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校对)第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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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是这样的,夏尔·达奈,不仅疏远生分会产生神秘莫测的东西,隐秘的爱情也会产生同样的东西,而在第二种情况当中,那些东西是微妙精细,难于猜透的。我女儿露茜在这方面对我来说就是那么神秘莫测,我一点儿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先生,你是不是认为有——”他迟疑的时候,她父亲接着说出了下半句。
“有什么别的求婚人在追求她?”
“这正是我打算说的。”
她父亲先考虑了一下,然后回答说:
“你自己看见,卡屯先生常来。斯揣沃先生有时候也来。如果真有什么人的话,那只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也许两个都是。”达奈说。
“我从来没想到两个都是;我想可能两个都不是。你想从我这儿得到许诺,告诉我,是什么许诺。”
“那就是,如果马奈特小姐一旦从她那方面把像我贸然对你袒露的这种肺腑之言向你道出,你会证明我对你所讲过的话和你相信这些话。我希望你能对我有良好的印象,不致施加什么不利于我的影响。对于我命运攸关的这桩事情,我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就是我的请求。我这种请求所依据的条件,也是你毋庸置疑有权要求的条件,我愿立即奉行。”
“我给你这种许诺并不要求任何条件,”大夫说。“我相信你的目的纯洁无瑕,真诚可信,像你讲的一样。我相信你的意图是使我和我那更加亲爱得多的另外一半之间的联系更加牢固,而不是受到削弱。如果她什么时候告诉我,说你是使她的幸福完美必不可少的因素,我就会把她交给你。如果有——夏尔·达奈——如果有——”
这个年轻人满怀感激地抓住他的手;大夫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任何虚妄之念,任何正当理由,任何疑虑忧惧,不管任何事情,新近的也好,过去的也好,反对她真正爱的人——而产生这种情况的责任并不直接应该由他来负——那么,为了她的缘故全都要化作乌有。对我来说她就是一切;对我来说比受苦受难更重要,对我来说比忍辱受屈更重要,对我来说比——得了!这都是多余之谈。”
他渐渐陷入沉默的那种样子那么特别,他止住不说的时候那种呆板的表情那么特别,这使达奈感到,大夫握着他的那只手慢慢放松下垂,把他的手撒开了,这时他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
“你刚才对我说了些什么,”马奈特大夫突然笑着说。“你对我说的是什么呢?”
他一时不知从何答起,后来才想起是在谈一种条件。他想起这点,感到松了一口气,然后答道:
“你对我这样信任,我也一定要以充分信任作为回报。我现在的姓氏,这你会想起来的,并不是我原有的,只是根据我母亲的姓略改了一点。我希望告诉你我姓什么,还有我为什么住在英国。”
“别说出来!”博韦的大夫说。
“我希望这么做,这样我才会更加不辜负你的信任,而且对你不保守任何秘密。”
“别说出来!”
有一会儿工夫,大夫把双手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接着,竟把双手捂在达奈的嘴上。
“等我问你的时候再告诉我,现在别说。假使你求婚成功,假使露茜爱你,你可以在结婚的那天早晨告诉我。你答应吗?”
“从命。”
“伸出手来。她立刻就会回家来了,最好别让她看见今天晚上咱们在一块儿。去吧!上帝保佑你!”
夏尔·达奈离开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过了一个小时,露茜才到家,天也更黑了;她急忙独自走进屋里——因为普若斯小姐已经直接上楼了——她父亲坐着看书的那把椅子空着,她吃了一惊。
“我的父亲!”她叫他。“父亲,亲爱的!”
没有声音回答她,可是她听到他卧室里锤子轻轻敲打的声音。她轻轻穿过中间这间屋子,从他的屋门往里一看,又吓得跑了回来,自言自语地喊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她这样不知所措,只有一小会儿;很快就又赶过来,轻轻叩门,小声叫他。敲打声随着她的语声停下了,他马上走了出来,于是他们一起走过来走过去,走了很长时间。
那天夜里,她起床下去看他睡得怎么样。他睡得很沉,他那一盘做鞋的家伙,还有他过去没完工的活计,都依然如故。
本章注释
(1)
法国王子路易·菲利普1830年继承王位以前曾流亡瑞士,化名柯比,以教数学为生;法国大革命后,很多法国王公贵族流亡国外,劳动谋生。
(2)
欧洲教育中,规定希腊文和拉丁文为学生必修课,早有历史传统。
(3)
《圣经·旧约·创世记》中之乐园。
第十一章 另一光景
“西德尼,”斯揣沃在那同一个夜晚,或说清晨,对他的黑背豺说,“再兑一钵子五味酒,我有点儿事儿要跟你说。”
那天西德尼已经一夜干了两夜的活儿,而且昨天、前天,还有在那以前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他要在漫长的休假日开始以前把斯揣沃先生的文件来一番大清理。最后终于清理好了;斯揣沃拖欠下来的工作都利利洒洒地补上了;诸事轻松,只等十一月会同雾气沉沉的天气和雾气沉沉的法律一起到来,再开张牟利(1)。
西德尼拼命干了这么多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能更精神、更清醒些了。他额外多用了大量湿毛巾,才挨过了那整整一夜;用湿毛巾之前,也额外多喝了大量的酒。现在他把缠头毛巾摘下来,扔到他在刚才那六个小时里不时浸泡毛巾的脸盆里,此时他完全累垮了。
“你又在兑一钵子五味酒吗?”大块头斯揣沃说,他双手插在腰带里,仰卧在沙发上四处张望。
“我在兑。”
“那么听着!我要告诉你一点儿事儿,它会让你吃惊,也许还会让你觉得我不像你平常觉得的那么精明。我打算结婚了。”
“你真想?”
“真的。而且不是为了钱财。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想多说话。她是谁?”
“你猜。”
“我认识她吗?”
“你猜。”
“我可不想猜,早晨五点钟,我脑子里像炸了锅似的。你要是想让我猜,你得请我吃正餐。”
“那么好吧,我来告诉你,”斯揣沃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坐起来。“西德尼,我真感到失望,没法儿让你了解我,因为你是一个那么迟钝的家伙。”
“而你呢,”西德尼一边忙着搅和五味酒,一边回答,“是一个那么敏感和富有诗意的机灵鬼。”
“唉!”斯揣沃扬扬自得地大笑起来,“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愿自称是个富有浪漫情调的人(因为我想我了解得更清楚),可是我还是那种比你更温柔细致的人。”
“如果你这么说,那你是比我更走运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人更——更——”
“说来说去,应该说是你风流倜傥。”卡屯提示说。
“好呀!我就是说风流倜傥,我的意思是,”斯揣沃在他的朋友兑五味酒的时候自吹自擂,“我是个在女人圈子里更注意博取青睐,更下苦功博取青睐,也更懂得怎样博取青睐的人。”
“继续讲,”西德尼·卡屯说。
“不;不过在继续讲之前,”斯揣沃用他那种蛮横霸道的样子摇着头说,“我要先对你说这件事。你到马奈特大夫家去的时候跟我一样多,也许比我还多。唉,我一直为你在那儿的那种阴阳怪气劲儿感到丢人!你的言谈举止又沉默,又阴郁,像一条该吊死的狗。凭良心说,我一直为你感到丢人,西德尼!”
“能对什么事情感到丢人,对于你这种干律师行业的应该是有好处的。”西德尼答道,“你理应多多感谢我。”
“你最好别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斯揣沃对他耸耸肩膀表示异议,“不,西德尼,告诉你是我的义务——而且当面告诉你是为你好——在那种社会圈子里,你简直糟糕透顶了。你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西德尼喝了一大杯他刚兑的五味酒,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我!”斯揣沃端着肩膀说道,“我不像你有那么多必要去讨人喜欢,我的境况比你更独立不倚。我干吗要做那种事呢?”
“我还从来没见你做过那种事呢,”卡屯嘟哝着说。
“我做那种事是因为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做那种事是有原则的。看着我!我前途无量。”
“你还没有解释你的结婚打算呢,”卡屯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希望你坚持不懈。至于我——难道你就永远也弄不懂我是不可救药的吗?”
他带着有些奚落的样子提出这个问题。
“你不应该不可救药。”这是他朋友的回答,出于一种并非慰藉的口吻。
“我一点儿也不应该那样,这我知道。”卡屯说,“这位小姐是谁呢?”
“那,我宣布姓名可别使你不舒服,西德尼,”因为他马上要对他披露这件事,所以用一种夸张的友好态度让他作好思想准备,“因为我知道你说的话并非句句当真;而且,即使你真这么认为,那也无关紧要。我作这一番小小的开场白,是因为你有一次用轻蔑的词儿对我提到过这位年轻小姐。”
“我提到过?”
“当然啦;还就是在这业务所里。”
西德尼·卡屯看了看他的五味酒,又看了看他那位自满自得的朋友;他喝下他的五味酒又看了看他那位自满自得的朋友。
“你提到这位年轻小姐的时候把她叫作一个金黄头发的玩具娃娃。这位年轻小姐就是马奈特小姐。假如在这个方面你是个感觉稍稍敏锐或是感情稍稍细腻的家伙,西德尼,我对你用的这种称呼本来是会有点儿怨恨的,可你完全不是这样的人。你完全缺乏那种感觉;因此我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就跟听一个对绘画没有眼力的人对我画的一幅画发表意见,和听一个对音乐没有辨音力的人对我作的一首曲发表意见一样,我一点儿也不恼怒。”
西德尼用极快的速度喝下了那些五味酒,然后一边看着他的朋友,一边一大杯接一大杯地喝。
“现在你全知道了,西德(2),”斯揣沃说。“我不在乎财产,她是个迷人的尤物,而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使自己快活快活:总而言之,我觉得我自己快活得起。她和我结婚,会得到一个已经混得不错的人;又是一个飞黄腾达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相当出色的人: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福分,不过她也配享福。你吃了一惊吧?”
一直在喝五味酒的卡屯反问道:“我凭什么该吃惊?”
“你赞成?”
一直在喝五味酒的卡屯反问道:“我凭什么该不赞成?”
“那好!”他的朋友斯揣沃说道,“你听到这件事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开通得多,而且不像我想的那样在钱财上为我去斤斤计较;不过,肯定说你现在清楚地知道,你的老挚友是个意志相当果决的人。是呀,西德尼,我已经过够了这种方式的生活,没有一点儿变化调剂。我觉着,对一个男子汉来说,在他觉得想要有一个家的时候,有个家是件好事(在他不想要的时候,他可以离得远远的),而且我觉得马奈特小姐放在哪儿都得说不错,还总会为我增光。所以我才下了决心。那么好啦,西德尼,老小子,我想就你的前途对你说句话。你混得很糟,你知道;你真的混得很糟。你不懂钱的价值,你日子太苦,总有一天你会弄得筋疲力尽,贫病交加;你真应该考虑找个服侍你的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那种屈尊垂顾的姿态,使他的块头显得比原来翻了一番,其令人生厌的程度则翻了两番。
“那么,让我提醒你,”斯揣沃乘势说,“要正视这件事。我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正视这件事的;你,也用你自己的方式正视这件事吧。结婚。找个人照顾你。在女人圈子里享受不到乐趣,不懂其中的学问,也不会对付它,这都不用在乎。随便找个有点儿财产的体面女人——开旅馆或是开公寓的这一路人——娶了她,未雨绸缪嘛。这就是你得做的事。你就考虑考虑这件事吧,西德尼。”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西德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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