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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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老头子仍按时起床了,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新伙伴。在一段似乎无尽期的等待之后,他终于出现了。可他一来便立即在早餐桌边坐下,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波尔特。”费金拉过一把椅子在莫里斯·波尔特的对面坐下来说。
“哎,我在这儿呀,”诺亚回答说,“什么事?在我吃完饭之前可别要我去干这干那的。这是这里的一个重大错误。你从来没有足够的用饭时间。”
“你吃饭的时候,也还可以说话,不是吗?”费金说,从心眼里对他这位新结识的亲爱的年轻朋友的贪吃恨之入骨。
“哦,那当然,我可以说话。和人谈话让我感到日子过得更舒服。”诺亚说,又切下了一块大得可怕的面包,“夏洛特哪儿去了?”
“出去了,”费金说,“一大早我让她和另一个年轻女人一道出去了,因为我要和你单独呆一会儿。”
“哦!”诺亚说,“我希望你先派她多做些烤黄油面包多好。没事儿。说下去,你不会耽搁我吃饭的。”
似乎真没有任何可怕的事能影响他吃喝,显然他坐下时便已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了。
“昨天你干得真不错,亲爱的,”费金说,“漂亮极了!第一天开张就弄到六先令和九便士又半便士!收点小钱看来对你真是个大发其财的好买卖!”
“你别忘了还有三个一品脱的罐子和一个牛奶罐。”波尔特先生说。
“没忘,没忘,我的亲爱的。那些一品脱的罐子可谓天才的作品,而那个牛奶罐更可说是一件完美的杰作。”
“对一个新手来说,我想,够不错了吧,”波尔特先生自鸣得意地说,“那些罐子我是从晾晒架上拿下来的,那牛奶罐单独立在一家酒馆门外。我是担心它会让雨淋了锈坏,或者伤风感冒了,你知道,哈!哈!哈!”
费金也装着十分开心地笑着;而波尔特先生在大笑够了之后,连忙几大口消灭了一大块黄油面包,伸手又拿起第二块。
“我要你,波尔特,”费金在桌子上伸过头来说,“为我办一件需要十分小心谨慎的事,我亲爱的。”
“我说,”波尔特回答说,“你别把我推到危险中去,或者让我再去探什么警察局。那些事对我不合适,真不合适;我可跟你说清楚了。”
“这事儿不冒任何风险——半点儿危险也没有,”那犹太人说,“只要你去跟踪一个女人。”
“一位老太太。”波尔特先生问道。
“一个年轻女人。”费金回答说。
“这事儿我能干得很好,我知道,”波尔特说,“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是有名的盯梢专家。要我跟踪她干什么?不是——”
“什么也不用干,只要你告诉我她上哪儿去了,见到了什么人,如果可能,她说了些什么;如果在街上相见,记住是哪条街;如果在屋里,记住是哪所房子;总之,带回你能收集到的任何情报。”
“你给我多少?”诺亚放下他的帽子,焦急地望着他的顾主的脸说。
“如果你真干得很好,给你一镑,我的亲爱的,一大镑。”费金说,一心希望尽可能引起他的兴趣,“对于任何这种没有实际油水的工作,我可还从来没有付过这么高的代价。”
“她是谁?”诺亚问道。
“她也是我们的人。”
“啊,天哪!”诺亚勾起鼻子大叫着说,“你对她怀疑了,是不是?”
“我发现她结识了一些新朋友,我的亲爱的,我必须弄清楚他们是谁。”费金回答说。
“我明白了,”诺亚说,“就为认识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体面人,嗯?哈!哈!哈!我听从你的吩咐。”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由于他的建议获得成功,费金高兴地叫着说。
“当然,当然。”诺亚回答说,“她在哪儿?我上哪儿去等她?让我先上哪儿?”
“关于这些事,我的亲爱的,你就等着听我的信儿吧。到时候我自会把她指给你,”费金说,“你只要随时做好准备便行,其他的事都由我来办。”
当天晚上,第二天晚上和第三天晚上,这密探一直穿着大皮靴和他的车夫的服装坐着,只等费金一声令下便出门行动。六个夜晚过去了——六个漫长的枯燥的夜晚——而每一晚总只见费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来,简单地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第七天晚上,他回家稍早一些,显然喜形于色。这天是星期天。
“她今天晚上要出门儿,”费金说,“而且我肯定是去会会那些新朋友;因为今天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呆着,而她所畏惧的那个人不到天亮的时候不会回来。跟我走,快!”
诺亚二话没说便站了起来,因为那犹太人显然非常激动,而这情绪也立即传染给了他。他们偷偷摸摸地走出门去,然后,在匆匆穿过一片街巷的迷宫之后,最后来到一家酒馆的门前,这酒馆诺亚立即认出正是他初到伦敦的第一天晚上睡过觉的地方。
这时已是十一点以后了,酒馆的门关着。费金低声吹了一声口哨,门被轻轻打开了。他们一声不响地走进门来;马上那门又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他们简直连耳语都不敢,只得用手势代替语言了。费金和刚才开门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年轻犹太人都向诺亚指指那玻璃窗,示意他爬上去看看那呆在隔壁房间里的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吗?”他问道,声音几乎和他呼吸时发出的声音差不多。
费金点头表示是她。
“我看不清她的脸,”诺亚低声说,“她的脸朝下,而那蜡烛又放在她身后边。”
“你呆着别动,”费金低声说。他向巴尼作了几个手势,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年轻犹太人便走进了那隔壁的房间,借口摘掉烧过的烛心,把它移到适当的位置,并故意对她说几句话,让她抬起脸来。
“我看见她了。”那密探大声说。
“看清楚了?”
“在一千个人中我也能认出她来了。”
这时那姑娘开门走了出来;他也便连忙下来了。费金把他拉到作为隔断的一面布帘后面去。在她距他们藏身之处几英尺远的地方走过的时候,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她从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个门出去了。
“嘘!”拉着门的那个小伙子大声说,“行了。”
诺亚和费金对看了一眼,立即冲了出去。
“往左边走,”那小伙子低声说,“往左边的那条道走,注意靠对面那边走。”
他照他说的路线走去,借着路灯的光亮,他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已在他的前面,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靠近她,但始终走在她对面一边的街道上,这样更便于观察她的行踪。她紧张地四面张望了两三回,有一回还停住脚步让紧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走到她前面去。她似乎越往前走勇气越大了一些,步子也显得更稳了。那密探始终跟着她,与她保持相当的距离,眼睛始终不离开她的背影。
第四十六章
践约
有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伦敦桥上的时候,教堂里的钟正好敲响了十一点三刻。那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女人,她迈着碎步走得很快,不时焦躁地向四周张望,仿佛在寻找她所等待的什么人;另一个是一个专走在最黑暗处的男人,离她有一定的距离,随着她的步伐或快或慢,她停住时他也停住,在她再开始前进的时候,他仍悄悄地紧随其后,但从来不让自己出于对追逐的一时热情,走到她的前面去。就这样,他们俩先后过了桥,从米德尔赛克斯来到了塞利河岸边。这时那女人似乎有些失望,焦急地仔细在过路的行人中搜寻,并转身向回走去。她的这一行动十分突然,但盯住她的那个人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因为,围绕着桥墩有许多隐蔽处,他当即钻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把身子倚在一面矮墙上以便更好地隐蔽自己。他看着她又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她离他的距离和来时差不多远近的时候,他便悄悄地溜出来,又跟在她后面了。到了快到大桥正中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那男人也停住了。
这是一个极黑的夜晚。那天天气一直不太好,到了这般时候,又是在这么一个地方,活动的人极少。就是有几个人也都是匆匆走过,很可能根本没有看见,至少是肯定不曾注意到那个女人,也不曾看到和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的那个男人。他们在这里出现本无意引起这些在今夜偶然路过此桥,前去寻找一个寒冷的拱门或无门的棚屋暂作存身之处的伦敦贫苦人群的无谓的注意;他们两人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自己既不说话,也无一过路人理睬他们。
河面上烟雾腾腾,这烟雾加深了停泊在各个不同码头附近的小船上的灯火的红光,同时却使两岸阴暗的建筑物更加模糊一片,难以分辨了。两岸边的积满烟尘的古老的仓房,笨重地昂然仰首于密集的小屋顶和低矮的山墙之中,严峻地皱着眉头,注视着那黑得连它们的榔槺的身影都映照不出的河水。多年来守望着这座古桥的老圣塞维尔教堂的高塔和圣玛格纳斯的尖顶,在一片朦胧中仍然可见,而桥下如林的船桅和岸上的散在各处的密密的教堂尖塔便几乎隐没于黑暗之中了。
当圣保罗教堂的钟声宣告又一天已经结束的时候,那姑娘——一直在偷偷观望着她的那人的监视之下——已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午夜已降临到这拥挤不堪的城市。皇宫、夜酒馆、监狱、疯人院、诞生与死亡、健康与疾病的房屋、尸体的冰冷的脸,安静熟睡的儿童,全都受到了午夜的光顾。
钟声刚响过不到两分钟,一位年轻小姐在一位灰白头发的先生的陪同下,在离桥不远处走下一辆出租马车,并在打发走那马车之后,直向桥上走来。他们几乎还没有走上桥面,那姑娘便望见了他们,立即朝他们走去。
他们向前走着,带着多半难于实现而仍愿一试的期盼的神情向四面张望着,直到他们忽然发现身边又出现了这个新伙伴。他们不禁惊叫一声停住了脚步,但马上又止住了叫声,因为有一个乡下人打扮的男人恰在这时走近他们——简直要和他们擦肩而过了。
“这儿不行,”南希急忙说道,“我不敢在这儿对你们说话。走吧——离开大道,到那边的台阶下面去!”
在她说这些话并用手指着她要他们去的方向的时候,那乡下人回过头来粗暴地问他们干吗把路给挡住,然后走开了。
那姑娘所指的台阶是塞利河岸边,和圣塞维尔同在桥的一侧到水边去上下的阶梯。那个外表像乡下人的男人于是立即避开别人的眼目朝那个地点赶去,然后对那地方观察了一番,便开始走下台阶。
这些台阶是大桥的一部分,上下共有三层。在往下去的第二层的尽头,左边的石壁连接着一根面向泰晤士河面的装饰性石柱。从这儿往下,那台阶便更宽了,所以一个人如果从那里转进墙后去,在上面的人哪怕只比他高一个台阶也必然看不见他。那乡下人到达这里后匆匆向四周望望,看来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藏身之处了。由于潮水已退,那地方正宽敞,他轻轻溜到一边,把背靠在石柱上,等待着,十分有把握他们一定不会再往下去了,而且即使这里听不到他们说话,他还可以安全地再去追踪他们。
在这个僻静的处所,时间过得是那样缓慢,而这密探的心情又是如此急切,想摸透这和他原来所预期的性质全然不同的会见的底细。他不止一次觉得已经无望而要放弃这次努力,并对自己说,他们要么在最高处便停下来了,要么另找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去进行他们的神秘的谈话去了。在他正决定要从藏身之处走出,回到大路上去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阵几乎近在耳边的说话声。
他倚在墙边站定身子,几乎停住呼吸,专心一意地静听着。
“到这儿已经够远了,”一个声音说,显然是那位先生,“我不能让这位年轻小姐再往前走了。换了别的人很可能出于对你的怀疑,连这里也不会来的,可你看得出我已经够迁就你的了。”
“迁就我!”他所跟踪的那个姑娘的声音叫着说,“您真是考虑周到,先生,迁就我!得了,得了,没关系。”
“嗨,为什么?”那位先生更温和地说,“为什么你把我们领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为什么你不让我们在上面对你说话?那里有灯光,也有人活动,却把我们带到这个黑暗、阴森的鬼地方来?”
“我早已告诉过您,”南希回答说,“在上面我不敢跟您谈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娘发着抖说,“今晚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弄得我简直都站不住了。”
“你害怕什么东西?”那先生似乎很同情地问道。
“我也说不清是怕什么,”那姑娘回答说,“我真希望我能知道。对死亡的可怕想法,带血的尸衣和一种使我浑身像着火一样发烧的恐惧,整天都聚集在我的心头。今天晚上,为了消磨时间,我拿过一本书来读,同样那些东西也在书页上出现了。”
“纯属幻想。”那位先生安慰她说。
“不是幻想,”那姑娘哑着嗓子回答说,“我发誓我曾看到那本书每一页上都写着‘棺材’两个黑黑的大字,——是呀,今天晚上在街上,他们还抬着一口棺材走近我的身边。”
“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哩,”那先生说,“也常有人抬着棺材走过我的身边。”
“您说的真棺材,”那姑娘回答说,“我看见的那个可不是。”
她的神情是如此异乎寻常,以致那个暗藏的偷听者听到那姑娘的话也止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一听到那位小姐用她甜蜜的声音请她安静一些,别使自己成为自己可怕幻想的牺牲品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莫大安慰。
“对她说话客气一些,”那年轻小姐对她的伙伴说,“可怜的姑娘!她似乎需要一些安慰。”
“你们的那些傲慢的教友们都会昂起头来像今晚这样看待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对我宣扬什么地狱之火和报复之神之类的教训,”那姑娘叫道,“哦,亲爱的小姐,那些自称为上帝宠儿的人,为什么不能像您一样对我们这些可怜虫更温和和客气一些呢?而您却具有他们都早已失去的青春和美貌,原可以更傲慢一些,不必如此谦虚。”
“啊!”那位先生说,“一个土耳其人,在他做祷告的时候,洗净脸,然后把它转向东方;而这些好人,在他们的脸经过种种人世的磨难,完全失去笑容时,却也同样经常地转向天国的最黑暗的一面。在穆斯林和虚伪的法拉赛人之间,我宁愿归于前者!”
这些话似乎是说给那年轻小姐听的,但也许是为了让南希有时间安静下来而发的。紧接着,那位先生自己直接对她说话了。
“上星期天夜晚你没有到这里来。”他说。
“我来不了,”南希回答说,“我被强迫留下了。”
“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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