?”
  “下去自己领三十棍。谁再提一个字……”他冷笑了一声,桌案上的水杯瞬间炸裂,热茶汤洒了一案。
  那笑声里压抑着说不出的阴冷与杀意,盛灵渊拂袖甩翻了桌案,提剑便走。
  一道目光射过来,宣玑一哆嗦,抬起头,看见那些滔滔不绝的脑袋后面,一个戴着面具的黑影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是他曾在阿洛津的溯洄里见过的丹离。
  那时,度陵宫还没有修完,皇城一片狼藉,皇驾暂停于三十里外的行宫,宣玑发现自己能脱离剑身四处游荡,只是没人能看见他,盛灵渊其实也看不见,但他们于彼此,就像后背,或是内脏,虽然不在视野范围内,但能分享对方最幽微的感受。
  他听见谣言四起如尘嚣。
  “不过是区区一把剑而已,右相多一句嘴,挨了三十军棍……花甲之年啊!抬下去就进气没出气啦,我看明天家人就得披麻戴孝,陛下疯了吗?”
  “我听人说,剑有双刃,一边伤人,一边伤己,果然不假。那天魔剑斩得了妖王,也能迷惑人心,陛下越来越……”
  “嘘……”
  “我也听人说过,陛下年幼时曾流落在外两年多才被找回,找回来的时候就带着那把天魔剑,想是多年傍身,感情深厚。”
  “我哥是陛下近卫,他说听见过陛下对着剑说话,竟是有灵不成?”
  “唉,以往祸乱朝纲的不是柔佞就是妖姬,怎么到我朝成了一把剑?这都什么事!”
  “帝师昨夜观星,连叹数声,只说‘不祥’。”
  “祸害!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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